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高飞忽略了地上的风与天上的雷。他屏住呼吸张大了嘴,用十根手指又挖又掘。末了在第一颗大雨点子砸向他时,他从土里刨出了一只半人长的大毛毛虫。“扑通”一声跪在泥水之中,他激动得又哭又笑,又捶大腿又甩泥巴。原来母星的同胞并没有忘记他,原来同胞所给他的,真是一粒种子!

脱下身上的T恤裹住大毛毛虫,他在大雨之中站起了身,抱着毛毛虫趿着人字拖,他一路噼里啪啦的跑进楼里去了。

第208章 虫宝宝

史高飞盘腿坐在卧室内的大床上,一件衬衫被他当成围裙系在了腰间。大毛毛虫刚被他送到浴缸里洗干净了,此刻正长条条的横在他的大腿上,大腿瘦成了两根粗大的骨头棒子,越发衬得大毛毛虫粉嫩嫩软颤颤,仿佛一把能掐出水。只是虫体表面凹凸不平,并且白毛丛生。

史高飞认为它很可爱,连它身上甜腥的气味都忽略不计了。

从头到尾的摸了一遍,史高飞没有找到它的头也没有找到它的尾,同时感觉毛毛虫是软中带硬,仿佛嫩肉里面也有骨骼。手指划过虫身,史高飞的动作忽然一滞,因为感觉大毛毛虫仿佛是在他的腿上抽搐了一下。

慢慢的俯下身去,他几乎把鼻尖凑上了一丛白毛:“宝宝,你怎么了?疼了?还是怕了?你不要怕,我是你的爸爸。我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二十五年,是个老地球人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不过你是打算长住呢?还是要带我回家?”

话音落下,他感觉自己说的没毛病。从把毛毛虫抱进楼内开始,他的脑筋就像上足了发条一样,一直没停转:卧室这么宽敞,豆子落到哪里不好,非要挤到脏兮兮的卫生纸下面?可是如果把豆子想象成一颗来自母星的卵子,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非得如此不凡的大号卵子,才能自行找到他的卫生纸受精,并且在两个月内长成半人多长。

所以他封了自己为毛毛虫之父。虽然他是这样的,他的毛毛虫宝宝是那样的。

史高飞彻夜不眠,想要找到毛毛虫的嘴。没有嘴,他怎么给它喂食呢?

徒劳无功的忙了一夜,他一个哈欠都不打,脑筋继续高速运行。既然实在是找不到嘴,那索性就把它当成花花草草来养。把它埋回土里是舍不得的,于是他无师自通的开始进行无土栽培。蓄了一浴缸的温水,他找出家中所有的维生素药片,全磨碎了溶入水中。自认为一缸温水已经十分富有营养了,他调动了他的大长胳膊大长腿,颤巍巍的把大毛毛虫放进了浴缸里。

然后他不走,捧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浴缸旁,他为大毛毛虫播放钢琴曲,权当迟来的胎教。纹丝不动的从早坐到晚,他直到饿得眼前发黑了,才东倒西歪的起了身,想要找点食吃。家里已经没有存粮,他把楼门院门里三层外三层的锁严实了,草上飞似的跑去村口超市,买了许多饼干泡面。气喘吁吁的回了家,他进门之后先往浴室跑,见大毛毛虫还怡然自得的躺在水里,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一颗心也落回了腔子里。

史家的大门又关上了,院里无论昼夜,永远清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村民们知道史高飞的底细,平日恨不能绕着史家走路,他是死是活,自然也无人关心。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史家门外终于有人驻了足——史丹凤来了。

史丹凤穿着一身雪纺连衣裙,为了防晒,头上又戴了一顶大黑檐遮阳帽。上下活动的帽檐比脸还大,放下来把脸扣了个严丝合缝。窈窈窕窕的推着一辆小电动车,她看身体飘飘欲仙,看脑袋神秘莫测,正是史高飞最瞧不上的人类形象。抬手连摁了几下大门门铃,她单手扶着电动车,车后座上捆了个大纸箱,箱子里是她给弟弟带的援助物资。长姐如母,虽然史一彪赵秀芬二人偏心骗得人神共愤,但是她身为大姐,并没有迁怒于弟弟的打算。好好一个弟弟,男明星似的英俊潇洒,偏偏疯头疯脑的不说人话,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连自身的痛苦都暂时淡忘了。

门铃响了一长串,楼内丝毫没有回应。史丹凤从身上的小皮包里掏出手机,正想给弟弟打个电话;不料未等她开始按键,身后忽然起了一串叮叮铃铃的响动。回头一瞧,她看到了一头大汗的史高飞。而史高飞骑着自行车猛一捏闸,见了鬼似的瞪着他姐,也不打招呼,只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史丹凤收起手机,张口就是牢骚:“小飞,你刚跑哪儿去了?我还当我扑了个空。大热天的,我来一趟是容易的?我告诉你啊,现在爸妈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有本事你滚回太空去,否则我作为你姐,我就敢揍你!”

