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澈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声音带着笑意:

“晓溪,你好象走到哪里都会交到朋友。”

“你在说我吗?”明晓溪指住自己,哑然失笑,“人家怎么敢和天下魅力第一的风间学长比呢,到哪里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孩子崇拜你喜欢你仰慕你。”

风间澈笑了,夕阳照在他的唇角,有抹金灿灿的光芒:

“我好象闻到一点醋的味道啊。”

明晓溪挺起胸膛,目光炯炯:“你说错了!那不是一点醋,而是很多很多醋!”

他的笑容更大了,阳光跳跃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她苦恼地皱起眉头打量他:“笑,你还笑!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啊!”

“怎么?”

“我会觉得自己象个罪人啊,好象抢走了人家的什么宝贝一样,不开心。”

“好,那我以后就努力变得坏一点。”

明晓溪瞅他一眼,鼓起嘴:

“你又把我当白痴。”

风间澈微笑:“没有啊。”

“怎么没有!”明晓溪瞪他,“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会变坏的!”

风间澈握紧她的手掌,默不出声。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夕下的阳光映进眼底,深沉而幽亮,半晌,暗哑的声音自他双唇逸出:

“我却不敢保证。”

*** ***

一个消息震撼全国——

天才钢琴少年风间澈伤愈复出!!

兹定于本月二十六日,风间澈将在皇家音乐厅举办一场名为“礼物”的钢琴独奏音乐会,音乐会的门票收入将全部捐献给儿童白血病基金会。

日本各大电视台纷纷推出专题报道!

日本各大报纸头版头条整版文字!!

据报道,天才钢琴少年风间澈曾于半年前为救某少女而右臂中弹,伤势甚重,众名医皆束手无策,被断定此生再也无法弹钢琴。当时,国内外的专家和乐迷们一片扼腕,哀叹无缘再聆听和欣赏风间澈那出神入化的演奏和优雅迷人的风范。然而,传言中的神医修斯神秘现身,据说只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使风间澈的右臂奇迹般恢复。

风间澈现时的演奏水平如何,是否可以恢复以往的水准,成了本年度最大的一个悬念。

只三天的时间,钢琴演奏会的门票就已销售一空,黑市的票价已经炒到了天上,可惜仍是有价无市。

“胡说八道!”小泉气呼呼地摔下手中的报纸,“什么破报道,纯粹乱写一通,跟仁德校报根本没得比!这些报纸和电视台都怎么了,分明是晓溪你的针灸创造了奇迹,却好象是约好了一样根本就没人提!变成了一个什么某少女!大家口风出奇得一致,一定有问题,有人搞鬼,白白便宜了那个修斯!”

明晓溪笑呵呵,不以为然:“不好吗?难道非要我的名字尽人皆知,上街都要化装戴墨镜,被无数记者围攻,生活再没有隐私,那样才过瘾吗?”

小泉猛地打个响指:“对呀!那样才好!等你出名了,我就可以出本书,名字叫做‘我所知道的明晓溪’或者‘脱下神秘外纱的明晓溪’或者‘我和明晓溪不得不说的故事’,哎呀,销路一定不错!啊!好痛!”

明晓溪一拳K上她的脑袋:“我先写一本书,名字叫做‘小泉的悲惨下场’!”

两人打闹着笑做一团。

小泉揉揉脑袋,想了想问:“风间学长的手真的好了吗?可以弹钢琴了吗?”

“我也不清楚,”明晓溪很苦恼,“你知道,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不过,前几天我见他拉过手风琴,应该差不太多了吧。”

“能拉手风琴未必就能弹钢琴吧,听说弹钢琴需要的技巧是很高的,对手指灵活性的要求特别严格。”

“是那样吗?”

“好象是。哎呀,其实我也不太懂,不过风间学长决定举办音乐会,肯定是有把握的。”

明晓溪笑了:“那倒是,澈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咦,音乐会的名字为什么叫‘礼物’呢?”小泉又冒出个问题。

明晓溪眨眨眼睛:“这个,我想……我想这是送给儿童白血病基金会礼物吧,澈真是个既好心又善良的人。”

“笨!”小泉白她一眼,“你真是个白痴,不解风情,不懂温柔,风间学长喜欢上你真是辛苦!”

明晓溪一头雾水:“好端端你为什么又骂我,我说的不对吗,你又不知道标准答案。”

小泉再白她一眼:“提示你一下,音乐会的日期为什么定在二十六号?”

“为什么?”明晓溪左思右想,终于放弃,“那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啦!”

