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作者:不经语

文案

“越过黑夜边境,是永昼的爱情。我愿在,相遇前的黎明,等你,与我同行。”——歌曲《永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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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烈,白方方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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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火拼

  月亮石,丛林密布,山势险要。
一宿春雨,山林更显苍翠幽静,枝叶密不透风拢在树头,空气里湿气弥漫,附着人身,蕴育起新一轮闷热浪潮。
高勀头一次跟着老赵出门办事,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不觉脚力重了点,一步踏在层层落叶上劈啪作响,引得老赵回头瞥了一眼。
高勀连忙稳住心神,轻捷地往前紧赶几步,两人一同来到那排竹楼跟前,登上嘎吱作响的楼梯,径直推门进屋。
放眼瞧去,一屋子歪歪倒倒的伙计,或趴桌上瞌睡,或靠椅子上打盹,舔嘴咂舌,鼾声阵阵,高勀即使年轻,这会儿也不觉微微摇头。
老赵伸手在门板上浅叩数下,屋里一位年纪大点儿的这才惊醒,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老赵瞄了那人一眼,见他四十上下年纪,神色还算稳当,仍估摸不准身份,估摸着问了句:“你们家管事的呢?没换人吧?”
“没换没换,”那中年人瞧着来人这一身装扮,瞌睡立时醒了大半,忙说:“他在里间……”
老赵接道:“还猫在在里面做什么?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趁他说话的功夫,高勀不留痕迹地将屋里的伙计们逐一打量,一颗心往上又提起半截子,这些人里小的小老的老,小的才二十出头毛还没长齐整,老的虽说才四十出头却颇显疲态。
他暗自疑虑,猜度那管事的怎么着也得奔五十去了,老胳膊老腿老筋骨,还折腾得动吗?
正胡思乱想,忽听里间有人懒散应了句“赵老头这急性子一点没改,”说话的人鼻音甚重,显然是没睡痛快。
未久,房门打开,有人施施然踱出来,顺带一身酒气。
高勀冷眼瞧这行事,心下不以为然,孰料老赵却对这人很热络,拍着那人的肩笑:“哟,还活着!”
那人伸手去裤兜里摸索,半眯着眼磨蹭半天,这才摸出半盒残烟,抽出两根递过来,自己又点了支咬在嘴里,才问:“有消息了?”
老赵点头:“到时候了。”
雨一直下。
攀山越岭七个钟头,沿途地湿路滑一小径泥泞,期间众人只稍作休整,便借着朦胧星光,隐匿进层层叠叠的树丛中潜伏,周遭很快恢复平静,只能听见沥沥雨声及远空里一两声鸟啼。
高勀心里和着雨声敲鼓点,他自信不足,对身边新加入的这伙人更加没底。这几人个个都有明显缺点,那管事的也是一派吊儿郎当的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别是一群把人往沟里带的队伍。
雨水从树梢滚落,滴在脖子上,大热天的,高勀实实打了个寒颤。
他不想死,还想讨个漂亮老婆,还想给自个儿的爸妈养老送终,还想生娃传香火,可这个是死还是活的问题,一会儿谁也做不得主,未来总是无法预测难以把握,也许下一秒,一枚流弹偏过来,他就挂了。
高勀愣了会儿神,心里一横,反手捏死了那只停在指头边的蚊子,手掌里泥一般滑腻,果然是三个蚊子一盘菜。
大雨如注。
又不知过了多久,紧贴泥泞的躯干逐渐麻木,衣衫湿透,人们仍是屏住呼吸,一分钟、两分钟,数小时过去,每一秒的流逝都显得格外漫长。
当上午的阳光终于穿透树叶缝隙洒向密林深处,从南边延伸而至的山林里隐约冒出一对人马,先是模模糊糊的六七个黑点,不多时,就可以听见落在落叶上轻微的密密的脚步声响,越来越近。
老赵轻轻一摆手,匍匐在侧的几个弟兄如箭离弦首当其冲,逼近路间的人马,因着平日里训练有素,不必依赖大脑指挥动作,而是靠直觉服从命令,在这一瞬,胆怯和犹疑全在九霄之外。
高勀发力奔起,脚下却不知踩到什么滑了一趔趄,立马就歪落在后面,正要再起身,却被人迅速按住肩,那管事的冷声说:“等,南面山头有动静……”这话是对老赵说的,话音未落,数枚流弹划破云霄,斜斜刺入了树林,顿时火花溅落碎叶纷飞,先前跑出去的两人应声倒地,其余人这才回神,个个心惊肉跳。
对方火力强劲,手雷接二连三砸过来,杀气腾腾落在跟前,硝烟腾起,响声隆隆不绝于耳。
高勀脑袋发懵,不祥预感似乎正在演变为现实,他抬眼望向老赵,极力期待接下来的最为有效的命令,只瞧那脸色便失望了——这会儿老赵心里也麻了爪子,消息有误,多半是被人黑了,对方的人渐渐包围了他两名受伤的同伴,性命攸关。老赵背脊上一层冷汗,不敢再犹豫,破开嗓门喊了句“救人保命赶紧撤,”一边提了枪往外冲,其他人忙跟在后面。
可是有人更快。
对方一兔崽子正要抬枪扫射,冷不防就被人扔了个过肩摔。
高勀又惊又喜,回神一瞅,才见是那管事的已把人扣伏在地,身手十分漂亮。高勀赶紧寻了个空挡,猫腰去捡对方掉落的枪支,加入混战。
一边是近身肉搏,一边是远处伏击,南面山头的攻击猖狂不减,高勀这一伙明显火力不敌,亏得人多占了点先机,路上那帮兔崽子们渐渐失了斗志,四处逃窜,老赵顾不得许多,见好就收,敦促其他人寻机把伤员抬进林子,走为上策。
谁知先前倒地的亡命徒这会儿冷不防掀开衣角,从腰间摸出枚乌亮亮的手雷,扬手揪住拉环就要扔过来。
眼见死亡一触即发,几个年轻点的惊得大叫,高勀也几乎忘了呼吸,心里止不住狂跳,时间像湿热的空气,粘滞地流淌,他脑袋里有个声音使劲地嚷嚷:完了,这回真他妈完了,死就死,千万别整残了要死不活……
冷不防砰的一声枪响,就见那小崽子又软绵绵摔回地上,脑袋开花,血溅当场,手雷滴溜溜滚进路旁草丛……
高勀呆立,过了半响才扭头去瞧,那管事的家伙早淡然自若地收了枪,这会儿正走过去捡起手雷,发力挥臂,直中目标,随即天边传来闷雷,南面丛林里一片哭号,火光渐起。
死者脑浆溢出,双目圆瞪,半张脸孔血肉模糊,红红白白的一坨,高勀看了两眼有些儿翻胃,赶紧走开,其他人也无心逗留,捡起散落的枪支货物,相互扶持下山。
死里逃生,如噩梦初醒。
高勀听人问那管事的:“这是第几个了?”
那人平静应了声:“三十九,”他转脸一吆喝,“怎么着都坏了他们的事,兄弟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手下一小年轻接茬:“要是能搂个女人睡才好,只是荒山野地的,上哪儿找女人去?”
几人稀稀落落笑起来。
高勀快走几步,上前问老赵:“什么三十九个?”
老赵还在想先前的事,脸色肃然,眉头紧锁,像是没听见一样,等他又问一遍,这才抬起手掌随意往自个儿脖子上稍稍一比划:“三十九条人命,死在他手上的,”隔了一会,又问高勀,“杀过人没?”
高勀摇头:“还没。”
老赵一笑,低声说:“也好,没杀过人的,心理会健康点。”
高勀一时没说话,低头赶了回路,忍不住又问:“这人多大年纪?”
“你说他?”老赵看了那人一眼,“你俩年纪应该差不多。”
高勀惊讶地扬扬眉毛,又听那管事地笑着骂了句:“小子有点出息没?就知道钻女人裤裆,回家抱你妈去……”一伙人歪笑不已,那人接着道,“赶紧的,等离了这地儿,你想干嘛干嘛去,谁也不拦着。这会儿,下山,回家……”
下山,回家,山下仿佛另一个人间,街道商厦,行人车辆,清雨洗涤,阳光洒落,清淡寻常。
再入城区,越往人多处越显歌舞昇平,繁荣中氤氲纸醉金迷,或营营苟苟,或醉生梦死,美好与不堪交织,却每靠近一步,心里就安宁数分,这便是世上的烟火气,活人气,只稍微接触,就叫人浑身舒坦。
只是这儿离他少时的家乡遥遥近两千公里,家乡地处内陆,远比边境地方悠然宁静。
他身心逐渐疲惫,内心有个角落正隐隐塌陷下去,平添几分乡愁滋味,缠绵纷扰,袅袅环绕,他对此又有些不屑,不愿多想,不做深究,不去体会,只等下回饮饱一顿酒,有些事也就稀里糊涂地一晃而过了。
一晃而过,又是数年未归。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章 回家

  白方方一连几天没回家。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累死老死在这家医院里。考不完的专业测试,看不完的病人,值不完的夜班,她脸上又起了一堆火气痘子,更不幸的是,她今天还被人打了,那壮妇一边撕扯她的头发,一边污言恶语,又一边掴了她个大耳光,她当时就眼冒金星整个人云里雾里了。
这事说起来十足冤枉,起因在白方方的师兄宜仕嘉身上。
用科室里的话说,陆教授手底的几个学生不是男的俊就是女的靓,当然还包括教授本人。而二弟子宜仕嘉生的唇红面白眉目风流,高挑个子小腰身,长相深得本门精髓。长成这样的结果是,住院医帅哥被自己的病人性骚扰了。
病人就是那壮妇的老公。先前只是趁着说话看病的当口稍微挨挨碰碰,一次两次也就装糊涂忍了,直到今天,那病人趁着老婆出去打开水的功夫在帅哥屁股上狠捏几把,这下子可把宜仕嘉给惹毛了,“老子还就不干了,投诉就投诉吧,”宜师兄白大褂一脱扔边儿去,开始扇人。
白方方正好路过,能不去劝架吗?当然得劝了,一心想把两男人扯开,正巧被病人老婆瞧见,以为两个欺负一个,又怀恨着医药费太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打不过男的,上来就往白方方身上使力,白方方惊诧莫名脑袋里都懵了,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欺负,几乎是下意识的扬手一巴掌打还回去,这一还手,让事情的严重性彻底升级。
最后,病人在医院里大闹一场,报警,索赔。
警察跑来解决纠纷,见报警的人身上也无大碍,态度又相当蛮横,倒是那打人的小姑娘言语诚恳细声细气的配合着做笔录,模样斯文梨花带雨,于是警察叔叔大手一挥:“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自己先和院方商量商量,我们这边先备个案。”
之后,宜、白二人在全院通报批评,还连累了自家师傅。
这事到后来流传出两个版本,其一,白方方是小三,其二,白方方还是小三。
别人说,白方方和病人不清不楚,所以被病人老婆打了。别人还说,白方方被病人骚扰,宜仕嘉冲冠一怒,借殴打病人之名表达对师妹的爱意,但是帅哥是有女友的,帅哥的女友是其他科室的一位美貌护士。所以,白方方这小三的名头是实打实地不容质疑。
这会儿科室主任一见他俩就眉头打结,说:“你们这是枉读十几年圣贤书,又不是行伍出身,怎么能为一点事就动手呢?影响太坏,实在太坏,有损科室的形象,有损医院的声誉,有损医患关系,要我说,通报批评那是从轻发落,这种性子干脆别当医生,去菜场卖猪肉去,医生需要理智,侩子手才需要冲动……”
宜仕嘉梗着脖子:“主任,这不是读书多不多的问题,这是个人尊严问题,士可杀不可辱。还有,方方也是为了帮我免遭奸人毒手……”
话未说完,一旁的陆教授轻轻咳了声。
科室主任瞪了那愣头青一眼,转脸看向教授,问:“陆主任,对你学生犯的这个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教授想了想:“确实不对,年轻人太冲动,不行,心理素质不过关,对今后的业务会有影响,做医生的,特别是处在当前这种体制,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刀就是咱们手里的手术刀,你要是情绪来了,一刀下去,重了,指不定就是一条命没了,所以心理素质方面的锻炼以后还得加强,这是我的责任。另外,从今天正当防卫事件,我们也可以看到,我带的学生体力都是不错的,一巴掌能把……嗯,体魄非常强壮的人扇趴下了,不错,这以后,做十几个钟头的手术不成问题,何况他们已经在工作岗位上熬了几晚的通宵,不容易。凡事有利有弊,这事,我会带着他们作深刻的检讨和自省,”他顿了顿,“这样,今天打也打累了,你们先回家去,一人给我写份检讨,明天上班交上来。”
科室主任听了,又好笑又好气:“这几个毛孩子,都是你给惯的,有恃无恐,什么样的师傅交出什么样的徒弟,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
陆教授点头称是,态度诚恳,末了转头对白方方说了句:“主任放你们一马,还不快走,张院长不是还找你有事吗?”一句话提醒了三个人,科室主任这才想起,面前这个女学生是院长介绍来的,面子得给人留着。
白方方和宜仕嘉唯唯诺诺吱了一声,赶紧溜了。
下了楼,宜仕嘉才笑嘻嘻说了句:“小师妹,你还挺义气的。”
平白无故被人闹一趟,白方方心情很差,现在听他说得这样轻飘飘,不觉满腔愤懑:“师兄,我以后见着你会绕道走,你呢,算我求你,也别在人跟前搔首弄姿了,会引人犯罪的,吃一堑长一智吧。”
宜仕嘉神色悲痛:“我也不想的,要怪就怪我这人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我娘咋就这么会生呢?”
