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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他们一直对着小小的二丫尸身指手画脚,就没人去想要伸手帮一下。如今轮到这些孩子,也是这样!

这儿来过的那些孩子,出事的那么多,其中一些或许还和他们共事过。孩子们遭遇了那么多痛苦,他们看在眼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吗?

段溪桥看她神色变化,便知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必然有人管过。只是去管的那些人,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依着楚涵宣的性子,若是有人公然反抗他,他怎会忍得下对方?

傅倾饶怔了下,别开脸,叹了口气。

眼看着这些人放松下来,防备之心少了许多,二人便用事先准备好的布巾蒙住面,悄悄往旁边的洞口行去。

他们这次出来,特意穿了随处可见的普通衣衫,为的就是方便行事,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这次他们的运气不错。避开了几个人后,他们闪进山洞中的一间屋子里,竟是发现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男孩骨瘦如柴,正坐在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发呆。听到声响,他惊喜地望过来。见是两个陌生的蒙面人,他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换上了漠然的模样,继续对着方才的方向发呆。

“跟我们走吧。这里很危险。”段溪桥轻声说道。

傅倾饶满怀希冀地望着男孩。

进来之前,段溪桥和她说过,即使她想救,这里的孩子都不一定乐意被她救,语气十分笃定。

她不信。

凡事总有万一。总会有孩子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只是看运气好坏,能不能碰到罢了。一定要试一试,才能知晓结果。

这次他们二人前来,若是能带走一两个孩子,那也是好的。

对于她的这个想法,段溪桥倒是十分赞同。故而才有了现在的这一试。

男孩警惕地看着傅倾饶,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我干嘛不留下来?”

“继续在这里会死的!”傅倾饶低低说道:“若是可能会死,你也要留下来?”

“家乡闹饥荒,死了好多人。爹娘兄弟姐妹都不在了,就剩我一个。我离开这里,没吃没喝,可能也会死。既然都是死,干嘛还要大老远跑走?”

孩子的眸中满是怀疑与冷漠。

而就在一墙之隔,那边的空地上,新翻的土下,埋着几个他刚刚死去不久的同伴的尸身。

面对这样的情景,傅倾饶忽然觉得词穷了。

她知道自己的说法太过苍白无力,可她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孩子解释这一切。

两人刚刚朝门口走去,那个孩子就突然高喊起来。

好在他们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飞身掠起,朝着高山上奔去。

许多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二人疾速飞掠。

傅倾饶心里堵得难受。

为了那孩子语气中的冷漠,也为了那孩子凄惨的身世。

段溪桥抽空拍了下她的肩。

傅倾饶便想到了进去前段溪桥说过的话——“若是不行的话,我们就回去找王爷帮忙。他若是肯出手相助,我想,这事不难办。”

她叹了口气。

就算楚云西现在处境堪忧,但是,这事还真就只能他帮得了忙。

傅倾饶刚刚点了头,示意自己无碍,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追赶他们的人齐齐止了步子转而奔向来人,他们思量了下,也闪身躲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贴紧墙壁静立不动。

不多时,有勒马声和下马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了一个人紧张的轻喊声。

段溪桥稍稍侧过头看了眼,见到剩余的两名近卫闻声赶了过去,那个匆匆跑回来的同伴便急急开了口。

“不好了!陛下怕是不行了!你们也赶紧回去!”

第124章 禁

因着必须绕道而行、不能让那些近卫发现,又怕城内出现异状,若是回的晚了可能会进不去城门,段溪桥和傅倾饶卯足了劲儿拼命追赶,好不容易在近卫到达之前赶进了城。

城内依然和乐融融,一片热闹景象。

到底是楚涵宣病危之事还掩藏得很好,亦或是那消息根本是假的?

二人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明府,去见明学政。谁知还没进大门,稍稍问了门房的人几句,便得知明学政已被急诏进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当时来的是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面对段溪桥的连声问询,门房的人有些迟疑。直到傅倾饶也出声问了一遍,方才说道:“就是一个多时辰前。来了大概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公公。明大人好像叫他…”

他拖了半晌没想起来,旁边一人凑过来接道:“是黄公公。以前他老人家也来过,奴才认得。”

黄公公亲自来请首辅大人进宫?

