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葭抬手拎住他的湿漉漉的衣领,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容谢愣了一下,很快便转手揽住她的背脊。他手上没力,但她十分配合,小心地趴在他的身上。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颈,她的容颜,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映出了那泛着光晕的水面,美得好像浩瀚的银河。他想要把她撕开来再重新揉进自己的骨血,想要全然掌握住她,可是他实在喝得太醉,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柳葭看着他,拉起他带着戒指的左手,放在脸上,轻声道:“好像你从来都没有认真认识过我。”如果认真的话,可能就没有后来了。

“我叫柳葭,我跟你的关系……”她想了想,掷地有声,“你的母亲跟我的父亲,他们在一起过。我很讨厌我的父亲,因为他的不负责任,可是我也很讨厌你的母亲,因为她毁掉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妹妹,她叫以诺。”

容谢看着她的眼神变得苦涩起来。

“不过我主要想说的并不是这些,”柳葭继续道,“我有一个男朋友,他说他爱我,可是我应该相信他吗?”

容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她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领口,缓缓地解开第一颗扣子,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都是不出声的,尽管有时候会控制不住,那声音也从来只是在喉间闷响。最后一颗扣子也被打开了,他的衬衫下摆松垮垮地露在外面。

柳葭有点看不得他受苦,可是这才刚开始,远远没有结束。他的表情那么复杂,他醉得厉害,也

就只有手指还能动。他失去了主动权,隐隐约约有点屈辱,可是又根本移不开眼。她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好像幽深海洋,又好像浩淼宇宙,那么干净无暇,他喜欢她的眼睛。他抬起手来,用指腹抚摸着她的眼角,那里好像有万物初生时最纯净的开端,有他喜欢的平静恬淡。他真是喜欢她。他爱上她了。

“我的男朋友,他现在就在我面前。”她的手指落在他的皮带扣上,“可是我不想相信他所说的话。”

“柳葭——”他忍耐了半晌,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把握在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想跟她理论,但总比什么都说不出来要好,可是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剩下的语言都被咽了回去。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被放在她接下来惊世骇俗的举止之上。他看着她微微抬起半张脸,用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他,全身的血液便只朝着一个地方奔涌而去。她低下头,有点困难地吞吐,她根本就不会,还有点弄疼他,可是他无法阻止。

他张开嘴,无声地喘息着,无数次想伸手推开她,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做到。他迷离的意识正享受着这个过程。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柳葭退开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最后微笑道:“可是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她旋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很容易便取了下来,轻轻一抛,那戒指便落进游泳池里,只发出一声轻微的水声。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怎么发现那件事的吧。那天我第一次出去应酬,喝醉了,早晨醒来时在你的房间里,你的抽屉有一张全家福。”柳葭微微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问我什么?‘我觉得你挺适合当我的秘书助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就算你不问我,我也会争取这次机会。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可是如果我的态度转得太快,就会让你起疑,我一直在找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

“当然,我不习惯太高估自己,你凭什么会喜欢上我?难道仅仅就凭我的财势和地位都不如你?”

“你不就是很希望我主动捐骨髓吗?何必把自己塑造成情圣的样子,这真的不适合你。”话说开了,她的语言便也流畅许多,她知道从现在开始,有多少人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管是在远处车子里的莫潇,还是这大宅子里连占据着重要地位的张姨,抑或正在灯红酒绿里的容亦砚。

“你说,我越恨你,你就越高兴。可惜的是,我真的不恨你,半点都不恨,最多也就是不屑一顾。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怎么会在乎你?”柳葭看着他的眼睛里的神采慢慢消失,他微微攥紧了手指,捏着指关节咔咔作响,“就像我刚才对你做的那件事,只不过是玩玩而已,这是你们这些世家子最熟悉不过的规则。我不过是用你们的规则来玩这场游戏罢了。”

“从头到尾,我不过是跟你玩玩罢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容谢终于开口了,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语气冷冰冰的:“滚出去。”

他这样风流雅致的人从来都不爆粗口,可是这回却破例了。他从长椅上坐起身,一把推开她的手:“滚出去,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不要逼我动粗。”

柳葭转头便走,沿着过来的路,夜幕如此迷离,她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她回到莫潇的车上,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样,我做得好不好?你们满意吗?”