白方方听了直翻白眼,懒得和他废话,收拾好东西下班走人,也算因祸得福,半个月来头一次准点下班,如果准点下班也算是一种福气的话。白方方的一身行头极其简单,格子衬衣,牛仔裤,斜挎大包,走街上就是才过青春期的典型穷学生打扮。白方方习惯直接从医院正门出去,拦辆车,然后歪在后座上歇个一刻钟的样子,就到家了。
偏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忙着交班,空车接踵而过,就是不停,好不容易拦下一辆,旁边一老头扶着老太太,老太太病歪歪的样子,想是才从医院里出来,白方方忙让人先坐了,自个儿又往前走几步等了十来分钟,这才又等来一辆,但是有人故意不长眼从后面窜上来,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抢先坐了进去。白方方一直憋着脾气找不着发泄目标,就拉住车门不让人走,对司机说:“您也看见了,是我先拦的车,让他们先下来吧。”
司机人挺好,说,是这个小姑娘先拦的车,您两位还是等下一辆好些。
车上的人很横,充耳不闻。
司机大叔也有个性,干脆把熄火拉手闸,说,你们不下去我今天还就不开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
双方僵持一会子,那两人才骂骂咧咧地下来,正是白天在医院瞎闹的那对中年两口子。那女的一声不吭死死把白方方盯住,那男的点着白方方的鼻子:“又是你这个丫头片子,你等着,哪天找个人搞死你!”
白方方没理,径直上车,砰地一声摔上门。她心里不是一点没怕,只是仗着着外面人多,这两人不敢把自己怎样,况且二十米外的路口就有几位交警,打不过还跑不动吗?事实证明,那两人也的确不敢乱来,他们这会儿乱来也不占理,最多骂几句了事。如此,白方方也就没把那男人的威胁当回事。等车开了,白方方掏出手机拨出去,没多久接通了,才懒洋洋地说:“妈,我今天回来吃饭,我要吃糖醋排骨,麻婆豆腐,多放辣椒,要汤汁红彤彤的那种。”
方华听女儿在电话里说完,奇道:“你这些天都没上手术么,怎么现在敢吃这些了?”
白方方说:“我上手术已经上成变态了,现在什么都不惧了。”
方华又问:“方方你是不是搞错了,相亲是在明天,不是今天。你明晚也有空吧?”
白方方不耐烦:“知道知道,没搞错,赶紧做饭去,我回来就要吃。”因为晚上还得写检讨呢,五千字,明天一早还得回医院写那些烦死人的病理报告。写那玩意最让人头痛,字字都得斟酌,一旦有事发生,搞不好就会被病人家属揪出问题来和医院打官司。老陆把这差事交给白方方和宜仕嘉,美名其曰磨磨他俩的性子,嗯哼。
但是白方方烦了一会儿就不烦了,打定主意回去吃饱喝足,在网上下个工作检讨的范文,改改核心内容凑些字数交上去就成,老陆那么忙,哪有功夫看这些,在说他的要求素来单一,只要你在业务上不敷衍他就行。于是今晚终于可以做个美容面膜,于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白方方家住复式小区,小区就在设计院旁边,里面的住户多是熟人,好些都是父亲白山在设计院工作的同事,她一路走过去,这个那个的不停打招呼,直到进了电梯,世界才清净了。
白方方百无聊奈地盯着镜面一般的电梯墙壁,数脸上的痘子,心想不知道要调养多久能补救过来,难怪人说女医生都老得快,熬夜和压力是女人的大敌。
电梯门正要合上,又“吱啦”一声被人从外间硬生生撑了开来,白方方看着那只握住电梯门边缘的手,明显是一只男性的手,一只孔武有力的男性的手,手指坚实瘦长,指节分明,皮肤粗糙,手背筋骨俱露,动作里很有些张狂的暴利色彩。白方方脑海里忽得浮现方才那病人的威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等那人一步跨进来,狭小空间里压迫感徒增,白方方却松了口气——这人她认识。
只是许久未见。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即使他长高了,变黑了,长壮实了,但是坏小子的模子还刻在那儿。白方方张了张嘴没说话,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心里的感觉又有些怪异,是那种以前很熟现在又很陌生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种感觉和他打招呼。正是磨磨唧唧的时候,那人已将视线从她脸上滑过,轻扯起嘴角笑了笑,极其寻常说了句:“你好。”
那人转身瞥了眼门边的楼层号码,他要按下的楼层数早被人按亮了。
如果是往常,白方方必定一进门就把包一扔,跑去沙发跟前四仰八叉的躺着。可是今天,她来不及踢掉鞋子,背着包跑去厨房。
方华和白山都在里面为女儿的晚饭忙活,白方方见着他们就说:“你们知不知道,徐阿姨家的小二回来了。”
排骨焖在锅里,方华正在用刀仔细地划豆腐,头也没抬:“人前几天就回了,你现在才知道。”
白山倒是拉过女儿细细打量,一会儿说她脸上颜色不好,一会儿又说她瘦了。
白方方不管这些,好奇道:“他回来做什么?”
方华对女儿的问题感到奇怪:“自己家还不能回来看看?那小子都好几年没回了。”
白方方揭开锅盖往里瞅了眼:“我觉得他的流氓气质越来越重了,就是因为整天和流氓呆一起,一点也没变好的意思。”
方华这才抬起头来“啧”了一声:“别乱说话,没大没小,人以前对你还是蛮好的,这么多年的邻居,以后见了面,对人礼貌点,他又不是没名字。”
白方方心里不以为意,嘴里却哼哼着敷衍了几句,脑袋里出现的人是那个青春期里留下的影子,好坏参半,想到后来,大约还是坏印象占据了主导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章 非处

  第二天一早,宜仕嘉还没来,白方方已经把检讨书搁在教授的办公桌上了,她从里间出来,就见三师兄丁朝东满脸菜色的把一叠子病例夹摔到桌上,嚷嚷:“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大师兄贾严打开最上头的病历夹翻了几页,问他:“又怎么完了?”
丁朝东抱着脑袋在桌旁坐下,表情相当苦恼:“昨晚值班,三十二床出了点事,我就给老陆打了个电话,结果……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有点喘……”
白方方想不明白:“为什么喘,给你气的?”
“就是给他气的,”贾严当即断定,又问,“几点打的电话?”
丁朝东含混说:“夜里十一点,我还听见师娘在旁边笑。”
贾严点着他:“你完了,难怪老陆今早一来就黑着张脸,你坏了人家的好事。”
白方方仍是转不过弯,问贾严“坏了什么好事”,贾严神色深沉,抿着嘴不做声。白方方又去推丁朝东,让他快说。丁朝东烦躁得很,把手扇的像苍蝇拍子,叫她一边去。正说话间,宜仕嘉走进来,笑嘻嘻说了句:“小白,你还真白啊,你想想,老陆正当壮年,大晚上十一点又有漂亮师娘在家陪着,活动活动不就喘上了呗。”
白方方恍然,极其受教地“哦”了一声。
贾严淡然道:“其实方方早就知道了,她就是想听人说出来。对不,方方?”
宜仕嘉笑眯眯的站在白方方旁边,凑近了问:“小白,你说你为什么想听人说出来呢?”
白方方靠桌沿上,贾严踱过来,也离她站近了些,低头,乜眼瞧她:“方方,只有熟女才喜欢听人说这些事呢,你究竟是熟女,还是处女呢?”
旁边两人一听这话都乐了,宜仕嘉伸手拍了贾严一下:“你行,早就想问了吧。”
白方方脸发烫,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红了,就觉着贾严的吐息在她额头上扫来扫去,吹着额角的发丝拂在眼睛旁痒酥酥酸悠悠的。四人年岁相仿,她平时和丁、宜二人说笑起来挺正常,偏偏和这位大师兄打交道时像隔了点什么,贾严和老陆一样不苟言笑,但是说出口的话总是叫人心慌意乱。
贾严见她不做声,又低着嗓子问了句:“诶,是处女么?”
白方方微仰着脸白他一眼:“你管我是不是,但我肯定你不是处。”
此言一出,引得旁边两人迭声连问,怎么知道的?
白方方正要开口,还没说话自己就乐开了:“大师兄以前做过阑尾手术,还是在我们医院做的,正好我在普外混的时候,和几个同学被人抓去上了一堂手术课,”白方方继续乐,“那什么……颜色有点儿旧了。”
旁边两男的爆笑,贾严不置一辞,转身又去翻病历。
宜仕嘉拍着桌子:“贾严你完了你,根本就是不是对手。再说方方喜欢老陆那样的,你几时见老陆大庭广众和其他女的这样说话的。你先学会了老陆的闷骚再说。”
贾严哼了一声:“老陆那样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他老婆怎么能忍。”
宜仕嘉说:“年轻有为,工作认真又顾家,女的都喜欢这样的,是吧,方方。”
白方方大力点头:“男的一定要成绩好工作强,这表示他聪明有能力,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这说明他有责任感道德感,还有长的要帅气质要好,这说明他基因好对后代有好处……反正我以后就要找个像老陆那样的。”
正表明态度的时候,就听有人在大开的门上随意叩了两下,陆教授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学生:“大早上的,你们一个两个还真闲啊,还有,白方方,你声音能再大点吗,我在走廊上就听见你表白了,让你们写的报告写完了么?”他举起手里的病历本点点他们,“真是不能惯着你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白方方有点不好意思,一溜小跑过去:“主任主任,师娘这些天怎么没来,我挺想她的。”
陆教授皱眉:“你想她做什么?”
