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之后刷牙洗脸换衣服,拾掇整齐了才打的去名流夜总会。这个时间周进通常还没走,要是走了,盯梢的人会打电话过来。

他赶到夜总会附近,果然看到熟悉的桑塔纳,里面坐的人竟然是王瑞。他敲了敲车窗。

王瑞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揉揉眼睛道:“还没出来。”

常镇远道:“你不是今天上午的班吗?”

王瑞道:“我之前欠了竹竿的班,这次还他。”

他跟大头跟得久了,也开始没大没小地叫起来绰号来,唯一例外的是常镇远。大概是受车站那一拳的影响,他对常镇远始终带着疏离,现在比之前不理不睬好一点,见面会叫一声常哥,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还有疙瘩。这件事大头做过和事老,王瑞每次都说没事儿,一定好好相处,一转背原来怎样还怎样。而常镇远则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头做了两次不奏效,也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常镇远点点头,“行了,你去吧。”

王瑞正要下车,就看到常镇远突然蹲下身。

一辆黑色奔驰从他们面前开过,大模大样地驶入夜总会大门。

王瑞打开车门瞥了他一眼道:“夜总会生意不错,经常半夜有客人。”

常镇远站起来没说话。刚才那辆车的车牌号他很熟悉,是登记在腾发分公司旗下的车,他记得自己看到这个车牌号的时候还说过,8484,不死不死。而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个人他更熟悉了,公司养着专门负责做收尾清扫工作的,被戏称为清洁工。他们平时就装模作样地当保安,几乎不在其他场合露面,每次出现都是因为有东西需要清理的时候。

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常镇远嘴角一勾。看来周进真的把牌摊给赵拓棠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瑞将车钥匙交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常镇远抓住他道,“陪我坐一会儿。”

王瑞惊讶地看着他。

常镇远不管他的表情,径自坐到后座上去了。

“…”王瑞更疑惑了。他原本以为常镇远让他留下来是想和他谈谈,但是座位一前一后又不像是要谈的样子。他犹豫了下,还是钻回车里。怎么说常镇远都是他的前辈,心里再不待见他,也要给予一定的尊重。

常镇远坐进后座后,就不发一言,好像睡着了。

王瑞又困又饿,等了他半天又不说话,几乎怀疑他是在恶整自己了。他强忍着不悦道:“常哥有什么事吗?”

常镇远道:“帮我盯着周进。”

王瑞气乐了。我帮你盯着周进,那你干嘛?睡觉?那还不如不来,直接在家里睡,不比这里舒服?“我该下班了!”他口气越来越差。

常镇远道:“再呆一会儿。”

王瑞顶撞道:“凭什么?”

常镇远道:“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有事我叫你。”他顺手将旁边的毯子丢了过去。

王瑞接过毯子,又有点吃不准他的目的了,瞪了他好半天发现对方还是不痛不痒之后,终于败下阵来,气呼呼地将椅子放倒,然后盖着毯子睡觉。

常镇远移到另一侧,透过窗子继续打量夜总会的动静。

过了大概半小时,周进的车出来。

常镇远一个巴掌拍醒王瑞,直接扯过他的毯子,把他推起来,道:“出来了,跟上去。”他说着,自己悄悄下了车。

周进车开得很慢,还特地从他们面前开过。

王瑞从睡梦中醒来,整个人还在迷糊状态,看到周进的出出来,下意识地发动车,跟了上去,直到两辆车都上了大马路,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不是应该下班了吗?

常镇远等他们走了,立刻拦了辆出租车,然后出示警员证,把司机赶到副驾驶座上去了。

司机道:“就算是公安,我也得做生意的。”

常镇远道:“放心,钱照算。”

司机笑嘻嘻道:“公司的规矩是打表,我得遵守制度。这车我是租来的,警察同志你悠着点开。”

常镇远道:“你系上安全带就行。”

正好那辆8484黑奔驰开出来,他等对方开远了一段距离,才跟上去。

司机闲着没事就开始拉着他聊,“同志,你去哪儿呢?”

常镇远道:“抓杀人犯。”

“…”司机道,“带枪了吗?”

“没。”

司机惊了,“抓杀人犯怎么能不带枪呢?”

常镇远道:“忘了。”

“…”司机干笑道,“你逗我乐的吧?”