史高飞握着车把,支支吾吾的不肯靠近她:“我……姐,你来干什么呀?”

史丹凤从镇子骑到村里,快被晒得融化喷火。此刻伸手一拍车后座的纸箱,她躲在黑面罩后面急赤白脸:“你快开门!速冻的饺子快要化了!”

史高飞下了自行车,犹犹豫豫的推车上前,一边走一边把手伸到短裤口袋里掏钥匙。史丹凤一眼看清了他挂在车把两端的大包装袋,立刻又起了高调:“你买婴儿奶粉了?”

史高飞停好自行车,慢吞吞的去开大门锁头:“嗯……”

史丹凤拥有贤妻良母的一切素养,从经济的角度出发,她当即针扎火燎了:“你多大了还喝婴儿奶粉?十五块钱一袋的不够你喝吗?婴儿奶粉一桶得一百多吧?”

史高飞开了院门,转身去推自行车:“两百多呢,我挑了最好的买。”

史丹凤双臂运力,把电动车推入院内:“小飞,你个不听话的,气死我了。”

史高飞也跟着他姐进了院。摘下车把上的两只大纸袋,他把他姐带入楼内。史丹凤记得弟弟一贯很讲卫生,然而此刻进了门,她猝不及防的吸了一鼻子怪味——又甜又腥的,不算臭,然而越闻越不舒服。客厅里摆着旧沙发和旧茶几,她一边催促史高飞把纸箱里的冷冻食品往冰箱里放,一边摘了遮阳帽坐上沙发。低头摸了摸皮沙发的表面,她摸到了几根细长的白毛。

“小飞!”她高声质问:“你养狗了?”

史高飞离开厨房进入客厅,意意思思的站在沙发一旁:“没、没有。”

史丹凤一抬手,向他展示白毛:“你养狗我不管你,可是千万别让狗咬了。”

史高飞心神不宁的看着她,鼻子里“嗯”了一声作答。

史丹凤不和他一般见识,起身往卧室里走,要给他收拾房间,顺便洗洗涮涮。虽然家里有洗衣机,但是史丹凤对洗衣机信任的有限。来都来了,她总要给弟弟出把子力气。然而未等她走到卧室门前,史高飞已经背靠房门,阻住了她的去路:“姐……不用打扫了。”

史丹凤看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是个正经颜色,不禁起了疑心:“小飞,你紧张什么?屋子里有什么怕人看的?”

史高飞义正词严的正视着她:“没有!”

史丹凤伸手拽他,拽了一下没拽动:“真没有?你让我进去瞧瞧!”

史高飞提高声音:“不行!”

他嗓门大,中气十足的吼出一声,把史丹凤吓了一跳。吼声过后是短暂的寂静,史丹凤的耳朵忽然一动,仿佛听到房内有活物在唧唧的叫。

心随耳动,史丹凤不问了,转身坐回沙发上,她开始和史高飞扯闲话,话里话外的设了钩子,想要勾出他的真话。史高飞警惕的望着她,忽然问道:“是他们派你来的吗?”

史丹凤太好奇了,灵魂恨不能突破躯壳穿墙而去,看看弟弟的卧室里到底藏了什么:“没人派我,不过妈很想你,想让你回家住几天。”

史高飞严肃的望着她:“我很理解他们想要禁锢我的心情,但是我对他们来讲,毕竟只是过客。或许他们当初根本就不该收养我——他们为什么不收养一个同种族的地球婴儿呢?姐,我看你在地球人中还算是个善良的,所以对你有一说一。”

史丹凤忍不住了:“你有一说一个屁!你告诉我你屋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不能让我看?”

