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凌一句话也不说,一拳头挥过来,重重落在荣逸泽左脸上:“畜生!你怎么能那样对婉初!婉初是我的、我的!”

荣逸泽本没料到温文尔雅如沈仲凌也有如此行为,他自是知道沈仲凌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但今天这副形容,怕是对自己误会颇深,但不知道他们到底闹到什么地步。

口中腥甜,嘴角出了血,荣逸泽抬手擦了一下,殷红的血。

可他脸上仍旧带着笑:“凌少,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切磋拳脚也得换个地方是不,看把夫人小姐们吓的。”

“你还装糊涂?婉初都有你的孩子了!王八蛋!畜生!”接着又是一拳,极重地落在他嘴边,一分力气都没省。

荣逸泽这才恍然,原来那孩子不是沈仲凌的。那么会是谁的?他这一恍然的工夫,沈仲凌的拳又挥过来。荣逸泽眼疾手快牢牢捉住他的手,刚想问他婉初到底是怎么解释的。

复又一想,解释?看来是没给,要不怎会如此。

荣逸泽不禁觉得好笑,傅婉初那样一个爱惜名声的女子,居然默认孩子是他的。想到这里,突然心里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丝兴味,连脸上的痛也不觉得,依然态度谦和恭顺,笑道:“凌少,你喝得太多了,大约是醉了。我荣三睡过的女人不少,可偏偏没有一个姓傅的……咱们有什么话等酒醒了再说。”

沈仲凌更因他始终如一的态度而激动,右手被擒住,左手还想再回一拳。可荣逸泽早就防备着,把他左手也反剪过来。沈仲凌终是酒喝得太多、太急了,脑子不清晰,连反应都慢些。

周围吃饭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这里,荣逸泽还想护住他的面子,不想闹得太难看,于是圈箍住他,在外头人看来又像是在帮忙扶着他。

沈仲凌一时失了力气,嘴里还嘟囔道:“荣三,你这个衣冠禽兽……”

荣逸泽越来越觉得好笑:“凌少,我想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被酒精迷醉的人到底是不清醒的,沈仲凌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没什么好说的!畜生畜生……”然后就彻底醉过去了。

荣逸泽无奈地笑了笑,瞧他平日里一派温文的公子哥模样,也能被情伤得如此。果然是情深恨切,果然是到深情、俱是怨。

把沈仲凌放倒在座位上,荣逸泽摸了摸脸,鼻子、嘴角还流着血。

白玉致吓得不轻,看见他流着鼻血,颧骨也肿了起来,言语殷切道:“三郎,你没事吧?”刚想上前看看他的伤势,荣逸泽却笑着摆摆手:“我没事,吓到你了吧?”

白玉致看他并不以为意,嗔怪一笑:“三郎都抱得美人归了,我还不知道。”话里带着丝丝酸味道。

荣逸泽知道她想偏了,却又乐得被人误会一样,也不理,随她误会。

白玉致心里更有一种心酸,可又不愿意表现出来。那是他的事情,他外头那么多的女人,轮不到她去拈酸吃醋。

看着躺在椅子上的沈仲凌,白玉致说:“打个电话给沈府吧?”她正想叫侍应生,荣逸泽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不用,回头我把电话打到梁府,找梁小姐。”

白玉致稍愣了一愣,随即了然一笑:“三郎,你当真是狠心。”当真是心狠手辣,不给别人留一丝翻盘的机会。

荣逸泽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瞧,饭也没吃成。你自己先回去换件衣服,宋总长的牌局,晚上我就不去了。你自己拿捏吧。”

白玉致玉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潇洒地转身就走。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这样的夜晚,爬上每个被他送来的男人的床上的时候,只有背影是潇洒的。心里是不甘、不愿,可这就是她白玉致的命不是?

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羞泪两行。眼泪是留给别人的,只有笑是留给他的。何况,她早忘了哭的滋味。

在门边的时候,她还是停了停,忍不住回头看他。荣逸泽在灯光摇曳的深处,如玉树临着晚风。虽然颧骨上肿着,仍然是洒脱有型。

“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我怎么样不重要。”这是她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从十八岁的生日一直到现在,每次都是这个愿望。

有时候他会问她许了什么愿,她只是笑着不说:“人家说,说出来就不灵了。”然后他就不再问了。而他的生辰,他从来不过。他说那是个苦日子,不愿想起,但愿从没有过。所以,她连给他庆生的机会都没有。她有时候多希望借着这个日子,送他些什么。可总没机会,都是他借着各种各样的名头送东西给她。这是对自己内疚了吗?不能给真情,那么就给内疚也好。起码还表示她在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

荣逸泽觉得有目光射来,抬头看到她在门口蹁跹多姿的回首,于是对她笑了笑。

白玉致不想他看了自己一眼,痴痴地望了又望,终是笑了一笑,决然地转身走了。

百福宫酒店里,梁莹莹此时皱着眉看着床上烂醉的沈仲凌,心中是百般滋味。

他紧蹙的眉头,为的是什么呢?这样的沈仲凌是不能带回家的,可怎么糊里糊涂就送到百福宫酒店里了?现在她托着腮对着沈仲凌发愁。

她不解为什么侍应生会打电话给自己,但听那人说:“凌少在店里喝醉了,闹了事,请梁小姐速速过来。”

虽然他们是有婚约了,可并没有真正的订婚仪式,梁莹莹还是端着矜持的。

可别人把电话打给她,她听了后心里自然是担心的,也忽然有了为人妻的那种责任感。可于名分上,她也是非常看中的,不想让家里人有借口打趣她,于是托了个借口风风火火赶来了。

