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神医把我阿爹哄得不轻,哪有郡主去迎接客人的理?可是阿爹如此说了,我也不能反驳,唯好悻悻地跟着小厮往外走。

我心中甚是不满,嘴里嘟囔着,桃枝倒是很兴奋,直说:“郡主,王爷这么重视神医,肯定是医术了得,郡主您的病这回肯定能治好了。”

又走了些许路,过了石桥后,小厮忽然停下脚步来。

我抬眼望去,王府里的桃林不知何时齐齐开了花,漫天遍地的粉嫩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伫立在一株桃树下,含着笑意与我遥遥相望。

恍惚中,我竟是记起了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

梦中似乎也有这样的男子,白衣墨发,临风而立,灼灼桃花也不及他半点风华。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楔子~~~

第一章,师父大人出场~~~

泪流满面呀,这么久没回晋江,结果它还在抽,这一章是我发的第五遍了,再发不成功,俺就…俺就…俺就…继续发!!!!

目前努力保持日更ing…

ps谢谢核桃滴地雷。

第二章

桃枝的惊叹声拉回我的思绪,我停在石桥前,眯眼打量着这位阿爹重视的神医。距离有些远,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轮廓,不过根据本郡主这双在秦楼楚馆的小倌们身上磨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此神医之貌绝对在易风之上。

白衣男子施然前来,带着一身桃花香气同我行礼,“草民沈珩拜见郡主。”

我本该说免礼二字,可望着他微微垂下的脑袋,我又忆起昨夜的梦,一时间又怔楞在地,迟迟未有言语。直到桃枝在我身边低语数声,我方是回神,轻咳几声,道:“抬起头来让本郡主细细地瞧一瞧。”

桃枝被我这话吓得猛咳,就连小厮也是一副惊慌之色,我这才想起我是来拜师的。

不过沈珩倒是配合我,缓缓地抬起头来,唇角亦是轻轻地一勾,笑意便染上了他的唇角。不得不说,沈珩的相貌果真如我所料一般,出色得让人叹为观止。

小厮赶紧压低声音提醒我,“郡主,王爷让您来迎接师父。”师父二字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眯眯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沈珩,漫不经心地道:“你能教我什么?”我年已二八,一个姑娘家该学的都学了,虽说不精,但也是略懂。如今阿爹硬生生塞给我一个师父也不问我愿不愿,对着沈珩,我心中自是不服气了。

所以此番便想用言语相激好让他滚回深山老林,我料想能让能当神医的都有些傲气,本郡主如此目中无人娇蛮刁横,沈珩定会气得扭头便走。

未料沈珩却也不怒不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微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郡主想学什么?”

我欲要为难他,“奇门遁甲之术。”

“可以。”

我又道:“巫蛊之术。”

他依旧面不改色,不带丝毫犹豫,“可以。”

我嗤笑道:“信口拈来容易,到时若是教不出来,未免让人看了笑话。”

沈珩此时却是望了我身后的桃枝跟小厮一眼,袍袖一挥,有两道银光闪出,我大惊。沈珩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身后,声音低哑地道:“你们暂且退到一边。”

我扭头望向桃枝,桃枝的眼神空洞,似□控的傀儡一般,动作僵硬地退到了石桥后。

我回首,沈珩的掌心里多了条银白色的小虫,只有指盖般长,两点漆黑闪动着,像是在撒娇。我急道:“你做了什么?”

沈珩道:“这是巫蛊之术中的虫蛊,不过郡主大可放心,此虫对人体无害,再过片刻便能自动脱离人的身躯。”沈珩收起了小虫,又轻声道:“王府里的桃林是乾坤阵的开关。”

我微怔,诧异地看着他。阿爹自从被封异姓王后,日子就过得愈发的谨慎,生怕哪一日陛下借机抄了全家,遂暗地里寻了奇人异士在王府里设了阵法和挖了地道,若是当真有那一日,阿爹便开启阵法以此抵挡官兵,好拖延时间让我们从地道里逃离。

此事知晓的也就只有我们萧家人。

如今沈珩轻描淡写地放出虫蛊和说出阵法,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懂得巫蛊之术和奇门遁甲之术。

我心悦诚服,但见沈珩眉梢含笑,我心底又隐隐有些不服气,总想着要他难堪一回。我琢磨着,便道:“房中术,可懂?”

