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色笺本身是好东西不说,还是皇上赏赐给无瑕的,她不大好意思要。

无瑕不以为意,“那有什么,你慢慢练呗。这五色笺就算放上几百年,也是坚韧如新。”

五色笺工艺复杂,造价高昂,比起寻常纸张,确实与众不同。

常晚霞推辞不过,再三道谢,小心的收起了五色笺。

她和开国公、兰夫人告辞,又谢了无瑕,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带着清荷、新荷出了正房。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清荷瞅瞅四下无人,小声的对常晚霞说道:“三小姐只送了您,没送大小姐,大小姐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啊,到时候会不会连着您一起怪罪了?”

常家三姐妹呢,三小姐这样做事,可透着不公平。清荷为自家小姐担心,怕常晚霞被连累了,又担心三小姐使坏,故意陷害二小姐。为这么几张纸得罪了大小姐,多不值当。

常晚霞脸涨得通红,“大姐才不会那样!三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虽不是什么聪明敏捷之人,也知道无瑕分五色笺的时候,除了无瑕异常敬爱的先生之外,其余的都是孩子。这五色笺虽是纸张,因为好看又好闻,无瑕应该是把她当成好玩的东西了,所以才没分给常朝霞,而不是刻意为之。

常晚霞心里隐约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拙于言辞,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只是红着脸坚持,“我大姐不会那样,我三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

路也不走了,停下来跟清荷讲理。

清荷本是见这段路很僻静,才敢说这悄悄话的,见常晚霞认真起来,声音也不知道压低些,急的跺脚,小声叫道:“我的二小姐,姑奶奶,您小点儿声!”新荷比起清荷来年纪小,资历浅,也跟着附合,“是啊二小姐,您小点儿声。”

常晚霞看了她俩好一会儿,咬咬唇,转过身,闷闷的重又迈开步子。清荷和新荷相互看了一眼,急忙跟上去,“二小姐,您慢着点儿。”

这主仆三人过去后不久,从路边钻出个相貌机灵的小丫头,冲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然后,飞快的向正房跑去。

“…小翠姐姐,你说她们多没良心,皇上赏赐的好东西,咱们三小姐都舍得分出去了,她们背后倒这么编排人,好像三小姐存心要害人似的!”小丫头回去之后,气愤的告诉了小翠。

这小丫头名叫香草,是兰夫人从老家带过来的。听到有人背后说无瑕的坏话,哪有不告状的。

小翠把清荷新荷怎么说、常晚霞怎么回答细细问清楚了,点点头,“我知道了。香草,这些话你闷在肚子里,不许胡乱告诉人。”香草忙讨好的笑,“这还用姐姐交代么?我呀,有话只和姐姐说,不会出去嚼舌头!”小翠笑着夸了她两句,打发她下去了。

上房里头,无瑕坐在桌案旁写信,面色得意,“让舅舅和大哥也风雅一下!”开国公很乐呵,“你大哥看到了,准是高兴的不得了。你舅舅也是,他最喜欢你了。”无瑕笑嘻嘻的点头,“对呀,舅舅和大哥都喜欢我。所以我才要特地用五色笺给他俩写信,这信纸又好看,香气又好闻!”她认认真真的写信,开国公趴在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父女两个面容本来长的并不相像,这会儿看着却是出奇的和谐。

兰夫人在旁看着,满眼都是笑意。无瑕小姑娘,如今有爹娘、先生疼你,你已是这般神气活现,若是你舅舅和大哥也回来了,你岂不是要快活的飞起来?