到了塞纳河西餐厅,就看见沈仲凌趴在桌子上,酒瓶子碎了一地。梁莹莹小心绕过满地的碎玻璃,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少,凌少。”可是并没有反应。

侍应生过来说他喝了好几瓶洋酒,梁莹莹从手袋里拿出一卷钱给他:“结账吧。”

侍应生摇摇手,恭敬地说:“不用了,有人结过了。”

梁莹莹虽然觉得纳闷,却没工夫细细思考,问他:“凌少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

侍应生点点头。梁莹莹抽了几块钱给那个侍应生:“帮我把凌少抬到车里头去。”

侍应生把沈仲凌抬进车里,梁莹莹却又发愁了。她自己并不会开车,自己是叫了黄包车来的。那侍应生这会儿又说:“要不我送你们去饭店吧,凌少这模样总不好回家。百福宫离这里不远,转两个路口就到。我能开过去,走回来也还赶得上回来上工。”

因此梁莹莹和侍应生就把沈仲凌送到了百福宫里。

侍应生从饭店里出来,路过一辆车边。车窗摇了下来,荣逸泽衔着一根烟,问他:“住下了?”

“是的荣先生,都照您的吩咐。他们住在四〇一号房间。”

荣逸泽点点头,塞给他一卷钱:“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侍应生脑子灵活,忙说:“三公子吃了饭就跟白小姐走了,可没跟咱们说过什么话。”

荣逸泽笑了笑。

四〇一室里,梁莹莹第一次近距离看沈仲凌。这个男子满足自己对未来另一半的所有期望:健康、温润又不阴弱;学识渊博,却又能领兵打仗。她尊重自己的父亲,崇拜他的阳刚,却又嫌他过分粗鄙。她早就为自己打算,要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又要自己能仰视的。

沈仲凌的眉头蹙在一处,口里喃喃自语,她听得不太明白。他雪白的衬衫都起了褶皱,胸前斑驳着泼洒的酒渍。放在往常,她是最不悦别人醉酒的,尤其受不了那冲天的酒气。可如今这酒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出来,却添了一丝的芳香。她方才觉悟,原来人说的“酒香”是真的。

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陡然热起来。梁莹莹解了脖子里的丝缎子围巾,随意地搭在高背软椅子上。坐在床对面,对着睡着的沈仲凌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嘴里仿佛嘟囔着“热”。于是她卷了袖子到盥洗间拧了浸了凉水的毛巾,给他擦脸。

开始还不敢离得太近。可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脸就往那手下清凉的毛巾处蹭。额边的头发也蹭得有点乱了。梁莹莹扑哧就笑了,原来他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她胆子便大了些,拿开他的手,仔细给他抹脸。可他的手并不老实,凌空抓来抓去的,嘴里还是说“热”,手下就开始解开衬衫的纽扣。

三四粒纽扣下就是裸露的胸膛。他肤色不黑不白,却匀致细腻。梁莹莹又拧了新的帕子,烫了些温水给他擦脖子。水拧得不透,便湿了他的衬衫。虽然在迷糊里,沈仲凌也觉察出衣服的不爽快,索性一颗一颗地胡乱解着扣子。可手并不灵活,底下几颗扣子怎么都解不开,于是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沈仲凌整个上身都快要裸在她面前,梁莹莹的脸禁不住红了又红。可她转念一想,他们即将是夫妻,这又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抬手给他解了扣子,帮他脱了衬衫。沈仲凌这下脱了禁锢,仿佛突然舒坦了一般,睡得更沉了些。

梁莹莹仔细地看着他,这是将要属于自己的身体。她的手颤抖着抚上去,沈仲凌感到身上有手游动,便去摸那手。梁莹莹躲了躲,可最后还是被他握住。他仿佛握住了什么宝贝的东西,紧紧地握住,嘴里喃喃自语。

梁莹莹没听分明,却又好奇,于是侧着脸把耳朵凑近了,才听他说:“婉初,婉初,为什么这样对我,婉初……”

梁莹莹冷冷笑了笑,原来是为情所伤,看来这个婉初似乎伤他不浅。

沈仲凌的唇贴着她的耳,属于他的热气扑在脸上。

她梁莹莹的东西,不要的就算了;既然要了,就没有被人夺去的道理。

沈仲凌的手大而有力,紧紧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手心里传来迷醉的温度。他的脸在暖暖幽暗的台灯下雕刻出醉人的线条。

既然握住了,就不要让他溜走。他心里有别人又何妨?她要的是他后来的一辈子,而不是他的从前。这世界上只有梁莹莹要不要的男人,没有男人要不要梁莹莹。

梁莹莹把他的手抬起来,放在脸上摩挲。他好像寻到了什么舒适的感觉,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梁莹莹咬了咬唇,把手抽了出来,轻解衣衫,长裙委地。她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在家里不小心偷看到的四姨太的春宫图,她虽然有过几个男朋友,可这方面也是头一遭。

她又咬了咬唇,抬手解了他的腰带,直到两人赤诚相见。

沈仲凌的手被她捉着,放在高高隆起的地方。她俯下身去亲吻他的脸,描绘着她梦里良人的轮廓。

沈仲凌只觉得那样的真实,待要睁眼,她又吻过来,吻上他的双眼。那吻温柔得让他沉醉不想醒来。这应该就是梦吧,婉初,只是在梦里吧。是不是只有梦里,才能真正拥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