沈珩定是不曾想过我这个未出阁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透露出几分怪异,耳根子却是微微变红。我将沈珩的表情尽收眼底,浑身舒爽透了。

偏偏此时,似有猫爪子挠了挠我的喉咙,痒得我咳个不停。阿爹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脸色大变,着急地问:“怎么又病了?”

阿娘也担忧地道:“可是昨夜又做了那梦?”

我咳得双眼泛红,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我这一点头,把全家人都吓得哆嗦了下,我委实不晓得这有何惧的,每每我一做那梦,我爹娘的脸色就像是我快要死一般。

明明只是个略微有些怪异的梦罢了。

“神医,快些给我女儿看看。”阿娘急道。

沈珩说:“此处不宜把脉,还是换一处静地吧。”

兄长背着我回了我的厢房,我被安置在床榻上,爹娘围在身侧,我懒懒地伸出右手,沈珩温热的手指搭上了我的手腕。

爹娘紧张的目光一直在我跟沈珩之间打转,兄长的神色也颇是凝重,也就唯有我这个当事人表情轻松,仿若局外人。

沈珩把脉的时间颇久,我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耐烦。阿娘红着双眼,问我:“我可怜的阿宛,这是四月以来的第一回吧?”

我默默地想了想,颔首。

爹娘互望一眼,那眼神我懂,他们在记我做那梦的次数。

阿爹沉着声音问我:“没有隐瞒?”

我很老实地回答:“本来想隐瞒的,但昨晚的确是四月的第一回。”说罢,我又嘿嘿一笑,“爹娘你们就别担心了,不就一个梦罢了,现在你们也请来了神医,很快就能治好了。”

沈珩此时也收回了手,对阿爹拱拱手,道:“郡主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普通的风寒。”

我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爹娘无需担忧。”

阿爹横了我一眼,对上沈珩时,又变得满脸客气,“笔墨在外边,这边请。”阿爹做了手势,阿娘拿帕子抹了抹泛红的眼眶,也大方得体地道:“神医不辞千里远来,王府已为神医设好洗尘宴,还请神医赏几分薄脸,莫要嫌弃。”

我颇是诧异,沈珩即便医术再高,可我阿爹阿娘也是这建康城里有名有望的西陵王和西陵王妃,即便是进宫觐见皇帝,我阿爹也没有这般小心翼翼过。这沈珩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珩亲自被阿爹阿娘请了出去,房里只剩我和兄长。

我瞥了兄长一眼,开门见山便道:“沈珩是什么人?”

兄长瞥回我一眼,“是你师父。”

我道:“还没拜师呢。”我心里相当好奇,“你不是和阿爹一起去请他出山的么?”

“阿宛,你别想太多,好好歇着养病。”

我不满,“你们总是瞒着我。刚刚阿爹亲自请沈珩出去,肯定有话要避开我。明明是我的身子,为何你们总是不告诉我实情?阿宛已经及笄了,不小了。”

兄长笑着抚摸我的头,“是是是,阿宛不小了,很快就能找到个如意郎君了。”

我撅嘴,瞪着兄长,“萧寻,你莫要当我是三岁孩童来敷衍我!”我一气之下,连兄长也不称呼了,直呼其名。

兄长也不恼,只是呵呵地笑着。

我哼了声,干脆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他。兄长不再言语,又道了声“好好歇着”便离开了我的厢房。桃枝进来时我还在生闷气,她凑过来,带着笑意说道:“郡主,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闷闷地哼了声。

桃枝道:“今夜不是要为神医设洗尘宴么?世子晓得郡主喜欢听易风公子的曲儿,特地请了他过来弹曲助兴呢。”

我一听,整个人从床榻上弹跳起来,急急地咳了几声才道:“当真?”

“桃枝哪敢欺骗郡主呀。”桃枝嘿嘿一笑,凑前来,似乎想要认真地观察我的表情。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道:“郡主不跟世子生气了吧?”