兰夫人惬意的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心情愉悦。

小翠过来给兰夫人换水,趁机冲兰夫人使了个眼色。兰夫人会意,起身去了里间。小翠忙跟着过去,把香草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二小姐这样的性子,清荷新荷这样的丫头,恐怕带坏了她。清荷新荷是四姨娘用出来的人,也太爱蹿掇二小姐了。”

小翠看着兰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光这一桩,还有别的事。夫人,我来了京城之后才知道,皇上最恨官员贪污,若是有地方官贪污的,本人处死不说,家眷还会没为官奴,奖给功臣之家。咱们府里,这样的官奴便有四五个…”

兰夫人不禁摇头,“这得有多少贪污的地方官啊。”

小翠忙点头,“是啊是啊,听着就吓人!光咱们府里便有这些,还有别家呢,这么一算,贪污的官员真不少!夫人您说,老百姓日子过的多苦啊,他们当了官,怎么就不肯为百姓做主,反倒一心要贪污呢?毁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家人。”

兰夫人皱眉,“就是一个字,蠢。”

如今帝国刚刚建立,底子薄的很,哪禁得起地方官贪污?皇上他本来就是平民百姓,一旦做了皇帝,自然还是爱护百姓的,这些地方官贪污公款,祸害百姓,皇上饶得了他们才怪。

感慨了一会儿,小翠才发觉自己扯远了,赶忙说起正事,“这些官奴当中,有一个叫芷馨的女子,年方二八,生的很标致,还读过书,颇通文墨。这芷馨原来还算安份,今天忽然在路上和陆先生‘偶遇’,说要给陆先生做丫头。”

兰夫人不由的一笑,“想的倒美。”

给陆先生做丫头,便能接近无瑕;接近无瑕,便能接近开国公。她这算盘打的倒响亮。

“芷馨,这几日和二姨娘过从甚密。”小翠迟疑说道。

原本还安份,近来一反常态,必有因由。二姨娘或许跟她说了什么,或许只是女人之间聊聊天,谁知道呢?

兰夫人面色厌恶的哼了一声。

小翠没敢多说话。

兰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这下子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宁可带着娇娇住在老家,也不愿回京城?若是有他在还好,娇娇有爹陪着,开心多了。若是他不在京城,难道我回到这儿替他管美人们和庶子庶女不成?没的叫人恶心。”

小翠低下头,红了眼圈。她是跟惯兰夫人的,从前一直住在老家,老家才有几户纳得起妾的人家?老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安分度日。小翠替兰夫人想想,她虽得了富贵,却要对着姨娘、庶子庶女,觉得她实在太委屈了,“还不如国公爷同村的乡亲呢,虽然穷一点,可是一夫一妻的,清净!”

兰夫人发了会儿闷,淡淡道:“小晚虽不是我生的,也是常家的小姐,不能让小人蒙蔽了。你留心着,若有好的丫头、婆子,带过来我看。其余那些人的动静,冷眼看着便是,往后再说。”

小翠忙答应了,“是,夫人。”

小翠见兰夫人面色疲惫,心疼的说道:“您有娇娇呢。等大公子回来,便更好了。”

兰夫人微笑,“大郎若是回来,娇娇定是高兴的很,她一直念叼着哥哥呢。”

“可不是么。”小翠抿嘴笑,“您瞅瞅,娇娇那小模样,写的多认真。”

兰夫人往外头看了看,温柔的笑了。

苍茫暮色中,一骑快马疾驰到了开国公府门前。这匹马毛色纯黑,一看就是匹罕见的良驹,马毛极短,体形矫健优美,马上的骑士身穿玄色长袍,胸前绣着只斑斓猛虎,优雅而又威武。

到了门前,骑士“吁----”了一声,勒住马缰绳。

虽然是骑在马背上,也能看出来他身材颀长,比寻常男子高出一大截。面目却是生的极为英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狭长美丽的凤眼清亮有神,令人见之忘俗。

无瑕第39章远见

“这么晚了,谁啊?”门房老李头口中嘟囔着,慢吞吞走了出来。

“老李,是我。”马背上的骑士微笑说道。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彻明朗,带着年青人的蓬勃生气。老李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子震了震,忙举目看过去,惊喜的叫道:“大公子,您怎地一个人回来了,连个小厮也不带?”一边说着话,一边忙不迭的往跟前跑,“您踩着我下来吧。”殷勤的蹲下身子,让大公子踩着他的背下马。