白方方说:“师娘已经很久很久没买东西过来喂我们了,你记得跟她说,我很想她。”
陆教授难受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上班了上班了,都打起精神来,别只记得吃,”他转身正要走,回头指了指丁朝东,“那谁,你先过来,昨晚那样的小问题都解决不好,平时学得还行,遇到丁点事就慌了神,心理素质不过关,早上几个手术,你跟我一起去。”
丁朝东摸着脑袋,赶紧应了一声。
待人走了,贾严这才摇了摇头:“老陆果然记仇。”
宜仕嘉却道:“白方方,你太狗腿了。”
贾严接了句:“相当谄媚,老陆这么厚脸皮的都受不了。”
白方方这一天总算过得风平浪静无惊无险,只是报告写起来有些繁琐,下班迟了些。
白方方出了医院就马不停蹄急匆匆往约好的地方赶,原本不想去,禁不住方华一趟又一趟在电话里催促。白方方最怕方华唠叨,方华的唠叨不比寻常,言语不带半点脾气,废话绝不多说,态度温和执拗但不容半点推脱,百炼钢也能给你磨成绕指柔,仿佛方华所说的每个字都饱含着方华式气场。
方华说,你直接过来,我给你带了衣服,一会儿去洗手间换好。好歹见上一面,你徐阿姨费心给你介绍的,据说条件还不错,无论如何见一面再说。
方华先前还说,找什么样的千万别找同行,到时候你忙他也忙,婚姻生活会有矛盾。我们不求对方多有家底,只要双方条件相当,孩子人品好重感情,这就行了。
方华又说,方方你这种心性,眼高手低,条件也就中等稍稍偏上,像你这样就是长相还过得去的姑娘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喜欢你的你看不上,你看上的人也不见得就待见你,所以趁着现在还没过二十五,赶紧找个合适的,不然年纪大了就只能等着别人挑你了,到时候相的男人条件会越来越差……最好找个学理工的,搞技术的花花肠子少。
这回,还真有熟人给白方方介绍了个搞技术的海归,学有所成,又勉强能算得上富二代。
方华和介绍人先到包间。
介绍人是对门的邻居徐惠芬,徐惠芬是方华老公白山的大学同学,又同在设计院工作,是以两家有着数十年的友谊,关系甚好。徐惠芬不但给好友的女儿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同时也给自家二儿子张罗了一个,两场相亲同时进行。
方华当初一听这个安排,就觉着不妥,整得跟货物批发买一送一似的,不够庄重。但是徐惠芬那边也有苦衷,她在退休前接了个大型的对外项目,正忙得难以脱身,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兼顾,难得家里小二回来,她又想趁机了却一桩心事,难免亲力亲为了些。
事已至此,方华只得随她去。好在徐惠芬给白方方介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错,长相端正身材高大。人也是提早到的,说话办事很周到客气。方华暗自观察了一会儿,觉着这人还算靠谱,就不知道女儿是否满意了。随即又打定主意,哪怕方方不满意,也要说到她满意为止,好歹先处一处再看以后。
白方方还在半道上,徐惠芬家小二的相亲对象已经到了。
那女孩一进来,众人的目光就给吸引过去,姑娘妆容精致,身段妖娆。海归男愣了数秒,随即起身站立。方华冷眼观察海归男脸上神色,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忙对老友笑道:“瞧瞧人家的孩子都这么礼貌,多有时间观念,我们家的孩子倒是迟到了,回头要好好说说他俩。”
徐惠芬会意,一边热情招呼女孩儿坐下,一边对那男青年说,“小刘你先喝点茶,我们家方方还没到,她是医生,工作忙,大概临时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白方方进包厢之前给方华发了条短信,方华一看短信就拎着购物袋走出去,把站在门外的女儿拉去洗手间。穿着格子衬衣牛仔裤相亲总归不礼貌,方华为这事特地给孩子买了一身套裙,方华眼光不错,讲究不了年轻人的时尚但还算中规中矩。等她七手八脚的帮女儿把裙子换上,一瞧,不对劲,衣服买大了。方华“啧”了一声,埋怨方方:“你怎么又瘦了,越来越没女人味了。”
白方方几天没休息好,现在只剩下被她折腾的力气,就随她去折腾,只想快点见完了一了百了,早点回去睡觉。
方华看见女儿脸上几粒暗疮,嘴里又是“啧”了一声:“也不画个妆盖一盖。”说着,赶紧从小包里掏出粉饼盒子,拿起粉饼海绵往女儿脸上使劲抹了几下。等她捣腾完了,白方方一照镜子,发现她的脸比脖子和胳膊暗了至少两个色号。白方方的皮肤还算白,这点遗传来自白山,方华却给她用自己的粉饼。
方华又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通,说:“我这种的遮瑕功能好,你以前用的那种不行,像水一样。多久没见你化妆了,也应该适当打扮打扮。”
白方方心想,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还顾得上这些。
两人忙乎了十来分钟才回包厢,徐惠芬亲切拉着白方方的手给男青年介绍:“我们方方从小就会读书,五岁上学,一路保送,大学学医,硕士学位,博士在读,现在在同济心外实习。”
男青年听了,似乎起了些兴趣,两人就着白方方拿手术刀的问题攀谈了几句。
方华很少说话,只在一旁看着,虽然作为一个母亲,绝不愿承认自家的孩子比不上人家,但平心而论,这两姑娘搁一块,方方确是给人比下去了,个子不及人高,打扮的也没人得体,气质也没人家专业……那姑娘的职业是T台模特。
徐惠芬说自己的儿子心野,得找个漂亮的才能栓得住他。
这会儿满屋子的人就只她儿子还没到,模特姑娘脸上也流露出稍许不悦,徐惠芬频频看表,正是心里犯嘀咕,没想有人推门进来。徐惠芬一瞧,立即慈爱地笑了,她指一指来人,告诉漂亮姑娘:“这就是我儿子,”接下来意料之中,女孩儿瞄着那人看完一眼有一眼,再想看却又不好意思了。
徐惠芬心里满是做母亲的自豪,她家小二模样好,从小就受女孩儿欢迎,不管到哪里都惹眼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章 狱卒

  这男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体格好,身型挺拔。身材不错,倒让人忽略了他那张脸。
不过白方方一直也没觉着他长得帅,她在对待异性的长相方面有些挑剔,或者说,她更喜欢看起来正儿八经衣冠楚楚的男性。可是眼前这人的气质里多了些阴郁甚至戾气,和从前没多大区别,只是现在学会了收敛。近几年,白方方年纪渐长,想问题现实了,就越发不喜欢这样的气质,她觉得他不收敛还好,一收敛反倒虚伪。
两人多年后第二次见面显不出半点热络,方华碍于老邻居的脸面不得不提醒:“方方,这么大人也不懂礼貌,叫哥哥。”
白方方心想他俩加起来五十出头,哥哥妹妹的太寒碜人,所以那声“哥哥”怎么也喊不出口,末了只对那人笑着打声招呼:“嗨,沈烈。”
沈烈冲她一点头,算作回应。他剃了个板寸,穿得很随意,短袖T恤牛仔裤,胳膊上又伤,老长一道粗粝划口,但是显然没人和他计较这些,但凡年轻女人看了,都会觉得那胳膊露得恰到好处,微深小麦色,肌理流畅结实,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又很低调,至于那伤口,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别样风情。
白方方瞟了几眼,断定他比以前壮实了不少,大概为了吸引女孩子特地练过。
不多时菜上齐备,介绍人和家长找借口退场,留下包房里四个小辈。
白方方审时度势,其实也不必多想,情况一目了然:她的相亲对象对嫩模比较热情,嫩模却找话茬和沈烈聊天,所以基本上没她白方方什么事,她只管埋头吃喝先把肚子填饱就行。
既有美食又有美人还有人聊天助兴,白方方这顿饭吃得挺自在。
漂亮姑娘一再表示对沈烈的职业很有兴趣,之后询问他的具体职责,沈烈回答两个字:“狱警”。
白方方的相亲对象冷不丁接了句:“哦,就是狱卒。”
这话让现场顿时冷下来,漂亮姑娘重复:“狱卒?”她抬眼又瞧沈烈,觉得这形象怎么着也和那两字搭不上边。
白方方有些幸灾乐祸,暗想:“这男的得有多想撬墙角才会拿捏着这种语气说话呢。”她将筷子顿在半空又收回来,一心要瞧沈烈怎么应对。想当年这家伙可是受不得半点挤兑的主,一言不合就能抡起板砖把人脑袋拍开花,结果把人给拍成脑残,被学校开除,差点进了少管所。
当年这件事在本市曾引起小小轰动,还上了地方晚报法制版。
为这事沈烈爹娘也没少奔走,一边耗巨资安抚被打学生的家长,一边用尽门路免去儿子的刑事责罚。可学校说什么都不愿再收这匹害群之马,沈家只好把孩子送回云南老家读高中,指望再读个一两年能照常参加高考,至少得先拿个高中文凭。可谁也没想到,沈烈转学后忽然开了窍,又有少数民族加分政策,竟然考上当地的警察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狱警。
白方方知道这事后认为沈烈捡了个大便宜。后来她自己也上了大学,同班有两个男生去读警官学校,高中校友聚会,就见这二人形象气质一百八十度逆转,油嘴滑舌,荤段子信手拈来,和她们这样的莘莘学子大相径庭。同学们私下议论,说这两人丢了,尚未踏足社会就已经被染上色,难怪现在警察的素质都这么差。白方方听见这话就想起沈烈,觉得那人早丢了,做狱警还挺适合他,正好验证何为蛇鼠一窝警匪一家。
此刻席上氛围尴尬,沈烈的神情却很缓和,没事人一样坐在桌旁剥虾,慢条斯理地剥净了,随意往嘴里一扔,又用柠檬水涮了手,拿纸巾抹干净,靠在椅背上看跟前这两男女一唱一和。
漂亮姑娘起先因旁人把这帅哥称作“狱卒”,心里不免失落,这会儿又见人连剥虾的姿势都这样好看,瞧那瘦长手指的动作多么灵活生动,那抿嘴嚼菜的神情多么斯文阳刚,还有这坐姿……整个人就是随意不羁毫无脂粉气的同行范儿。
姑娘心里顿时一软和,正想和帅哥逗个趣,谁知海龟男又说:“我听人讲过这么一句话,形容你们的工作——罪犯是有期徒刑,狱警是无期徒刑,监狱又多半在荒郊野岭,薪资水平也就一般,这样过日子挺不容易的吧。”
沈烈笑笑,点头:“对,公务员里最次的,警察里最孬的,说的就是我们这号人。”
男青年接着问:“诶,你们那边分房吗?还是住宿舍?出行方便吗?”
沈烈如实相告:“年资到了会分房,不过也是在工作单位边上,不在市里,有班车,但是车程比较远。”
两男的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起劲,漂亮姑娘却话语渐少,方才她心里还对特殊职业存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只是三言两语间,浓烈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崇拜正悄然瓦解,多美好的想法也抵挡不住对生活层次的本能要求。过了半响,她才试探地问了句:“你打算调动工作吗,我听徐阿姨说……你可以调回这边工作。”
沈烈极轻微的皱一皱眉,迅速作答:“难说,从基层一线往上头调动,难度很大。”
那姑娘“哦”了一声,没再吭气。
男青年又问:“你们那地儿房子肯定便宜,才几百一平米吧?”
白方方咳了一声,没等沈烈答话,就说:“其实做这行是挺不容易,不过再难熬的工作也得有人去做,现在的人都喜欢轻松点的生活只想着自己,但是做狱警的,环境枯燥,每天对着罪犯,压力大,工作辛苦。这个行业,没点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还真不行,就凭这点,我还挺崇拜他们,至少我自己做不到。有些东西,真不能用房子啊钱啊来衡量,价值都是有限的,关键是有意义,觉得自己没白活就行,”话一说完,白方方就被自己膈应了,但是不说吧心里又点儿不舒坦。
沈烈侧过脸来瞧了她一眼,眼神里隐有促狭之意。
白方方当即微恼,只作不觉,夹了块不知道是鸭肉还是鹅肉塞自己嘴里。
漂亮姑娘看起来行事比她老成,拿筷子拨弄自己跟前的菜碟儿里的青菜丝,小声接了句:“那崇拜也不能当饭吃啊。”
白方方立马说:“对,是该有这觉悟,有些客套话就这么一说,该吃什么还得吃什么。”
那姑娘低头笑笑,开始频频摆弄手机,过了一会儿,扯了个缘由起身告辞。姑娘前脚走,白方方的相亲对象后脚就跟了出去。白方方一溜小跑去落地玻璃窗跟前往外瞧,不多时,果然看见那男的快步追上去,两人站在楼下说了几句话,又拿出手机像是在交换电话号码……
以往在学校或者医院里,白方方也有被男孩儿围着转的时候,几时又受过这样的冷遇,一时难免失落,半响忿忿不平,接着开始自我反省。正是暗地里纠结的当口,就听身后那人低笑一声。
白方方扭头一瞧,沈烈正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貌似的同情地看着她:“别瞧了,早没机会了。”
白方方说:“那是,你早没机会了。”
沈烈还要说话,裤兜里手机响,拿起来接了,徐惠芬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吃好了吗?”
