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谁,你这是咋印的,你看怎么这么不清楚。”

“师父,墨盒没墨了。”

“没墨你不会换啊!”徐江的声音又高八度。

徐江,男,是年30周岁,A行“资深”会计柜员,无固定女友。A行就职六年,仍没转正,派遣员工一名。今天是他人生第六次转正申请被驳回。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天,梧桐被分给他那里学业务,无疑被炮灰了。

责难一直持续到下班,大厅里已经没有客户了,徐江还在那里数落着梧桐笔记记得如何如何。

“噌”的一声,梧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高的俯视着被她突来动作弄愣的徐江,慢慢吐出一句:“我年轻,需要你指点,但不需要你指指点点。”说完,转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 打个商量呗 你们给我留点花 我给你们下章多点料 好不好 (*^__^*) 嘻嘻苏梧桐甩手走出柜台后,转身上了二楼更衣室。她对着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整着衬衫角,神情看上去很是心不在焉。其实,说出那句话时,她就已经后悔了。

“苏梧桐啊苏梧桐,你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左脑装水,右脑装面粉,不动则以,一动就一脑袋浆糊。别对我指指点点。这话怎么不动动脑子就溜出嘴了,你当这里是哪里啊!”她指着镜中自己的鼻子,不停地做着深度反省。

的确,这里不是凌家,任何人都会让着她:这里也不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不会因为她纠结于钓鱼岛的领土权属中不属日而挟私报复。

更衣室外一阵交叠的脚步声自上而来,由远及近。

梧桐有点做贼心虚的心理,生怕碰到知情人士。趁着人还没走近,她迅速的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拿起包水蛇般的溜出了门。

走到一楼半时,头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听上去像是余思佳:“小黛,你都来了一年了,业绩还是上不去,你自己要多找原因。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个饭局,拉不拉得到客户就看你自己的了。”梧桐顿住脚步,顺着楼梯把手间的空隙看去,隐约看到了一条小豹纹,果然是学姐。她想上去和她诉诉苦,转念一想还有别人在场,旋即作罢,下到一楼时,隐约听到一个甜腻的声音传来:“师父,我会好好表现的……”

“她应该就是那个新一届的A行之花——夏紫黛,美人就是美人,光听声音都让人痒痒。”

想到自己,梧桐摇摇头,突然想起凌胥日的一句话:

通往成功的路上,常常在施工。

“我这施工期未免也太长了吧……”一句话轻轻的飘出口,迅速的打散在南京路嘈杂的人声中。

站在A行街对面的Lee看到她走出来,忙几步跑上前。

自从梧桐接受了这个保镖兼司机后,她便将Lee的活动范围由新世界商城楼下的地铁口拉近到A行对面的肯德基。

不是她对Lee本身有什么意见,不让他进门。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没办法忍受一个黑衣男12小时的在近身五米范围内来回巡视。况且她也不认为她身上有任何引人犯案的地方。

蔫蔫的和Lee“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梧桐便再没看他一眼,低头朝福州路走去,跟在身后的Lee一脸莫名。

到福州路找到她的红旗,梧桐坐进后座,车门还没关上,Lee那边的手机就响了。自从有次打电话时打扰了她的工作,凌胥日就改为打的Lee电话。

电话里梧桐兴致缺缺,凌胥日见状,嘱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转手便又拨出了一个号码:“李欣,帮我查一下……”

五分钟后,一个电话回了回来。

“哦,是这样,你看着办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她很喜欢那个工作的……”余音意味深长。

放下电话,凌胥日轻声笑着:“这个丫头,也太沉不住气了。”一边想着,眼睛转向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人高油画,画面竟与不久前收到的那张照片无二,画的一角,高继云三个字龙飞凤舞。

众人皆知,高继云是几年前迅速崛起的青年画家,他的画风简约大胆、明快真实,为世界名流所追捧,成名后定居美国。

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是谓高继云第一朋友的人正是在中国甚至世界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一介商贾——凌胥日。

如果当初没有凌胥日的资助,高继云甚至没有钱买油彩,遑论继续他的绘画事业直至有了今日的成就。因此,一周前,凌胥日打电话拜托他时,高继云痛快的答应了。

虽然这次来英国是给自己办画展,但凌子开口,他无论如何也要办到。赶制了一周,画终于在今天下午送了过来。

凌胥日走上前,轻抚着画布,“那种小角色,哪里用得着你我解决……”