“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老李头刚才那一嗓子过后,门房里坐着的几个半大小子早跑着叫着,往里头传话去了。

马背上的骑士自然是开国公的长子、常家大公子常绍了。他瞅了瞅殷勤的老仆人,笑着摇头,“老李,我若是一脚踩下去,你的背可就保不住了。”

常绍命老李头站起来,自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轻轻松松的落到地面上,洒脱自如,身姿优美。老李头看的热泪盈眶,“大公子,您走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可历练出来了,这身功夫,和国公爷当年一模一样!”

常绍笑着拍了拍老李头,大踏步进了开国公府。

常绪、常缙兄弟两个身穿家常便服,匆匆忙忙的,小跑着过来了,“大哥,您怎地没提前送个信儿回来?我们也好去接您。”常绍微笑,“说来话长。阿绪,阿缙,咱们先进去,大哥慢慢告诉你们。”常绪、常缙点头,一边一个围着大哥,说说笑笑的往里走,“爹爹和夫人都在呢,见了大哥,不知会多高兴!”

兰夫人居住的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通大门的。兄弟三人快走到甬路尽头时,一个年方五六岁、身穿浅紫色衫子的小姑娘跑出来了,站在路中间,兴滴滴的看着他们。

她梳着小包包头,脸蛋雪白粉嫩的,满是稚气。

兄弟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常绪咳了一声,“大哥,您猜这可爱的小姑娘是谁?”常缙斯文的笑,“大哥,您好几年没回家了,三妹妹长什么样子,您都忘了吧?”

常绍微笑看着小姑娘,常绪、常缙的问话,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小姑娘喜滋滋的看着他,活泼又调皮。

他大踏步走过去,蹲下身子,眼神中满是宠溺,“咱们无瑕小姑娘真是越长越好看啦,像小仙女一样。哥哥上回见你的时候,你才两岁多,还是个小不点儿呢。”

两岁多的娇娇仰起小脸甜甜叫“的的”,当时还是半大少年的常绍,心都化了。

无瑕兴冲冲的上下打量他,“哥哥,你长的好高啊,跟爹爹一样高!”她伸手向空中比划着,“爹爹蹲下来的时候,也打到我胳膊这儿。”

常绍心中喜欢,伸手抱起无瑕,笑道:“哥哥许久没见爹娘了,妹妹,咱们先进去拜见爹和娘,哥哥再陪你玩。”

“好呀。”无瑕笑嘻嘻的点头。

正房里头,兰夫人有些紧张的理理发髻,过去照镜子,“阿横,我没老吧?大郎见了我,会不会不认识了?”开国公跟过去看了看,安慰道:“不老,阿月,你和大郎上回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小翠在旁看的心酸,陪着笑脸,“要不,夫人,您匀匀脂粉吧。”

“用不着。”开国公摇头,“匀什么脂粉,等会儿夫人和大郎见了面,准是抱头痛哭,有多少脂粉都得被眼泪冲走了。”

“你胡说!”兰夫人恨恨的打了他一拳,泪水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好嘛,这回是没见着就泪流成河了。”开国公笑着打趣,自己也红了眼圈。

常绍抱着无瑕进了正房,常绪轻轻拉了把常缙,两人暂且留在了门外。

“怎么了,二哥?”常缙不解。

“过一会儿再进去。”常绪小声告诉他。

常缙往里头看了看,恍然大悟,“是,二哥。”夫人和大哥抱头痛哭,咱们这时候进去,怪没眼色的。

常绍进到正房,看到抹着眼泪迎上来的兰夫人,他也是泪流满面。轻轻放下无瑕,他和兰夫人抱在一起,两人都是痛哭。

无瑕见娘哭了,哥哥也哭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开国公抱起她,小声抱怨,“方才你娘还想匀匀脂粉,我就说用不着,多少脂粉都得被眼泪冲走。看看,爹爹没说错吧?”无瑕哽咽着点点小脑袋,勾着他的脖子无声哭泣,开国公抱紧女儿,眼圈更红了。