沈烈瞄一眼白方方,答:“嗯,挺好的……就是方方说话有些那什么,人姑娘先走了……我看希望不大……”
白方方目瞪口呆,等脑子转过弯来,伸手就要抢他电话,又被他拨到一边。
沈烈接着说:“……小丫头嘛,说话不过脑……是这样,嗯……我不会说她,事情已经过去了,嗯……说也没用……”他撂了电话,招呼白方方:“再吃点儿,菜都没动。”
白方方鼓着腮帮子,拿起包要走:“吃什么吃,我才不要吃你们这些人的口水。”
沈烈剥着虾,笑:“这事儿你没别太往心里去,人家比你漂亮,你有什么办法,让你爸妈把你回炉重造?”
白方方更生气:“什么别往心里去,你才和徐阿姨瞎说什么?”
“我问你。”沈烈停下筷子,倒是认真瞧着她,“你心里难道就一点没介意?其实这男人见着漂亮女人,没有不想占为己有的,就跟你们女的逛街买衣服一样,明明衣柜里塞不下还要一个劲儿的买。往开了想,小事一桩,千万别钻牛角尖,别嫉妒人家,嫉妒生皱纹。他要是追不上,指不定会回来找你。”
白方方脸上搁不住,羞恼交加:“那你是男人吗?怎么不把人占为己有呀?”
沈烈反问:“你会把自己看中的每件衣服都买下来?”
白方方觉得这人底子已经坏了,和小时候没两样,也就没兴致和他胡搅蛮缠,拔腿就走,但是她似乎已被人洗脑,认定该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否则前景堪忧。
不得不说,沈烈的话给她敲了回警钟,她不想成为别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希望自己无论哪方面都能让人满意,从而得到男人彻底的一心一意的臣服,尽管她未必会看上对方,未必会投入一丝一毫的感情。她想拥有的,就是从头至尾占据至高无上的主动地位,掌控全局。无论是学业,工作,还是感情,她都要做到游刃有余。
白方方先走一步,去理发店让人把头发修剪一番,又在发尾上烫了几个大卷,染了颜色,这一套工序下来耗费掉四五个小时,等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没睡多久又得上班去。隔天清晨,她心里记着医院里的一堆事,仍像往常那样稀里糊涂的起床,胡乱梳洗了跑出门,睡眠不足,顾不得其他。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在这方面投入得多了,在其他方面也就不用心了。
白方方一点没变,她还是以前那个好姑娘,学业,事业和正直的生活态度永远摆在人生目标的顶端。
同一时刻,沈烈起来晨跑,他看见白方方把一头栗色长发扎成个团子顶在脑袋上,活蹦乱跳地往小区外面跑,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章 思春

  其实白方方挺喜欢上班,就是被那个贾严搅合的有点心烦,或者说意乱。
贾严这个人,不吭气的时候和陆教授还真有点像,神色很像,埋头工作的男人总是带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仿佛工作如女人一样能叫他们散发出奔流不息的荷尔蒙,致使他们周身弥漫着一种沉醉忘我的、认真投入的境界。
年轻女性的心思容易被这种冷然持重却热情奔放的境界逐渐俘获而不自知。
多次同台手术,白方方早已亲眼目睹过这种男性散发的旁若无人的独特魅力——陆教授高高的个子往手术台旁一站,气势绝然,神情专注,偶尔额上有汗珠滑落,跟前的小护士就踮起脚跟挥着小手帕为他轻轻抹去。虽动作已了,然二十出头秀色可餐的小护士,眼神如波光盈盈的湖水,悠悠拂过主刀医师的俊脸,神情未尽。
白方方每逢瞧见这形势,心里就有些作梗,她想起贾严。
手术室里虽春意浮动,陆教授却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毫无行动。但贾严就不一样了,人给他擦汗,他便眼眸带笑地回视,虽瞬间的短暂,却让人回味悠长。白方方暗想,还好他不是主刀医师,若以后当上了,指不定能把这手术台变成风月场。
起先,白方方觉得贾严对自己是有点意思的,偶尔调侃暧昧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也许是他自信心不足?至少白方方是这么想的。
下一秒,她又觉得贾严对自己毫无想法,因为她发现他对工作范围可接触的已经熟识的年轻女性或多或少都有过荤色性质的调侃。
再后来,白方方又觉得,贾严对自己还是有些意思的,好像对她调侃的次数比较多,和她说话时神色里似乎有些羞涩。
于是白方方纠结了。
白方方的纠结如同她脑袋上顶着的两天未洗的卷发,扯不开理还乱。
在医院里连续呆了两天,整个人浸泡在毫无情趣的药水味里,桌上要写的病理报告堆成山,需要重新来过的又堆成小山,手术台那是得争着上的,懒一点就会把大好的磨练机会推给别人,既是同门师兄妹也是最危险的竞争者。现实情况让人无暇休息分心,而她却在偶尔累极走神的当口,揣摩贾严那飘飘渺渺的男人心思。
白方方叹了口气,努力提起精神,使劲想了想,也许是有人试图用美男计让她丧失斗志,沉迷于桃色泡沫里,从而使她在业务上节节败退。
想到此节,白方方牙根痒痒,抬头看窗外,阳光正好,花红柳绿,映衬着现实生活一片惨淡。转首看室内,有更为鹅黄新绿的青春美护士,乌黑柔滑的长发绾成髻掩在淡粉的护士帽里,脸色晶莹,神色婉转,诱人之深。
忽然间,白方方在二十四的芳龄,开始觉察到自己的衰老。
她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身边缺一个男人。这医院里,太多埋头苦做的女医生,学业耗时,工作耗力,无心打理,不修边幅,大龄单身至今。白方方琢磨着,要不还是趁年轻还过得去就找一个男人处处,总不能为了事业就放弃人生的享受。
白方方有点思春了,她把这归结于春意正浓盛夏将至的节气。
她在因思春而懊恼的情绪里,眼波流转,眼神儿就淌到贾严那厢去了。
贾严手持病历,站在办公室门口和同事探讨某床病人的情况,言语稳重,态度专业。
白方方不觉悄悄盯着他的背影研究了一会儿,估算他的身高体重三围,是否同老陆相仿。正是暗自合计的当口,冷不防对方扭过头来盯着她,贾严满脸严肃:“看什么呢?”
白方方吓了一跳,当真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装傻写病历,不言语。
贾严却是凑过来,换了副笑模样,低声问:“方方,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白方方脸上没表露,心里却有点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很想说上一两句不怎么浅薄的话让这厮下不来台,尚未开口,却是有人替她说出来,来人道:“这个贾严,就知道欺负小姑娘,老陆就由着你们这帮小子上班的时候玩儿?”
贾严赶紧直起身,脑袋收回去,手也收回去,却没言语,还是宜仕嘉先毕恭毕敬喊了声“师娘”。
白方方立刻就高兴起来,蹭过去,接过师娘手上的大购物袋,掏出小零食,扯开了就吃,也不客气。几人围在一块儿说笑,师娘把家里钥匙塞到白方方手里,说是老陆没带钥匙,请她转交,又说自己出差几天,让她转告陆教授,孩子送去外婆那里云云这才才离开。
等人一走,宜仕嘉跳出来说:“你们瞧着,等会儿老陆下了手术肯定又会板着张脸。”
丁朝东点头:“是啊,我觉得老陆越来越情绪化了,都是师娘给整的。”
白方方不平:“那老陆也经常性在医院呆着,这和出差有什么区别呢?师娘也有工作,偶尔出差一下也没什么吧?”
宜仕嘉点着她:“小白,你真是不了解男人,普通男人也就罢了,何况是我们这样日理万机的男医生。男医生的老婆注定是要被牺牲的,”他叹道,“还好我老婆转高干病房了,只要不忙,我会考虑娶她。”
白方方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就是自我感觉太好了。”
贾严却是在一旁瞧着她:“我不是这样,再忙的我也会娶,只要是我喜欢的……”
白方方装作不理会,心里却轻轻打起鼓,又见宜仕嘉拿眼神在他俩之间穿梭不定,只得把头低下去,随手翻病历本。
宜仕嘉一笑:“小白今天又狗腿了,看见师娘就扑上去,你老实说是不是想采取迂回策略和老陆搞好关系,多上他的手术啊?”
白方方确实这么想来着,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宜仕嘉你就别在这里装纯洁了。”
宜仕嘉又拿腔拿调的学她:“哎呀,师娘,您终于来了,等得我们好辛苦,你又买什么来喂我们了……”最后评价,“小白你刚才真像只小狗。”
白方方瞪了他一眼。
宜仕嘉接着说:“嗯,以后就叫你小白狗吧。”
贾严一本正经:“宜仕嘉你耍流氓,你说人是小母狗。”
宜仕嘉大乐:“你丫才流氓呢,亏你想得出。”
白方方再也受不了,把病历本往桌上一摔:“有完没完,你们这些人真恶心。”
宜仕嘉指着贾严:“诶,她说你恶心。”
贾严笑笑:“那是因为她听懂了。”
丁朝东见白方方面色通红,看不过去:“你们俩行了,适可而止,人家年龄还小呢。”
宜仕嘉说:“年龄不是问题,听得懂才是问题。刚才我说日理万机的时候,她也有笑哦。”
贾严歪着脑袋瞅白方方:“方方,你是听懂了吧?你以前有交过男朋友吧?”
宜仕嘉笑不可抑:“贾师兄你又来了,是不是怎么着也要问出来?”
白方方几乎恼羞成怒,使劲推开贾严走到一边去,随手从文件架上抽出病历夹,却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又给塞回去。她对贾严的印象总是忽好忽坏,连带着她的这颗心也忽冷忽热忽上忽下。她一时觉得再也不要理他,由他去算了,一时又赌气的想着:我现在没你经验丰富,不是你的对手,才被你忽悠的团团乱转,可总有一天,我要你贾严死心塌地的对我,哪怕我对你无意。
年轻姑娘心思百转,终是与生俱来的好胜心和女性的征服欲占了上风,心里的负气之言猛然激起了斗志,一如她面对厚重的研习资料和紧张的手术之时,常在心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不信搞不定你。
白方方认为: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强大的。
在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以后,她开始分析当前的形势,最后推断出造成她和贾严之间的暧昧拉锯战的原因有二:一是她和贾严在男女□方面技能的差距,二来,贾严兴许对她有点意思,却也没有奋起直追的冲动,简而言之,就是这男的还不够喜欢她白方方。
白方方勉强着自己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越渐中性化的随意穿着,干枯的头发,脸色疲塌泛黄,周身毫无女性荷尔蒙的影子,又怎能吸引男性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纠缠。
白方方认为贾严是位劲敌,也许她需要一些历练才能打败他,所以她现在需要一个轻量级的对手,或者说是一个在她眼里不那么重要的,也不会往她心里无故投放小石子的男性对手,白方方幼稚而无聊的开始考虑较为合适的人选。
当白方方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肢体的倦怠和紧张的情绪并未在一时半刻得到缓解,以至于适才男女间的言语挑逗和她幼稚的决心也变得飘渺起来,因那些都不是现实,现实里只有身心俱疲和业务上带来的压力。
此时她想得更多的是,今天某一床的病人家属嘲笑她只是个实习医生,因而对她的诊断工作极度不信任,不停挑刺。还有重症监护室的小病人出生十多天就被诊断出急需手术的先心疾病,而那一家子来自贫困农村。再就是,想要进这样的大医院呆下来,有门路也未必行得通,出国镀金才是必要的途径……
纷纭的挂念将白方方的脑袋塞得满满当当。她懒散的走出电梯,隔壁左右传来家常饭菜的香味,她却没有胃口。
邻居家的房门被人从里间打开,沈烈提着一袋垃圾走出来,楼道不窄,但是在今天却显出一丝拥挤的味道。
白方方觉得是沈烈的个头太占地方,那样大的一袋回收垃圾拎在他手上像是小孩子的玩物。好在这男人比以前懂礼貌,知道侧身先让她过去。
白方方经过他身边时闻到香皂味儿,以及年轻男人包裹在居家背心里的身体所散发的淡淡体味,这味道使它的主人充满活力和男性气质。白方方本不想理他,这会儿却不由抬头溜了一眼,闪过眼前的是男人坚硬却温润的锁骨,再往下,是附着纯棉薄布料的宽阔胸膛,衣衫之外,仍可见阳刚的壁垒分明的脉络舒展。
白方方心说:确实挺壮的。
她打开自家大门,前脚还没踏进去,方华就塞了袋垃圾过来,吩咐她趁着未换鞋去把垃圾扔了。
白方方一刻也等不得,直推开方华的手,跑去沙发跟前一倒,嘟囔:“以后别让我做这种粗活,最烦倒垃圾。”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章 招妓

  沈烈下楼扔了垃圾,然后去路边打开车私家车车门门,他首先瞧见扔在驾座上的一盒纸烟跟打火机,一并拣起来,抽出只烟卷点燃,叼嘴里,喷出一口雾气,这才从后座上寻了件T恤出来套上。
迎面走来一姑娘,眼神往他身上瞄了瞄,收回,又忍不住瞄了瞄。
待那女孩儿走过去,沈烈也回头正正经经打量了人家一眼,觉得这妞腰肢还算窈窕,就是臀部不够挺翘,前面如何已然没有印象。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看女人看重臀部的年龄,这种现象似乎暗示着了男性对繁衍有了最热烈和直接的需求。
沈烈忽然想起适才撞见的白方方,脑子里竟是对那丫头的身材没有任何评价,想来想去只记得她人瘦、苍白、疲倦,非常疲倦,长相像是没变多少,仍和他大学毕业那年回来瞧见的差不多。
那年回家,沈烈做了件自觉十分荒谬的事,以至于他如今想起仍然排斥,有时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沈烈回来这么几天,不常出门,当初他因犯事退学,仍有交情的朋友所剩无几,只有一个是顶要好的,偶尔联系着,也并不热络。这次回来,沈烈倒是约了人一起喝酒,沈烈有酒瘾,在家里呆着,徐惠芬管着他,很有些憋得慌。
沈烈在酒吧门口瞧见周桓,数年未见,周桓俨然一副小老板派头,开好车,啤酒肚,满面油光,看样子混得不错。两人以前是高中同桌,好的时候不分你我,那会儿周恒还是瘦猴儿样。
寒暄片刻,周桓熟门熟路领了他进去,到了包房,先点酒水,又对那妈妈桑说:“你那些姑娘还跟我藏着掖着啊,赶紧领出来溜溜,我今天是无所谓,陪客,主要是我这朋友,难得回来,给他叫个漂亮点的。”
沈烈说:“大老爷们儿喝酒聊天,你叫些女的来做什么?”
