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撑着书桌的边沿,倾下身跟自己的母亲对视着:“为什么?”

“为什么?”她有些激动起来,“你是明知故问,你当年都看见了,还要来问为什么?”

容谢笑了:“那都是你犯的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知道从小到大你没有给我省心过!”她扶住胸口,怒气冲冲地开口,“你是在发疯,全世界有这么多女人你都不去喜欢,偏偏要招惹柳葭,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容谢笑得有些恶劣,“这个世界上,别的女人我都没兴趣,我只能喜欢她,因为她跟我,才是真正的同病相怜。”

“好,你真的要这么做,”容夫人哆嗦着去摸边上的分体式电话机,她拎起话筒,“我现在打给你叔叔,我收拾不了你,他总有办法对付你。”

“很好,你赶紧打电话给他吧,他能让人撞死上回那个骨髓捐献者,现在再多撞死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电话机是个古董,拨号的方式还是最麻烦的转盘式拨号,容夫人闻言愣了一下,便放弃了这繁杂的拨号动作,把听筒搁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诺的病情已经恶化了,粘膜出血,不得不做化疗,之前在骨髓库找了一个高精度配型的骨髓,然而那个捐献者却反悔,我找到她不久之后,她就被车撞死了。”容谢语气森冷,“撞死她的是下面公司的一个司机,你说这是谁指使的?”他见母亲的脸色有了变化,便接着道:“以诺不是我爸的女儿,我本来想找到你那位柳先生以后再告诉他这件事,可是根本联系不上,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去了落后地区做医疗支援,是良心不安,还是逃避现实——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因为病毒感染而过世了。现在还有可能给以诺做骨髓配型的就只有一个人,你还要打电话给我叔叔吗?”

“如果她愿意捐骨髓给以诺,我们可以补偿她,给她一张空白的支票,随便她填什么数字都可以。”容夫人站起身,扶住他的肩膀,“可是你不能跟她在一起。只要你们不在一起,别的什么都可以。”

容谢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臂:“妈,我还以为你们当初是真爱呢,可是,你听到情人死的消息竟然一点都不伤心。那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跟柳葭在一起,是因为看到她会觉得心里不舒服,还是你的良心仍在,会觉得背着一个沉重的负担?”

容夫人用力抽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记耳光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特别突兀:“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你的母亲,我只要几个电话就能让董事会罢免你的职务,你要跟她在一起?可以!那你就什么都别想要了,没有工作没有现在的身份,我看她会不会喜欢你?”

容谢被打偏了脸,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笑道:“少拿董事会来威胁我,那些老家伙只要每年给他们分红,他们才不在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更何况父亲留下的公司股份已经全部都转到了我的名下,你只有一家酒店的一半所有权。你知道吗,父亲的遗嘱里根本没有提到以诺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了。”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哦,对了,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柳葭的妈妈,她一直住在精神疾病康复理疗中心,也就是精神病院。当初你造下的罪孽,就应该去接受,让那最后一点未泯的良心,成为套在你脖子上的枷锁吧。而我,会好好对待柳葭,补偿给她一切。”

——

容亦砚点了一壶淡茶,又彬彬有礼地把单子转给柳葭,让她点自己喜欢喝的。柳葭随意在单子上一指,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来喝茶的。

容亦砚温温和和地笑:“红茶很养胃,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太不注意身体保养了。”他从剪裁得当的手工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捂住嘴轻轻咳嗽了几声:“最近天气变化太快,我的咽炎又犯了。”

柳葭道:“容先生,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你,你是被容谢一手提拔上来的,长得漂亮,做事也漂亮,就连莫潇都夸过你,他很少会说别人好话。”他语调一顿,又道,“不过,即便是如此,我一开始也并不看好你。”

柳葭配合地问:“为什么?”

