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两鬓的白发,仿佛那桩惨事只是个谣言。

他一路走过来,苏沫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直到跟前,他才可有可无地瞧了她一眼。

不必细瞧,她也知道,他身上所穿的西服、衬衣甚至领带都是那天她帮忙打理的,尽管如此,她仍和其他人一样感到吃惊。

王居安旁若无人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两扇门大敞,他毫不避讳,直接道:“我要和董事长单独说话。”

王亚男上下打量他,请其余人先回,偌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只剩下两人。

门关上,王亚男率先开口:“你跑哪里去了?找了几个住处都没见你,也不来公司,没有出差,也绝不可能处境,别说我们了,就算狗仔队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这段时间,你到底躲哪里去了?”

王居安说:“您侄儿我悲痛欲绝,当然要找个地方疗伤。”

王亚男道:“你是疗伤去了,还是在悄悄拨你的小算盘?”

王居安把文件夹扔桌上道:“言归正传,我知道您现在正是焦头烂额,我这边呢,有个好消息,只要再签个合同,就能控制沧南证券总股本的百分之四十八点二,也就是获得控股权了,到时候我会向证监会递交审批。”

王亚男一言不发。

王居安摊手:“您至少应该摆出一点高兴的样子吧。”

王亚男摇头:“儿子都没了,你还不忘算计。”

他脸色微顿,却道:“您说得对,也只有这种时候,你们才不会防着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王亚男冷哼:“心肠够硬,你哪里还像个人呢?”

王居安没理,继续道:“然后,证监会一定走程序,何况安盛正在风头上,他们肯定想彻查收购资金的来源,收购协议上面有我爸和您作为保顺投资的法人签名,我爸早就不在了,安盛电子这几年又很干净,所以他们会把调查重点慢慢转移到保顺投资那一块,至于保顺投资的名声好不好,您最清楚。”

王亚男盯着他,没答话。

王居安一笑,喝了口茶水:“以前保顺投资收购英华生物科技,也就是现在的保顺科技,当时市里管轻工业这一块的正好是您以前的同窗,姓刘。”

他用指关节轻叩文件夹,王亚男想翻开来看,他没让,继续不慌不忙道:“那人很贪财,知道您有意收购,事先和英华签了合同,再抬高价钱转卖给安盛,您又求胜心切,少不得从公司掏出大几百万去送人,所以这事一来二去就成了。”

“以单位名义行贿,帮公职人员牟利的,我听说过,有人被判了十多年,这还不算违法收购,”王居安品茶,随意道,“这茶不错,我越喝越喜欢,不比咖啡差。”

王亚男脸色更加灰败。“你想怎样?”

侄儿笑:“别紧张,我是来帮您的,我们是一家人,不兴落井下石那一套。现在银行追债,要是又被证监会查出名堂,到时候知会银监局,各个银行发来诉讼,对薄公堂,我怕您会血压飙升扛不住。退一步讲,就算安盛玩完,您进去了,以后天保怎么办?就您这把老身子骨,还能见着儿子吗?”

王亚男气得发抖,说不出话。

王居安安慰:“姑姑,其实我这人心善,所以舍己为人,打算卖掉我那几家小公司,帮您填窟窿。”

王亚男勉强开口:“这话只说了半句,我不信你会平白无故做善事。”

王居安笑开了,起身走过去,一手撑桌,一手扶住他姑的椅背,俯身道,“又被您说对了,我当然有条件,”他说话很和气,“我要您在安盛的股份,还有我爸过世之前交给您托管的那些股份,总之,我想要您现在的位子!”

作者有话要说:2013.5.23 谢谢阅读!