史高飞昂首挺胸:“姐,你走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回家了。希望你趁着现在我还在,多信任我,少骚扰我,少给我买特价卫生纸和特价牛奶。让我在走的时候,还能保留一点儿对你的美好回忆。”

史丹凤被他生生的气跑了。

史丹凤一走,史高飞立刻锁了大门二门。笑嘻嘻的进了卧室,他掀开床上的大毛巾被,低头去看床上的外星宝宝。大毛毛虫逆着他的预想飞快成长,一身的骨骼越来越硬,并且分化出了潦草的四肢。人形的首端也有个脑袋,脑袋圆圆的,分布了五官的雏形。昨晚史高飞发现它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嘴,登时欣喜若狂,以至于今天起了个大早,特地到镇上去给它买奶粉——它只有几个月大,当然是应该喝奶粉的。

快手快脚的冲了一杯奶粉倒进奶瓶里,他先在胳膊上试了试奶水温度,然后把一身白毛的宝宝抱到了大腿上。把奶嘴塞到对方嘴里,他只听“咯吱”一声,拔了奶瓶一看,他发现橡胶奶嘴已经被对方的利齿咬破了。

史高飞很有做父亲的自觉性,饶有耐心的换了个奶嘴,继续去喂。一边喂一遍又自言自语:“宝宝,爸爸没想到你入乡随俗,也长成了一个地球人。不过这样更好,给我减少了许多麻烦。”

他的宝宝,无心,一边窝在他的怀里咕咚咕咚喝奶,一边在心里窃笑。没想到这次下山走了邪运,如无意外的话,他自己琢磨着,很可以在这疯小子手里混上几年的好吃好喝了。

用大号奶瓶喂了四瓶奶后,史高飞打开卧室墙上的电视机,抱着他人模鬼样的宝宝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放相声,无心听高兴了,想要大笑,然而器官发育不全,声音失控,只会尖着嗓子唧唧乱叫。史高飞以为他是又饿了,连忙起身再去烧开水冲奶粉。无心快乐的在床上爬来爬去,所过之处一层白毛。虽然美中不足的给人当了儿子,不过当儿子当得如此舒服,他认了。

史高飞忙忙碌碌关起大门做奶爸,在第二次喂奶之时,他顺便又确定了宝宝的性别——一眼没留意,他的虫宝宝竟然连鸟带蛋的长全了家伙。而他的姐姐史丹凤回了家,对着他们的妈窃窃私语:“妈,小飞好像出事了。”

赵秀芬正在家里唉声叹气,听闻此言,吓得一激灵:“他怎么了?”

史丹凤见神见鬼的压低了声音:“他好像在屋里藏了个婴儿。”

赵秀芬常年闹病,终日打嗝。这时直瞪瞪的盯着女儿,她惊讶的屏住了呼吸:“小飞有孩子了?”

史丹凤也是犯嘀咕:“不知道哇!小飞买了那么多婴儿奶粉,还死活不让我进卧室。我听他们卧室里有东西叫,唧唧喳喳的就像小孩!”

话音落下,母女二人一起对了眼。凭着史高飞的好皮囊,只要他自己肯,诱骗几个无知少女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果真是弄出一条小人命了,她们娘儿俩不能坐视史高飞自己胡闹,至少也得把孩子抢回家里来抚养。

良久之后,赵秀芬开了口:“小凤,过几天你再去一趟,悄悄的去,别让他发现。看准了回来告诉我。小飞要是真有了我的孙子,我告诉你爸,让他去抢。”

史丹凤听闻此言,有些后悔,心想弟弟虽然疯,但是能顶着大太阳去买奶粉,可见还是知道疼孩子的。妈和爸说抢就抢,万一把弟弟惹急了,非出大事不可。然而不去也不行,弟弟的精神好一阵歹一阵的,若是哪天把小地球人掐死埋了,到时自己岂不悔之晚矣?