而另一边,梧桐回到滨海公寓,一直处与坐立不安的状态,打开电视,里面演的什么完全看不进;进卧室闷头睡觉,脑子却异常清醒,没有丝毫困意。这样来来回回,满屋转了好几个回合,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墙上的猫头鹰挂钟还在尽职的滴答滴答,平时听着明快悦耳的声音,这个时候却让她越发烦躁。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挂钟丢了过去。结果,挂钟没有事,掉下来的抱枕打在下面玻璃台柜上引起的震荡,却惊得鱼缸里的金鱼纷纷跃起。霎时间,溅开一片水花。

看到那群金鱼,梧桐有种释然,该给自己找点乐子了,她自语道。

找乐子就不能带保镖,这样想着,梧桐便回到卧室,打开衣柜,翻来倒去的总算找出一套行头。

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应该能蒙混过关吧。

半小时以后,她躲过Lee的“监视”,坐上计程车:“师傅,淮海路,‘一个人’酒吧。”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个画着大烟熏,一身铁链朋克服的女孩儿,笑着说:“小姑娘,你今天去算是去对了咧,广播刚还在说,今晚梨花开小场,这个时间去刚刚好。”

“一个人”名为酒吧,实际上是供一群热爱朋克音乐的人玩音乐的微型舞台,是个清水到不行的所在,那里长年传不出一点负面消息。

梧桐到现在还记得凌胥日有阵很迷朋克,一次拉着已经高三的梧桐去“一个人”,美其名曰带她放松心情。虽然事后,凌胥日被知情的凌爸强令不许再去,以免影响她高考,但那唯一的一次经历,梧桐被朋克音乐的厚重感深深震撼。

“梨花吗?”那年他们去听的好像就是梨花,数年后,“梨花”们竟然还没谢。

交了入场费,门童打开们的一瞬间,一股高亢的贝司音过电般钻进了耳朵,梧桐随之一震,加快脚步走到舞台近前。

一场演出经过叛逆、灭亡、重生几个环节后,梧桐原来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极大的按摩。

结束后,随着打盘手缓缓拨出的the rose,精神空前放松,不禁再次大加感叹——音乐的力量真是无穷啊!

“Bartender,一杯亚历山大。”

很快,在调酒师炫色的舞技下,一杯亚历山大递到了她跟前。细抿一口,白兰地的芬芳混合着可可利的微苦,清爽淡雅的果香味道在齿间迅速蔓延开来。

不同于邻座的豪放妹一杯尽,梧桐喜欢小口小口的细吮,享受着那种微醺的感觉。

杯酒尽半,她喝到兴起,看看表,十一点钟,学姐那边饭局应该早就散了。这样想着,她便给余思佳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头,余思佳紧着嗓子低声说:“小桐,有事吗,我在陪客户吃饭。”

梧桐一愣,压根没料到一顿饭能吃四五个小时:“几点了,还没吃完?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北京的一个朋友,来上海出差,介绍几个客户给我。”

“……王总我敬你一杯……”“呵呵,好啊,夏大美女不愧为女中豪杰,酒量非凡啊!”

酒桌上一阵阵的拼酒声高调的穿过话筒,传到了梧桐耳朵里。“学姐,那个夏是夏紫黛吗?”

余思佳拧拧眉毛,厌恶朝身后扫了一眼,“不是她还有谁,来了就像发春似的,四处放电。”

听到梧桐那边也不甚安静,她不放心的问道:“你不在家吗?”

“嗯,姐,今天在行里发生点事,有点不开心。本打算下班就找你的。我在‘一个人’,一会儿能过来陪我喝一杯吗?”

“你胆子不小嘛?肯定偷跑去的吧。行,等我会儿,这边也差不多了,我送走他们就过去。反正明天周末,我就陪你不醉不归一回!”

得到期待的答复,梧桐心满意足的挂断手机,刚想收起来,手中又是一阵震颤。1379959****……一个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啊跳的。

是谁呢?这么晚,她犹豫着没有马上接。十秒钟后,对方依旧没有挂断的意思。梧桐心知不是恶意骚扰,便按下了接听键。

“喂……”

“是、是梧桐吗……

天啊,梧桐一手捂着嘴,方才忍住那声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这个折磨她一天的魔音她不可能弄错——徐江!!!

