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伯母,前两天我七哥病的很厉害,都起不了床!不过他拜佛的心很虔诚,才能下地,便来了!”阿早在旁快嘴快舌的说道。

兰夫人很喜欢阿早,给了她一个暖暖的笑脸,“九公主就是心直口快,讨人喜欢。”

说了几句话,七皇子便借口身体不好,要到厢房小憩,嘱咐八皇子陪两位夫人多坐会儿,自己带了阿早离开。八皇子心里这个急呀,七哥你和阿早说走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抛下!我…算了,讨好孔夫人,也是正经事。

八皇子认命的留了下来。

“阿早,拜托你了。”七皇子到了厢房,软语央求阿早。

阿早正义凛然的看着他,认真交代,“上回你说错话,这回可不许了,知道么?你见她一回不容易,兴师动众的,还要劳动公主殿下我,不许说错话,记得么?”

“记得了。”七皇子硬着头皮点头。

阿早满意点点头,“这样才对。”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七皇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辽阔高远的天空,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嘴唇。

我不是说错话啊,我是…不知怎地便亲了她…

“不知她恼了没有。”七皇子想起自己的唐突,心中忐忑。

她可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啊。

七皇子时而后悔当天的孟浪,“怎地那般不小心,会不知不觉的亲了她?”时而又温柔的摇头,“可是,她的唇真是太柔软、太令人迷醉,便是她恼了,我…我拼着性命也是要亲她的!”

他重又伸手抚唇,眼神迷醉。

那么柔软,那么甜蜜…

门是开着的,一个披着银狐披风的窈窕身影轻盈走了进来。她抬脚进门之后,又有些犹疑,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七皇子惊喜的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无瑕俏生生立在门口,冬日淡淡的阳光映在她光洁可爱的小脸上,柔和中又带着神圣,美的令人心悸。

“你来了!”七皇子喜悦的喟叹,抬脚想要迎上来。

“站着不许动!”无瑕抬起手,霸道的下着命令。

她语气虽是蛮横,其实小脸也早已粉嘟嘟的了,害羞;心里更是怦怦直跳,害怕。

“我听你的话,你不许我动,我便不动。”七皇子柔声许诺。

他果然放下脚下,依旧站在窗前。

无瑕眼见得七皇子离她并不近,中间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心情略略平静。他没过来就好,他没过来就好…

“我本来不想来的。”无瑕低声道:“不过,往后我可能不方便出门,也不方便见你,我…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她声音低低的,很有几分委屈。

七皇子一阵心疼,轻声说道:“是因为吕家的事么?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件事我会设法平息,吕家不会得逞的。”

他声音轻而和煦,如春风吹过,在这寒冷的冬天,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无瑕心里一暖,却又觉得酸楚,“不让他们得逞,我家也有许多法子可想,只是不管怎样,都会得罪某位贵人。”

对付吕顺这种人有无数种法子可以让他丢人出丑。可是吕家才在太子的授意之下提了亲,吕顺便倒了霉,这不是明摆着常家不乐意么?

“不会得罪他的。”七皇子声音小而坚定,“你信我,一定不会。”

无瑕想要笑话他几句,可是不知怎么的,却乖顺的点了点头。

点了头,无瑕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是怎么了?想的是那样,做的却是这样?我,我这回虽没发烧,却糊涂了么?

无瑕低下了头。

“不许低头,你若低头,我便不听你的话啦。”七皇子见到她纤长白皙的脖颈,胸中一热,几步走到她身边。

无瑕觉察他迫近,慌忙抬起头,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

“放心,周围有近卫守着,严严实实,不可能有人过来。”七皇子体贴的安慰。

无瑕心中虽慌,面上却不愿表露出来,恶狠狠的横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无瑕便觉出了不对,失声道:“你瘦了许多!你,你到底怎么了?”