常镇远道:“一会儿火拼,你记得呆在车上别出来。”

“…”司机道,“那要不,你让你同事赶紧给你送一把来?最好再给我一件防弹衣。”

常镇远道:“来不及了。”

“…”司机道,“那你看,哪里方便的话,把我放下吧?”

常镇远道:“有手机吗?”

“有。怎么了?你改变主意了?”司机很积极地掏出手机,也不提钱的事儿了。

“先打给救护车,省的一会儿赶不及。”

司机:“…”

常镇远突然笑了笑,侧头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他,“帮我打给刘兆。”

“送枪?”

“请求支援。”

刘兆接到电话的时候睡得正香,听到一个陌生人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杀人犯,顿时就火起来,“杀了谁?”

司机被吼傻了,哭丧着脸道:“您要再不来,杀的就是我了。”

幸好刘兆看了下手机的来电显示,才耐着性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他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杀人犯?”

司机居中当传话筒。

常镇远早就有了腹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看到他们抬了袋东西上车,好像是尸体。”

刘兆道:“你肯定?”

常镇远道:“八九不离十。”

刘兆想了想,常镇远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估计真看到了什么,决定宁可信其有,“报位置,我让人支援你。”

黑奔驰越开越偏僻。

出租车司机胆寒了,“要不,你把我放下吧?”

常镇远道:“你确定?”

司机看看黑漆漆的四周,也不敢太肯定。早知道刚才那通电话就让他自己打了,说着说着就错过了下车的最佳时机。

前面的车突然减速。

常镇远依旧不放慢速度。

司机吃惊道:“快超过去了。”

正说着,常镇远已经超了过去。

司机道:“你不追了?”

“放心。”他们处理尸体一共就那两个地方。十分钟之前,他们拐上这条路时,他就确定了方向,更确定了目的,所以才这么老神在在。

果然,过了两个十字路口之后,黑奔驰渐渐追了上来,然后重新超了过去。

司机纳闷道:“怎么回事?”

常镇远道:“玩极品飞车呢。”

“…”

两辆车一前一后即将开出市区时,设了路障的警察拦住了。

常镇远故意将出租车停在黑奔驰的后面,拦住他的退路。黑奔驰上的两个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一左一右两个警察制住了。

亲自赶来督阵的刘兆打开后车厢,就闻到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第19章 “阴谋”重重(八) …

后备箱里垫着几层纸板,上面放着一个编织袋,腐臭味显然是从编织袋里传出来的。

刘兆从口袋里掏出手套,轻轻拉开编织袋的拉链。

更浓烈的臭味涌了出来,连事先站远的常镇远也忍不住捂住鼻子。

“妈呀!什么东西这么臭?”司机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刘兆重新拉上拉链,“把人和车都带回去。”

常镇远等他关上后备箱才走过来。

刘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能耐啊!一个编织袋就能看出是尸体。”他说完,不等常镇远回答,就径自跳上其中一辆警车。

常镇远也打算走,却被司机拉住了。“同志,你还没给钱呢?”

“开张发票,明天来警局零钱。”常镇远趁司机一个愣神,迈着大步也上了车。

“那好歹也留个名字啊!”等司机回过神来,车已经陆陆续续开走了,“嘿!不带耍赖的!”

回到警局,刘兆和常镇远连夜审问。

法医被叫回来验尸。

整个城市最安静最黑暗的时刻,警局灯火通明。

审讯室。

刘兆道:“说吧。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两人低着头,都不吭气。

刘兆把手里的记录簿往桌上重重地一摔,道:“不记得了?那人谁杀的总记得吧?”

两人还是无动于衷。

刘兆道:“你们现在不说也没用,尸体还在法医室里躺着呢。这次是人赃并获!我现在问你们就是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想立马重新做人还是去监狱里潇洒走一回洗心革面,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其中一个人道:“我们既然敢出来接这个活,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您也别浪费时间问,反正人赃并获,您爱咋咋地!”

刘兆冷笑道:“呵?给我耍横啊?好啊,你…”

“你妈今年多大了?”常镇远突然把话接了过去。

那人一愣。

常镇远慢悠悠道:“身体好吗?”

