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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永哥别急,你先听我分析,”我笑了笑,说道,“之前我和林涛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杨风究竟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开门就在门口遭到了袭击,还是走到沙发附近才遭到了袭击?这一点很重要,但是的确也很难辨别,因为两处都有血泊和滴落状血迹。”

“那你是怎么判断的呢?”

“从血迹分析来看,杨风应该是在沙发附近受的伤。”我说,“我仔细地观察了血迹的形态,沙发附近的血迹是以一大滴一大滴的滴落血迹为主,血迹周围的毛刺较长,说明滴落的位置离地面比较远,也就是受伤部位比较高。而大门口的滴落血迹则毛刺较短,说明受伤部位比较低。这就正好与人受伤后的移动轨迹相吻合,体力急剧下降之后,人的身体重心也会下移,杨风受伤后往外走,体力不支,很有可能就在门口蹲了一下,积攒体力再跑出门去呼救。”

“你这样说,我也想到了一点。”赵法医说,“如果是一开门就被捅了一刀,杨风还站在大门口,应该会叫喊吧?邻居能听不见声音吗?”

我点了点头,说:“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证据。”

赵法医瞪着眼睛等着我说话,我卖关子似的喝了口水,笑了笑,说:“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男死者身上的损伤有个特别显着的特征。”

赵法医想了想,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我解释道:“你看,杨风的身上有六处损伤,三处在季肋部,三处在腋下。都在左边,每两处创口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厘米。这六处创口,你不觉得过于集中了吗?”

“明白了!”赵法医豁然开朗似的叫道,“进入现场的大门,就是广阔的客厅。如果凶手这个时候用刀子捅人,那么杨风有足够的空间去躲避,那样就不可能形成密集的创口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补充道,“凶手应该是先刺了杨风的左侧上腹季肋部,杨风反射性地抱头躲闪,才会把左侧的腋下暴露给凶手。这说明死者被捅的时候,根本没有空间去躲避,只能反射性地保护自己。”

赵法医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沙发西侧的大片血迹,就是位于沙发和墙壁的夹角,如果杨风是在这个位置被刺,就没有空间躲避了!”

“如果杨风是在客厅里侧的沙发旁边被人刺伤,而客厅的地面又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么说明这个凶手是可以和平地进入杨风家里的人,换句话说,是杨风把凶手引入了客厅。”我继续说道,“这样,我们就不得不把这起案件和沙发上放着的两瓶五粮液联想到一起了。”

“你是说,凶手是来送礼的?”

“是的,”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般人不会把这些高档的礼品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杨风是个老师,更不会破坏他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如果他收了家长的礼品,不会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刚收到礼品,还来不及收起来。这样,结合前面的分析,我现在非常怀疑凶手就是来杨风家送礼的学生家长。”

“我还有个问题。”赵法医看来已经基本同意了我的观点,“如果是家长,那么杨风应该认识啊,那民警询问的时候,他为什么说凶手是个自己不认识的痞子?”

我沉思了一下,说:“这个确实不太好解释,有可能出于两个原因:第一,老师未必能认全学生的家长,所以凶手可能只是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某某的家长,就进入了现场,而杨风确实不认识他;第二,杨风在接受询问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死了,也没想到自己会死,所以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声誉,可能会对这个情节进行隐瞒。”

“唉,他这样隐瞒,可就苦了我们公安。”赵法医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同意,那你的第四个推断呢?”

“我觉得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我说。

“不止一个人?”赵法医说,“怎么可能!死者说了,是个不认识的痞子,说明就只有一个人啊。而且两名死者身上的刀伤都是一种工具形成的,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

“死者说一个不认识的痞子,指的只是捅他的人,第二个人未必动了手。”我说,“后来死者还说了‘黑衣服、白衣服’,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是在描述一个人穿着黑衣服,一个人穿着白衣服。”

赵法医皱起了眉头,这个推断很难让人信服。

我接着说:“我的主要依据是曹金玉身上的损伤。除了右侧腹部的一刀以外,她的颈部和口腔黏膜都有损伤,尤其是颈部,两侧的肌肉都有出血。”

“嗯,那说明什么呢?”