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开口:“师父吗?我还在想周一和你道歉呢,白天是我冲动了,师父教导徒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年轻气盛,您别见怪。”

“不是、不是,梧桐你别误会,”那边刚被行长狠批一顿的徐江忙摆手澄清,却忘记梧桐根本看不见,“该我和你道歉才对,今天师父心情不好,说深说浅的你别见怪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梧桐隐约猜到又是那个家伙动了关系,不免一阵无奈的抚额。

三言两语结束了这通看似皆大欢喜实则内伤累累的电话。

没过一会儿,余思佳也到了“一个人”,梧桐把刚才那个电话和白天发生的事情向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默了几秒钟,余思佳方才评价道:“你男人真强!”

俩人天南地北的聊到两点钟,酒精的刺激渐消,困意上涨。携起手,走出“一个人”的大门。

夜幕下的上海城,没有了白天的熙攘人景。此刻,城市就像吉普赛女郎,身穿漫天星斗做装饰的掖地长裙,手腕和长发被闪闪烁烁的霓虹点缀着,通身透着股宁静和神秘的气息。

“姐,今天去我那住吧。”

余思佳饭桌上喝到着实不少,现在头虽然不疼了,但还有点晕晕的,想也不想的便点头接受了梧桐的邀请。

滨海公寓楼下,梧桐和余思佳俩人相互扶着,摇摇晃晃的下车上了楼。

红旗里,Lee看到梧桐后马上拨通了英国凌宅的电话。“Boss,小姐安全回来了。”

“嗯。”难得的一次,就让她放松一次吧……

502里,梧桐在睡梦中还不忘为自己的这次“逃亡行动”自鸣得意,殊不知有句话:孙悟空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Liekas的铃声在清早7点把两人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唔……您好,我是余思佳。”

“……,……,!!!”

梧桐揉揉眼睛坐起身,看着挂断电话,却一脸呆滞的余思佳,推了推:“怎么了,大清早见鬼了!谁电话啊?”

此刻余思佳听不到任何外界声音,脑中只有刚才那个公式化的声音:“我们这里是静安区公安局,刚刚受理了一起强J案,原告夏紫黛称昨晚案发前你在场,请你尽快到局里协助调查。”

……

“电话里说案发前我在现场。”计程车上,余思佳一手柱着下颌,一手端着那只手肘,脑子飞速的运转着:“这么说来,那个人应该就是昨晚在场的四个人中的一个,排除掉自己亲自送到宾馆的王总和他的秘书,剩下的就只有那两个人——王笑一和李林。”

想到这两个人,她就一阵头痛。

说起王笑一,在富商云集,政要满地的上海市,也算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他的祖父王振国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朝鲜战争结束后,归国封将。王家一门从此仕途顺遂。

王振国膝下三子一女。

王笑一的父亲王喜元正是王老将军参战朝鲜时出生的三儿子,四个孩子了唯有他的出生被王振国错过。

三年后,援朝战争结束,王振国立功归来,看到这个难产好不容易生下的三儿子时,那小子话已经能说全了。为了弥补那错过的几年,王振国全心的培养王喜元的从政素养,教导他如何在政路上走的更加平稳。

王喜元也的确没有辜负父亲对他的殷切希望。从政后,在北京国土资源部工作五年,官至处长;后又一路升任,最后调任上海市规划和国土资源管理局局长,直至退休。

而作为王喜元独子的王笑一,大学毕业后继承其父衣钵,仍然在资源管理局工作。借助父亲在职时积攒的人脉,时年三十岁的王笑一,已经升任为松江新区发展规划办公室主任。

与王笑一这个上海本地人不同,余思佳手中掌握的关于李林的信息就少得可怜。唯一一点还是那晚开席前,王总偷偷把她拉到一边,道出的个中些许奥秘:名义上只是香港永泰集团上海分理处一个小小的项目开发经理的李林,实际上则是永泰集团董事长李永泰的小儿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二世祖、名媛眼中的金龟婿。

这两个人中,任哪一个都不是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得罪的起的。

她竭尽脑汁,估量着事态发展的最坏可能。甚至于,事后如何修补各方关系……

现在,于公于私、于人于己,她都异常后悔,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把那个明显过于花瓶的夏紫黛带去了呢!