莫潇摸出打火机,黑暗的车厢里出现了一小簇火苗,他倒出一支烟来,正要放进嘴里。可是柳葭抢先一步,抢走了他手里的那支烟。她叼着烟,小心地吸了一口,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被呛到,她点了点烟灰,看着灰烬缓缓落下:“走吧,再不走,我怕要有生命危险了。”

莫潇抢过她的烟,直接丢出窗外,只见淡红色的火星蹦了两下,随即熄灭了:“女孩子不要抽烟。”

第054章

容谢板着脸站在大办公区外,盯着那个属于柳葭的座位,现在已经超出正常工作时间一个小时,可她还没有出现。她是无法面对他,打算连辞职报告都不打就直接潜逃了吗?可她又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他随便指了一个员工:“等柳葭来了,就让她立刻来我的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是坐立不安,他心里有股窝火劲在烧,如果他堵到了人,应该怎么对待她?他被这样侮辱过,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可是等了许久,她也没有出现。容谢直接拨了个电话给人事:“柳葭今天没来上班,你们去问问情况,就说再这样迟到就直接开除。”

那个人事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容总,柳葭已经离职了,她的辞职报告还是你亲自签字的。”

容谢只得说了句:“是吗,那是我忘记了。”

他挂掉电话,仔细回想了几遍,也没想起他什么时候见过她的辞职报告。他犹豫一下,还是去地下停车库开了车出去,直接去了柳葭的家。他在楼下的玻璃移门外用力地按着门铃,可是根本没有人为他开门,正好有位老人回家,他才有机会进了大门。他走到那个熟悉的门牌号前,又继续敲门,门里也没有动静。最后还是隔壁的那户人家打开门,诧异地看着他:“你要找谁?”

“我找柳葭,她住在这里的。”

“你找柳葭啊,可是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那个开门的家庭主妇同情地看着他,“她一周前便把这个房子卖给我,两三天前收拾完东西就走了,她说要去别的城市生活。”

一周之前。

容谢只觉得耳边嗡得一声,一周之前他们在做什么,她竟然已经不动声色地卖掉了不动产,她是早有预谋。

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银行账户的余额,柳葭果然把那笔钱又打了回来。她真是走得干干净净。

他连手指都在发抖,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感官变得迟钝。他回到公司,正在大厅碰到容亦砚,他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语气沉痛:“我知道以诺发生的意外了,你要节哀啊。”

容谢才动了一下,边上的莫潇就立刻警觉地站在他后方,似乎随时准备对他动手。容谢咬了咬牙,脸上带着斯文的假笑:“叔叔,我知道你跟柳葭有约定,你知道怎么还能见到她吗?”昨晚他们才正式撕破脸,她是不可能连夜离开,就算要走,最快也只能是今天。

容亦砚含笑道:“怎么,你们吵架了?我跟她约了中午十二点见面,我还有东西要给她,现在也快到时间了——哦,还差半个小时。”他摇摇头:“唉,其实你跟你父亲真的挺像的,看女人的眼光都不太好,聪明一世,就偏偏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你说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呢?”

容谢冷笑道:“我想叔叔你一定会帮我的,没道理你去帮一个外人而不帮自己的侄儿吧。”

“那是当然,到时候你拦到了人,当然是归你处置了。不过在你出手之前,可得让我们把话说完。”

——

容亦砚选的是中午十二点见面,这个时间,大家都去食堂用餐,办公室几乎是清场状态。可过了约定的时间,柳葭却还没有出现,容亦砚有点不耐烦地示意莫潇给她打电话,也只是忙音。

容亦砚问:“你给她的手机装了定位吗?她现在在哪?”

莫潇打开笔记本,直接调出定位装置的软件,隔了半晌,才道:“完全检测不到信号,可能……她把手机关机了,并且手机电池又是完全没电的状况……或者她换了新的手机和手机号,才没有办法产生定位信号。”

容亦砚又问:“那她妈妈还在那家医院吗?”

莫潇打电话给医院问询过,回答:“今天一大早她就把人接走了。”

“也就是说,她开始说什么要带母亲出国看病,都是骗我的?”容亦砚敲着桌面,不怒反笑,“真是有意思,我居然被她骗了过去。你去查今天白天进出各高速口的记录,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跑去哪里。”

莫潇犹豫道:“如果要查高速通行情况,这个可能会有点困难,需要一些时间去找人调记录。”

容亦砚思索片刻,还是道:“那就算了,跑了就跑了,反正也不重要。我本来还想把她送给容谢,就当送他一份大礼。”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就没有想过要放柳葭全然而退,她在那样得罪过容谢之后,正好把她交给他。而容谢在盛怒之下定会把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这样一来,这两个人都会继续斗下去。柳葭必定是能够影响到容谢的情绪,人一旦暴怒就会失去应有的理智。

他要容谢永无宁日,就算到了他们不得不正式撕破脸的那一天,容谢的精力也会被柳葭牵制住一小部分,这样就足够。

只是可惜了,就还差最后一步。

——

“容总,这里有个给你的礼品,需要签收。”前台正准备签字,正好见到容谢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便叫住他。

容谢站在前台的桌子边上,看了一眼签收单,是一家很有名气的甜品店的外卖,那个茶点盒用香槟色的缎带和礼品卡妆点得十分漂亮。他拿过笔,在签字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仔细把签收单看了一遍:“上面没有写是谁送的?”