“两侧颈部肌肉都出血,口腔黏膜还有出血,我觉得一只手是完成不了的,必须要有两只手才能完成上述的损伤。”

“哦,”赵法医这才点了点头,“你是说,凶手如果用手同时掐住曹金玉的颈部、按住她的嘴,那么他就没有第三只手拿刀捅人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赵法医真是一点就通。“我怀疑是在凶手刺伤杨风的时候,曹金玉从床上惊醒,⑸9⒉跑了下来,这个也有依据,曹金玉穿着睡衣,却没有穿鞋,这符合紧急情况下床的表现。曹金玉慌慌忙忙地光着脚下床,跑到卧室门口,看见杨风受伤,就会忍不住叫喊,这个时候另一名凶手就上前捂压她的嘴巴,掐扼她的脖子。一般捂压口部的目的都是防止喊叫嘛。控制住她以后,拿刀的凶手已经刺了杨风六刀,于是过来刺了曹金玉一刀,刺完,两个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你的现场重建,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赵法医说。

“当然,这只是猜测。”我说,“要确定有两个凶手,还需要更确切的依据。”

车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司机缓缓地开着车,我和赵法医咀嚼着刚刚讨论的几点分析,努力想要从中找出新的线索。

赵法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可是现场勘查提取了几十处血迹,全是杨风和曹金玉的血,包括楼道里的滴落血迹都提取了好几处,也没有发现第三人的血迹啊。”

“我倒是有新的想法。”我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凶手用的,可能是弹簧刀!”

“这个有点儿玄乎吧?”赵法医说,“作为法医,我们只能说是刃宽三厘米左右,长十厘米以上的单刃刀具,不能肯定地说是哪一种刀具啊。”

“我有依据啊。”我说,“首先,凶手携带的刀具应该是易于隐藏的,对吧?不然杨风就不可能让他进入客厅了。所以凶手敲门的时候,刀应该是藏着的。大夏天的,衣服上的口袋也不多,既然能把那么长的刀藏住,说明刀必须是可以折叠的。不能折叠的刀,放到口袋里,岂不是会伤到自己?”

赵法医点点头。

我接着说:“第二,这把刀从折叠状态变成伸直状态必须要快。杨风的手臂上没有抵抗伤,说明被攻击的时候是出其不意的,凶手掏刀、把刀刃伸直必须要在杨风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完成,一般的折叠水果刀是很难完成的。”

我喝了口水,接着说:“第三,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杨风身上的六处创口,方向都是上锐下钝。也就是说凶手拿刀的时候,刀刃是朝上的,即刀刃是朝虎口部位的,这不符合一般人的拿刀习惯。一般人拿刀,刀刃是朝下的,即刀刃朝四指。如果是弹簧刀,按了按钮,刀刃从刀柄里弹出来,必须是从拇指和四指之间弹出,这样握刀,刀刃就是朝上的。”

“有道理!”赵法医说,“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认为是弹簧刀的可能性比较大。刚才我问的那个问题,你怎么看?”

“别急,我接下来就说这个。”我说,“既然是刀刃朝虎口部位,凶手又有可能受伤,那么他受伤的部位应该就是虎口。虎口位置血管丰富,一旦受伤,必定有较多的出血量,所以凶手的血肯定会遗留在现场。”

“可是,现场确实没有找到凶手的血啊。”赵法医说。

“我早就说过,前期提取的血远远不够,因为在现场那么多血迹里发现相对少得多的凶手的血,无异于大海捞针,很难。”我说,“我有个办法。凶手杀完人肯定要逃离现场,现场外,应该会有他的血迹吧。”

“是啊。”赵法医说,“外围搜索以搜索物品为主,还真没下大功夫找细小的血迹。”

“今天天黑了,条件不好。”我说,“明天一早,我俩就去现场外找血迹。”

吃完饭就没有什么别的事了,我和赵法医信步溜达到公安局,找了台公安内网的电脑打开,想看看协查的情况。如果明天能在现场外找到凶手的血迹,下一步就是将血迹的分析结果录入系统,看看能不能串并上其他的案件,如果能顺藤摸瓜发现凶手的身份,那么案件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林笑笑。她的死会不会也和别的案件有关联?