他笑着摇摇手指:“你被提拔得太快,难免让人会有联想,这究竟是你做事的手腕高明呢,还是别的更高明。”

他是在暗指她以色侍人,只是以容亦砚这个身份是不可能会用如此粗俗的词。柳葭低着头,笑了笑却不接话。

这个时候,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只见莫潇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壶茶和三个杯子。

他走过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先为容亦砚倒了一杯淡茶,弯下腰低声道:“容先生,外面那个人已经处理掉了。”

容亦砚端起茶杯,看着杯子里的茶色:“回头去打个招呼,要关就关得再久一点。”

莫潇点点头:“是。”他走到柳葭身边,又要为她倒茶,柳葭哪里敢接受,忙抢过茶壶:“我自己来就行。”

莫潇回头望着容亦砚,只见他细微地朝他点了一下头,他便拿起柳葭放在桌上的手机,手指灵活地拆下了她的sim卡。柳葭下意识地要阻止,忽然想起她手机里的窃听器就是莫潇装上去的,他现在动手把它拆了下来,她也弄不清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是按兵不动最安全。

莫潇拆下□□,然后把机器放进了口袋里,又替她把sim装回去:“我还要检查一下你的包,多有冒犯,请你不要介意。”

柳葭原本把包放在膝上,听他这么说,有半晌没有动。莫潇要检查她的东西,就是要确保她不可能把她跟容亦砚的对话录下来。可是如果不让他检查,之后的谈话怕也不继续了。

她把包口朝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然后把手提包交给莫潇。莫潇检查完她的包,又仔细看了看她倒出来的物品,都是女孩子的小东西,散粉盒、漂亮的小镜子,还有三只不同颜色的口红。他转头向着容亦砚道:“容先生,可以了。”

——

容亦砚喝完了一杯茶,又慢悠悠地倒了一杯,缓缓喝完,才道:“刚才莫潇拿你的手机的时候,我注意到你有一个下意识阻止他的动作。他在你的手机里装□□是我授意的,可是你却知道了。”

柳葭承认得很干脆:“是的,我有次换sim的时候发现的。”

“可是很奇怪,你在发现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把窃听器拆下来,而是继续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继续用这个被监听的手机。”容亦砚拊掌道,“在此之前,我还担心接下去我们的谈话无法顺利继续,现在看来,我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

柳葭瞳孔收缩,拿起茶杯掩饰地喝了一口茶,可是做完这个动作,却发现她这个掩饰的动作完完全全暴露了她的内心,只得又把杯子放下。

“你其实早就想到我会来找你,并且,保留这个手机上的窃听器,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有这个资本。”

柳葭只觉得背后正慢慢冒出冷汗,可是茶室里的空调却又打得很低,她就如同置身于冰火两极般煎熬。她一早就知道容亦砚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却没有想到才短短几句话,她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便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都暴露在他面前了。

她现在的处境,就跟着没穿衣服一样难堪。

“别紧张,我是在夸奖你,我很高兴你有这个资本,如果你没有,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他依然温和地微笑着,他虽然年纪不小,可是保养得很好,笑起来只有眼角一道浅浅的皱纹,“我们现在只是随便聊聊天,你可以放松一点,随便一点,就把我当作是你的长辈。我的年纪,也足够当你的父辈了。”

柳葭勉强道:“不知道容先生是否可以明示,我最大的资本是什么?”

“你最大的资本就是,你真的让我那个侄子喜欢上你了。”容亦砚拿起茶壶,慢慢倒了一杯茶,他的手很稳,茶水几近跟杯口齐平,他才收手,“你可以挑动他的情绪,让他生气,让他高兴。除了你以外,没有别的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当他通过□□知道她能在几句话之间让容谢放弃绅士风度把她丢在高架上,最后又掉转车头回来接她,才决定了现在的会面。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做您希望我做的事呢?”她还有最后一道防线,便死死地抓住了。

容亦砚朝莫潇做了个手势,莫潇立刻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只文件袋,他把那个袋子放在柳葭面前。容亦砚道:“我本来想,如果我们的谈话并不顺利,就把这个拿出来给你看。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显然你是知道的,但是没有看到照片,还是不够直观。”

柳葭拆开文件袋,取出了里面的照片,只看了前两张,她拿着照片的手都开始抖,整个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有妇之夫苟合,这类照片其实还有很多,不过我挑了些比较能让人接受的给你。”容亦双手合十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柳葭,我知道你很愤怒,你受到的伤害,还有令堂所受到的伤害,如果不靠自己讨回来,是没有人会帮助你们的,旁观者最多不过是怜悯,可是这怜悯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第045章

柳葭把照片一股脑全塞进文件袋里,抬起眼问:“这些照片你还有备份吗?”