七皇子见她言语中满是关切之意,心里甜甜的,含笑解释,“病了两日,没胃口,便清减了几分。这没什么的,我身子好,养两日便会养回来。”

七皇子有些飘飘然。她看出来我瘦了呢,真好,小八和阿早都没看出来,父皇都没看出来…

他却不想想,八皇子和阿早是天天见他,天天见面的人最不容易觉察出容貌上的细小变化。皇帝是粗心的,他若能看出来七皇子瘦了,那才叫奇怪。

“为什么病了呀?”无瑕好奇的看着他,“你和我一样,很少生病的。”

七皇子结结巴巴,“不,不为什么。”

他心中羞惭,不光脸上升起朝霞般的颜色,连耳根子也开始发热。为什么病的?这可是打死也不能说,太丢人了…

无瑕很善解人意,没有追问。

七皇子稳稳心神,温柔的、缓慢的告诉无瑕,“太子对有些事是很介意的,有些则是无可无不可。你知道么?太子向来孝顺尊敬父皇,可他有一回却当面顶撞,惹得父皇大怒,顺手抄起一把椅子砸向他…”

“还有这样的事呢?”无瑕头回听说,不觉有些吃惊。

“他躲过去了。”七皇子浅笑,“射过去之后,一边往外面跑,一边还回过头跟父皇讲道理,父皇气的追着他跑…不过,他还是逃了。”

大杖则走。太子孝顺,却没迂腐到皇帝要打他他便老老实实挨打的地步,皇帝才举起椅子,他就往外跑,还跑的挺利索。

无瑕听的很入神。

“为什么呀?”她想来想去,不解。

为了件什么事,太子敢顶撞皇帝,皇帝要对太子动手?

七皇子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了,“那年我父皇薨了位妃子。她很受宠爱,却没有亲生儿子,父皇命太子为她服丧,太子不肯。”

太子是名义上的嫡长子,让他为皇帝的妃子服丧,他觉得不合礼仪,严辞拒绝。

无瑕呆了呆。

皇帝对太子的这个要求,就好比哪个姨娘没了,开国公会命令常绍为她们服丧一样,听起来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皇帝家的事和文武官员的家事还不一样。文武官员的家事可能只是家事,皇帝家的事却常常伴随着权利的争夺,非常无情。像皇帝对太子的这个要求,虽不合礼仪,可是若太子禀性圆滑,可能就恭敬顺从的答应下来了,因为皇帝手中掌握着至高的权力,违抗他的旨意,后果难料。

一向孝顺柔弱的太子,在这件事上却反抗了。

无瑕第100章势力

无瑕玲珑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关切之意,“那,最后怎样了呢?”

皇帝的脾气可不好,太子这么跟他拗着,难道皇帝会善罢干休?

七皇子温和说道:“太子执意不肯,秦王、晋王却愿意,这件事便这么揭过去了。”

“原来如此。”无瑕点头。

一向孝顺的儿子如此强捍起来,做父亲的也是会让步的。像皇帝陛下这样独断专行、高高在上的帝王,在这件家务事也没拗过软弱的太子。

“太子,很在意他嫡长子的身份。”七皇子缓缓道:“他有这份在意,这份执意,可想而知,虽娶了太子妃,心里却不会多么敬爱于她。”

太子以“嫡长子”“皇储”的身份娶了常朝霞这庶女为太子妃,内心深处他一定是很排斥的。无论常朝霞是如何的美丽、聪慧,他心里都有一根刺,永远拨不掉。

无瑕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也便明白了七皇子告诉她这件事的用意,气的小脸通红,“有谁逼着他娶常朝霞么?皇上拿刀搁在他脖子上要胁他的不成?我家可是从头到尾都不乐意!”

开国公是个英雄,常家的威望、家业都是他披甲搏杀赢来的。他从没指望拿女儿的婚事来为常家换取什么利益,只希望她们平安、幸福。常朝霞做了太子妃,却时常不快乐,开国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哪会乐意这样的婚事呢?

七皇子唇角泛起丝苦涩的笑意,“常家不乐意,太子也不乐意,这门婚事竟然还是成了,你知是因为什么?兵权,形势,和年龄。当时帝国刚刚建立,父皇最关心的自然是联姻重臣,稳固局势。勋贵之中最为显赫、在军中威望最隆的是平国公、开国公,可是平国公的长女当时只有十岁,你…你年龄更小…”

年龄差的太远,太子要么选择常朝霞,要么就退而求其次,在威望稍差的宋国公等府邸之中挑选。

“父皇曾命母后召集了数位功臣之家的闺秀进宫,太子和这几位闺秀都见过面。后来,父皇又命人把她们的画像画出来,让太子细细挑选。太子在太子妃的画像前沉吟许久,不忍离去,父皇才决意定下太子妃。”七皇子轻声说道。

他当时一定是犹豫的,挣扎的,才会在常朝霞的画像前沉吟良久,却最终下不了决心。

无瑕嗤之以鼻,“看不起常朝霞庶女的身份,别娶呀!别的勋贵人家又不是没有适龄嫡女!既娶了,又心里有根刺,何苦来呢。”

无瑕想起常朝霞那万念俱灰时的面孔,心中恨恨。不错,常朝霞是傻子,嫁做太子妃还在奢望情爱,可是太子这样的人更可恶!你爱惜自己嫡长子的身份,介意太子妃是庶女,当年别娶她!------别说什么逼于无奈,当年皇帝可是给了你画像让你挑选的!