我进入了串并案件系统,在受害者姓名栏里填上了“林笑笑”三个字,刚刚点下“确定”按钮,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屏幕上竟然出来了三起其他案件。

“串并了这么多?”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心中充满疑惑。

算上林笑笑被杀案,这四起案件在系统里已经被命名为“云泰案”。直接用地名来命名,可见当初这案子的确不小。案件的串并,一般都有确定性的证据,但“云泰案”的证据并不完整,依据的是作案的手段和侵害对象的共同点。四起案件的受害人都是正在上中学或大学的女生,施暴的地点也都在公共厕所附近。所有受害者都是俯卧着,双手被捆绑在背后,死于机械性窒息,都有被奸尸的迹象,却找不到精斑。

四起案件中,两起发生在云泰市,一起发生在云泰市所辖的云县,另一起发生在云泰市的邻县龙都县。这个“云泰案”看起来确实不那么简单,发了四起都没有侦破,在命案必破的年代,确实是很少见的。这系列案件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陷入了困境?

正在胡思乱想,赵法医走了过来,问我:“今晚的专案会,咱们参加不参加?”

我说:“不参加了,困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有了发现,再和他们一起说。”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赵法医来到了现场外的小院里。

“这个小院子的东西两边都有门,西门门口有个小超市,当时也是超市的老板发现杨风冲出楼道倒在地上的,说明凶手应该不是朝西走的。”这个问题我昨晚已经想得很成熟了,“那么凶手肯定是从院子的东门离开的,我们就沿着他逃离的路线找吧。”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动用了先进的寻找血迹的仪器,不出半个小时,就听见赵法医大喊:“看,找到了!”

5

在凶手离开的路线上,我们找到了七八滴连续的滴落状血迹,非常新鲜,但是离楼房很远。

“为什么血迹这么孤立?”赵法医问。

“我觉得吧,”我说,“可能是凶手离开楼道的时候,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走到这里的时候,捂住伤口的手松开了,所以伤口会继续往下滴血。不要满足,要继续找。”

果然,用同样的办法,我们在杨风家的楼道里发现了几小滴血迹,这几滴血迹在杨风留下的大滴大滴的血迹旁,虽然不起眼,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

“这个也很可疑。”我说,“提取,赶紧做DNA。”

DNA检验很快开始进行,与此同时,我和赵法医仍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可疑的血迹。夏季的烈日很快烤得我们汗如雨下,但我们一刻也没停,一直找到下午时分,才惋惜地发现,的确再没有其他可疑的血迹了。

但是之前找到的这几滴血的DNA检验结果一出来,还是让我们彻底兴奋了。

这几滴血不属于任何一位死者,而是属于一个陌生的男性。

“永哥,走!”我眉飞色舞地喊道,“我们马上去专案组!”

在专案会上,我把之前通过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得出的几点推断逐一阐述,并且说明了理由。我信心满满地说完了全部的依据,并没有迎来想象中雷动的掌声,反而是一片冷场。

专案组成员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彻底被我的推理给绕晕了,似乎有些异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诡异的气氛直到DNA室的阮主任冲进了会议室才被打破。

阮主任眉飞色舞地说:“并上了!”

专案组成员的注意力全部被阮主任吸引了过去。伍支队急忙问道:“身份清楚吗?”

这就是法医的悲剧。法医累死累活地干一整天,绞尽脑汁地推断,还不如DNA实验室的一次串并。我经常说法医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其他的刑事技术都是看到仪器出什么结果,就下什么鉴定结论。只有法医和痕检两个专业是要凭着经验和主观认识拼了命地推断、推理、猜测。猜对了还好,一旦猜错了,名声可能就此臭了。很多领导在意的是DNA结果有没有做出来,而对法医辛辛苦苦在现场和尸体上提取DNA检材的过程并不感兴趣。

阮主任很自豪地说:“身份清楚,血是一个叫洪正正的二十二岁男子的。该男子是本地人,长期在外打工,去年因为打架斗殴被处理过,恰巧也取过他的血液样本。”

许支队转头对我说:“秦科长,貌似你的推断错了。”

“嗯?”我仍沉浸在那种不公平的情绪当中,被许支队这样一说,更是愤然,“我哪条推断错了?”

