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似乎没什么再可说的,长久的静默后,项临感慨:“真没想到,居然走到了这一步,嫂子。”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叫她这个称呼,齐曈的心仿佛被千斤坠往下拽。看着林间深处:“我也没想到。”

月夜下两人的衣衫都被明暗的枝叶投影印的斑驳,看着她的裙摆,项临问:“我们,能相处好吧?”

齐曈似问似答:“能吧…”

馨柳看完电影回卧室已是深夜,只见项临看着书在发呆,取笑他:“书呆子书呆子,想什么呢?”

项临合上厚厚的资料:“在想我认识你的那天。”

那天他去老干部科会诊,病人正是路老太太,进病房推门时接到齐曈的短信:“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他的手在抖,所以手机很容易的被病人的孙女撞得掉在地上摔成几块,正是馨柳,一张明丽的脸,大胆的目光追着他,捡起来还给他,理直气壮的:“别生气啊,我买新的还你。”

馨柳抢着说:“那天我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帅的医生,然后我就摔了他的手机狂追他,就把你追到我家了,哈哈。”她想着母亲要是听到这番话,肯定要骂她不知羞不矜持,妈妈其实骨子里喜欢端庄的女孩子。

窗外,一轮小小的明月居空,却光华耀宇,项临看着,想起齐曈幽黑的眼睛:“馨柳,要不咱们搬出去住吧。”

馨柳问:“为什么?”

“你哥成了家搬回来,你和我出去过过二人世界不是也挺好?”

“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和二人世界没什么不一样。现在哥哥和奶奶都在家,正热闹,我才不要搬走。再说,爸妈和奶奶身体都不好,你这个女婿正是有用的时候,别临阵退缩啊。”

馨柳的决定就是最后的决定,不容商量,项临不再多说,摊开书继续看。心里的惶恐不安却是越涌越高:每天遇到齐曈,看到她的眼睛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和陆彬杨就住在自己的头顶上…

项临一把扔掉书,进了浴室,最近只有水流才能安抚他纷乱得近乎狂躁的情绪。

馨柳正在浴室淋浴,被他突兀的闯入吓了一跳,一把拉上浴帘。项临一怔,钻过帘子一同站到了花洒下,不顾衣服被浇湿。

馨柳被项临的粗鲁吓到,捶打着他:“啊,我要摔倒了!放开,项临,你弄疼我了…”

馨柳最后幸福的举手投降,她喜欢这样的项临,鲜少如此热烈的项临。入睡时馨柳强行钻进项临的怀里:“老夫老妻的,怎么又浪漫起来了?”

项临看着天花板:“馨柳,嫁给我你后悔过没有?”

“你啊,冷冰冰挺无趣的,就像现在,还酸兮兮的,不过呢,我就是喜欢。呐,娶到我是你的福气,不要以为是我追你你就可以跩哦,告诉你,对我好点!”馨柳命令道。

“知道。”

项临同意馨柳的话,却再次恍惚,再次的问自己:如果那天不是替临时请假的大夫去会诊,没有遇到馨柳,他和齐曈会怎么样?会结婚的吧?

答案同样莫测。所有的路,都在向前,就像现在失控的局面。可当他的世界与齐曈这个名字再次有交集之后,就只盘旋在过去曾经,不见出路。

陆彬杨一个人在公司里忙了整晚,因为事多,也是为了倒时差,连着第二天白天也呆在办公室处理事情,体会到了齐曈倒班的辛苦。下午回了家,不见齐曈,奶奶说孙媳妇回医院销假去了,打回电话,说是晚上正好上夜班,就不回来了。

第二天,陆彬杨上班,齐曈临近中午才下夜班回来,在家补眠;

第三天,齐曈正常班,算是和他同步;

第四天,齐曈连班,中午上班到晚上十点下,深夜悄悄的回来不敢打扰家人;

第五天,齐曈夜班…

这个规律在他们结婚前就这样。可是因为大宅离医院过远,他这几天又忙没接送她,齐曈路上的时间就更长了,在家的时间短的有时像是没回来。

晚餐时馨柳奇怪:“哥,我怎么好几天没见齐曈了,她这班是怎么上的?项临,你那会儿倒班也没这么乱啊,她回来好像都没见过爸爸呢。”

李胤难得在家吃顿饭,看眼儿子不说话。

项临回答:“医技科室的班我不太清楚。”

“药房就没有正常班?”

