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白。

洒在他沁凉的背脊。

他知道他也许真的该离去了,这样才不会让她为难。

可是,他离不开。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斜斜长长地映到地上,清冷得象月光。

*** ***

加护病房的门开了。

明晓溪走出来。

她的面容似乎比刚做完手术的牧野流冰还要苍白,嘴唇倔强地抿着,眼睛奇异地闪光。

门外有冰极瞳、鬼堂、兰迪和牧野组的很多人,见她出来,都楞住了。

兰迪一下子蹦起来,蓝色的眼睛瞪着她:“喂,你出来做什么,牧野怎么样?”

明晓溪没有看他,只是望了眼冰极瞳。

冰极瞳站在一边,离开众人有一段距离,沉默得象个不存在的影子。看到明晓溪,她只是眉心略微一皱,也没有出声。

明晓溪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牧野组众大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兰迪急了,两三步追上明晓溪,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来陪着牧野!”

明晓溪手掌轻轻一扬,他阻拦的手臂就象面条一样被卸掉了劲道,错愕间,他又被她甩在了身后。

兰迪气得跌足大呼:“明晓溪你这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女人!我看不起你!我鄙视你!我……”哎呀,他的词语怎么这么贫乏,连骂人都不会骂。

他扭过头,恨恨地说:“鬼堂,这都怨你,让那个女人单独跟牧野在一起,会有什么……”

咦,鬼堂呢,鬼堂呢?

一个牧野组小头目赔笑:“兰迪少爷,方才明小姐一出来,鬼堂少爷就进病房去了。”

兰迪嘟起嘴,原来只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呀,没意思。咦,对了,冰极瞳那个冰山女呢,怎么也不见了?

夜凉如水。

皎洁的月亮,细细地弯着。

明晓溪走出仁川医院,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站着。

呼吸一口夜风,满心满肺都是清冽的雨意。雨,不是已经停了吗,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冷。

“晓溪。”

有人唤她。

明晓溪转回身去,是冰极瞳,那个美丽如夜的少女。

冰极瞳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白色纸盒。

她的眼睛幽黑得象深潭:“这件东西,在送牧野少爷来的时候,你忘在了公寓里。”

明晓溪接过它,白色的纸盒上,赫然有血,触目得惊心。她的手指捏紧纸盒,里面的礼服微微作响,她对冰极瞳僵硬地微笑:“对不起,我把它搞坏了。”

冰极瞳望着她:“只要你能放得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 ***

一切真的还来得及吗?

明晓溪没有坐车,手里抱着白色的纸盒,漫无方向地走在寂静的街上。

夜很深了,或者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街上的路灯依旧亮着,行人和车辆变得很少。

她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坐在街道的台阶上,她打开了那个纸盒。

月白色的小礼服。

不知道她穿上会不会可爱得象个公主,明晓溪想一想,怔怔出神。

……那一夜。

风间澈的眼睛柔和得象这春日的夜,静谧中,跳跃出点点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拥抱轻笑中甜眯眯的明晓溪,修长的手指,在触到她肩头的那一瞬,停了下来。

明晓溪眼尖地一溜,却捉住了他温暖的指尖,笑呵呵地握住他,将身子侧靠在他的右边:“澈,你说,我穿这件衣服会漂亮吗?”

“会。”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

可是夜空没有星星。

而且,她已经错过了属于昨天的夜。

*** ***

月光下的舞台。

钢琴前。

风间澈沉静地坐着。

他知道自己会等下去,无论等多久,无论她会不会来,他都会永远在这里等她。

即使她已经忘记了他。

他还是会一直等她。

风间澈的眼睛明澈如雪山。

右臂上的白色绸带,象一只蝴蝶,迎风而舞。

*** ***

月色的寂静中。

忽然,一阵优美的合弦铃声,从风间澈放在钢琴上的手机中传出。

修长的手指有些紧张。

“喂?……”

“……”

“是晓溪吗,我认得你的手机号码啊。”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在微笑。

“哦,”明晓溪略怔,她鲜少用这只电话,没想到他竟然也可以记住。

“你还好吗?”

“澈……对不起……我……”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风间澈温和地打断她,停了一下,问她,“晓溪,你在哪里?”