第72章

姑侄俩在会议室密谈数小时,所为何事,大伙也能猜出个七八分,至于具体内容,外人却一概不知,苏沫却发现,等那侄儿从里面出来,开门关门的瞬间,王亚男的神色似乎暗淡无光。

这事以后,集团层面再无任何动静,公司运作一切照常,升斗小民们左右不了大方向,回过神来,或忙于找下家,或只惦记眼前一亩三分地,赚钱吃饭,等米下锅,无可厚非。

王居安在公司里露面的次数变多,逐渐恢复到王翦走前的状态,大家也慢慢习惯,无非换做另一种略带悲悯的眼神偷偷打量他,苏沫心里起了提防,怕人瞧出破绽,好在两人之间已形成默契,彼此错开碰面的机会,分头回家。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众人眼神里的怜悯也淡而无味了,面对这样一位叫人捉摸不透的年轻领导,他们的防备和惧意重新取而代之。

至少人前,这人冷硬强势,风光无限,无需同情。

苏沫却见过他偶尔的萎靡,忙碌的时候他晚归,一旦沉静下来又烟酒不离手。

他拿了她的备用钥匙,却没言语,夜里回来晚了,也从不打招呼,她时常倒掉整盘的菜肴,因为他厌恶在第二天看见头一晚的剩菜。

隔几日,付丽莉又询问那天来找她的男人是谁,苏沫不多解释,只说绝对没有那层关系,付丽莉听了,立马催她去相亲。

苏沫再次和一位陌生男士共进晚餐。

这人和她年纪相仿,外形不错,离异无孩,外企中层,有车有房,事业处在上升期。

苏沫想起初到南瞻的时候,舅妈也曾给她介绍过相亲对象,那人的模样她还记得,如今不由感慨,她不必再用年轻和美貌,换取对方在财富上的照拂,以及一具濒临衰老气息*的躯壳。

既不想低就,也不敢高攀,付丽莉给她推荐这样一位条件匹配的准男友,使她觉得自己受到尊重。

苏沫暗嘲自己一如既往的清高。

两人才打照面,那男人眼前一亮。

仅凭女性的直觉,她也知道,自己无需费心,也能享受到对方的殷勤。

他友好善谈,却不够精彩。

是的,不够精彩。苏沫微笑倾听,低头喝茶,这句评价毫无预兆地蹦进脑海。

转念又想,事先也没打个电话回去提醒,不知他吃过晚饭没有,这会子是不是又在阳台上没节制地抽烟。

对方很体贴,问:“苏小姐是不是上班劳累了?”

她回神:“有一点。”

对方笑:“我的个人情况,你一句也没问,和其他的女孩不一样。”

苏沫直言:“付姐已经和我说过一些,而且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好像不太礼貌。我们不如聊聊自己的兴趣爱好。”

他点头:“女士优先。”

苏沫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男人笑。

“我喜欢烹饪,或者装饰房间,简单一点的攀岩,慢跑,还有看书。”

对方说:“我也喜欢慢跑。我还喜欢高尔夫,这种运动既健康又休闲。”

苏沫心说:“高尔夫?也许他喜欢,或许更喜欢抽烟喝酒发脾气?”

男人又问:“如果你有兴趣,也许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去。”

苏沫却想:“兴趣?我现在的兴趣不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一晚上终于过去,她没让人送,自己开车回家,进了小区,抬头一瞧,阳台上果然有一小撮烟火明灭。楼层不高,他像是才抽完一支,歪头,伸手护住火苗,又点一根。

他吐出烟雾,垂眼,也瞧见她,随即又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

苏沫进了屋,路过阳台时问了句:“吃了饭没?”

他嘴里叼着烟,“嗯”了一声,又像是低哼。

“吃的什么?”

“面条。”

苏沫犹豫,仍是劝:“少抽些烟吧。”

他不理睬,过一会转身进来:“你们那一片今天好像不加班。”

苏沫说:“我今天有事,所以回来晚了点。”

“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他看着她不说话。

苏沫只好解释:“就是和人出去吃了顿饭。”

王居安没再问。

苏沫却说:“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怎么了?”

“以前的商务车还好,今天开的车停在楼下有些打眼了,不太像……这个小区的配套设施。”

“你怕被人发现?”

“嗯。”

“换个工作。”

苏沫一愣:“我没想那么多,以为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虽然赶上公司情况也不太好,但是王工那边……”

他打断:“要么换工作,要么少说话。”

苏沫闭嘴,上楼换衣,又去厨房收拾碗筷。

桌上电话震动,他拿起来接了,那边人问:“你决定了?”