快递员笑道:“如果没有写的话,那就是对方想给你一个惊喜了。”

容谢从缎带下抽出那张礼品卡,那张卡片上也没有署名,只是写了三个字“致容谢”。他盯着那三个字,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对前台道:“把这个扔了。”

前台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但还是照办。她从心底觉得可惜,这家甜品店每天都是限量的,竟然要直接扔掉,实在太浪费。但她也知道容谢的做事风格,他只希望看到自己的下属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指令。

她抱起礼品盒,往安全通道口的垃圾箱走,可才刚走出几步,又听容谢道:“等等,我自己扔,不用劳烦你。”

前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拿过盒子,转身便往楼上的办公室走去。如果想要自己扔的话,也不该往这个方向走吧?

容谢边走边拆开缠绕的缎带,只见盒子最上方还有一张信笺。他走进办公室把茶点盒放在桌上,又回过身虚掩上办公室的大门。

那张信笺也是素色的,上面写了一行字:我求了师傅很久,他才答应让我跟他一起学着做茶点,我猜你会喜欢。

其实容谢喜欢吃甜食,只不过他觉得这个爱好太幼稚,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一直也没有别人发现,除了她。

可是这又算什么?几块亲手做的糕点就想让他放过她吗?

他挑出其中一块,剥开包装纸,尝了一口,奶油和红茶味很浓,甜味却适中。他拿起那张夹在盒子上面的礼品卡,上面“致容谢”三个字写得端庄又欲语还休。她到底还想要怎么样?他突然有点看不懂她。

他从盒子里把包装精致的糕点一一取出,拿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发觉重量特别轻。他剥开包装纸,只见里面包着一个u盘。

他把u盘接到电脑上,里面就只有一个音频文件,他刚点开来,便听见柳葭的声音:“容先生,我是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秦卿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容谢立刻把音频暂停,等到接上耳机才继续听下去。那段对话很短,可是你问我答十分清楚明白。他靠在椅背上,专心地思索着,这个音频是有用处,可也没有大用。虽然但凡听过这段录音的人联系一下发生过的事就会知道其中的情况,却没有非常肯定的指向性语句可以证明其中一个声音是属于容亦砚的。

并且,这段音频是偷录的,连作为证据都不可能。

看来还是需要用到那个人。

他把u盘里的录音拷贝到录音笔中,又拿上西装外套,匆匆往外走。在等电梯的时候正好碰见莫潇,莫潇道:“容少,柳葭她恐怕失约了。”

容谢笑了笑:“是吗,不过如果她再跟你们联系,可要记得把她留给我。”

——

柳葭放下手机,确认容谢已经收到了那份“礼物”,便取出里面的sim卡,直接扔进垃圾桶里。她的手机曾被莫潇装过窃听器,她吃过一次亏就会牢牢记住,但凡不确定她是否又被定位的情况下,身上就不会再固定地使用同一件通讯工具。

她很早就准备好一只功能最简单的手机——只能够发短信和打电话,再没有其他功能,还有一张她从别人手里买来的sim卡,现在用过了就立刻扔掉,他们根本不可能通过定位的方式找到她。

她走到落地窗边,底下是平静无澜的江面,她的母亲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玻璃外面的世界。从医院里出来,她的母亲不管看到什么,都会露出些许好奇的表情。柳葭看在眼里只觉得辛酸。

她拿起床上的羊毛披肩,轻轻地披在她的母亲身上,语声温柔:“这里的风景好看吗?”她的母亲没有回应她,她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只要不发病的时候看上去跟从前没有两样。柳葭又自己回答道:“我觉得很好看。”

这家五星级酒店是容家的资产,是容谢的父亲留给他最后的退路。他们都不会想到,她竟然还有胆子住在容家的产业,谁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今晚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她早就联系好德国的一家医院,也悄悄地办好了手续,只要做完最后一件事就抽身离开。她还跟当地大学的教授联系过,想先通过语言课,再去读一个新的学位,可能是心理学,又或许是护理学。她让容亦砚帮她联系,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看到她的无能和慌乱,相信她是可以被完全掌握的。