“应该有吧。”

“哥,让她换个班呗,这每天神出鬼没的…”

王露打断馨柳:“怎么说话呢?”

馨柳咬住舌尖,更正:“我是说家里见不到她的人影儿。”偏头对哥哥小声说:“妈妈真偏心,就偏心你们俩!”

王露当然听见了,不理女儿,看看李胤的脸色,对儿子说:“彬杨你找找关系让她上正常班,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家人每天坐在一起吃饭才好,独独缺了她,她心里也不舒服。”

陆彬杨说:“我和她商量一下。”

母亲接着说:“她和项临正好同路,坐项临的车上下班更方便。”

陆彬杨一口回绝:“不用,我给她买车了,新车这两天就回来了。”

第 36 章 ...

陆彬杨要求齐曈换班,齐曈很为难,她一直就不是个好员工:迟到早退脱岗请假,这类不招领导和同事喜欢的角色都被打发去倒班,她自己都觉得提换岗的要求过分。

何况倒班多好,不用每天早餐、晚餐都和馨柳项临面对面在一张桌子上吃,还在陆彬杨和公婆的眼皮底下。

陆彬杨的态度很坚决,齐曈应付他:“我找领导说说看。”不料主任一口答应,想来是彬杨提前疏通了关系。齐曈只得朝九晚五的跟着他上下班。

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更好。彬杨公司远,起得早走得早,馨柳搭李胤的车,不急着早走,于是每天的早餐自然而然的分成两拨:奶奶、孙子、孙媳第一拨;李胤、王露、女儿、女婿,这套原班人马第二拨。午餐各自在外解决。晚饭陆彬杨有应酬时齐曈在职工餐厅吃完饭等他接,没应酬时两人找个精致的饭馆解决,有时还会回小公寓,齐曈下厨烧菜、煮面、煲汤。然后去看电影、去俱乐部健身、或者咖啡馆酒吧里坐坐。夜深时不疾不徐的回到大宅,有好几次懒得赶路,就住在了公寓。

如此逍遥的生活,微萌着舒缓的甜蜜,意外的让两人觉得像是在恋爱,心动浓情的味道日盛一日。齐曈常常憧憬期盼: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家里的长辈们没料到结了婚回了家的儿子反而被儿媳“拐带”得不见了踪影,李胤脸色阴了,王露时不时拿着电话追儿子催回家,反而比彬杨不在家住时更操心。只有奶奶悠闲:“你们也尝尝这滋味儿吧。”李胤和王露面面相觑不敢多说。

一晃就是周末,陆老太太和儿子儿媳在初秋的院子里晨练散步,彬杨馨柳卧室的窗帘都拉得严严的。

王露看出丈夫的不快,说:“项临昨天半夜被叫到医院抢救病人,天亮才回来;彬杨正是新婚。”

李胤冷哼:“围着女人转,有什么出息。”

奶奶不爱听:“知足吧,你那儿子已经很出息了,比我儿子出息。”

李胤被母亲噎住了,王露噗嗤笑了出来。

正好馨柳晨跑回来,停在他们身边蹦高,马尾高高的荡漾着:“早啊,老泰山们。”

李胤话里有话:“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

陆老太颤巍巍的走开:“竹竿子高,空心的。”

馨柳不明所以:“奶奶说什么呢?”

王露笑:“说你蹦得高。”

馨柳眼睛一亮,攀缠着妈妈:“妈,你见我哥给齐曈买的新车没,专业跑车,赛车水准。女人开手动跑车,太酷了。”

王露知道她转的什么心思,提前堵上她的嘴:“那是你哥自己的钱买的,你要有钱想换车我也不拦着。”

馨柳眨眨眼:“我又没说我要换车,我是说哥哥对嫂子好,真是羡慕啊!”

馨柳走了,王露清晨的好心情被升高的艳阳照的发白,李胤问她:“你儿子给你儿媳妇买的什么车?”

王露没好气:“你自己不会去看?”