那人道:“别来这一招,不管用。”

常镇远道:“我们会先查查车牌,再顺着车牌查车主,不是车主就查车主身边的人…你的身份迟早能查到的。然后就能查到你妈是谁,现在住在哪里,有什么亲戚?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杀人犯的儿子。”

刘兆皱了皱眉,诧异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恍若未觉。这两个人是他一手挑选出来,有什么弱点他最清楚不过。当老大时,他可以捏着这两个弱点让他们乖乖听话,现在当警察,一样可以。

那人果然脸色骤变。

常镇远道:“然后再查查,她是不是共犯。”

啪。

那人激动地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道:“你别搞我妈!”

常镇远舒展双腿,淡然地看着他道:“我们只是想查案。问清楚了,就不用再查了。”

那人的同伴拉住他的衣服道:“你别上当。他是警察,不能乱来的。”

常镇远嗤笑道:“我们当然不乱来,我们做什么都是按规章制度来的。查你祖宗十八代那也是必要的程序啊。”

那人突然按住桌子,猛烈地摇晃道:“我告诉你,不要动我妈!”

他的同伴慌忙抱住他。

常镇远冷冷地看着他,“那不是我决定的,是你决定的。”

同伴道:“你冷静点!你妈不会有事的。他是吓唬你呢。”

常镇远看着那个同伴道:“你也有妈吧?”

同伴冷眼瞪着他,道:“我妈早死了,这套对我来说不管用。”

常镇远点头道:“所以你说得这么轻松。不过没老妈不等于没有其他亲戚吧…爷爷奶奶姑姑舅舅…或者老婆?”

同伴冷着脸不说话。

常镇远道:“你知道,我们有时候并不只是代表着我们,还代表着社交关系中的一个点,顺着这个点,可以慢慢延伸开去…到其他的点。”

同伴呸了他一口,“你这样还像是警察吗?”

刘兆把话接过来道:“当然是。我们的目的是消灭罪恶。”

常镇远看了他一眼,双腿撑着地,将椅子往后推了推。

最先激动的那人猛然一捶桌子坐下来,抱着头。

同伴低声道:“你们能查就查吧。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

尸体属于女性,死亡时间在二十天以上。会阴部附近有损伤,伤口没有愈合迹象,可以断定生前发生过性行为,但提取不到精液,也没有其他人的毛发,应该是用了保险套或者事后做了处理。身体有多处伤痕,包括撞伤、踢伤、打伤。致命伤是脖子,怀疑是用领带类物品勒住,窒息而死,但暂时没有找到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常镇远虽然事先就知道这件事,但看到法医拍的照片之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刘兆道:“有没有其他线索?”

法医道:“她头上的撞伤处有玻璃碎片,我打算给鉴定专家看看。”

刘兆道:“尸体是从名流夜总会里运出来的,多半和他们有关系。一会儿把玻璃碎片的照片放大,我们去夜总会找找看。说不定能发现第一案发现场。”

法医道:“行,明天一早我就找老许办这件事。”

常镇远道:“既然是女性又发生过性行为,多半是夜总会里的小姐,我明天去查查她们的名单。”

刘兆道:“我听说那里的小姐都是交税买保险的,你可以去社保要一份名单。哦不,还是让大头去吧。你先把王瑞那小子替回来,他刚刚可打电话投诉你了。”

他不说常镇远差不多忘了这回事。

刘兆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常镇远赶到周进家门口时,王瑞正躺在后车厢里,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凌博今。他戴了顶帽子,低头玩着手机游戏。但常镇远一走近,他立刻警醒过来,跳下车迎上去道:“师父!你怎么来了?这里有我就行了。”

许久没见到这张脸,突然在这里碰到,还是让常镇远心里感到微微的不舒服。他别开脸道:“有情况吗?”

凌博今道:“没有。”

常镇远道:“你们先回去吧。”

凌博今道:“师父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常镇远淡然道:“什么情况?”

凌博今道:“我知道师父让王瑞跟着周进一定是因为发现了其他情况。”

常镇远原本打开了车门,闻言又重重地将车门关上了,冷冷道:“你认识我多久?就敢说知道我?”

凌博今一下子被问住了,只好扯出笑容来。

王瑞从后座爬到驾驶座,伸出头,迷迷瞪瞪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常镇远把他头塞了回去,“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王瑞看到他,立刻醒过来,边下车边嚷道:“先说好,这次算换班啊。”

常镇远道:“算加班。”

王瑞不服气地叫道:“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