近卫们传的那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朝外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段溪桥不由沉吟,“我们设法进宫一趟?”

“这个时候?”傅倾饶踌躇了下,说道:“我想还是先去寻王爷,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较好。”

虽然听她提到楚云西心中着实不情愿,可段溪桥也明白,这种时候,着实需要楚云西的帮忙。如果楚涵宣真出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就交代了,有楚云西在,不会出大乱子。

只是他并不赞同傅倾饶的提议。

“是要见王爷一面。不过,得是有法子救他出来的时候再去见他。不然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让人想起他来,立刻进行阻挠,必然会麻烦许多。”

“光明正大救他出来?谈何容易。”傅倾饶喃喃自语。

他待的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些人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事在人为。总归会有法子的。”段溪桥如是说道。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时间又不等人,傅倾饶决定听从段溪桥的提议,先进宫一趟看看事态如何。至于救楚云西的法子,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想个主意。

二人为了避人耳目,让明家的马车送他们入宫。有人问起来,只说是傅倾饶得了一本新的好书,要去宫里给太后念念。

路上段溪桥一直盯着傅倾饶的双手看。傅倾饶本还有些不自在,待到看清他眼神澄澈显然是在想事情,就也释然,放松下来任由他看。

“你说…”他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便轻咳了声,说道:“你说这皇宫里,谁模仿他的字能够模仿得最像?”

他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但傅倾饶却听懂了。

二人都是观察细致入微之人。当初楚涵宣朱笔御批的折子,他俩见过的,就有两个人写的同样的笔迹——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可是某些神韵之处,却能发现细微的差别。

楚涵宣一天中至少得有八个时辰都在静修。折子来不及批阅的时候,必然有人经他授意仿了他的笔迹来帮忙。

这个人,得是他极其信任、离他极其近的人,而且就算每日里与之经常接触,旁人也不会去怀疑的。

傅倾饶稍稍思量了下,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她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段溪桥,问道:“你说的是黄公公?”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

段溪桥朝她轻轻勾了下唇,并未答话,便径直撩了帘子下了车。傅倾饶随即跟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方才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经常懒懒散散的守门侍卫,如今一个个持着长枪身板挺直地立着。平日里那不甚齐平的侍卫服,此刻也扎束得十分工整。

有人经过时,他们立刻就将人拦了下来。就算有银子塞到手中,他们也原样推了回去。

“是什么人?腰牌拿出来看一下。”

前面有个女子本是要进宫去看望一名嫔妃。她经常进宫,本是来惯了的,便想着这次的询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就催促了他们几句。

谁知侍卫们却是把她拦了下来,还令与她随行之人亮明身份。待到一切确认完毕,侍卫们拿出一个单子仔细看了半晌。

“陛下有令,今日宫内有要事商议。凡是不在名单上的人,都不许入宫。姑娘,您还是回去吧。”

女子高声说道:“你们居然敢拦我?也不怕日后娘娘怪罪下来么?”

侍卫们的神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陛下都不好了,娘娘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于是半分也不理会女子的吵闹。

女子恨恨地甩了下帕子,扭着身子回身上了马车,离去了。

宫中常客都会被拦下…段溪桥和傅倾饶对视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想着实在不行的话就悄悄溜进去。

谁知二人表明身份出示了腰牌之后,侍卫们半分也不为难,直接放了他们进去。只是在二人并肩而行之时,好生提醒道:“陛下有令,召见段大人。明姑娘的话,是太后娘娘要寻你。”