“有,不过我可以把备份全部给你,一张都不留。”

“不用,不用给我,全部销毁就可以了。”柳葭定定道,“我相信你。我先去一下洗手间,失陪了。”

她不待容亦砚回答,便拎起包步履匆匆地推门出去。她走进洗手间,双手按在洗手台盆边上,注视着镜子里那张惨淡的脸:“你已经快一败涂地了。”

一句质问,一顿剖析,几张照片,几乎把她所有的防线都抽空了。

她打开水龙头,把冷水调到最大,然后伸手到水龙头底下,掬起一捧捧水泼在脸上。她面对的是容亦砚,就应该对现在的劣势有心理准备,她必须要冷静下来,挽回颓势。她抬起湿漉漉的脸,关掉水龙头,从包里翻出一只“口红”——那是俞桉送给她的礼物,外面做得跟口红没有两样,可是里面却是录音笔,这种小玩意,学校附近的小店里有很多。

她调好录音笔,又拿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水,转身回包厢。

——

“容先生,我是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柳葭坐下来,虽然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茶,而是一直保持着握着茶杯的姿势。

容亦砚知道此时已经不必再给她下猛药,过犹不及,太过了反而会让她拼个鱼死网破,他根本没必要跟她走到这个地步,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柳葭,而她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他颇为风雅地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尽管问。

“秦卿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哦?”容亦砚挑眉,他倒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么一个跟她无关的问题。

“她是被小型货车撞倒的,而这个时间段,那条路上是不能行驶货车,那个司机也是老驾驶员了,他不可能会不知道。”柳葭平静地问,“她死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的骨髓跟容以诺的高精度配型?”

容亦砚回答得异常爽快:“你猜得对。”

“那就是说,秦卿这件事,是您授意的了?”

“不错。”

柳葭倒吸了一口气,竟然真的是这样,这个男人为了打压容谢,手段狠毒,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她又问:“如果那晚容谢不是送我到家就立刻回家,还被住宅区的监控拍到,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他的嫌疑本来就是最大,只是可惜了。”容亦砚微微一笑,“他坐过牢,当年就是为了秦卿这个女人,而她最后收了我的好处,便含糊其辞,没有为他说过一句好话。你说她死了,容谢的嫌疑是不是最大?”

“那么,我第一次去医院看容以诺,从楼顶上掉下来的那个花盆,怕也不是巧合吧?”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大的用处。”他毫不回避这个问题,直接承认,“还好你没有事,不然就可惜了。而且这之后,容谢竟然让莫潇来保护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说,只要有莫潇在,可以算最大的安全保障。”

“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知道,只有莫潇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因为莫潇是我的人啊。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就这样轻易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了。你是他的弱点啊,柳葭。”容亦砚笑着说,“我的侄儿,就跟他的父亲一样,看女人的眼光都不太好,注定要栽在女人手里。如果我的妻子敢在背地里跟家庭医生有染,她早就躺在江里了。”

柳葭强忍住生理性的厌恶,问道:“那么容先生,您希望我怎么做?”

“很简单,帮助我打压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你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支票,放在她面前,“你会需要它的,太过清高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柳葭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张支票,上面的金额巨大得任何人都会心动,可是她却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作呕。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看似风雅,实则跟毒蛇一样随时准备伺机攻击对手的男人,缓缓地点点头。

——

“你觉得她怎么样?”目送柳葭匆匆离去,容亦砚自饮自酌了两杯,笑着问身边的莫潇。

莫潇沉默了片刻:“她的抗压能力还不错,能跟您这样说话的,也并不多见。”

“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岂止是不错,更了不得的是她在知道手机被安装了□□后,还能将计就计,这么自然地表现那些我想要看到的东西给我。”

莫潇道:“您就不怕她中途撕毁约定而反水吗?”