小泉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吼道:“那一天是你的生日!笨蛋明晓溪,风间学长是把音乐会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的!而且你最近迷上什么儿童白血病基金会,到处找人募捐,风间学长就索性把所有的门票收入都捐给它们啦!你真是笨到无可救药,居然这样糟蹋风间学长的一片心意!”她猛捶胸膛,跺足大呼,“我吐血呀!!后悔呀!!痛苦呀!!”

明晓溪楞楞地吞下口水,看着发神经的小泉:“是这样吗?就算是这样,你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我猜,猜不中你又生气。”

小泉狂呼:“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笨!没想到笨到让我震撼!笨到让我惊悚!”

明晓溪忍无可忍,终于使出杀手锏——

捂住小泉如长江黄河般滔滔不绝的嘴!

“就算我真是个白痴,也不能容忍你这样侮辱我!”

*** ***

晚饭做好了。

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满一桌,逗得明晓溪口水直流,终于忍不住偷了根肉丝飞快塞进嘴里。

嗯……

好吃!真好吃!好吃到让人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

风间澈解下身上的围裙,手中拿着筷子,走到餐桌旁,坐在明晓溪对面。

他分一双筷子出来给她:“怎么可以用手抓菜吃呢,手指不会油腻吗?”

明晓溪吐吐舌头:“你看见了呀,呵呵,”她笑得很不好意思,“这不能怨我,谁叫你做的菜会那么好吃,只是普通的肉丝嘛,为什么被你一处理,就会变成这世界上最神奇的美味!”

风间澈笑了:“哪有那么夸张,这样赞美我,我会骄傲的。”

“那就骄傲啊!”明晓溪边吃边说,“你是这世界上唯一可以骄傲的人!”

“为什么?”

她眨眨眼睛,笑得很开心:“因为你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出色的人!”

“我不见得是最好的人,你却一定是世界上最会拍马屁的人。”

明晓溪咬着筷子,想一想:“嗯,也不错啦,怎么也算世界之最,谢啦!”

说不过她,风间澈哭笑不得,嘴角含着笑意,他举起筷子准备夹菜,却不禁一怔——

四个菜都只剩下一半了!

“呵呵,”明晓溪急忙咽下嘴里的鱿鱼,挤出谄媚的笑容,“你做的实在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不过,我也不是很过分哦,每个菜都给你留下一半了呢!”

风间澈叹息:“你吃饭的速度也是世界之最。”

明晓溪支起腮帮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正在静静进餐的风间澈。

天哪,他怎么可以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优雅呢?

优雅的气质,优雅的举止,让人觉得在他唇边的芹菜都优雅了起来。

如果一直在他的身边,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变得优雅起来呢?明晓溪挠挠头,恐怕会很困难吧。

风间澈注意到她的凝视,放下筷子,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明晓溪冥思苦想,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小泉问她的问题,“你可以弹钢琴了吗?”

风间澈沉默一下,看着她:“音乐会的事情你知道了。”

“那当然,现在全国上下最关注的事件就是你即将举办的钢琴演奏会了。”明晓溪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一直没对我提起过呢,要看报纸我才晓得。澈,报纸上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吧!”

风间澈苦笑:“是真的。”

明晓溪歪着头看他:“不对呀,你为什么不开心呢?难道……”

她拧紧眉头:“难道是有人逼你开音乐会,但是你的手还没有完全好?”她越说越愤慨,胸膛气鼓鼓,“你是不是不想去呀,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没有人可以勉强澈,我不会让人欺负澈!”

一抹温暖,一抹感动淌过风间澈寂静的心。

“不是。”

明晓溪楞楞看向他:“不是?不是什么?”

“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己想要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音乐会的名字是我起的,日期也是我选的,”风间澈的声音很静很轻,“可是,我原本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只是我估计错了,音乐会的筹办方毕竟是想要赚钱的,所以这件事的宣传竟然做得铺天盖地,终于还是让你知道了。”

她越听越糊涂:“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他修长的手指拂上额头,遮住明澈的眼睛,唇角的笑容有些无奈,有些羞涩,有些可爱。

“因为,它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个礼物……”

明晓溪惊住。

“……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他的笑容有些失落,“可是现在提早爆光了,惊喜的感觉不会再有。”

风吹动餐厅的窗帘,轻轻卷起来,柔和地扬起。

明晓溪的心静静地跳动。

她来到了风间澈身边,象只小猫一样半跪在白色的地毯上,双臂和脑袋趴在他的膝盖上。

她仰头望着他,面容晶莹:“所以日期定在二十六号我生日那一天?所以音乐会的名字叫做‘礼物’?所以音乐会的收入要捐给儿童白血病基金会?”