“我……”

空旷的街道。

一辆汽车急驰而去,溅起地上积的雨水,落在明晓溪的身上。

明晓溪望着前面没有一丝灯光的音乐厅,咬了下嘴唇:“音乐会还成功吗?”

“成功。”

她笑了:“澈一定弹得很好,对不对?”

“对。”

“澈的右手真的完全好了,象以前一样出色,是吗?”

“比以前还要出色。”

“有神的右手出色吗?”

“比神的更出色。”

明晓溪微笑着叹息,叹息中带着小小的满足:“那多好,澈终于又变回象神一样完美的少年了。”

“晓溪,你快乐吗?”

“……?”

“如果我变回象神一样没有感情,你会快乐吗?”

风间澈的话语静得象夜。

月夜的钢琴旁。

风间澈望着音乐厅玻璃窗外,就象望着他正在等的那个少女。

“晓溪,想听我弹钢琴吗?”

明晓溪的声音有些着急:“澈,这么晚了你难道还在音乐厅里吗?澈!”

“……”

“你究竟在哪里?!”

“我在家,音乐会一结束,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她放下了心:“哦,你在父母家吗,公寓里没有钢琴。”

“是,我在那里。”

“晓溪,你喜欢听哪一首曲子呢?”

“这个……呵呵,我什么也听不懂。”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只要是澈弹的就一定好听啦!”

“好,那我弹给你听。”

钢琴曲从她的手机里悠扬地传出来。

音符跳动在宁静的夜里。

听着听着,明晓溪微笑了,这首曲子,她却能听得懂,她跟着乐曲轻轻哼唱着: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明晓溪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向漆黑的音乐厅走去,她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她还是想去看看,她答应过要去的,虽然,现在已经晚了。

*** ***

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在少年的身上。

优雅少年弹着钢琴,一只白色的蝴蝶结俏皮地跳舞。

音乐厅的大门开了。

一个穿着月白色小礼服的少女,站在门口,张大了嘴,她手里的电话正传出同少年弹奏的一模一样的曲子。

少女的裙子上有雨水的污迹,但依然可爱得象个公主,她的眼睛比世上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

少年侧头轻笑:“你来了。”

少女吃惊得有些结巴:“澈,你……”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风间澈的指尖,他望着她微笑:“祝你生日快乐,晓溪。”

明晓溪握紧拳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有点涩:

“可是,我来晚了,音乐会已经结束了,我的生日也已经过去了。”

“那就祝你十八岁的第一天快乐,”风间澈对她说,“天天快乐,永远快乐。”

她想笑:“澈,你的话很老套呢。”

“再老套都好,只要能让你开心。”

明晓溪怔怔看他,鼻子有点酸。

风间澈轻轻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我还有更老套的呢,有礼物要送给你啊。”

“澈……”

白色的绸带象一只蝴蝶,翩舞在风间澈的右臂上,对她招手。

“你说你喜欢礼物有闪亮的包装和漂亮的蝴蝶结,你看,这个蝴蝶结还漂亮吗。”

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它是你的。”

明晓溪仰起脸,星光闪烁在她眼中,那光芒太亮,有点象泪。

他将她的手放在那只蝴蝶结上:

“打开你的礼物吧,然后,就把它留在我的身旁,即使你有一天离开了,我也好象仍然同你在一起。”

他微笑得象一缕月光:

“那样,我就会感觉很快乐。”

风间澈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抽。

洁白的蝴蝶,应声而解,轻飘飘,飞舞成一条纯净的缎带,那一声很轻,似乎有笑,还有挣扎。

这样一个很轻的声音。

让明晓溪的心轰然而崩溃,她的泪水无法克制地涌下:

“我知道我很差劲!我是这世界上最差劲的人!可是你这样做,却让我明白原来我比差劲还要差劲!”

月色忽然变得有些慌乱。

明晓溪站在慌乱的月色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仰起头,对他说:

“你永远不会问我,为什么我没有赶到音乐会,对不对?好,那让我来告诉你,我没有遇到堵车、我没有忘带雨伞、我没有身体突然不舒服、我更加没有记错音乐会的时间,我没有来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