周桓哈哈一笑,揶揄:“你这小狱警当得起劲了,你们组织上是不是有规定的,不管了,隔得远,组织也不知道。”正说着话,进来一排小姐,环肥燕瘦,肉香四溢。
周桓挑了两,人一坐下,他就上下其手,扭头瞧见沈烈并无动作,又是嘲弄:“你小子,以前也是放浪形骸惯了的,现在倒是拘谨起来,装什么装哪。”
沈烈摇摇头:“老了,经不起这么孟浪的。”
周桓挑眉啐了他一口。
沈烈喝着酒,酒不错,就是香气给身旁女孩的气息掩去不少,那女孩软绵绵的挂他身上,脸盘还漂亮。
女孩见他瞧着自己,忙又偎过来,沈烈想了想,抬起胳膊搭上她的肩,姑娘像只猫一样伏进他怀里。
周桓指着他俩笑:“这是我特地按你的口味选的,你吧,还是喜欢清纯的,这个就是学生妹的气质。”
沈烈一笑,想不起自己还有这样的喜好。
周桓说:“先别否认,我多少年前就发现了,你是真喜欢这一型的,还记得付晓眉吧?那会儿多清纯。”
沈烈说:“那个年纪的丫头,谁不清纯?”
周桓瞥他一眼,忽然岔开话题:“听说袁涛那家伙现在好了些,脑袋也没那么傻了,家里人帮他在仓库里找了个临时工作。”
沈烈低头看向手里的酒杯:“年轻不醒事,下手太重。”
周桓一拍大腿:“该,你要不下手他就成强^奸犯了……诶,听说监狱里头,强^奸犯是最低等的,就连其他犯人也瞧不起,是这样吧。”
沈烈转动着酒杯,没答话,像是没听见一样。
周桓等了一会儿,又道:“有人知道你回来,想见你。”
“谁?”
“付晓眉。”
“没必要。”
周桓不解:“你连袁涛的事都记挂在心上这么些年,怎么就不能见见你以前的老婆呢?”
沈烈失笑:“什么老婆,那都是闹着玩的,那会儿才多大?”
周桓却转了正色:“你真应该见见付晓眉,你不想知道她现在变啥样了吗?”
沈烈喝着酒,摇头。
周桓又拍了拍大腿,叹气:“这事说起来真他妈尴尬,前些时我和几个朋友去一个地儿喝酒,叫了几个小姐,你猜怎么着,那几个妞里面竟然有我的高中同学,你说我当时多尴尬。我差点没认出来,大学毕业,同学聚会还见过,好好的一个人……”
沈烈这才抬眼看他。
周桓越发来了精神,径直道:“付晓眉,丫跑去做了小姐……”
夜色幽暗,偏生还能瞧见天上浮云,像沉闷的影子一样流动。
沈烈心里堵着一口气,吸不进吐不出,他停了车,慢悠悠往家走,老远就见一个人头上顶着个团子沿着小区的路慢跑。
等两人接近了,看清是白方方,女孩儿的脸被夜色衬托得嫩白清亮,眼神却像在梦游一样。沈烈忍不住顿在她跟前:“这么晚干嘛呢?”
白方方睁大眼看着跟前的男人,似乎将醒未醒,愣了一会儿才说:“锻炼身体呀。你不知道,我要是不锻炼身体,我老板就不让我上手术台,他一直唠叨我体力差。”
沈烈说:“你这样慢悠悠地跑就能锻炼身体了?跑的比我走还慢。”
白方方说:“慢跑是有氧运动,越慢越好。”
沈烈一乐:“瞎扯,你瞧你一点汗没出,根本就不起作用,还不如回去睡觉。”
白方方想想也是:“那我还是跑快点,我现在很容易累,就是锻炼少了,”说着,加紧跑了几步,又渐渐慢下来。
沈烈摇摇头,走过去:“步子大点,跟着我。”话音未落,已撩开长腿跑出去。
白方方只得加快速度,谁知沈烈越跑越快,越跑越精神,白方方快喘不上气,终是停下来捂着肚子说:“喂,你太快了我跟不上。”
沈烈回头看她:“这么着就累了,你呼吸的方法不对,两步一呼吸,别用嘴吸气,你想吃虫子?”
白方方忙把嘴闭上,又勉强按照他的方法试了试,没多远就晕了头,胡乱吐纳。
沈烈不觉骂了句:“笨。”
白方方倒是一点没生气,大概是以前已经被他骂成习惯。
小时候沈烈带她去隔壁大学的小池塘钓龙虾,沈烈做好钓竿虾饵扔给她,吩咐她务必在他回来之前要钓起多少多少,然后自己一溜烟跑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白方方一人坐在那里钓了许久,见他回来,忙举着唯一的收获对他献宝:“哎呀你看,我连死虾也能钓起来。”
沈烈问:“还有呢?”
白方方四处瞅了瞅:“没啦。”
沈烈瞧着旁人篓子里满满的收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白方方:“笨,蠢,衰人,灾星……一只都掉不起来,我晚上吃什么?”
白方方没还嘴,沈烈是出了名的臭脾气,等他骂够了,她才嚷着要回家。
两人离开时,沈烈眼里闪过一抹戾气,飞脚提翻了旁边一孩子满当当的篓子,那孩子猛的跳起来,抬头见对方人高马大神色暴躁,重又偃旗息鼓的坐下去,不敢吭声,就此罢了。
白方方一直讨厌沈烈的暴躁性子,无奈他缺点太多,两人也不过是无聊时做个伴,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也就不怎么介意了。
直到如今,白方方也想不通那死虾是怎么上钩的,就像她现在不太能想通沈烈的脾气是如何收敛了一样,哪怕是虚伪的掩饰,瞧上去也是好的转变。
沈烈领着她继续跑了一会儿,见她着实累了,便指了指两百米外的树荫:“你跑到那儿就行了,我在前面等你。”
他步伐矫健,速度飞快,不多时就到了,白方方却还未及目标的一半。
她上气接不来下气,觉得那个目标看似遥远,几乎遥不可及。
那人站定在树下,繁盛枝叶的阴影覆住他的脸,白方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忽然一个念头蹦出来,她觉得,这个耐着性子极为温和地站在前方的人,并非沈烈。
在她距他只剩一尺之遥的时候,她看见有些汗湿的衣衫贴在他胸前,随着他的呼吸浅浅起伏。
沈烈闷声道:“好了。”
除此之外,他不曾多说一个字,他立在黑暗里,像山一样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章 情动

  后来几晚,白方方一个人跑步觉得无聊,想叫上沈烈,第一次去找他,他不在,出门还没回。白方方那时候看表,晚上十点半,这个点还能去哪儿,多半是夜店之类的娱乐场所。白方方深感不屑,就再也没去找过他。
白方方瞧不上沈烈这点不是没有缘由,十五六岁的时候,沈烈就带着小姑娘溜回家暗度陈仓,还是上课时间,班主任给家长打了电话,沈伯伯跑回来捉自家儿子的奸,当天,沈烈被他爸一顿笋丝炒肉的暴打,然后跪了一宿的搓衣板。沈烈他爸脾气暴躁,那晚上骂孩子的嗓门怎个小区都听得见,还说:要是再有下次,就让跪碎啤酒瓶。
白方方不知道沈烈跪过啤酒瓶没,只知道这人经打,挨打频率最高的那段时日,个头也串得老快。结果父子两最后一次起冲突的时候,人高马大的儿子横在父亲跟前发飙抖横说:“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老子要不看你是我老子,老子早一巴掌抽来了,不还手,是给你面子。”
沈父几乎气得当场吐血三升,但是心里忌惮这浑小子,也不敢再下手,从此沈家倒是平静了不少,直至沈烈被送回云南读书。
白方方的父母对沈家的教育方式很不认同。特别是方华,偶尔关上门背地里批评邻居,说那老沈就是个粗人,没文化,好好的孩子被他越打越皮,越发难以管教,指不定以后也会和他一样有暴力倾向。
方华对于自己的育儿方式不说十分,至少是有八分满意的,白方方这二十多年来没让为人父母的操心过,读书交友样样懂事,从没行差踏错半步,这会儿唯一念想,无非是希望白方方去国外读个博士出来,最好呢能找个学历、年纪和家境都差不多的男孩子一块儿出国,一来相互间有个照应,二来婚姻大事也能顺便定下了。
当两家父母还是小年轻的时候,也戏言过娃娃亲。沈家老大沈锐倒是个会读书的孩子,这会儿人在北美,只可惜人比白方方早出生了十年,前两年已经娶妻生子,所以那些玩笑话谁也没上过心。
只是如今,方华到了开始为女儿的下辈子幸福担忧的年龄,生怕白方方只埋头学业工作,一个不小心成了大龄剩女,落得被人挑拣的下场。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孩子读书多了不了解人心险恶,私底下处上个凤凰男拎回家,岂不是更糟糕?因而这几年,方华把女儿管得严严实实,白方方在医院值夜班,方华查勤,只会打值班电话。白方方要是休息,和朋友同学出去玩,门禁那是一定有的,最晚不能超过夜里十一点。
白方方倒是无所谓,除了方华给她打电话让她有些烦,她学业重,平时也不常出去玩,宁愿呆在家看书睡觉,只偶尔参加一下同学聚会,或者和三五好友一道去唱唱歌,去酒吧里蹦跶一下活动筋骨。
这晚,白方方好不容易得了空,人也还算精神,便和高中那一群伙计找个地儿聚了聚,大伙儿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认识的,又一同披荆斩棘经历过高考的战场,几年下来感情一直很好。许久没凑到一块儿,玩性正浓,不知不觉时间就晚了些。
方华看看时间,又开始着急,按捺不住,指挥了白山给女儿打电话,白山说:“我不打,你闺女最烦这一点,要打你自己打,要不你也别打,省得她发脾气,就让她玩玩,放松放松,没事的。”
方华听不进:“什么没事,等有事就晚了,往常这个点也该到家了,再说她又穿成那样出去……”
“穿成哪样啊,她不打扮你又说她,人家打扮漂亮点,你又在这儿担心,年轻小姑娘,都是那样的……”
方华在房间里踱步,终于想到折中的办法,披了件衣服出去,敲开对面邻居家的门,见着徐惠芬就说:“请你们家小二帮个忙,我们方方还没回,这会儿又下雨,她也没带伞,让小二开车去接下。”
沈烈换了件衣服,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出门,到了方华说的酒吧外头,这才给白方方去了个电话,半天没人接,他在车里坐了会儿,又打。
白方方正在包间里忙着和人抢麦,大伙儿唱歌聊天玩得挺乐和,谁还听得见电话。白方方霸着麦克风不放,男声女声的歌都唱,终于犯了众怒被人押回沙发上坐着。白方方这才摸到包里的手机在打颤,慢悠悠拿出来看了,发现是陌生号码,不打算接,又觉得号码眼熟,像是贾严的号。贾严很少给她打电话,因为打得太少,白方方曾经一赌气就把他的号码给删了。
白方方握着手机去走廊上,小心翼翼地接通了,接着又憋着气娇柔做作的轻轻“喂”了一声。
那边的人却说:“在哪儿?方阿姨让我来接你。”
白方方一听:“沈烈?”