我凉凉地瞥了桃枝一眼,果真是兄长派来的说客。从小到大,每回兄长惹我生气了,总是让桃枝来哄我。不过也罢,我这人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活了十六年,也不曾特别在意过什么,没心没肺地日子便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总算跟师父说上话了~~~

第三章

得知易风会来,我立马由病恹恹的变为精神奕奕。南朝人都晓得易风擅乐,尤擅古琴,一把五弦琴弹得出神入化,但甚少人知道易风也能吹得一手好笛。

今夜兄长请易风过来助兴,易风在宴席上定会弹琴。仅仅一首琴曲又岂能满足本郡主的胃口,是以我吩咐了桃枝待宴席毕请易风到桃林后的春风亭里再为我吹一首曲子。

易风与我颇有交情,他不会拒绝我的。

洗尘宴设在酉时,离宴席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时,阿娘忽然派了她的陪嫁丫环兰芳过来,兰芳笑眯眯地同我道:“今夜的宴席既是洗尘宴也是拜师宴,还请郡主好好准备。”

兰芳离去后,梨心和桃枝鼓足了劲儿在我身上捣鼓,桃枝嘴里念叨着:“桃枝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竟有男子能有此风姿,郡主万万不能被神医比了下去。”

梨心也边往我脸上涂抹边附和道:“师父一身风骨,郡主为徒的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呀。”

我甚是无奈地让她们捣鼓,一刻钟后,她们二人总算是停手了,望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艳之意。我摸摸下巴,一瞅铜镜,镜中女子云髻峨峨,长眉入鬓,妆容浅淡,唇上轻点朱砂,一身广袖长裙,腰间罗带紧束,细腰若扶柳。

桃枝的脸挤进了铜镜里,很是自豪地问道:“郡主,感觉如何?”

梨心也挤了进来,一副夸奖我吧赞美我吧的神情。

我略微沉吟,颇是感慨地道:“你们…化腐朽为神奇。”

桃枝与梨心面皮一抖,纷纷垂下了头,我只见她们二人肩膀抖动,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桃枝一本正经地道:“神奇郡主阁下,待宴席开始时,莫要露出您腐朽的一面。”

我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端庄地道:“然。”

我默念风骨二字,挺腰直背,很是端庄地进了大厅里。我来得有些迟,我进去时,大厅中已是来齐了人。虽说是洗尘宴,但来的人并不多,仅有爹娘兄长我,以及沈珩五人。

爹娘在主位上,兄长在左下侧,沈珩在右下侧,我的位置在兄长身边。

我先是向爹娘行了礼,之后方是轻抬步子,唔,风姿绰约地往我的位置走去。待我坐下时,兄长悄悄地对我道:“阿妹,你扭着腰了么?”

我斜瞪兄长一眼,“这叫风姿绰约,懂不?”

梨心和桃枝默默的叹息声传进我的耳里,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还是兄长最得我心,知我不能得罪,使劲地夸我,“阿妹的风姿无需打扮便已是入木三分,阿妹的容貌便如天上朗朗明月普照大地,阿妹的…”

我又瞪兄长一眼,“说多了听起来就假了。”

兄长叹息,“这年头当兄长也不容易呀,当风姿绰约的阿宛的兄长尤其不容易呀…”

兄长这话逗笑了我,我轻笑出声,目光不经意地便扫到了坐在对面的沈珩身上,似乎打从我一进来开始,他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我。如今我目光一扫,便与他的碰撞在一块,他的眼睛里漫上了温润的笑意。

阿爹在讲着客套的开场白,我没细听,全神贯注地与沈珩相望,眼睛眨也不眨的,心想,本郡主跟人斗互望,可是从未输过的,别以为会个奇门遁甲术或是什么巫蛊之术就能斗得过本郡主。

我看呀看呀看。

沈珩亦是不曾退缩。

看来此回是遇上高手了,这十六年来,敢与本郡主对望这么久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曾记得有一回兄长带我偷溜出王府,去一品楼里吃一品烤鸡,隔壁桌坐了位锦袍男子,生得倒是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过眼神却颇是轻佻。打从我坐下来开始,便一直看着我,我亦是一直看着他,烤鸡来了,眼睛也没扫,伸手一摸,直接抓着鸡腿,边啃边看着他。那顿烤鸡吃了约摸有两刻钟,最后那男子战败,灰溜溜地离开了。

沈珩眼里的笑意愈发浓厚,我不知他在笑什么,只好睁大眼睛继续看他。

桃枝蓦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边看着沈珩边道:“作甚?”