七皇子见无瑕生气,目光中满是怜惜,柔声安慰道:“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必多想。太子对太子妃的心意怕是不会改了,这也没什么,只要有父皇在,有开国公府在,他对太子妃的心意如何便不重要。太子妃若能对他死了心,悉心抚养阿雄和小童,往后还是一片锦绣。至于吕家的事,更是不值什么,你放心,我一定会办的妥妥贴贴,天衣无缝。”

他才生过一场病,声音比平时低沉,略带一丝暗哑,格外令人沉醉。无瑕只觉耳畔响起美妙的音乐,醺醺然,飘飘然…

她又有要发烧的感觉,整个人显着比平时温顺的多。他入迷的看着她,美丽的桃花眼中雾气升腾。

两人四目相对,眼眸中都有浓浓的喜悦和柔情。

那份情意浓得化不开,快要把两人的目光粘在一起了。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想要吻上她粉嫩的双唇。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大眼睛眨了眨,眼中有了水气。

他的脸慢慢挨近她,快要吻上的那一刹那,外面传来三声布谷鸟的叫声。

这布谷鸟的叫声尖锐刺耳,惊醒了眼神迷醉的少男和少女。

无瑕羞红了脸,顿足道:“你坏!又想欺负我!”转身跑了。

这布谷鸟的叫声就是信号,说明有挡不住的人要过来了,此处不可久留。

七皇子鼻间仿佛还能呼吸到无瑕身上的甜香,不忍看她离去,伸手想要挽留,“妹妹,莫走!”

无瑕到了门外,想起件要紧事,又回过了头,“喂,你…你亲过了我,便不许亲别人了,记住没有?”

她羞的小脸通红,好像三月春风里的桃花花瓣一般,鲜艳、娇嫩、春色欲人。

七皇子心神荡漾,两步跨到了门边,柔声道:“你若亲亲我再走,我便依你。”

他精致绝伦的面庞慢慢低了下来,因着略清减了几分,更显白皙,仿佛瓷人一般精致。

“这么好看,亲亲你也不吃亏。”无瑕心怦怦跳,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迅速的、轻轻的啄了下。

虽是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两人却都是身子一酥。

“太过敷衍。”七皇子温柔看着无瑕,轻声责备,“上回咱们可不是这么亲的,不行,我要和上回一样。”

他正要伸手去抱无瑕,急促的布谷鸟叫声又响起来了。无瑕淘气的冲他笑了笑,“来不及啦。”吐吐舌,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小丫头,净捉弄我!”七皇子看着无瑕轻盈的背影,又是气,又是笑。

七皇子在房中小憩,阿早安置好哥哥,便和无瑕、圆圆一起在寺中看看景色,之后过去陪兰夫人、孔夫人听经,还在寺中用了素斋。兰夫人是很喜欢阿早的,孔夫人也觉得阿早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坦白直率,活泼爱笑,也待阿早与众不同。

八皇子沾了阿早的光,用过素斋之后阿早要在寺中散散心,邀请圆圆一起去,孔夫人没拒绝。八皇子大喜,也借机出来,陪未婚妻和妹妹在寺后看了一遍景色,心满意足。

离开永宁寺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

吕顺今年十六七岁,倒也生的眉清目秀,还有一个恩荫的通判官衔,乍一看上去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实际上呢,因为吕尚书早亡,他上头没有长辈管着,哪能不胡闹呢?小小年纪,已是惯会眠花宿柳,怜香惜玉。京城知名的风月场所添香楼、红袖楼等地,他是常客。

吕顺在添香楼梳笼了一个年方十四岁的清倌人,风流快活的很。不巧,这晚应天府、五城兵马司联合起来抓官员嫖娼,凌晨时分包围了添香楼,从布置香艳的房间中捉出一个又一个抖若筛糠、衣衫不整的男人和女人。吕顺正和那清倌人在房中胡天胡地,见有兵丁闯进来,扬眉大喝,“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兵丁笑了,“抓的就是你这种人!”上前恶狠狠的抓住他,见他上身还披着件衣裳,麻利的剥了,光溜溜的把他拎了出来。