谁说夹缝中生存的人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就好好地站在这里。她把那段容亦砚承认秦卿的死因与他有关的音频给了容谢,容谢一定会利用好这段录音。

那次凶险的旅行,有人扬言要为秦卿报仇,他们被困山中,最后两死一伤,那个叫黎昕的女孩把一切罪名都认了下来,可是怎么可能会是她?不,应该说,即使是她,她也绝对不是主谋。而容谢,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在巴厘岛的度假而选择跟着一群穷游的驴友到处走?他说喜欢刺激,那可未必,他不过是想看看,那个要帮秦卿报仇的人有没有入他眼的资格。

那个人到底是谁?

柳葭坐在椅子上,将面前的两个茶杯都倒满,分给了妈妈一杯,微笑道:“来,喝杯水,然后去睡一会儿午觉,晚上我们还要出门。”

她握着杯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是谁,那又什么关系,反正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不过以诺的那笔帐,还是要算到容亦砚的头上,就让容谢跟他斗到底。她了解容谢,他不会认输,也不会被打垮,这场好戏就从今晚正式开演。

而她,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完全地置身事外,开始新的人生,那两个想控制她的男人都将自顾不暇。

她真想重新开始,她曾经说过的,可她现在已经做到了。

柳葭对着锃亮的镜子,微微抬起手中的杯子,露出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第055章

容谢把车子在远处,等着人出来。天色很快变暗,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向街边的小店。容谢踩上油门,车子贴着人行道不断加速,又在那人身边倏然停下,制动器发出了尖锐的刹车声。

那人转过头,看见半开的车窗里露出的半张脸,笑道:“原来是容少。”

容谢侧过脸,微微一笑:“林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一件东西想给你看。”

林宇萧摸摸后颈,婉言拒绝:“我晚上还要给演员做造型,可能没什么时间吧,我正准备去买点什么吃的带回去。”

“可能会耽误你不少时间,不过你一定会觉得这很值得。”容谢的语气还是彬彬有礼,可又矛盾地充满了引诱的意味,“我想,你也不希望黎昕白白帮你顶罪了。”

林宇萧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让我先给剧组打个电话。”

容谢单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况,夜幕降临,车灯和路灯开始点亮了这座熟悉的城市,这么多的人,行色匆匆,面目模糊。林宇萧三言两句就请好了假,然后笑道:“我被搭档骂惨了,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能坐上这种我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跑车,也不算吃亏。”

容谢这才启动汽车,轻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化妆师?”

“当然啦,不过不是我说过的那一种,我是做特型的。”林宇萧一改那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谨言内向,反而变得谈笑风生起来,“跑车虽然好,不过作为代价,心烦的事也多,我想我羡慕你的时候,你同时也在羡慕我吧?”

容谢看着前方路口的绿灯开始跳动,便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飞驰过了路口,进入更为偏僻的郊区道路:“羡慕是有的,不过不是别的,而是竟然能有女人肯为你顶罪。”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宇萧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先笑了起来,“现在说这句话也没多大意思,既然你都找上门来,那我也没什么好装无辜的。”他话音刚落,手上却突然多了一块刀片,刀锋冰凉凉地贴在容谢的颈上:“容公子,你说这里是什么?”

“颈动脉。”容谢目不斜视,忽然一个急刹车,林宇萧没有系安全带,立刻被甩了出去,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容谢拉上刹车杆,手腕发力,按住他的后颈,让他保持着脸贴着玻璃的姿态:“就你这种身手,也敢向我挥刀子?”

林宇萧挣扎几次发觉没有用,便安安静静地趴在玻璃上面。

容谢先松开手,笑道:“不过勇气可嘉,我欣赏你。”

林宇萧咬着牙在车座下面摸到刀片,又把它放进裤子口袋里。

容谢又道:“我从小就学过搏击,还有格斗的技法,我还坐过牢,在牢里我也会打架,一个人打五六个。”

他很快便把车开进了一家私人会所:“这里很安静,不会撞见别人,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找过你。”

林宇萧嘲讽道:“别人?你说的‘别人’是指谁?”