沈烈说:“出来,回家。”
白方方不高兴:“我不,还早呢,我还想玩会儿。”
沈烈想了想:“我上来找你,你在哪儿?”
白方方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将包间号码报了一遍,说得飞快,随即就挂了电话,心想: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听不清找不着可不关我的事。白方方回到包间,继续high。
沈烈确实没听清,估摸着找了两三间房,才算找着。起先他在这伙人当中根本没瞧出谁是白方方,光线暗,男的女的十多个,唱歌的,玩色子的,乱扭着跳舞的,叫的,喊的……沈烈瞧着头有些晕。倒是门边靠着位圆脸女孩看见他,问:“帅哥哥,你找人啊?”
沈烈想,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可真直。
沈烈还没答话,人堆里的白方方瞄过来,嚷着:“牛牛,他找我的,让他进来。”
那个叫牛牛的圆脸姑娘看着沈烈直笑:“哎呀,方方,这是你男朋友吧?”这句话让整间包房顿时安静了一会儿,几个男孩女孩围过来,对着沈烈上下打量:“哦,白方方的男朋友?还可以嘛……”
白方方像是喝了点酒,步子微晃,走过来三下两下地推开围观众人:“瞎看什么,”她大声宣布,“这是我哥!”
沈烈不禁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看她的时间比以往要多了那么几秒。
牛牛忙说:“原来是你哥呀,那就好那就好,”转脸对着沈烈笑,“白哥哥,你坐呀坐呀,你是方方的表哥还是堂哥?”
白方方瞅着牛牛咯咯直笑:“你别惹他,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泡过的妞比你看过的毛片还要多。”
牛牛吐了吐舌头:“哎呀……那什么圈叉经验肯定很丰富……”
沈烈挠了挠额角,寻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看了眼手表,对白方方说:“最多再过一刻钟,十一点带你回去。”
白方方挺没面子,蹭到一边去点歌,嘴里嘟哝:“我想玩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管不着。”
旁边有男孩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方方,哥哥的话要听。”旁边几人立刻笑成一团,包间里重又热闹起来。
沈烈看这些小年轻闹腾,个个肆意张扬,丁点事就能乐成这样,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像群二傻子一样,沈烈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曾经的青葱岁月在眼前一晃就过,而他再也提不起这样的兴致。
白方方还是很生气,她点了首歌,打算唱完最后一首闪人,谁知又被人扯下来,大伙儿都围在屏幕跟前抢麦,白方方说:“诶,你们把字幕给遮住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啦。”
那些人逗她:“都听你唱了一个晚上了,你去陪你哥歇着吧。”
白方方干脆踢掉鞋子,站到沙发上,说:“你们都挤在前头,我站沙发上才能看得见,给我麦,你们谁给我麦?”前面抢到麦克风的男生对她说:“方方,我这么辛苦抢到麦,就为了唱首歌送给你。”
大伙儿又是哄笑又是吹口哨,那男生急了:“真的,我真是要表白的。”
白方方有些不好意思,倚在沙发靠背上低头看脚,不说话。
沈烈又看了眼手表。
那男孩还真唱起来,就是嗓子有点抖,好在这歌朗朗上口,旁边有人开始附和着一起唱。
沈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白方方,小姑娘不像先前那样尴尬,光着脚丫踩在沙发上轻轻打拍子,一双脚小巧玲珑,在暗夜里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沈烈没多看,再看下去有点不道德。
白方方今天穿了短裙,裙身窄小,紧紧裹着她的身体。脑袋上也不像以前那样顶着个团子,长发披散及腰,柔滑,微卷。
她很漂亮。
沈烈的头脑里得到这个认知,迅速而且直接。这是男人对待异性的重要认知,它迫使他几乎要盯着白方方目不转睛的瞧,然而奇怪的理智又迫使他扭转这种局面。
沈烈略微低了头,往门那方瞄了眼。
白方方起初并没有看沈烈,但是她觉得他应该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打量过自己,就和其他男人一样。白方方对自己外表和这身打扮还有那么点自信,但是,当她低下脑袋,发现沈烈宁愿看着旁边那扇木门,也不愿多瞧上自己一眼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开始失望,这股子失望渐渐转变成神不知鬼不觉的恼羞成怒,怪异的情绪悄然扎根,促使她拿脚尖儿往这男人腿上轻轻踹了一下。
沈烈立时握住她的脚腕子。
白方方一时没防着,心里更没防着,她站不稳,差点摔下去,或者是摔倒他怀里。她心里紧张,用手抓牢沙发靠背。脚腕上的力道初时有些重,而后越来越轻最后几乎不存在了,沈烈抬眼看着她,放了手。
白方方老老实实收回脚,站得离他稍远了些,直到沈烈起身出了包间,她松了口气。
白方方发了一会儿愣,坐下来检查自己的脚腕,她觉得那里应该被箍出了一圈痕迹,可是仔细看,什么也没有。又坐了几分钟,手机又闹腾,方华打来电话,白方方有气无力的应了几声,说:“我们马上就回。”白方方只和牛牛打了个招呼,就悄悄钻了出去,下了楼,沈烈正在楼下等着。
小雨淅淅沥沥,他递过来一把伞,自个儿先走近雨雾里。
白方方跟着他上了车,伞上坠着雨珠,白方方想找个塑料袋把它装起来,沈烈瞥了那伞一眼,无所谓地说:“直接搁地上就行了,”而后一打方向盘将车弯了出去。
他开车有点快,不怎么说话,白方方也没怎么说话,她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有些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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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雨也停了,一路灯光洒在半湿不干的路上,有凉风,带来洗净的空气,和先前闷热浑浊的氛围似有不同。白方方把捏脚腕子的事暂搁脑后,一路哼着小调进电梯,晚上的聚会仍使她心情愉快,有那么一点交感神经亢奋。
电梯里只有他俩,光线亮堂,很安静,白方方哼了两声歌儿忽然觉得不自在,顿了顿,看了眼沈烈,人也没说她吵只是站在旁边看指示灯,白方方又断断续续哼了两句,闭了嘴。
到了楼层,沈烈终于开口,他接了个电话,等里面的人说完,嗓音困顿地回了句:“才按摩回来,又出去?哪家洗浴城的妞这么勾你的魂?”白方方放慢步子,侧身瞧了他一眼。电话那边人又问:“你去的哪家,小姐怎么样?”
沈烈正要答话,想到什么,抬眼看了看跟前的人,也不避讳,直接答:“凑合,就是前面两团肉缺斤短两……”说话间那眼神像是顺着白方方的脖子往下溜了一道,白方方立马扭过头去,掏钥匙开锁,进屋,砰的一声甩上门,心里已骂了数遍:神经病,恶心,你才缺斤短两呢……
方华已经睡了,白山还打着呵欠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孩子回了就说:“这么晚还甩门,别吵着街坊,”又问,“沈烈呢?碰见了吗?”白方方一晚上情绪忽上忽下忽明忽暗,这会儿也不想答话,只应付着“嗯”一声。隐隐听见邻居家的房门被人敲开,沈烈打了个招呼“妈,我出去一下”,又听见徐惠芬问“这么晚,还去哪儿?”“有事。”
这一有事便是五六天没回,中途沈烈只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说是和朋友去外地玩几天,其余时间手机不是打通没人接就是关机没信号。徐惠芬跟着担心难受吃不好睡不安,忍不住和老邻居倒苦水。方华听了也回家拿到饭桌上唠叨,说这孩子也有二十七八了,还不醒世,好不容易回一趟,玩得不见人影。
白方方摆出见怪不怪的样子,说他从小就爱闹离家出走,被沈伯伯打一顿就跑出去几天不回来。
方华听了断言:“都是老沈害的,打皮了,现在人大事大看谁还管得住?”
白方方这几日被沈烈的表现闹得心里有点挫败,才对他有点改观他又表现出以前那副二流子模样,她把这些归咎于自己还年轻单纯不会相人,所以容易被一时的表象蒙蔽,一时没忍住,就把那晚沈烈接电话的事在家里八卦一遍,倒是省去了听来的粗言秽语。
方华把筷子一搁:“得和老徐说说,他一个人在外面太久,野了,吃喝嫖赌都不落。”
白山却说:“别人的家事,他们自己都管不了,你说了倒叫人没面子,算了,成年人,自己为自己负责。”方华听了想想也是,只叮嘱白方方以后离沈烈远点。
白山又说:“你只要充分相信咱们家的孩子,别一回来晚了就瞎着急让人去接,方方自然不会和这种人接触。”
白方方那几晚在楼下跑步,看见小区门口有高个子青年进来,就以为是沈烈,便特意绕远点以避免接触,谁知等人走过去再细瞧,全不认识。
这边周恒也给沈烈打了好几次电话没人接,沈烈先前通过他认识了几个欢场里的朋友,现在有什么活动倒不叫他了,周恒心里一恼也不再自作多情,干脆就当不认识这号人。这对沈烈来说倒是正中下怀,他现在每天都会接触到几张新面孔,和这些面孔由生混熟,再被人带进另外的圈子,夜夜笙歌,女人没少抱,酒能喝到饱,经常和人斗酒,喝趴一群,继续认识新朋友。
沈烈这晚喝得比以往都多,斗酒的规矩是荤素全无,除了酒便是酒,几场下来胃里火烧火燎一般,而人群里某个家伙已经观察了他半宿。
最后有人把他带到偏僻角落,说一个叫廖毛子的人要见他。
沈烈歪歪斜斜地躺倒在那人跟前的沙发上,眼神涣散,周围的音乐人声吵得昏天地暗,这却是个好场所。
廖毛子以前不叫廖毛子,大名廖卫国,这名儿仪表堂堂和他如今瘦精精的模样极不相称,他双颊无肉,眼神却锐利,再配上一张大嘴,一笑便像是裂开大半张脸来,看得人平白生出些惧意。
这会儿廖毛子笑咪咪地瞧着沈烈,耐心地等他揉完脑袋醒了几分酒,才道:“缺钱花啊?今晚赢了多少?”
沈烈伸了个懒腰,歪着脑袋瞄他:“老子缺钱关你屁事,。”
廖毛子不笑了,忽用傣语咕哝了句话:“不想赚更多钱吗?”