普通百姓如果嫖,官府是不管的。官员嫖娼,却是犯罪。吕顺若是个白身,被抓住顶多是丢回人,可他头上有个恩荫的官衔,夜突花街柳巷便是犯罪了。

添香楼这晚的客人多了,有经商的、有做官的、有附庸风雅和读书人、还有些平民百姓,都被一股脑的抓了起来。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当场审问,见着商人、平民百姓,若是那人机灵,暗暗塞了好处过来,便挥挥手,命令放人;若是官员、读书人,必须抓起来。

搁到平时,官员是很威风的,读书人是很神气的,到了这时候却是非隐瞒身份不可,做官的打死也不肯说自己做官,在监读书的拼命抵赖,说生平从来没有看过书本。若塞够了好处,便有幸和那些商人、平民百姓一起被放了,若塞不够钱,那就倒霉了。

一直闹到天光大亮,该放的放,不该放的,便被带到了应天府。

吕顺原来是光溜溜的,后来被人裹上了一条薄被。等他被带到应天府尹面前时,已是嚣张不起来了,羞惭的低下了头。

吕家没有其他的族人在京,应天府尹没办法,只好命人到东宫知会了吕次妃。吕次妃又惊又怒,可是官员嫖娼确是犯罪,没法子,只好央吕尚书生前交好的一位世伯出面,保下了吕顺。

这么一闹腾,吕顺的光辉事迹也就尽人皆知了。

开国公找了个没人的时候,谦虚的请示太子,“吕家的亲事既是殿下的意思,臣不敢推辞。可是这吕顺竟在添香楼…唉,小小年纪,不知保养身体…”

开国公颠来倒去的说了许多,意思就是:太子你看,你发了话,我家不敢不听;可是这吕顺才十六七就风流成性了,你真要保媒,总得管管他吧?

太子温和说道:“卿过虑了。孤不过听人提过这门亲事,觉得三妹妹和他年纪相当,也许会有缘份而已。既然吕顺人品是这样,此事作罢。”

开国公还不大放心,惴惴不安,“若他肯改好了,臣…还是愿意的…毕竟殿下是一番好意…”

期期艾艾,结结巴巴,一幅既看不上吕顺又不敢得罪太子的模样。

太子微微笑了笑,“何必如此?当日吕次妃提起她娘家兄弟尚无婚配,三妹妹还在择配,吕家有意提亲,又怕太子妃心中不受用,迁怒于她。孤便说,‘提亲何妨?提不提在你,应不应在她’。”

开国公长长松了一口气,“如此,臣心中有数了。”

还以为你是非要保这媒这不可的呢,原来你只是说了句“提亲何妨?”

太子温和的笑,“此事作罢,不必放在心上。”

开国公再三道谢、致歉,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话,方才告辞。

太子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吕顺这件事当中有应天府,有五城兵马司,虽说是执行公务,可偏偏这么巧抓住了吕顺,是有意针对他,还是吕顺倒霉?应天府尹向来和韩王交往甚密,五城兵马司这回是南、北、西、东、中五部人马一起出动,这五部的分指挥使,分别是秦王、晋王、韩王、赵王、魏王的人…

“孤的势力,还是太弱了。”太子分析着这件事,眼睛咪了起来。

无瑕第101章父母

日暮之后,太子回到东宫,照例先去看望了太子妃。太子温言把吕顺的事说了,“…孤却不知他是这样的人品,既如此,婚事便不必再提。”

他这番话说的非常流畅自如,常朝霞听在耳中,却是一阵阵的厌恶。虽然她已经提醒过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有人就是要借这个气我,我不气,我不跟这种人生气”,可她面对着太子的时候,听着他侃侃而谈的时候,胸中还是怒气翻腾,饱受折磨。

她的理智确实告诉她,“常朝霞你不能上当”,她的情感却不服从于理智,还是为这件事痛苦。

“不必再提最好,这两人本就不般配。”常朝霞冷冷说道。

太子听她语气中似有怨怼之意,默默坐了片刻,站起身,“孤明日再来看你。”转身走了。

“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他便这样!我是他名媒正娶的太子妃,他对我一点耐心都没有…”常朝霞无力的躺倒,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凄凉的滑下。

太子离开常朝霞的寝宫,在殿外茫然的站了站,便抬脚去了吕次妃处。

要说他有多么的喜欢吕次妃,那也未必。他去吕次妃那儿,大概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东宫中只有太子妃和吕次妃。