风间澈的手指穿过她细细软软的长发。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静默片刻,然后对她说:

“不只是那样。”

“晓溪,为了我受伤的右臂,你心底一直在感到歉疚,”风间澈微笑,但笑容带着苦涩,“我知道,你在努力做一切你认为可能对我有帮助,会让我高兴,会让我快乐的事情。或许是我掩饰得不够好,你发现了我对你的感情,于是,你整天陪在我身边,同我说话,对我微笑。甚至,你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明晓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风间澈闭上眼睛,遮住深黯如大海的感情:“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已经幸福得快要沉溺了,这一生,能够有这些回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但是,不用这样做,晓溪,不要因为歉疚,就勉强自己。我的手已经完全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前还好,你如果不相信,音乐会一结束,你将会看到很多权威乐评家的评价,这只完美的右手是你带给我的,你再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

“所以,”明晓溪眼睛亮得让人心惊,“我真的再也不欠你了吗?”

风间澈睁开眼睛,笑容洁白得象天山上的雪莲:

“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

“你的手既然已经好了,那我就不用再同情你了。”

他的心一颤。

“同情”,从她嘴里蹦出的这两个字眼,立时撕裂了他的心,鲜血迸流出来,痛得他想呻吟。

“你没有必要再同情我了。”他的声音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好,”明晓溪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同情你,再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你,那么,我是不是可以……”

“……?”

风间澈努力想听清楚她的话,但窒息般的痛苦让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打你!”

明晓溪怒吼!

五指握成拳,狠狠打上他的胸膛!

她的力道大得惊人,那一拳,打得风间澈险些痛呼出来!

明晓溪眼冒怒火,双手握拳,对着他一字一字,字字如冰雪地说:

“风间澈,你以为我明晓溪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瞪着他,眼中象能放出飞剑来:

“你太小看我了!我会去骗你,骗你说我喜欢你,然后再狠狠地伤害你吗?即使是对付我的仇人,我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我会因为同情、因为歉疚就去喜欢你吗?我不是那种懦弱的烂好人,我相信以我现在的针灸,就算你的两条腿两条胳膊全断了我也可以治得好!所以我不欠你!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你那么好,那么爱护我,我又不是个傻子,喜欢上你有什么希奇!”

风间澈怔怔地听着,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屏住呼吸在听,他已经忘记了该有什么反应。

明晓溪喘了口气,继续气鼓鼓地说:“我讨厌你这样!如果是你不喜欢我,好,我可以马上就走,我明晓溪绝对不会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里透出一股不自信的气味,你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你是这世界上最伟大最神奇最出色最优秀的风间澈啊!”

他向她伸出双臂,想将她搂入怀中,却被她侧身闪开。

夏天快要来了。

从窗子吹进的风带着热意,明晓溪的身子却逐渐冰冷。

她望住他,眼神转黯:“我知道,我也许没有权利对你说这些,因为,你不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晓溪……”

明晓溪的眼睛湿润了,亮亮的眼珠显得特别黑:

“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牧野流冰,为了他,我甚至什么都可以做,不惜违背一些原本做人的原则。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不,不能这样说,事实上,直到这一刻,我也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

风间澈的眼睛柔和如青山绿水:“你不需要明白什么是爱情,只要你能感到快乐,那一切就都值得。”

明晓溪望住他,淡淡地笑,忧愁却飘在她的眼角眉梢:“不可以,如果因为我而伤害了大家,我又如何能快乐得起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澈,对不起,刚才对你乱发脾气,其实我真的很没有道理。那一天,我终究是太冲动太莽撞,我不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没有说那种话的资格,说出来,只会困扰了你。我是个又贪心又自私的笨蛋,事情明明还是一团乱麻,我却想捂住眼睛假装视而不见,以为逃到你那里,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风间澈双手捧住她苍白的小脸,为她的自责而内心绞痛,他的晓溪应该是快乐的,什么时候,忧伤如此沉重地缠住了她。

他的双手温暖了她的脸颊,一直温暖到她的心底,她咬紧嘴唇,克制住要扑向那股温暖的冲动。不,她不可以再冲动了,她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

明晓溪定定看住他,静默了很长时间,轻声说出一句话:

“澈,你可以忘记吗?”

“什么?”

“那一夜,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窗外,夜已深。

风间澈的心比夜色还要寂静。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一夜,你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沉默。

然后,明晓溪认真地凝视他:“我是认真的,可是我还没有资格那样对你说。”

风间澈轻皱眉头:“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