“你刚才说凶手可能是家长。”许支队眯着眼睛说,“现在看来,凶手才二十二岁,孩子不可能都上六年级了吧?”

侦查员中传来一阵嬉笑。

我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依旧稳住情绪,坚持道:“我说过,我认为本案作案人数应该是两人,这个洪正正只是其中一人,另一人不能排除是学生家长。”

许支队呵呵一笑,并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轻声地对侦查员们说:“先去把洪正正抓回来,就什么都搞清楚了。”

我打断了许支队的话:“那,家长不查了?”

许支队说:“查家长的那组人现在终止任务,去抓洪正正。把他抓回来,剩下的事都好办。”

我没有再辩驳,郁闷地和散会的侦查员们一起走出了专案组会议室。

一下午的时间,我都坐在市局法医室里,反复看着电脑上“云泰案”的照片,照片乱糟糟地塞在脑子里,理不出任何头绪。仅凭这几组照片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破案,更没法去甄别犯罪嫌疑人,可能这也是该系列案件至今没有破获的原因吧。

次日凌晨,宾馆的电话响起,是赵法医打来告知我洪正正已经到案的消息,洪正正右手虎口处确实有伤。现在侦查部门正在对他进行突击审讯。我蒙眬着双眼,“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继续睡觉。

因为忘记定闹铃,一觉醒来居然已经上午十点了,我急忙洗漱完毕跑去了市局法医室。

“你是不是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洪正正抓到了?”我不敢确定凌晨接到的电话是真事儿还是梦境,于是问了赵法医一句。

赵法医笑着说:“年轻人就是好,睡眠好才是真的好!是啊,抓到了,不过,到现在一个字也不交代。”

“不交代就行了吗?”我说,“我们有证据!”

话还没有说完,我的表情就僵硬了。我仔细地想了想,说:“永哥,不对,我们没证据。”

“怎么说?”赵法医一脸惊愕,问道,“楼道里和逃离路线上都有他的血啊!”

我摇了摇头说:“所谓的证据,要有排他性,必须能定死是他杀了人,而不是他到过现场附近。”

赵法医说:“你是说我们现在可以肯定他到过现场的楼道,但是不能肯定他杀了人,是吗?”

“是的,”我沮丧地说,“如果是现场房间内提取到他的血,或者在现场外楼道地面提取到他和死者的混合血,都可以确定是他杀了死者。但是只在现场外楼道提取到他一个人的血,就不能确定他杀了人。律师可以说是他到过现场楼道,鼻子流血了。”

“那不是强词夺理吗?”赵法医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调查反映洪正正和死者没有任何来往关系,他不可能跑到离他家那么远的现场,还恰巧在现场楼道里流了鼻血!最关键的是,洪正正的右手虎口确实有一处新鲜的刀伤,和我们推断的完全相符,这还能赖得掉吗?”

我耸耸肩膀,说:“律师可以说,洪正正既然和死者没有来往,为什么要杀他呢?”

赵法医愣了半天,问道:“那怎么办?”

“现场重建。”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和赵法医回到了中心现场,我们开始模拟凶手和被害人当晚的动作。我让赵法医站在沙发和墙壁的夹角处,我站在他的对面,模拟拿着刀捅他。

我说:“你看,我用这种姿势拿刀捅你,导致自己的虎口受伤,受伤后我会继续拿刀捅你,这时候我手上流出的血迹应该…”

我在自己虎口处滴了几滴水,然后继续挥动手臂模拟捅人的姿势。手上的水滴因为惯性作用被甩落在地面上。

我指着地上的水滴说:“好了,把水滴周围的血迹都提取一份。我之前说过,凶手虎口受伤,那里血管丰富,肯定有不少出血,这些血没有被提取到,是因为现场的血迹太多了,提取到相对少得多的凶手的血就会很难。但用这种办法,我就不信提不到他的血。”

“好办法啊。”赵法医说,“这可比大海捞针准确率高多了!”