语毕,竟是有一个侍卫行了过来,跟在二人身后。

傅倾饶心知这人定是得了什么密令,必然要盯着他们中的一个去往某处。细细查看了番,她发觉那人是在跟着自己。

她抬眸朝段溪桥看了一眼,见他轻笑一声,她便与他道了别,朝太后的宫殿行去。

身后的侍卫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半分也不肯停歇。

路过花园处,傅倾饶闷着头走,脚步不停。侍卫也加快了步子,随行左右。

待到路过院中的池塘时,傅倾饶由于走得太快太急,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到池塘中。侍卫赶紧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拉回来。谁知他的手还没碰触到她,她的身体便敏捷地往侧边一闪。

侍卫呆愣了下,便因了收不住的惯性而‘噗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傅倾饶片刻也不耽搁,当即朝旁边的假山闪身而去。等到侍卫回过神来探身上岸时,她已经跑得远了。

往日里的皇宫,虽气氛沉闷了些,好歹还能听到些欢笑声。可是今时今日,却只见脸色灰败的宫人们低着头走,神色紧张,半分喜色都无。

傅倾饶急急地小跑着。

她有些明白过来为何太后会在这个时候见她了。

她如今的身份,可不是温家女儿,而是明大人膝下的大小姐!

当日明大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将她救出,便是极其看重这个女儿,甚至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也不在乎。

既然如此,那么拿捏住心爱的失而复得的大女儿,就也拿捏住了明大人!

太后打得一手好算盘!

趁着无人之时,傅倾饶突然飞身而起,朝着目的地飞速掠去。

远远可闻有声嘶力竭的吼声。

傅倾饶循声而去,便见大殿之门紧闭,外面跪了十几名官员,各个神情激动而又愤慨。

她不去管这些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明大人,然后带他出去!

她忘不了,是谁在她鬓发凌乱被人质问的时候,认她为女,救她一命。又是谁从不介意她的隐瞒,真正是像待亲人那般,待她很好。

如今,待她那样好的人,恐怕就跪在这附近,与他的同僚一起,做着危险的事情。这种关键的时候,一个不慎,或许就会满盘皆输。停留的时间越久,便越危险。

而且,太后那边还在惦记着明家!

傅倾饶躲在暗处细细查看,没有在跪着的人群中看到明大人,顿时心急如焚。她朝院中之人大致扫了几眼,又别过眼,细看那紧闭的房门。好生思量了下,她转而去到那屋子的窗户处…

不多时,傅倾饶已经停在了屋子里面。

桌边站了黄公公、明学政和段溪桥三人。

明知段溪桥会寻黄公公,也猜到了明学政应该在屋里,可傅倾饶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讶然。因为他们三个正分立在一张桌子的三个角,正气氛紧张地冷冷对峙。

傅倾饶朝里面的屋子看去。只见上面隆起一个鼓鼓的包,是个人形的模样。再往上看,便是那鬓发花白的男子露在外面的脑袋。

她踌躇了下,又多看了几眼,才最终确定,床上那个苍老的人,正是楚涵宣没错。

眼看他苍白的双颊与双唇隐隐泛出些青色,傅倾饶暗暗皱眉。

这让她想到了帷帽下陶行江的模样。

对于傅倾饶的到来,段溪桥只懒懒地抬眼看了下,便转眸继续去瞧黄公公。

明学政的反应显然大多了。他望着傅倾饶,十分不赞同地凝视许久,最终也没有开口问。他沉痛地摇了摇头,也去看黄公公。

黄公公在二人的目光下,压力甚大。好歹如今房间里多了个傅倾饶,他才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浑身的力气也慢慢恢复起来。

他看了眼卧房中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推了推桌子上的木盒子,说道:“陛下或许饿了。这是近卫们给他准备的吃食,你们不防先让开,待陛下用过饭后,再如此紧张?”

“你真当这些是解饿的东西?”段溪桥嗤道:“恐怕你从来没看到过他是怎么吃掉这些东西的吧?不如先帮我把东西写了,也省得你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后,手臂再也抬不起来拿笔了!”