——

容谢是这家会所的常客了,领班很快就带他去了顶楼的房间。林宇萧一进房间,便顾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把你的东西拿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会让我不虚此行。”

容谢站在酒架边上,挑出一瓶红酒,又拿了两只长脚玻璃杯,把它们都放在茶几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抛给林宇萧,示意他自便,便挑开了红酒的瓶盖,缓缓地倒了两杯酒。

他拿起其中一只杯子,缓缓品了一口:“我在这里包了一个酒窖,每回拍到好酒就放在这里,也不用花什么心思,自然有人帮我储藏。”

林宇萧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脸色渐渐凝重。与他相对的,就是容谢的清闲,他仿佛在欣赏着他的脸色变化。

终于,林宇萧放下了录音笔,缓缓问道:“我凭什么相信这段录音是真的,再说,就算是真的,你把它交给警察不是更好吗?”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在他心里已经相信这段录音是真实的了,现在这种说法,不过是在试探容谢的底线。商业场上这种互相试探底线的谈判伎俩太多了,林宇萧那点水准还在他面前表现,他都觉得有点好笑。

容谢驾着长腿,掸了掸西装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开口:“无所谓,反正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觉得这是你应该知道的事实,然后告诉你一声,仅此而已。”

“你的良心?”林宇萧哈得一声笑了出来,“你别开玩笑了,也就是女孩子还会被你骗,我知道你就是一头狼,你其实比谁都狠。”他抓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又用力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我们摊开来说吧,秦卿的事真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你可以说有,不过我自己觉得没有。”容谢将杯子凑近嘴边,“我不太喜欢她这一类型,美则美矣,只不过毫无担当。当年的那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不好,可是她做了却不敢承认,还妄想我已经不记得她了——我的记性向来都好,怎么会不记得?”

林宇萧低声道:“她也是没办法,你们每个人都觉得她虚伪贪婪,可是她那个时候如果不接受你叔叔提出的条件,她就要退学了,她是被收养的,她的养父母不想让她继续念下去,想让她回老家嫁人。”

他晃了晃手上的酒杯,自嘲地笑道:“你是不是要问我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为她付学费?”

容谢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她不要我的钱,虽然我也没什么钱。我跟秦卿都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她长得漂亮年纪又小,自然有人领养她,而我那时候已经错过了那个年纪,没有人愿意领养大孩子。”林宇萧笑了笑,“我就跟她分开了。后来我开始做现在这份工作,终于又见到了秦卿,她在各个剧组里跑龙套赚学费。你一定不能理解吧?”

“秦卿接受了你叔叔的条件,又想反悔,但是没有办法,她被你叔叔掐住了命脉,因为她拿到的钱是有问题的,你叔叔威胁她,如果敢为你说一句话,就让她也去坐牢。”当年容谢被宣判时,那个憔悴消瘦的模样,也让秦卿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她根本没有勇气去走那条路。

“我叔叔他的手段向来狠辣,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地听他的话,也许他还会让人死得不那么难看。”

“可是,九年之后你还是回来了,你还回到曾经的学校读enba,秦卿当晚见我的时候哭了。她说不管你怎么对她都会认,她对不起你。”

这些话,容谢也是相信的。他当时是打听到能够跟容以诺骨髓配型的那个捐献就在这所大学读博士,才会去读emba,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跟对方熟悉起来,再提出要求,这样就不会太突兀。而那个捐献者,竟然就是秦卿。

她一直都是从骨子里都显出一股孤高味道的女人,也知道自己有着一副美貌,最后知道容谢接近她并非是不计较过往而是为了要她去捐骨髓,她还泼了他一脸的茶水。相反,柳葭要更加深沉一些,她能忍,能找准时机给他一刀。他更加欣赏柳葭的胆量和勇气,至少她敢跟他的叔叔斗一次,而且还安全脱身了。

他在遇见柳葭之前,都没试着爱上一个女人,与他走到最近的年轻女子便是秦卿,可他永远都不会爱她,因为她的身上没有一点能够吸引他的地方——如果只是美丽的容貌,他可以找到的代替品多得是。

那个他爱上的女人却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他。容亦砚说他看女人的眼光有问题,也许吧,如果感情还要讲究极度理智的计算,那还有什么意义?

“她对我说,当年她收到的那笔钱的追究时限已经过去了,她打算站出来说出当年的事情,还有,捐骨髓。”林宇萧叹息道,“可是那个晚上,就在那晚,她被灌醉了,然后——”

容谢拿起酒瓶,帮他把杯子里的红酒满上:“其实也有部分原因在我,毕竟秦卿死了,翻出旧案来,我就是第一嫌疑人。所以我叔叔才会这么做。”他叔叔的计策向来都是一箭双雕,一是为了断绝容以诺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二是为了让各种舆论的枪口再次对准容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