——就像秦卿那样,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当年秦卿虽然收了容亦砚的封口费,对于记者污蔑式的写法也是想过澄清的,只是她到底是一个女学生,根本斗不过对方,最后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她开始不过是因为一时贪念,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断送了。

“女人啊,有一点始终是很麻烦,因为一些情情爱爱最后又改变主意。所以我很不喜欢用女人做事。”容亦砚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不担心柳葭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我只担心她最后还是被感情所迷惑,又放弃了手上这一步好棋——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吗?”

“我觉得她不是。”

容亦砚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喜欢她?”

莫潇犹豫了片刻,回答:“是的,我对她有些好感。”

“莫潇啊,你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你说她不会,那一般就不会。可是一个人的眼光再好,也经不住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能把全部赌注都下在一个地方。”

“您说得对,可是她问了关于秦卿的事,您却直接回答了,我以为您相信她,觉得她一定不会把这些事张扬出去。”

容亦砚微微一笑:“我给了她一张支票,她收下了,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我就告诉她真相,这是我们之间的互相试探。”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真相,便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她,他这是给她机会,对她绝对的信任;而柳葭收下支票,便代表她意识到这信任,她收了钱,便不会反悔。

“她不在乎钱,她从头到尾就只看那张支票一眼,不在乎钱的人是很难被控制的,她所做的事,并不是趋从利益,就很可能会做出让人预料不到的事情来。我是不会让整盘计划因为一颗棋子有了偏差,她的存在与否,对于我的计划其实都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可是如果她敢毁约,等待她的将是十多年的牢狱之灾。”

他给她的那笔钱是有问题的,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那么她完全可以带着这笔钱全身而退,如果她在中途反水,她将面临经济调查,这么大的数额,作为经济犯起码也会被判到十年以上,到时候,一个坐过牢的经济犯所说的话,谁还会相信是真的?

——

柳葭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做着噩梦,梦里是容以诺那张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脸蛋,那两只大大的空洞一般的眼睛;还有容谢,他用那种有点阴郁、又十分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惊醒的时候,睡衣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一定会下地狱。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地狱的存在。

她走进公司大厅时,正好有一架电梯到,她抢在电梯门关闭之前赶了进去,只见容谢正站在电梯里。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臂弯下还夹着一大叠文件,可这样的姿态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风流雅致。他看着她,微微笑道:“早。”

柳葭也回以一笑:“早。”

容谢探究地看了她一阵,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被他昨晚反常的表现所惊吓到,他微微松了口气,问道:“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就是我们两个人。”

柳葭侧过头看了看他:“你说错了,是我请你吃饭。”

“是吗?”

“你忘记了吗?海鲜大餐。”

容谢笑了笑:“对啊,我都有点昏头了,你明明还欠我一顿饭。”

正好电梯也到了顶楼,容谢按住开门键,让她先走,然后自己才走了出来。柳葭在楼梯口跟他道别:“那就晚上下班见。”

容谢微一挑眉:“晚上见?你怎么就知道今天我就没别的机会跟你见面了?”

“因为我上午要出去拜访客户,刚巧早上医院又打电话给我,说我妈妈要见我,我中午要赶去医院,下午还有一个客户要见,等回到公司怎么也得快下班了。”

她能忙碌成这样,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开始觉得,是否自己给她的工作量安排得太大了?

柳葭伸出手去,在他的手臂上轻轻一推:“我整理点资料就走,你千万不要忘记跟我约过了。”

容谢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有点舍不开松开:“晚上你准备请我去哪里吃饭?要不要我提早去订位置?”