在女色上,太子是个很省事的人。皇帝为他聘了太子妃,紧接着不久之后便为他立了次妃,他便顺从的接受了这一妻一妾。之后皇帝没再管过他,他也就一直这么过来了。

吕次妃可比太子妃温柔婉顺多了,见到太子,她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倒水,满脸陪笑,备极殷勤。太子微微笑了笑,“是因为你弟弟的事么?不必。他是他,你是你。”

太子以为吕次妃是心虚,说这番话,意在安慰。

吕次妃滴下眼泪,“这不争气的,他丢人不打紧,连累了殿下可如何得了?妾宁愿没有这样的弟弟…”

太子见她伤心落泪,安抚的拍拍她,声音很温柔,“这又何必?勋戚子弟横行不法的多了,他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略风流了些。这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

吕次妃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妾别的不怕,就怕他给殿下丢人…”

一幅全心全意为太子着想的模样。

太子很有些感动,伸出胳膊揽过吕次妃,声音更温柔了,“不怕。这有什么?”吕次妃偎依在他怀里,又说了好几句抱歉的话。见太子好似真的不放在心上,吕次妃心中忖度了下,幽怨的说道:“妾家中唯有这不争气的弟弟,只求不连累殿下,已是万幸,可她…”她往太子妃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可她家里人才济济,父兄何等得力!却不见她为殿下着想,为殿下出谋划策。若她父亲点点头,多少将帅之才都会归到东宫麾下!”

开国公虽然是太子妃的父亲,可他和太子并无过多来往。开国公既是这种态度,和他交好的勋贵也好,他的旧部下也好,便也和东宫不远不近。太子想要这些人唯命是从,看来是不行了。

太子温和的面目间现出不快之色,“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吕次妃很有眼色,见太子不大高兴,忙谢罪,“妾失言。”命人拿过南方才进贡过来的新鲜果子,殷勤送到太子口边。太子是个好脾气的人,见吕次妃低声下气,曲意讨好,也便一笑而过。

翌日太子被皇帝召了去,劈头盖脸的斥问,“阿昊你竟会替吕家小子和小常做媒?小常在开国公府有多宝贝你不知道么,要许给吕家那不成器的小子?”

太子呆怔片刻,伏地请罪,“儿失察,儿惶恐。”

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开国公还不敢跟朕提这事!若不是朕身边有耳目灵通之人,开国公府的小凤凰,怕是要被你许给你次妃的弟弟了吧?”

太子跪在地上,一时间真是手脚冰凉。父皇身边耳目灵通之人,这是谁?这是哪个弟弟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亲信?

太子忽有危机四伏之感。

皇帝不耐烦坐着,起身踱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只见自己眼前出现玄色的龙袍袍尾,和一双青缎面绣苍松翠柏的靴子,“你在想什么,朕知道。阿昊,你想的很长远。”

皇帝这话算是夸他的,可太子听了,却觉毛骨悚然,“想的很长远,父皇的意思是什么?是说我有意让常、吕联姻,是为了让开国公府完完全全听命于我么?”

太子没敢再往下想。

他弄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连连叩头赔罪,一句话没敢辩解。

“你想让外戚和睦,想让正妃和次妃的娘家亲上加亲,这本是好的,可你这做法真是蠢笨之极。”皇帝皱眉道。

太子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来父皇没有认为我有野心,只是觉得我笨。甚好,甚好。

太子如获大赦,心情登时轻松了。接下来皇帝又教训了不少话,太子一句没听进去,只知道叩头谢恩,“谢父皇。”

太子汗流夹背,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

皇帝是时常召见大臣的,开国公这平章政事自然是经常能和皇帝见着。皇帝再次见到开国公的时候,顺口问道:“广横,小常该许人家了,你是怎么个意思?”开国公忙道:“臣小闺女的亲事,臣和内人早就商量过了,只要小伙子人才好,便可!臣小闺女喜欢英雄豪杰,明年不是要开武科么?臣便打算着,到时候在武进士中看看,有没有出类拔萃的!”

皇帝听说开国公要从武进士当中挑女婿,心中不禁一松,“广横的长子娶了位孤女,千娇万宠的小闺女又想挑个武进士。”

时下的勋贵子弟都是有恩荫的,他们可不屑于参加什么武科。武科报名的人,大多是平民出身,或低层军官。

“武进士,怕是没什么家世。”皇帝微笑。

“没家世最好。”开国公实话实说,“没家世,他便没底气,只能死心踏地对我闺女好!”

皇帝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