小翠等人,也在旁陪着掉眼泪。

常绪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冲常缙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陪笑劝道:“大哥回来是喜事啊。”小翠等人也过来劝,兰夫人和常绍慢慢收了眼泪。

“你娘一见着你大哥,咱俩就靠边儿站了。”开国公小声和无瑕说着悄悄话。

“才不会。”无瑕不信。

“闺女,不信你等看着啊。”开国公压低了声音。

兰夫人不哭了,拉着常绍问寒问暖。常绍微微笑着,把自己在军中的经历一一讲给兰夫人听,非常耐心细致。

这母子二人的眼中,大概是真的没有别人。

无瑕看了一会儿,撅起小嘴。开国公满脸心疼,“闺女,你有爹爹呢。”无瑕闷闷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无力的贴到他怀里。

“夫人,你有大郎,我有咱闺女,咱俩公公平平的啊。”开国公心中暗乐。

兰夫人和常绍说了好半天的体己话,才放开常绍的手。常绍请开国公、兰夫人上坐,“容孩儿拜见。”开国公不情不愿的放下无瑕,和兰夫人并排坐着,受了常绍的跪拜礼。

常绪、常缙、无瑕,也来见过大哥。

兰夫人吩咐小翠,“晚宴便摆在侧间,把大小姐二小姐也叫来。”没提四个姨娘。

常绪眼光闪了闪,低下头去,默默无语。

常绍笑着冲无瑕张开手臂,“妹妹过来,哥哥抱。”开国公很是气愤,“大郎,你这才回来头一天,便要跟爹爹抢无瑕小姑娘了?不成!”他也冲无瑕张开手臂,“无瑕小姑娘过来,爹爹抱。”

兰夫人这会儿也顾不上伤感了,笑吟吟的看着无瑕,“闺女,你要爹爹还是哥哥啊?”

常绪、常缙也含笑看着无瑕,不知三妹妹会如何选择。

他俩和三妹妹并不熟悉,只知道三妹妹是父亲和夫人的心头肉,看样子蛮机灵的,有几分任性。

这时厅中的气氛已是一片和乐,侍女们也抿嘴笑着,一齐看向无瑕。三小姐,国公爷和大公子,你会挑谁呀。

无瑕眼珠转了转,“要不,你俩比比个头吧,谁个子高,我要谁抱。”

常绍笑着和开国公站在一起,“对不住,爹爹,儿子斗胆跟您比上一比。”开国公横了他一眼,“老子怕你不成!”两人都站直了身子。

众人都“咦”了一声,“真巧啊。”

开国公和常绍,竟然是一般高矮,不分上下。

这父子二人身材都称得上魁伟。不过,同是魁伟,常绍和开国公却是不一样的,开国公是魁伟中透着粗放豪迈,常绍却是魁伟中透着隽秀挺拔。

“不分高低啊,这可怎么办?”兰夫人开怀笑。

开国公不经意间看过去,见她满目温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禁一阵心酸。阿月,你要有大郎,你一定要有大郎。

常绍蹲下身子,含笑看着无瑕,“是啊,妹妹,这可怎么办呢?”

无瑕看看她爹,看看她哥哥,清脆的说道:“这好办,爹爹和哥哥排个队好了!我么,不嫌委屈不嫌麻烦,半个时辰归爹爹抱,半个时辰归哥哥抱。哥哥,爹爹是长辈,咱们得尊老敬老,让他先来…”

她话没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笑软了。

莫说开国公和兰夫人,就连常绪和常缙也是忍俊不禁。

“三妹妹很可爱,怪不得爹爹和夫人疼她。”常缙悄悄说道。

“对,难怪。”常绪低笑。

“眼下还不算什么,等舅舅回来了,咱们重新排!”无瑕挥挥小手,很有远见的说道。

众人哄堂大笑。

开国公忙把无瑕抱在怀里,抱怨道:“盼着这臭小子回来做什么?就会跟爹爹作对!”常绍笑,“儿子就是前世的债主,爹爹,我讨债来的。”