沈烈将眼睁开了些盯着对方,用傣语答复:“我的东西有价无市,生意不好做。”
廖毛子继续问:“老家哪里?”“勐雅。”廖毛子看着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条,上面一串数字:“拿去。”
沈烈有些儿犹疑地伸手去接,廖毛子却忽地把纸条收回去,慢条斯理:“几年前有件事在瑞丽闹得很大,有个戴帽子的,坐卧底的时候嫖^妓,结果被人知道想用舆论整他,后来上面也没人保,丢了工作,被仇家当街……”他伸出两根指头比划成枪,对着沈烈脑门轻轻一点。
沈烈拨开他的手,用汉语道:“你根本就不是廖毛子。”廖毛子一愣,沈烈继续道:“你是撂帽子,谁带着帽子呢,你就把谁给撂了。”
廖毛子哈哈大笑,伸手往他脑门上拍了下。沈烈把字条塞兜里,晃悠着出了门,夜色正好。
一连数天沈烈按纸条上的号码打过几通电话换了几处小旅馆,最后对方又提议去红恋娱乐城对面一家名为四季春的小旅馆碰头。
红恋娱乐城位于北湖区,从本世纪头几年一直红火到现在,大门前每晚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以至于门口那条大马路倒有一半成了他们家的停车场。主干道对面是一片老城区,正面临拆迁,拆一半留一半,因离火车站近,留下的那一半纷纷开起旅馆又或借着红恋的风头做起娱乐事业。
四季青旅馆就掩在老城区里这一片乱扑扑的乌墙青瓦之中。
旅馆一楼有半爿分出来做小吃,卖油条豆浆和牛杂粉,沈烈在楼上租了个临窗背街的小单间,窗子下面是条七弯八拐的小巷,对面的房子已拆迁,外面围着三米高的院墙,鲜少有人经过,巷子一头通往旅馆前面的小马路,另一头仍是巷子套巷子,三回九转。
房子租好,那人又变卦,说是不上楼,下午六点他在路口的车里等。
沈烈挂了电话去外间走廊的窗户旁吹风,抽了几支烟,翻完半本杂志。这附近的地儿他上星期才来过,犹记得那晚下雨,小丫头唱歌唱得不想回。
前面路上行人不多,楼下停了两三台车,两百米远是主干道,有一交警哨岗,四钟头换一班岗,会有警车开过。沈烈回屋给那人打电话,说了情况,那人磨叽半天,在电话里扯些有的没的,一会儿说社会新闻,一会儿又是国际形势,最后扯到黑市价格上又说自己这边销路如何地好,眼见天已全黑,那人忽然说:我到了,这就上来,你把东西准备好,别磨蹭。
沈烈快步走出房间,往小马路上瞧了眼,楼下多了辆土黄色旧电瓶车,他再次回屋,关上门。
不多时外面就有人叩门。沈烈略站了站,开了半扇,那人闪身进来,背上一只半鼓的黑色大号双肩包。
沈烈迅速关门,问:“钱呢?”
那人跟他打了个照面,轻轻一拍身后的包:“你先把货拿出来看看。”
沈烈没动,只说:“先把包打开让我瞧一眼,就看一眼。”
那人不允:“先验货再给钱。”
沈烈无法,从床底摸了一小袋出来扔桌上。那人用小刀划破袋子,挑了指甲盖大小的出来试了试,微微一点头。沈烈把整只箱子从床底拉出来,全摊开给他瞧。
那人再不多话,把双肩包王床上一搁,一把小钥匙扔沈烈脚边,自个儿背过身去站着,双肩包上了锁。
沈烈弯腰捡钥匙,直觉背后有动静,虽有防备却已来不及,那人手里已多了把砍刀,转身就过来劈他。沈烈背上先一凉一热最后是一阵剧痛,险些摔倒。斗市之内劈来挡去,他矮身躲过一刀,借着弯腰的功夫手摸到裤兜外面,按下手机上的接听键。那人刀刀紧迫,沈烈连货也没要,踉跄躲到门口,夺路而逃,正待下楼却听楼下脚步声四起,沈烈步子一拐闪去旁边的阳台。
没多久又是一阵打斗声,有人大声说:“抓了个收货的,还有一个跑了。”
沈烈顺着阳台旁边的下水管往下溜,三楼,不高,不一会儿踩着了地,就是背上火辣辣的痛,胳膊不好使力。他站在暗处撩起衣摆往伤口上使劲摁了摁,又从墙边的竹篓里摸出件深色衬衣套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这会儿沈烈抬腕看表,夜里近十点,他打算穿过巷子到前面街上拦辆车,找个地方处理伤口,这爿地儿路灯较少,他眼神晃了晃,忽觉一个身影瞧上去熟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章 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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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方方今天下班早,又被上次那帮伙计叫出来唱K,仍是老地方,说是物美价廉时间长音效好,附近还有家卖牛杂粉的小店,有人在网络上推荐过,只说鲜嫩可口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再吃,上次来没机会见识,一会儿唱完了正好去宵夜。
谁知白方方这次状态全无,调子高了就破音,坐沙发上歇着吧又哈欠连天。牛牛见了便笑话她。白方方说,这些少男少女的文体活动已经不适合我这样的成熟女青年了。牛牛又问,等会儿你哥还来接你吗?白方方摇头,她这次坐靠门的位置,发了会儿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下脚腕子。
白方方再次掏出手机来瞧,竟然连方华的来电也没有,一通电话都没有。
她觉得包房里闷,又想着明天一早儿上班,也懒得和谁打招呼,自个儿溜出门,昏头胀脑地往外走,心里想着抄近路穿巷子上主干道打车。谁知黑灯瞎火处冷不防蹿出个人,兜头往她身上泼了一壶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人一边泼一边说:“你个死狐狸精,我不相信治不了你。”
白方方听见这女人的声音当即就傻了,等反应过来又快吓死,忍不住尖叫,心想完了不会是硫酸吧。那女的一把捂住她的嘴,说:“把刀给我,在她脸上划两下,一边一下,看你还招招她不。”
旁边一男惦着手里的刀:“我招她干嘛,是她勾搭我,别划了,把事情搞大了不好……”
那女的厉声道:“事情不搞大,她的肚子就要被你搞大了,从医院一直跟到这儿,又等了一晚上,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方方气得够呛,顾不得害怕,使劲掰开那女人的手,一巴掌胡乱招呼上去:“俩神经病,你他妈肚子才大了,我要报警,我要打110,放开我……”
那女的捂着脸,指着她老公:“你还不快抓着她,她要报警了。”
那男的晃着刀走过来:“她要是再敢瞎嚷嚷,我就听你的划她两刀。”
白方方这下不敢吭气了,顿了会儿却又忍不住哭:“看你等我一晚上这么执着的份上,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找错人了,你老公他不喜欢女的……”
那女的一听更怒,正要朝她脸上给一下,猛然间听到有人中气十足地吼了句:“你们干什么呢?”
旁边那男的被唬得吓了一跳,刀尖一转,挡在来人跟前。
白方方惊喜交加地回神,赶紧跑去躲在沈烈身后,一会儿探出脑袋来瞧,说:“你们别乱来啊,他是警察。”
那两人都有些慌,相互看了看,女的还说什么医院乱收费她一个医生不好好治病勾引我老公该打……沈烈瞅了个空子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子使劲一扭,小刀极干脆地掉在地上,那人哀叫一声捂着手腕子蹲地上。
沈烈问他:“舒服吗?下次再试试更舒服的。”
那人费了些劲儿才站起来:“没有、没有下次了”
沈烈头也不回,吩咐白方方:“打110。”
那女的一听便去推他家男的:“傻站着做什么,快跑快跑。”两人一溜烟往外跑,白方方一手拍在沈烈的背上:“你赶紧追啊。”
沈烈疼得眯了眯眼,站在那儿没动。
白方方瞧见他衬衣的后面隐隐有一块深色痕迹由右肩划下,用手抹了抹觉得不对劲,不由问:“这什么呀?”
沈烈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她的手:“汽油,”又说,“现在油价这么高还泼汽油玩儿,有钱烧得,泼盆洗脚水就行了。”
白方方抬手又要去拍他,瞥眼一瞧手指头上全是血,吃了一惊,脑袋里很混乱:“沈烈,你刚才被他们划伤了……”沈烈没说是,也没否认,白方方见那血像是源源不断地浸染着他的衣服一层层透过来,忙伸手去扯他衣服,声音有些打颤儿:“快让我看看。”
沈烈不让她瞧:“先顾好你自己,”他上下打量白方方,嘱咐,“你在这儿等着,别瞎跑,我一会儿就来。”
他说完就走,不多时便从前面小卖部拎来半打矿泉水。
沈烈把白方方带到巷子旁边一个死角,边拧瓶盖边道:“愣着干嘛,脱衣服,得把汽油洗了,不然碰一点火星子您老就涅盘了。”
白方方一想也是,却又接受不能,惊道:“就在这儿?”
“要不在前面街上?”
“……我一会儿穿什么?”
“不穿也没人看。”沈烈把拧掉瓶盖的矿泉水在地上搁了一溜,见她鼓着腮帮子瞧自己,才道,“我的衣服给你。”说完走到一旁与她背对而立,正好能遮替她遮挡。
白方方犹豫不决,闻到自个儿身上一股熏得人头晕眼痛的刺鼻气味,牙一咬转过身去脱了上衣冲水,她心里尴尬,却又不住安慰自己以前在泌尿科轮转的时候我白方方更尴尬的事都做过,这会儿就当是在游泳了。虽这么想,汽油覆在脸上仍像快烧起来一样,她慌乱里匆忙捣腾了一会子,身上的味道果然不似先前那样浓烈,估摸着差不多可以了,赶紧伸手去扯沈烈的衣摆:“快把衣服给我。”
沈烈却道:“牛仔裤怎么不脱,你腿上都是汽油。”
白方方背脊一僵,立马双手捂胸回头去看,适才的满心感激立时被羞愤情绪赶走大半,对方却一点不在意。
沈烈边解着衬衣扣子边说:“裤子得脱了,身上的汽油得用水冲干净。”
白方方忍不住恶声恶气回了句:“你尽在这儿瞎指挥,那我怎么回去,我穿什么?啊?”
“烧死是小,失节是大,失节是小,烧残了怎么办?”沈烈把衬衣递过来,瞥一眼她的腿,“这个够长,至少比你穿的这条裤子长点儿。”
白方方赶紧接过来把自己拢得严严实实,又见这衬衣穿在身上的确比热裤还要长个两三寸,便说:“你要是再转过来,我就,就去告……”
“你还想让多少知道你当街洗澡的事?”沈烈手插裤兜里,转身,脸冲外面。
白方方这才瞧见他白色t恤破损,后面一大块赤红,心里顿时咯噔咯噔,也忘了还嘴,七手八脚把自己捯饬好,过去扯他的衣服又要瞧伤势。沈烈执意不肯,只说是划破皮不碍事,又嫌她麻烦抓住她的手腕牵着就往外走,白方方挣不脱也不敢挣,两人走到主干道,沈烈忽然咳一声,问她:“内衣也浸了汽油么?”
等到想明白,白方方登时满脸通红,恼得说不出话,一把甩开他的手。
沈烈哈哈一笑,顺势瞥了眼主干道上几辆招摇驶过的警车,说:“直接打车回去,我到小区旁边的医院看看就成,你这身打扮不好去公共场所。”也没等答应,招手拦了辆出租,就把人塞了进去。
那司机根本没心思往沈烈身上瞧,倒时不时瞄一下白方方。
白方方缓过劲,给家里打电话,想起先前的事就觉得委屈,还没开口便带了哭音:“妈,有两个病人要打我,沈烈为了救我被他们划了一刀……”那边立马炸开了锅,方华跑去咚咚敲邻居的门,嘴里喊老徐老徐。车子还没进小区,远远就瞧见两家父母站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瞧。方华拎着白方方上楼洗澡换衣服,白山陪沈烈去医院,回来问是拿什么刀划的,这么深的伤口,又问:“你们怎么没报警?”
白方方愣了愣:“当时情况很混乱,沈烈让我先……”说到这里去说不小去,只含糊道,“先把身上的汽油弄干净,不然会很危险,他自己身上有伤也顾不得。”
白山听了不觉点头:“这小子本质倒不坏。”
白方方听见这话心里一暖,着急要去看看“那小子”,被白山拦住,说人在那儿挂水已经睡了,明早熬点鸡汤骨头汤什么的再送去,又叮嘱她明天一定去派出所报警云云,等白方方回房后,白山这才告诉方华:“老徐一直问,方方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方华一愣:“这事儿不是凑巧吗?咱们方方也不想的啊?”