李胤被呛,转身出门找老友打球,王露反方向回室内。平心讲,齐曈这个儿媳也算知书达理有分寸,性格是闷了些、没有馨柳活泼,也不会撒娇,但儿媳怎么能和女儿比,起码她能让儿子回家,这就行了。儿子对儿媳好,女人能管住男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好事。王露叹气,齐曈这个儿媳来的太突然,她一下子亲近不起来,慢慢来吧。

周末馨柳提议试车,齐曈那辆崭新的两门两座银色的保时捷跑车馋得她热血沸腾。齐曈载着她飙车一圈回来,馨柳兴奋的就要换车。彬杨劝妹妹:“你开跑车浪费。”

馨柳不服:“就你老婆能开,我就不能?”

“齐曈学过赛车,玩车玩出来的人,你先去报个班练练手再买吧。”彬杨说。

馨柳看齐曈:“你学过赛车?哪儿有这种班,我去报名。”

“不知道,我是很久以前在上海学的。”齐曈忙咬住舌尖,说完直后悔。

馨柳转着眼睛琢磨:“不行,我也要买跑车,还要敞篷的,要红色的。项临,走走走,你陪我去车市看看。”

项临无奈:“又心血来潮了,你不是刚换的新车嘛。”

馨柳也担心挨父母的教训,想了想,坐在齐曈身边细声软语的商量:“嫂子,要不…”

齐曈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不待她说完,把车钥匙递进馨柳手里。

馨柳后半句“咱俩换着开几天”的话还没说完,高兴的尖叫一声,拿了钥匙就跑,又回来扯了项临一起出去兜风。

陆彬杨不认同齐曈的做法:“你把她惯坏了,以后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齐曈笑:“我是想起咱们结婚时馨柳那么诚心的帮忙,她开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陆彬杨摇头:“她已经被爸妈和项临惯得没样了,不用再加一个你,以后类似这样的事你不好拒绝就别说话,我说。”

陆彬杨不会知道,齐曈无法对馨柳说不,因她对馨柳深怀的莫名的愧疚。

这番话被正要下楼的王露听到,不禁微微失望:成了家的哥哥果然对亲妹妹不似从前那般有求必应了,兄妹再亲,也是两家人啊…

馨柳开着拉风的车疾速转了一圈下来,大喊吃不消,她习惯自动挡的车,手动的车她驾驭不了,开到最后手忙脚乱的动作都不自然了,只得老老实实的降速缓行。不由得琢磨齐曈这个人:“项临,齐曈什么背景,我怎么觉得她挺玄乎的。”

“医院里一千多职工,我又不是各个都知道。”

馨柳耸耸肩,漫无目的缓缓前行,忽然想到什么,一脚刹车停住,项临被她一甩,吓了一跳:“怎么了?”

馨柳摆手:“没事没事,看看制动怎么样。”

“你没齐曈那两下子,趁早把车还给她。” 项临摇头。

“你怎么知道我不如齐曈?” 馨柳不服,车档一挂,加倍认真专注:“不就是个车,我还不信了。”

项临后悔失言,不再多说,陪着她满世界时快时慢的游转。

傍晚,馨柳趁哥哥在父亲书房里谈话,敲开了齐曈的卧房门,兜兜转转的聊天,话题散漫的向一个走向逐渐靠拢过去。齐曈渐渐听出弦外之音,话就说得很谨慎,多是笑而不答的打太极。

馨柳回到房间,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恨恨的竟哼出了声。对项临说:“医院的女人都是妖精,你以后离那些小护士远远的,听见没!”

项临淡淡的:“你们就把医生护士使劲往歪了想吧,我们清者自清。”

馨柳冷哼:“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看见有钱的病人都恨不得往上贴。”

涉及到对自己职业的不公正评价,项临正色:“这话欠公平,女孩子爱美不对?对病人热情错了?现在不热情服务是要被投诉扣奖金的。”

馨柳翻个白眼懒得较真,项临脑海中石光交错:“你是说,齐曈?…”

“别瞎说乱猜!” 馨柳恼了。

项临忙纠错:“这很正常,你哥那样的条件,没人追才怪,难道成为你嫂子的人都有错了?”

“别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看你的书去吧。” 馨柳厌烦的又出了房间。

项临无奈:“臭脾气…”

忽然,他呆住了:馨柳在气什么?