他顿了顿,半眯着眼笑了,“既然他现在没法起身来吃,倒不如你先掀开看看。”

第125章 出

黄公公瞪着那木盒子,抬手试探了半晌,终是无力垂在了身侧——他终究是不敢动手去拿。

段溪桥冷笑一声掀开了盒子。

除了毫不知情的明学政依然盯着盒子目不转睛外,黄公公和傅倾饶都不忍地别开了眼。

听到明学政疑惑着说“空的”,傅倾饶方才扭头来看,才发现盒子不知何时被人掉了包,竟然不是先前那个。

段溪桥横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如若还是那一个,再怎么说,也不会如此干爽。”

傅倾饶这便记起那盒子里放着的许多冰块。

她哂然一笑,问道:“何时偷换了盒子?”

“偷换?拿都没拿来,何须偷换?”段溪桥屈指弹了弹盒盖,说道:“那些人看风向不对,哪里还会直接回宫?如今他们早不知跑到哪里、去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当他们主子了。不过,等一下或许就也知晓了。”

语毕,他转向黄公公,伸指蘸了些杯中的冷茶,在桌上快速写了几个字。

傅倾饶则转而望向明学政,神色肃然地说道:“事态紧急,您不如先躲一躲。”

因着顾忌楚涵宣还睡在里屋,她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床上之人听到半分。

明学政摇摇头,说道:“躲什么?该我承担的我必然担住,不该我承担的我必然不从。如今让我出现在这里,所为之事无非是那几件罢了,又有何惧?”

他望向傅倾饶,在她耳畔低语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他说过的那个东西?”

不过一瞬,傅倾饶便明白了明学政口中的“他”指的是楚云西,忙轻轻点了下头。

“那东西我搁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你小时候和老二一起玩闹,打碎了我一个前朝古董。当时你把那些碎片偷偷藏到了哪里,你还记得吗?”

傅倾饶仔细想了下,惊愕抬头。

明学政微笑着看向她,说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件事了。你既已知晓,我便再无牵挂。”

门外响起兵器相斫之声。有人严厉呵斥着,有人冷漠哼笑着,乱作一团。

一人踩着重步行至门前,停住脚,高声说道:“这些酸臭文人实在太过迂腐,竟敢在父皇休息时高声呼喝。如今那些人已被儿臣尽数捉拿,还请父皇放心。”

傅倾饶听不出这是何人,段溪桥抬手,比了个“六”字,她方才恍然大悟。

六皇子居然来了。

段溪桥本又蘸了些茶水准备继续写字,瞧了一眼黄公公的面色后,又改了主意。

弹掉指尖的水渍,他挽着衣袖开始磨墨,含笑看着黄公公。后者沉着脸不发一言,却也没阻止他。

外面的人听不到回音,显然急了,又往前跨了一步。

明学政沉声说道:“殿下稍安勿躁。微臣还有事要和陛下商议。”

六皇子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半晌后,他哈哈一笑,说道:“好!你们先商量着先。”语气随意,竟是十分笃定的模样。

黄公公的脸色愈发黑沉了许多。

段溪桥润好笔,塞到黄公公手里,笑吟吟地望向拿着东西走过来的傅倾饶,问道:“你倒是了解这东西搁在哪里。”

傅倾饶嘿嘿笑道:“得亏了这么多年了没挪过地方。”

她将东西搁在桌子上展开,段溪桥一指此物,对黄公公说道:“请吧。”

明学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黄色绢布,瞠目结舌地道:“你们这是…这是…”

“用合理的公文请王爷出来。”段溪桥如是说道。

黄公公长叹一声,提笔而写。

屋内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和呻.吟声。

段溪桥指了指未干的墨迹示意傅倾饶将它拿起来抖干,他则去到屋里,走到床边。

楚涵宣猛地睁开眼,抬起一双半浑浊的眸子,定定看向他。

段溪桥丝毫不惧,拿过楚涵宣时刻都要收在自己床头的印玺盒子,看了看,从中取出一个大印,轻笑道:“陛下临终前将平王殿下放出来,着实是仁义之至。微臣就代百姓谢谢陛下了。”

他盖印的时候,傅倾饶不自觉回头朝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看了一眼,而后动了动脚,向那边迈了一步。还欲再走,却被段溪桥横臂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