桃枝声音颤颤地道:“王爷在叫郡主。”

我一愣,目光就从沈珩身上转移到了阿爹身上,阿爹面色不豫,沉声道:“阿宛。”我下意识地从食案前站了起来,“阿宛在。”

兄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娘出来打圆场,柔声道:“阿宛,还不去给你师父倒杯茶?”说罢,阿娘又笑容可掬地对沈珩道:“小女顽劣,以后还需神医多费心了。”

沈珩也起身,对爹娘拱手道:“神医二字,沈某委实不敢当,王爷王妃还是直唤我名讳吧。郡主年方二八,正是天真无邪之龄,能收郡主为徒,是沈某之幸。”

阿爹又给我使了眼神,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捧了杯茶,踏着极其缓慢的步子踱到沈珩身前,手一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师父喝茶。”

沈珩的眼眶瞬间就泛红了,接过我手中的茶杯时,手是抖着的。

我万分讶异,师父喝茶四字,顺着念倒着念,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四字,怎地沈珩一听竟有如此大的反应?我思索了下,莫不是本郡主乃是香饽饽,沈珩如今得我为徒,一下子就高兴过头了?

沈珩喝光了我给他倒的茶,放下茶杯时,他的掌心里多了根桃木簪,他俯□子,亲自将桃木簪插在了我的发髻上,他凝望片刻,目光里有些动容,他微笑着道:“阿宛,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发髻上的桃木簪,还未碰到,阿爹已是发话了,“阿宛,还不谢过师父?”

我唯好缩回手,对着沈珩行了个师徒礼,“谢过师父。”

沈珩的目光变得柔和。

我回到兄长身边时,兄长对我道:“阿宛,你这师父待你挺不错的,你头顶的那根桃木簪颇具年代,估摸着是棵百年桃木,有辟邪安神之效。”

我对发簪饰品一类并不在意,对拜师也不在乎,若说让我惦记在心头的也只有迟迟未出现的易风,“阿兄,易风何时出来助兴?”

兄长瞅了我一眼,眼神颇是怪异,“嘿,阿宛,你该不会是对易风上心了吧?”我还未答话,兄长又自个儿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道:“想来也不可能。”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兄长笑道:“快了,等待会的歌舞一完,就轮到易风了。我可是专门为你请来的。”

阿爹此时又唤我了,“阿宛,跟你师父坐在一块,好好地培养师徒之情。”

我应了声“哦”,便挪了位置。在沈珩身边坐下时,我眨了眨眼睛,很乖地喊了声“师父”。沈珩的目光愈发柔和,也回了我一声“阿宛”。

不知为何的,我蓦然想起前些时候从坊间里偷偷买回来的话本,话本里有一段便是说小姐与公子相见时,小姐羞答答地喊一声“公子”,公子亦是深情款款地回一声“小姐”。

我摸着下巴,总觉得话本的场景似乎跟现在有些相像。只不过师徒之情跟话本里所写的男女之情一样么?唔,都有情之一字,估摸着也差不多吧。

我揉揉脸,欲要做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来。

桃枝在身后提醒道:“郡主,再揉脸妆容就掉了…”

我唯好作罢。

阿爹对我说过英雄莫问出处,我原以为易风之才,阿爹也会赏之的。未料易风出现时,阿爹的脸色却好似那天边的乌云,青黑青黑的,望向兄长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我云里雾里的,百思不得其解,正琢磨着阿爹是不是晓得了我曾以西陵世子名义出去闹过事时,沈珩的声音忽然响起,“世子今夜不该请易风过来的。”

我一怔,挑眉望着沈珩,“这话怎么说?”

沈珩压低声音道:“南朝皇帝垂垂老矣,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党派之争激烈,其中又以太子党与三皇子党为首…”

这些事儿,我竟是完全不知,而沈珩这个刚从深山老林出来的人却比我知晓得多,我震撼之至,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珩笑笑,并不曾回答我的话,只道:“阿宛可知王爷站在哪一边?”