撇开王总介绍来的松江大学城扩建以及香港永泰落户上海那两笔贷款大单能否顺利达成不说,单论夏紫黛就让她好一阵揪心。余思佳虽然对夏紫黛某些轻浮的作风很是不惯,但好歹人家也叫了她将近一年的‘师父’,无论从人性还是师道上,紫黛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嘶……”指尖一痛,举起一看,纠结间她竟是把指上的水晶甲硬扯了下来。水晶甲脱落,里面露出一层表面胶着的粉白指甲,剪得很短的指甲端被连皮带肉的扯开一个口子,血从缝中小滴小滴、不疾不徐的流了出来,一半会儿竟没有止住的意思。

“傻愣着干嘛呢,手!”一旁苏梧桐从包里拿出一个邦迪创可贴,撕开包装,拉过余思佳的手,把药棉处对准伤口,细细地将胶纸粘合。

“幸好我跟着你来了,不然就你自己,估计血尽而亡了还在那里魂游呢!”包好伤口,梧桐继续道:“也就是我吧,换谁能随身携带这东西啊。”

为了避免凌胥日过多的插手自己的生活,梧桐借口自己和余思佳逛街散心,把Lee打发掉。自己和余思佳两人打车赶往静安公安局。换做平时,Lee肯定会把凌胥日交代的紧盯政策贯彻到底的,但有了昨天的特别交代,Lee左右思量,觉得再放水一次老板应该会同意的。就这样,苏梧桐难得的享受了昨晚后再一次乘坐计程车的“权利”。

“我知道出了这种状况,不是大家乐于见到的。但是我很好奇,做了许多年的女客户经理大有人在,怎么偏偏那个夏菜鸟一来就出了这种状况呢?”对于夏紫黛那个甜腻的嗓音记忆犹新,梧桐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女的心思不纯。她最初听到消息时激起同情心,经过车上冷静的分析后,消失殆尽,于是出言提醒着余思佳。

听了梧桐的话,余思佳微眯了下眼睛,继续低头沉思着。

车子一个右打弯,“刹”一声,干净利落的停到了一栋古朴洋楼前。余思佳心急,下车后几步便走进了公安局大门。

苏梧桐停在门旁,手放在金属门框边的墙上,抚摸着那年代久远的石砌,触碰间仿佛透过那触感隐约体味到这栋楼曾经的辉煌与沧桑。

抬眼间看到门上静安区公安局的门牌旁还挂着一块方方的小铜牌,梧桐仔细一看,铜牌上面写着“国家文化遗址保护项目”十个楷体大字。她不禁小嘴一撇:“都文化遗址,还拿来做公安局办公,没见过这么折腾的。”

“梧桐,干什么呢,快走!”那边已经给两人做好外来人员登记的余思佳,转过身发现梧桐还站在门边,傻傻的不知道看着什么,不免一阵着急,朝她猛一阵招手,大大的喊了声,在安静的接待大厅里声音显得尤为响亮。在看四周,人人都朝她行注目礼,余思佳闹了好一个大红脸,又羞又急的到门口拉起梧桐,回身就向二楼走去。

忽略掉一路上耳边人们的轻笑声,余思佳右手掩着脸,左手拉着苏梧桐,俩手都占着的她嘴也没闲着,小钢炮一样的“都怪你,都怪你……”,不停数落着。

这声音听到耳朵里,让梧桐不自觉的想起2010年春晚上郭冬临和牛莉演的小品里,郭冬临为了哄妻子,学舌道“都怪我、都怪我”。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浮现出大光头哄小媳妇的喜感画面,她一个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到了一楼半,余思佳听到身后的丫头竟然敢笑,边走着边回头,刚想开展余氏革命教育课程,不料刚迈一步,就撞上了前方的一堵肉墙。

“嘭”的一声闷响,余思佳眼见要被撞跌在地,梧桐伸手刚要去扶,那个肉墙却异常灵活的开始动作,一只手拉住余思佳的右臂,另外一只挽住了她的腰,一个挺身,将余思佳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