白山叹了口气,只说:“伤得挺重,缝了二十针。”
这边沈烈躺医院的病床上睡不着,一是伤口疼,再则徐惠芬在旁边哭得他心烦,半夜里收到条短信,写着“妈的一包冥币,那家伙想黑吃黑”,他看完就删了。
白方方也是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白山熬好鸡汤让她给人送去。
沈烈已经回家,裸着上身趴床上,背上绕了一圈纱布,隐隐能看见干涸的血迹。
徐惠芬已经哭肿了眼,这会儿朝白方方摇一摇手示意她先出来,别把人吵醒了。
白方方见人脸色很不好,心里已明白了数分,当即搁下鸡汤,词恳意切说了句:“对不起,徐阿姨,是我连累了沈烈。”
徐惠芬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把小二伤得这样厉害?”
白方方支吾:“我……”她想解释,却因心里内疚,觉得任何话一经出口都是在为自己辩解。
徐惠芬冲着她摆一摆手:“算了,你也不用说了,说那些也没用。”
白方方去上班,到院里反应了情况,又在警察那儿备了案,一整天没精打采,教授见她这样有意让她休整,白方方在桌子跟前写病历,没心思和丁朝东抢手术,碰见宜仕嘉和自个儿小媳妇卿卿我我也不像以往那样羡慕,再瞧贾严那张脸似乎也不觉得如何帅了。
一整天稀里糊涂地过去,熬到正常下班的点,白方方一溜小跑回家,寻思着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沈烈,似乎一定和他说上几句才能安心。
出了电梯,就撞见沈烈拎着垃圾正要出门,白方方连忙拿起自家门口的那袋垃圾,跟在后面问:“你没事了啊?”“没事。”“还疼吗?”“还好。”“你应该躺床上,不然伤口容易撕裂。”“我没事……”白方方抓抓脑袋,想了半天才问:“我听徐阿姨说,你过几天回云南。”
沈烈“嗯”了一声。
白方方低头看地,停了会儿,伸手过去:“给我。”
“干嘛?”
“你给我。”
沈烈把手里的垃圾递给她,白方方在楼下把两袋垃圾都扔了,沈烈站在后面瞧着,顿了顿说:“一个人出门,走人多的地方。”
白方方忽然心率变快,低着脑袋“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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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白方方数着日子过来,她晚上给人送汤汤水水的过去,沈烈不是在睡觉就是上衣也不穿躺床上看电视,天有点热,白方方也不好多待。
只有一次,沈烈身上的绷带松了,他弯着胳膊去背后捞,够不着,白方方就过去给他绑好。白方方站在他身后,眼见那背上的肌肉附和着男人的呼吸细微起伏,脸上便无缘无故发起热来,直到沈烈问:“绑好没?”
白方方心里一慌,说话就不过脑子:“你是手短够不着呢还是柔韧性太差,”她特别做了个示范,“你瞧我就够得着,”她伸手往后摸,不偏不倚摸到自己内衣上的搭扣,立马就发现又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坑边还站了个看笑话的。
沈烈转身瞥她一眼,评价:“嗯,比不上你练了十多年。”
白方方再也没去找他。
但是一想到明天那小子就走了,又心有不甘。
白方方估摸着时间去厨房转一圈,问:“妈,家里还有垃圾吗?我去倒垃圾。”
“在门口搁着,”方华奇道,“你不是最讨厌倒垃圾吗?”
白方方忙说:“我下去跑步,顺便倒了。”她拎了垃圾溜出门,邻居家的房门紧闭,白方方磨磨蹭蹭地进电梯,下楼,扔掉垃圾,又慢吞吞地去跑步,跑了一会儿不得劲,无所事事地往回走,瞟眼却瞧见路边空地上模模糊糊地有人在打球。
她没多想就走过去,说:“喂,你刀枪不入啊,绑着绷带还折腾。”
沈烈拍了几下球,轻轻投了个蓝框,应道:“试试。”
球没进,白方方忍不住嘲笑一句“哎呦,老差劲了”,她在一旁的的台阶上择了个地方坐下后接着瞧。
沈烈却不打了,撩起衣摆抹了把脸上的汗,伤口又疼又痒,他随手捞起球,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夜里还算凉快,只是这会儿也晚了,花坛那边只瞧得见三三两两的人影,抬头瞧月亮,长了毛,像是要下雨。
白方方没话找话,指着沈烈胳膊上老长一条伤痕问:“诶,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烈也低头瞧了瞧:“上次出去追犯人,在林子里摔了一跤。”
“你们那儿经常有逃犯吗?”
“不常,碰到过两三次,跑的都是重刑犯,有次追了一天一夜才给逮回来。”
“一定很刺激。”
“没有杀人刺激。”
白方方不觉怔愣。
沈烈看向她,面孔深邃,神色平静,字字清晰:“我杀过人。”
白方方瞧他那样子绷不住,乐了:“啊这也能吹,说到杀人,你的机会肯定没我多,我解剖过死人,摸过活人的内脏,还眼睁睁地见过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你说谁厉害?”
沈烈笑着点一点头:“你厉害。”
白方方却道:“我只希望等以后主刀了千万别有病人死手术台上这么倒霉,”她伸手在面前比划了个很夸张的十字,“但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一旦遇上就不止被人泼汽油了。我活着压力很大的。”
沈烈笑了笑。
“还有件事挺烦……”白方方勾起脚尖踢石头缝里生出来的草,低着脑袋说,“这回你一定得帮我,要不这么些年我白叫你一声哥了,”她偷偷瞟了眼那人,慢吞吞道,“我们科室吧,有个男同事,他对我……嗯,忽冷忽热。我觉得他对我有想法的时候发现他对别的女的也这样,我要是觉得他对我没意思吧……他又对我挺好,你说这男的,到底怎么想呢?”她踢来踢去把那几根草全踢蔫了。
沈烈抬眼看向黑乎乎的球场:“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同事。”
白方方说话有些儿犯磕巴:“那什么,你不也是男的吗,又是情场老手,什么千人斩万人骑御女无数,你就帮我分析分析呗。”
沈烈笑起来:“小丫头片子,”隔了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嗯。”
“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试试,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儿。”
“啊?”
沈烈说:“你试试。”
白方方凑过去冲他耳边呼呼吹了一口气:“这样?”
沈烈避开,皱眉:“你这是鼓风机,”他命令,“把脸侧过去。”
白方方赶紧坐正了挺直了目不斜视。
慢慢地,她感到有一股极轻的好闻的气息在耳旁越来越近越来越热,明明没有肢体上的接触却又像有人用嘴唇细细逗弄她的耳垂。她的耳廓发热,渐渐脸也热起来,最后浑身都有些燥热,她害羞而惊讶又觉得快活,心里却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然后听见有人低声说:“这样。”
她想把脸埋在手掌里,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可最后并没这么做,她给了自己一点勇气,就那么一点勇气,使她可以悄悄地看过去。
半边月亮隐在云里,路灯光有些老旧的暗淡,沈烈正侧脸看着她,眼神儿亮亮的。
白方方一颗心活蹦乱跳,胸前微微起伏,刚才的紧张劲儿还未平息,沈烈却稍稍探身,往前靠近了一丁点,只一低头便轻易碰到了她的嘴唇,他阖上眼,温柔地吻她。
这个吻极为短暂,等白方方醒悟过来并尝试着给予回应的瞬间,戛然而止。
沈烈别过头,同时也坐直了身子,只是他的气息仍留余热在她的唇边齿间,似乎久久不散。
白方方想,大概是我太笨拙,把他吓着了。她这么想着,心里便舒服了一点,无论如何,吓坏别人总比吓坏自己要来得划算。
沈烈不吭声,白方方只好慢慢开口:“我刚才好像看见我爸了,也许是看错了。”
他才道:“晚了,回去吧,”也并没等她,率先起身,一巴掌把球拍出去,绕一圈,再捡回来。白方方走得很慢,沈烈必须得跟上来,但是直到分开,都再没说话。
白方方轻手轻脚的进门,白山便关了电视,说:“明天不上班,也别睡太晚。”白方方问他:“爸你才回?忙什么呢?”
白山说:“回来有一会儿了,赶项目,最近都要加会儿班。”白山进了卧室,方华歪在床头看书。关上门,白山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基本旧相册,摊在床上一页页翻看。
方华不解:“大晚上的,看这些做什么?”
白山仍是慢慢地看,一张一张细瞧,嘴里道:“方方小时候头发少,脑袋上竖着数得清的几根头发,你那会儿叫她三毛,她的眉毛却又黑又长,真像个小小子。”
方华笑笑:“老白同志你这是老了呀,喜欢怀旧了。”
白山叹息:“是咱们的姑娘长大了。”
白方方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神,早上起来听见爹娘在厨房里商量着中午请老沈一家吃饭的事,她心里又生出些盼头,类似雨水丰沛的春天,天上流云如织,间隙里隐隐露出些日照的光景。
白山说,沈小二为救方方受伤,于情于理都应该在正式场合对表示一下对人家的感谢,正好今天周六方方也休息,不如请他们吃饭同时也给沈烈践行。
方华心粗,人情世故这方面一直都以丈夫马首为瞻,当即没多想就应了。白山在六合宴定了包厢,,事先择了几样名贵菜式,余下的等客人到了再点。老沈家三口人不多时也到了,沈烈坐下午三点的飞机,直接带了行李。两家大人凑一块儿,白方方坐方华旁边,沈烈坐在徐惠芬那边,两小辈之间倒隔了大半个圆。
白方方今天话少,连徐惠芬也觉着奇怪,说这孩子是没吃早饭吗,尽顾着埋头吃东西。沈烈也不怎么说话,却也吃得别以往少些。
席间上了盘香辣大虾,白方方一人吃了大半。她平时并不怎么爱吃海鲜。白山笑道,你给沈烈留点,他从小就爱吃这个,这种做法只有这儿有,你在这里可以经常吃,人沈烈马上就走了。他话锋一转,说到沈烈的工作上头,问:“小二呀,再几时有空回啊?”
白方方停下筷子,喝一口茶。
沈烈想了想:“难说,大概得有两三年。”
白山又问:“想过回你爸妈跟前工作吗?”
沈烈这回并不拿基层工作很难跨省调动做借口,说:“白叔,这事我以前也不是没考虑,但是现在一个人在那边工作生活也习惯了。”
白山停了一会儿,笑道:“现在你爸妈还年轻,可以不考虑,以后可不能不考虑,你哥又在国外,他们还是盼着你能在身边的,这事我自己也有感触,我们家就只有方方这一个孩子,从父母的私心来讲,即使她以后成了家,她的小家和我跟你方姨之间保持一碗汤的距离是最好,太远了,不说汤喝不上,想走动都困难。”
老沈和徐惠芬听了纷纷点头称是。方华也接口:“方方以前也想出国,我们都不舍得,也不图她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行了。”
白山又说:“世事难两全,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舍弃另一些。小二啊,你一定要体谅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心情。”
沈烈微微笑一笑,点头:“叔你放心,我明白。”
白方方放下筷子,起身道:“这虾吃多了觉得膈应,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转转,”她看向沈烈,“待会儿我爸开车送你,我就不去了,不然坐不下”,剩下最后一句话,数秒停顿后,她微笑道,“沈烈,一路平安。”
沈烈在飞机上略作休息,睡着一小会儿,没做梦,更没梦见过谁。
自他进入青春期到血气方刚这段年月,经常梦见各色女人,环肥燕瘦,纤柔或健美,矜持或奔放,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一群,肉香环绕好不快活,唯一的麻烦是醒了得收拾烂摊子。
后来他在梦里常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素色衣裙,袅绕聘婷,虽四周混沌,他却能感觉她裙袂上的细微褶皱,和洗发水广告里一样的乌黑头发,象牙白纤柔敏感的颈项,以及小小的精致耳垂。他久久注视那个背影,直到她遥不可及,醒来时他不带一丝淫·邪念头,唯一的欲望仅是找到她。
大四暑假,他抽空回了趟家,去菜市场买小龙虾,远远看见一姑娘,素色衣裙,袅绕聘婷,洁白颈项,乌发如云,手里拎着一兜红艳艳的大苹果。
他心里惊喜且忐忑,骑车默默跟了一路,又生怕错过,最后狠踩几下踏板冲上去,到了跟前却小心翼翼停下,满怀希望地回头一瞧——
靠,白方方。
他当即骂了句粗话,调头就走。至于那姑娘……
他想她永远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