我们提取了十六份血迹,急送DNA实验室,然后回到专案组静静地等待。

时间缓缓地流逝着,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究竟能不能一招制敌呢?

忐忑的心情很快被化解了,因为DNA实验室传来消息,真的在这十六份血迹中检测出了洪正正的血。

“好!”许支队拍桌子喊道,“这次不怕他不交代了。我要给DNA室记功!”

虽然许支队把功劳给了DNA室,但是我和赵法医并不感到委屈,因为我们追求的并不是那些虚名,我们追求的是那种无法抑制的成就感。我默默地回到了宾馆,睡起了大觉,相信明天一早就会传来洪正正认罪的喜讯。

果然,洪正正在铁的证据面前低头认了罪,他承认自己持刀杀害了杨风夫妇,却一直说不清杀人的动机,而且坚持凶手只有他一个人。

许支队不得已又把我请到了专案组会议室商讨解决的办法。

我问:“洪正正当晚穿的是什么衣服?”

“黑色T恤。”侦查员说。

“那我们现在就要去找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我信心十足地说,“洪正正说不清楚杀人的动机,我觉得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动机。有动机的人,㈤9贰是他现在正在极力掩护的人。”

“看来你判断两人作案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啊。”许支队对我又恭敬有加了。

“那么下面,我们继续从家长开始查起。”我说。

6

“主要是分两个组。”我说,“第一组,查洪正正和杨风班上的哪名家长有过来往。第二组,找杨风班上的小学生谈话,找那些比较聪明伶俐的孩子谈,注意,谈话的时候要有老师或者家长在场。另外我有个请求,如果第二组同志发现有什么情况的话,及时告诉我,我想参与谈话。”

许支队点头认可了我的安排,两组侦查员迅速开展工作。

我一直认为第一组会很快查出问题,但是事与愿违。经过半天的工作,第一组侦查员反馈的信息并不多。原来洪正正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汀棠了,他在案发当天才刚从外地归来。而且他从来都不用手机,连通话记录都无法查找。

“那就继续查啊!这几十个孩子的家长,有没有谁去过洪正正在外地打工的地点?有没有谁一年前和洪正正有过来往?”许支队在电话里发起了火。

“这需要时间啊。”侦查员在电话那头委屈地说道。

“许支队别急,”我说,“说不准第二组能有什么消息反馈过来呢?”

我的话音刚落,许支队的电话再次响起,第二组真的发现了情况。

当我赶到红旗小学教学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怯怯地靠在母亲的怀抱里,正在和一名女民警谈话。我默默地走过去旁听。

“你说,小青是你的好朋友对吗?”女民警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

“那如果小青被欺负,你是不是应该告诉阿姨呢?”

女民警温柔地劝说着,小女孩欲言又止,沉思了一下,问道:“那杨老师会不会知道是我说的?”

看来这个小女孩还不知道他们的老师已经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了。

女民警说:“阿姨向你保证,今天我们的谈话只有你妈妈、你、我和我身后的这位叔叔知道,好不好?”

我暗暗鄙视了一下这位长得非常漂亮的女民警,因为她的这个保证肯定是个谎言。

“漂亮女人的话真是不能信啊。”我心里这样想着,暗自想笑。

可是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后,说:“那也不让这位叔叔知道,行不行?叔叔在这里,我不好意思说。”

我隐隐地觉得我可能猜到了真相,于是知趣地躲到了门外,从光明正大的谈话转为窃听。

“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孩吞吞吐吐地开始了她的叙述,“前两天,下午自习,小青被杨老师叫去办公室,过了一节课,小青才回来。她坐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太对劲儿,她全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只是摇头,偷偷地哭。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她拽到教室外我们经常谈心的地方。然后,她就告诉了…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嗯,你别怕,慢慢说。”美女民警说道。

“她趴在我身上哭了好久,才告诉我,其实杨老师已经欺负她很多次了…”

“我操,强奸幼女?”每次听见强奸案都会急火攻心的我,在门外握紧拳头暗自骂了一句,“披着老师皮的禽兽!”