他想起几个月前齐父病重,齐曈无助的在他面前流泪;他帮齐曈交住院押金,被她坚决的退了回来;她还曾经和不起眼的韩大夫有说不清的发展苗头,却在几天后和陆彬杨领了结婚证…

生病父母的拖累,捉襟见肘的财力;

不甘心被林安雅甩、为了和父母赌气结婚的陆彬杨;

闪婚;

没办婚礼就被送到北京治疗的齐家父母;

还有对陆彬杨言听计从的齐曈…

项临一阵心慌冷汗:齐曈,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馨柳在客厅等哥哥,少见的看到父亲和哥哥一前一后边走边说,气氛还很融洽。王露看着也开心:“在聊什么?”

彬杨说:“借高利贷。”

馨柳想起他说过借钱买库房的事情,还是自己建议从家族公司里免息借给他。如今心境不一样,馨柳说:“爸爸真是,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整个企业都是哥哥的,大大方方给他多好?”

这话逆耳,却又是实情。

陆彬杨面无表情看着馨柳,李胤的目光就凌厉了,王露也皱眉。

馨柳想着一步登天的齐曈:“哥哥硬气,不是伸手要钱的浪荡公子,不就是几个利息吗,赚得回来,还不够齐曈的一辆车钱。”

“李馨柳,”陆彬杨忽然连名带姓的叫妹妹,语气不善:“我哪儿得罪你了?”

馨柳抱打不平还不被领情,虽后悔刚才说的话冒失,可她强硬惯了:“我说的那句话不对?”

陆彬杨站了起来,森着脸:“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说完一步一级台阶稳稳的走了。

馨柳委屈的:“妈,你看我哥!”

“看什么看?你刚才是怎么说话的?”李胤忽然严厉的教训馨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这样在公司当副总的?看我不撤了你!”

父亲真正发怒时馨柳不敢挑战他的威严,负了气,哭着跑回了房间:“你怎么不教训我哥?你们就是偏心他…”

空寂许久,王露说:“你啊,简单粗暴。”

李胤余怒未消:“太没教养!都是你惯坏的!”

王露叹气:“可彬杨也从没这样对待过馨柳,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

李胤的脸色更青了,连妻子一并教训:“婆婆妈妈的,我看馨柳就是你教唆坏的!”

“和你说不通!” 王露也气了,甩身走了。

陆彬杨回房间,见齐曈在绣一副庞大的十字绣,不禁笑:“好雅兴。”

齐曈手不停:“闲着无聊。”

纤细指间五颜六色的针线凌乱不堪,陆彬杨烦躁的心竟然被她穿梭的手指抚平了一般,渐渐踏实妥贴。

这个磨时间锻炼耐心的技术馨柳最应该练练,他试探的说:“你教教馨柳吧,你们俩可以开一间绣坊。”

齐曈摇头:“女孩子活泼张扬的年龄没几年,拘束她干什么?”

“看不出你还挺喜欢她。”

“女人啊,一辈子骄纵是最幸福的,如果我有个女儿,我就宠着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要月亮我就去摘。” 齐曈想,就像爸爸当年对自己一样。如今的馨柳总是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陆彬杨看着她似有感慨:“那我得比你还娇惯她,她要当女王我就当仆人。”

齐曈笑了,柔和的浅笑像诱人的漩涡,陆彬杨拿掉她手里碍事的一大抱东西:“我们得为共同的目标努力奋斗了…”

第 37 章

馨柳哭着回到房间,项临正自心烦,随意安抚她几句,馨柳眼睛红红的:“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

项临今晚很敏感:“你是说齐曈?”

“就是她!岁数那么大了,家里又穷,不就是处心积虑的要嫁有钱人?正好哥哥跟安雅分手,她趁机蒙骗了我哥嫁进这个家,她就是为了钱,他爸妈去北京疗养不都是哥哥出的钱?可气哥哥看不出她的真面目,被她装可怜骗了同情心,处处护着她。”

“馨柳!”项临听不下去了:“你哥是会被女人骗的?我看他利用齐曈也不一定。”

“不许胡说!”

项临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多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啊?你说呀!”

被缠的紧了,项临推开馨柳的手,起身到了窗前,夜风拂面,有秋的寒凉:“陆彬杨和齐曈是各取所需,一个缺钱,一个找人结婚,这是明摆着的,你们全家人,包括你、馨柳,都是在掩耳盗铃粉饰太平,自己骗自己。”

“我哥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