“是的。”

那边人说:“人家是卖了祖业图个轻松享乐,又或者发展自己的产业,你倒好,卖掉自己的心血,扶持祖业。”

王居安踱回阳台,隔了半天,才道:“我有生之年,绝不想看见安盛的股票代码前面加上ST两个字,我现在孤家寡人,”他停住,低下头,艰难抑制了,继续道,“要是连安盛也垮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怎么跟我爸交代。”

苏沫原是要到阳台上收衣裳,站了一会,又轻轻退开。

相亲对象的短信发得越来越勤。

付丽莉也暗示,对方一开始听说她是外地人,还有个孩子在老家养着,不太满意,谁知见了面以后很喜欢,有意加深了解。

碍于付丽莉的情面,苏沫也不好太快拒绝。

两人又出去吃了回饭,看了场电影,苏沫仍没找着感觉,也不明白自己在瞎忙活什么,心知南瞻并非久留之地,又何必跟这里的人扯上更深层次的关系。

男方为人不错,她想跟人说清楚,却又盘算,指不定以后真要换工作,那人恰好在人事岗位上,也许以后真能派上用场。苏沫打算找个好点的地方请人吃个饭,并事先说好由她买单,一来还人情,二来尝试着作为普通朋友结交。

那人倒觉得她有趣,笑言:“你看起来那样秀气,谁知大女人十足,你这样做太不给我们男人面子”,又想见她,只得答应。

他的积极热情,使苏沫觉得自己不够厚道。

她定好地点,男人却借故把约会时间推到周六下午,苏沫明白他的意思,晚上尚有大片空闲,如果感觉不错,还能相邀周日再见。

苏沫一边搭配衣物,一边想好托辞,听见楼下响动,便知是王居安回来,原以为他有应酬,会出去一整天。

她衣衫不整,忙去关上卧室房门。

王居安今天出席了老股东会议,众人已表决同意,免去王亚男在公司的相关职务,并着手草拟股权转让协议。虽未对外宣布,但距他的胜利仅一步之遥,只等在下周的新股东会议上被重新任职。

一场突如其来的政变使股东们惊心动魄,他却觉得不够刺激。

等人散了,王居安尝试地坐到会议室的主位上,预期中的兴奋之情并无太多,心中感受和四周一样空旷,他点烟,向后仰靠,双脚搁在桌子上,一时间索然无味。

驱车离开,回到半山别墅,只停在院门口,看向二楼,那里窗户紧闭。

他在车里,待了一下午。

苏沫换好衣衫下楼,王居安转身瞧着她。

“我晚上不在家吃饭,”她借机通知,“饭菜做好了,在厨房的案台上。”

他没搭话,却打量她,忽然问:“你穿成这样?”

苏沫低头看了看,里面的裙子正是上回在江南名品店购得,搭配外面的大衣并无不妥。她解释:“吃饭的地方稍微有些讲究。”

王居安问:“谁请客?”

她实话实说:“别人请过我几次,这次我想回请。”

王居安道:“如果对方是男人,他一定不会让你用钱埋单。”

苏沫没做声,想起手机还在楼上搁着,返回去拿。

他跟上来。

她没在意,伸手取了耳环来戴,一边道:“换洗的衣服都熨好了,在你床头放着。”没看见手机,却听见铃响,赶紧从枕头下摸出来接了。

对方问要不要来接她。

苏沫婉拒,说担心路上堵车,可能会迟一些。

那边人说没关系,多久也愿意等。

不及搭话,身后却有人地贴上她的背脊。

苏沫吓一跳,险些叫出声,电话漏音,那边人问:“你怎么了?”

她不敢闹出动静,尽量躲避,“没事……我,我马上出门……”话音未落,已被人按在床上。

他用腿抵住她的臀,手从肩头顺着她的胳膊滑下,夺走电话,却不挂机,直接扔到床的另一边,慌乱中她反手去推,被他捉住手,又被顺势剥去外面的大衣。

电话里那人还在说话,电话外两人近身肉搏,都不出声,裙摆被人掀到腰上,苏沫推他打他全不作数,反倒急出一身汗,她越折腾他越坚硬,只等她力气渐弱,就直接拉开长裤拉链。

下一刻,苏沫被人钉在了床上。

大军入城,驻兵招安,喧嚣终将回落。

都是久旷之身,细微的厮磨足以令人心悸,两人大口喘气,汗水滑落,相互适应,她压抑,他放肆,轻顶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