我想了想,猜测道:“三皇子?”

沈珩微微一笑,“阿宛真聪明。”

被沈珩一夸,我心中颇是自得,兴致也高了,挪了挪位置,愈发靠近沈珩,想要听更多的东西。沈珩的目光从我发髻上的桃木簪又转回到我的脸上,唇角微弯,又道:“阿宛是如何猜到的?”

我道:“易风是太子的人,阿爹见到易风如此神色如此不善,定不可能是太子党的人,所以我就猜是三皇子党的。”

沈珩轻声道:“世子请易风过来,在外人眼中就成了世子是太子党的人,而王爷又是三皇子党的人,如今朝中局势如此紧张,王爷自然是不高兴了。”

我撑着下巴,瞅了眼阿爹和兄长,他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易风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我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珩摇摇头,“只能静观其变。”

沈珩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言语间又颇是幽默风趣,同他说起话来,甚得我意。易风曲毕离场,我才反应过来本郡主竟是错过了易风的琴曲。

我给桃枝使了个眼色,让她溜出去把易风拦下,但桃枝却颤颤巍巍地道:“王爷让李总管送易风公子出去。”

李总管是阿爹的心腹,阿爹让李总管亲自送易风出去,若是我让桃枝去拦截,无需片刻,阿爹定能晓得我与易风有交情一事。

想到我今日三番两次与易风失之交臂,心里头怅然之极。

这一怅然,连周公也远离我了。我睁眼望着桃红花帐上的精致湘绣,一丁点睡意也没有。外边的桃枝睡在矮榻上,呼吸绵远悠长,在此般万籁俱静的时候,我真真是羡慕得周公喜爱的人。

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最终忍不住悄悄起身,趿了鞋履,小心翼翼地绕过桃枝出了房门。

今夜夜色极好,一钩细月斜挂半空,我并非是附庸风雅之人,但见此月色,心中怅然竟也随之消散。我抬步离开我的院子,路遇一五角凉亭便歇了步伐,在亭内望月吹风。

蓦地,远处灯火映入眼帘,我瞅了瞅,发现是兄长的院子。如今已是丑时,想来兄长定是挨了骂,如今心忿难平,遂也不能与周公下棋。我心喜,漫漫长夜,最难得的便是遇到同是天涯沦落人。

左右兄长也睡不着,干脆同我一起出来望月好了。

还未走近兄长的房门,便听到有窃窃细语传出。我凝神细听,听出了是娘的声音。我心中疑惑,阿娘与兄长大半夜不睡的,在这儿作甚?莫不是得了什么宝贝,偷偷瞒着阿宛?

我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阿寻,你老实同娘说,沈珩当真能救得了阿宛?”

“阿爹请沈珩出山时,沈珩还未曾见过阿宛,却道出了同了空大师一模一样的话来。”

了空大师?相国寺里的那位方丈?这方丈同我又有何干系?

阿娘的声音带了几分惊诧,“那沈珩可有说过何时能治得好阿宛?阿宛年方十六,若是再不痊愈,这建康城里也无甚么好人家了。”

兄长道:“这个倒是没说,不过今夜我见沈珩看阿妹的目光颇是微妙…”

“此话不能胡说,既是结为师徒便要遵循伦理纲常。况且沈珩此人身份难测,听口音也不似南朝人,北朝与南朝素来是河水不犯井水的。唉,我可怜的阿宛呀,寻常人碰不着的怪事偏偏都我的阿宛给碰上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兄长跟阿娘口中的阿宛当真是我么?难不成阿娘又生了个阿宛?我好生疑惑,想要进去细问一番时,喉咙忽然发痒,我忍不住咳了一声,兄长声音拔高,“谁?”

我刚要张嘴,蓦地有人捂住我的唇,有道温暖缠上腰肢,只听耳边风声起,眼前景色一晃,我已是站在了屋顶上。兄长推门而出,左右探望。我喉咙又开始发痒,几经艰难咽下一口口水,耳畔边传来一道低声,“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