柳葭笑着抽回手:“保密。”

——

早上在她来公司的路上,医院突然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她的母亲似乎有点发病,非吵着见她。柳葭这两天已是身心俱疲,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头疼欲裂。她上午见完客户,便驱车往郊区赶,很快便到了那家精神疾病康复治疗中心。

今天是工作日,并非周末的亲人探视时间,她在传达室外跟看门老大爷磨了好一会儿才被放进去。她直接去找了主治医生:“我妈妈的病情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她,眼里有些同情的神色,她从接手这个病人开始,来探病的永远只有柳葭。她可以说是看着柳葭从小女孩慢慢长大的。她请柳葭坐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才缓缓开口道:“最近的病情又开始有点反复,我暂时也没弄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这次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她记得你是谁,还一直闹着要见你。”

柳葭想了想,苦笑道:“大概是最近,又到了我妈妈跟我父亲当年闹翻的时间了。”

医生点点头:“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柳葭道:“其实我应该在回来的第一天就来看她的,不过那个时候突然有事……我父亲在非洲做疾病支援,感染了当地的传染病过世了,这个消息,我不知道该不该让我妈妈知道。”她其实有点拿不准,也许她妈妈知道这个消息会非常痛快,又或者非常伤心,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复杂,过去有多爱,后来便有多么痛恨,可是一旦人不在了,也许恨意也就不再了。

“这个……我建议你还是隐瞒着不说比较好,毕竟说出来之后,那结果如何,谁都无法预料。”医生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是非常坚强的人,这么多年了,都要你一个人扛着……”

柳葭忽然又想起了容亦砚昨晚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所受到的伤害,如果不靠自己讨回来,是没有人会帮助你们的,旁观者最多不过是怜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太多人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她,可是同情又有什么用,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她,最后还不是要她自己动手?

她走进病房,只见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她的手腕脚腕都绑着带着,看见她走进来,只是徒劳地划动着手脚,满脸的不悦:“他们为什么要绑着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快让他们把我放开。”

柳葭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好,我等下跟医生说。可是刚才医生也对我说你又吵又闹,很不听话啊。”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谎话被戳穿的尴尬:“这个……”

柳葭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子,缓缓地帮她梳着头发:“妈,你还记不记得,你很恨那个女人,你当时对我说,要让她再也过不上安宁的日子。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的。”她的目光缓缓转移到自己母亲的脸上,却是毫无聚焦的,像是穿过她看着后面那一片虚无,她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可是你现在跟医生作对,等我做完了事,却不能带你出国去玩,我会很难过的。”

她的母亲听着她说话,忙道:“我保证不会再闹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总是惦记着心事。”

柳葭笑道:“嗯,我会很快来接你的。”

她走出病房,还是给莫潇拨了一个电话,长长的通话音才响了两声,他便接起了:“柳葭?你找我有事?”

“我想请你帮我跟容先生请求一件事,”柳葭轻声道,“请他帮我联系一家欧洲那边的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这件事我本来不该麻烦他的,只是时间很紧迫,我怕来不及。”

莫潇顿了顿:“好,我会帮你转告容先生,你等我的消息。”

第046章

下午还有一个客户需要拜访,柳葭从医院里出来,随便找了家7-11买了个饭团当做午饭对付了。拜访过客户,她去了超市,开始采购晚上的海鲜食材。如果只是随便去酒店里定个位置,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容谢早就把全市所有的高档酒店都吃遍了,光是平时应酬,估计就已经吃伤了。

她等在停车场,看见容谢从电梯间里走出来,他身上的那套银灰色西装纹丝不乱,姿态悠闲地踱到她面前:“等下要去哪边?”

柳葭晃了晃车钥匙:“我家。”

容谢哦了一声,又道:“为了省钱?”

“无聊,我才不会想省这个钱。”柳葭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下,“自己做才有心意啊,心意,你懂不懂?”

“也对,你现在很有钱了,都已经跻身资产上千万的富婆行列,是看不上那点饭钱。”

柳葭皱眉道:“你喜欢埋汰我还是怎么了?我这点身家能入得你的眼吗?”

容谢笑了笑,上了她的车:“我今天想了很多个去处,就是没想到最后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