厅中又是笑声一片。

常绍站在兰夫人身后替她捏肩,“娘,我在塞外替您带了虎骨回来,给您泡酒喝。”

虎骨酒可以舒筋活血、强筋健体、益寿延年,喝了是有好处的。不过,虎骨并不易得。

兰夫人欣慰拍拍他的手,“大郎,娘身子已是将养的差不多了,你有这份心便好。”

常绍低声道:“都是为了我,您才会…”

兰夫人生常绍的时候伤了身子,腰膝常常酸痛,浑身无力。才生常绍的那年,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开国公眼眶一热,低下了头。

那年他还做着盗匪,兵荒马乱的,兰夫人是在人迹罕至的山上生的孩子。兰夫人生孩子的时候,他被官兵追捕,不在她身边,等到他杀出重围赶到山上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那是他毕生惨事。也就是那件事之后,他才觉得做盗匪终非了局,没有前途,毅然决然的投奔了起义军。起先他投奔义军的时候,义军首领,也就是之后的吴王、如今的皇上,并不看好他,对他爱理不理的,是他用一场又一场的胜仗证明自己,才有了今天的声望和地位。

无瑕舒舒服服靠在父亲身上,“哥哥,你怎么长的不像我呀。”

常绍长眉凤眼,英俊迷人,和无瑕的天真可爱大不相同。

小翠才挑门帘进来,听了无瑕的话,不禁抿嘴笑。

开国公紧张起来,“闺女,你哥哥长的像你做什么?应该是像我才对!”

“爹爹,不是儿子不谦虚,我可比您俊多了!”常绍心情很好的开着玩笑。

“大小姐,二小姐。”外面响起侍女殷勤客气的声音。

门帘挑起,常朝霞和常晚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常晚霞还是平日里的模样,不过,看向常绍的目光中满是羞涩和好奇。常朝霞扫了常绍一眼,眼圈酸了酸,低下了头。

无瑕第40章团聚

常朝霞、常晚霞先见过开国公和兰夫人,又和久别的大哥常绍见礼。常绍淡淡笑着,“大妹妹已出落成大姑娘了,二妹妹也长高不少。”语气客套而疏离,半分不亲热。

无瑕高兴的问起,“哥哥你骑射功夫一定都很好吧?教我射箭好不好?你知道么,爹爹不在的时候,娘便不许我骑马。”小姑娘骑马的时候,马夫一定要跟着。

常绍宠溺的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好,哥哥教你。射箭骑马,哥哥最在行了。”

“咱们无瑕小姑娘这是打算文武兼修么?又读书写字,又骑马射箭的。”兰夫人打趣。

“我闺女是小天才,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开国公得意洋洋的接话,“先生教她一个,她能知道三个!闺女,这叫什么来着?”

“举一反三。”无瑕喜滋滋道。

“真有学问啊。”开国公感慨。

兰夫人和常绍哪有不凑趣的,也冲无瑕伸出大拇指,“小小年纪,举一隅而知三隅反!”无瑕笑靥如花。

兰夫人温柔道:“大郎,你很久没回家了,许是不知道,咱们无瑕小姑娘有位好先生呢。”常绍笑着点头,“知道,娘,娇娇的信里,大概提过一百回她的好先生,好姐姐。”兰夫人莞尔。

常绪机灵,时不时的也插句话进来。常缙这做小弟弟的看到英俊伟岸的大哥,很是崇拜,忍不住殷勤询问军中情形。常绍对两个弟弟很温和,有问必答。

常晚霞一向是角落里的人物,这时候也不例外,温顺的坐在一边,没人问她话,她便不会开口。常朝霞平时虽说不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言辞举止也是从容大方的,今天却是一直木木的坐着,沉默少言。