“欺负是什么意思呢?”女民警还在往下问,我都觉得有点儿尴尬了,大概知道个意思不就得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说,她说,她说是杨老师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抠她下面。”

门口的我,沉默地捏紧了拳头。

女民警干咳了一声,说:“那后来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叫她告诉她的爸爸,让她爸爸来打这个坏蛋。”小女孩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你见过她爸爸吗?你怎么知道她爸爸能打得过杨老师?”女民警的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水平,一是探一探杨风有没有可能认识小青的父亲,二是打听一下小青父亲的来路和特点。

“没见过,小青妈妈死了,她爸爸好忙,每次家长会都是他爸爸店里的阿姨来的。小青真是可怜。”小女孩带着哭腔说道,“不过,小青和我说过,他爸爸以前是武警,打架特别厉害。”

我朝着女民警招了招手,示意她停止谈话。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无须再给这个无辜的孩子带来心理负担。

女民警安慰了她几句,转身离开,和我一起赶往市局。

“动机真的查出来了。”许支队非常高兴,“马上把这个吴伍(小青的父亲)请回来问问情况,同时查他和洪正正的关系。”

“许支队,我想要张搜查令。”我说,“既然我们都猜到了他可能是凶手之一,他当晚可能穿的是白色T恤,为什么不去找找看他的这件白色T恤上有什么证据呢?”

拿着搜查令的我,边走边听侦查员介绍小青家的情况。小青是单亲家庭,父亲吴伍是武警退役军人,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小店。小青的母亲在数年前就因车祸身亡,小青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吴伍也把女儿当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

刑警支队已经做工作让吴伍店里的一名女店员先行一步把小青带离家里,怕她看见自己父亲被抓走的情景。

我看着警察把表情非常从容的吴伍带进了警车,然后和赵法医走进了吴伍家里。搜查工作并不困难,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件带有几个点状褐色印迹的白色T恤,依照我的经验,这褐色的印迹就是没有洗干净的血迹。

几个小时之后,白色T恤的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正是洪正正和女死者的血迹。

吴伍被带到刑警队后,没有做任何抵抗,直接交代了全部案情。

原来,七年前,吴伍和他的妻子乘坐大巴回丈母娘家,和他们并排坐着的是一名十几岁离家出走的小男孩。大巴在行驶过程中突然侧翻,车上的乘客大都受了伤,现场乱成一团。吴伍的妻子应该坐在窗边,被碎裂的玻璃割破了颈动脉,当场就去世了。而坐在另一边的小男孩,因为颈部受压严重而窒息昏迷。吴伍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强忍悲痛,用自己在部队里学过的急救术,对小男孩进行心肺复苏,最后终于救醒了这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就是洪正正。

七年后,洪正正返乡闲逛的时候,偶遇吴伍,一眼就认出了他。聊起当年的事情,吴伍不禁老泪纵横。两人也算是经历生死的忘年交了,聊了半天意犹未尽,洪正正便买了酒到吴伍家中畅饮。酒过三巡,小青放学回家,向父亲哭诉了杨风对她进行猥亵的经过。吴伍当时差点儿气晕了过去,洪正正也是义愤填膺,借着酒劲儿,两人决定去讨个说法。吴伍考虑到杨风不认识他,可能会给他吃闭门羹,就带上两瓶五粮液,决定以送礼为借口和诱饵,先进门再说。

到了杨风家,吴伍谎称是小青好朋友的家长,骗杨风带他进了客厅。当吴伍告知杨风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杨风大惊,躲到沙发和墙壁的夹角处。而此时,洪正正早已利刃在手,于是冲上去就捅。

吴伍本是来找杨风讨说法的,如果杨风不认账就打他一顿解解气,没想到洪正正居然上来就动刀。这个同样有着坎坷经历的小伙子,居然用这种办法来报答自己的恩人,殊不知这正害了他的恩人。

吴伍被洪正正动刀的举动惊呆了,而此时杨风的妻子听见动静下床查看,看见杨风满身是血,就尖叫起来。吴伍心里害怕,赶紧冲过去捂她的嘴。此时杨风已经失去抵抗能力,洪正正见吴伍正在和女人搏斗,就跑了过来给了女人一刀,拉着吴伍的衣服两人一起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