常绍坐在兰夫人身边,声音低沉的说了句什么,兰夫人开怀的笑了,那笑容溺爱中又带着温柔,满是母性的光辉,异常动人。

常朝霞低下头去,不忍心再看。

眼前这是一对多么和谐亲呢的母子,可是前世…父亲去世之后,大哥接替父亲做了开国公,他英勇善战,足智多谋,俨然是国朝第一青年勇士,风采不亚于父亲当年。开国公府既有自己这位太子妃,又有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当家人,声势日隆。

如果大哥一直这样奋发进取,常家是不会败落,也不会给人可趁之机吧?可惜,后来出了变故。

就在常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跑出一位自称婉娘的民妇,到顺天府喊冤,声称她才是大哥的亲生母亲,兰夫人悍妒成生,容不下她,当年在清凉山清风寨强夺了她的儿子,然后把她赶出家门。顺天府尹见事涉开国公府私密,不敢审理这桩案子,直接报给了皇帝。皇帝日理万机,多少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置,哪有功夫理会这等家务纠纷?他交给了锦衣卫。

锦衣卫。常朝霞打了个寒噤。

那真是非常可怕的一群人。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任是再怎么位高权重的大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锦衣卫指挥使成万民亲自审理的婉娘。他是怎么审理的,过程没人知道,只知道常绍曾被叫过去和婉娘滴血认亲,只知道他的结论:婉娘确实是开国公常绍的生母。不过,妾侍告主母,理应杖责,他依律法杖责婉娘,结果婉娘身体太过娇弱,承受不住,死了。

就这样,常绍被坐实了庶出的身份。

对于当时的常家,这件事真如睛天霹雳一般,把大家都打蒙了。兰夫人心灰意冷,常绍自暴自弃,娇娇郁郁寡欢,常绪和常缙虽没显出异样来,二姨娘却蹦起来了,“一样是庶子,凭什么他袭爵!”

常家乱了。

兰夫人看着心烦,带着娇娇回了老家,不愿再面对京城这些烦杂的人和事。常绍自暴自弃,就算领兵出战的时候也常常饮酒胡闹,最令人震惊的一回,是他跟着宋国公北伐的时候,宋国公本来已经招降了北元的丞相,他却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拨剑胡乱砍伤北元降将,使得本来已经投降的元将受了惊,重又逃散。

这件事过后,宋国公固然受到皇帝的严惩,常绍也倒了霉。他被夺去开国公的封号,贬到边远之地做一名小小的校尉。

不到一年,就传来了他的死讯。据说他是饮酒过度,醉死的。

皇帝不信,遣了锦衣卫过去查看。锦衣卫回报,“常绍确已死亡。”皇帝这才相信,常广横的长子,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世人也以为,常绍是真的死了。

直到兰将军被满门抄斩,连着兰夫人和娇娇也受了连累,被锦衣卫捉拿进京,路上却被人救走了,皇帝听到锦衣卫的描述,才恍然大悟,“常绍这厮诈死!”

常朝霞心中着实感慨。常绍当时已经成功诈死,只要他不露面,便可以太太平平、安安份份的度过这一生。可是兰夫人和娇娇面临困境的时候,他却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不顾自己和锦衣卫的力量是如何的悬殊,毫不犹豫的出了手-----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兰夫人亲生的。

开国公豪迈的笑声传到常朝霞耳中,“大郎,今晚咱们和阿绪、阿缙,一醉方休!”常朝霞不由的抬起头,只见父亲哈哈大笑着,神采飞扬。

“爹爹,有您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常朝霞心中一热。

有父亲在,常家不会像前世那么倒霉,一定不会。

常绍笑着站起身,“好啊,爹爹,咱们一醉方休。”常绪拍案叫好,“今晚可以开酒戒了,甚好甚好!”常缙斯斯文文,“我不大会喝酒,不过,今晚定要陪爹爹和哥哥们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