史丹凤左右为难,不由得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坐在房内津津有味的长吁短叹。火星镇上的姑娘只要过了二十五,哪怕天好,都得算老姑娘,而她今年已经满了三十,并且连着两年都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如果弟弟真是鼓捣出了个小婴儿,她满心惆怅的想,自己倒是可以帮他养育——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个小疯子。

一个礼拜之后,史丹凤用黑色遮阳帽和雪纺连衣裙再次武装了自己,骑着电动车往村里去了。大正午的烈日高悬,热出了她一头一屁股的汗。为了防止迎风走光,她把裙摆全压在了身下,一边颠颠簸簸的高速前进一边心疼,因为今年夏天只买了这么一条裙子,非得出门时才舍得穿,结果今天下乡跑了长途,非把裙子压出无数褶子不可。

第209章 姑侄相见

在距离村庄一里地外,史丹凤提前下了电动车。村里的新幼儿园就修在了路旁,一座五颜六色的二层楼被一圈五颜六色的铁栅栏围了个严实。冒充家长把电动车停到了幼儿园大门口,史丹凤轻装上阵,开始步行前进。村子不是现代化的大村,民居还以平房居多,所以史家的小楼在村边鹤立鸡群,十分醒目。一身的褶子抖索开了,史丹凤顶着烈日骄阳走成草上飞,倒是感觉比骑车更舒服些,因为走得胯下生风,别有一番凉爽。

鬼鬼祟祟的靠近了小楼,史丹凤踌躇了,不知应该如何打探。明公正气的往里闯,自然是闯得进,不过至多进入客厅,想进卧室恐怕是不可能,弟弟虽然瘦如刀螂,但是毕竟有高度,自己一介女流,单打独斗必定不占上风。不进入内部,在外围活动也是个办法,可问题又来了:史家小楼的格局类似缩小版的幼儿园,一圈铁栅栏围住小楼,让她除非翻墙,否则根本无法靠近卧室后窗户。史丹凤身量苗条,翻墙也是翻得动的,然而院后的栅栏外生了一大排苍耳,形成荆棘防线,既防猫狗也防贼,顺便还防了今天的史丹凤。史丹凤虽然身负重任,但也没有为了重任扎死自己的道理。裙角飘飘的站在院后踱来踱去,她两只眼睛盯着左侧的后窗户——窗户挂了窗帘,窗帘一动一动的,显然是卧室里的人不老实。史高飞没有演默片的内涵,既然不老实,就应该同时发出动静。史丹凤在一大片苍耳后面抻了脖子,拼命倾听,听得耳朵都长了,然而一无所获。脸上忽然红了一下,她浮想联翩:“莫非是小孩的妈来了?”

史丹凤冰清玉洁的活了三十年,虽然在读大专时也谈过恋爱,然而始终没走到最后一步,导致她总存着一层不合年龄的羞涩。扭扭搭搭的退了一步,她转念又想:“弟弟是个不通人事的,如果孩子的妈明白道理,自己不如和孩子妈谈一谈。万一谈出了成绩,也不枉自己汗流浃背的跑来一趟。”

思及至此,她当即改变战术。估摸着又过十分钟了,她转到院子正门,抬手去按门铃。一边按铃,她一边看清了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奶粉罐子。奶粉的牌子不完全相同,罐子却是统一的漂亮。史丹凤快速的数了一遍,心中大惊:“小飞这是养了几个孩子?开幼儿园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铃声响成一串,片刻之后楼门开了,史高飞拧着眉毛撅着嘴,一脸不情愿的走向史丹凤:“姐,你来啦?”

史丹凤等他给自己开了门。不动声色的走入院内,她问史高飞:“家里有别人吗?”

史高飞立刻摇头:“没有。”

史丹凤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偏巧他也正在瞄着她。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立刻把脸扭开,全是心怀鬼胎的样子。一前一后的进入楼内客厅,史丹凤摘下她的大遮阳帽,同时发现地面瓷砖上一片牵牵连连的细软白毛,屋子里的怪味倒是几乎消失尽了。

走到沙发前放下帽子,史丹凤抬手把一头波浪长发挽成了利落的圆髻,同时闲闲的问道:“小飞,冰箱里有没有雪糕?”

史高飞不知有诈,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有棒冰。姐你不生我气了?”

史丹凤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仿佛是要去找冰箱。然而走到半路她一个向后转,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足狂奔,“咣”的一声直撞进了卧室里去。史高飞站在客厅中央,只觉眼前一花,卧室房门已经大敞四开。大叫一声追了上去,他在卧室门口撞上了他姐的后背。而史丹凤本在呆站,冷不防从后向前受了冲击,当即顺着力道飞起,结结实实的拍上了正前方的大床。直眉愣眼的一抬头,她的面颊生出毛刺刺的温热触感,正是和床上的无心贴了个脸。

猛然翻身向旁一躲,她彻底看清了面前怪物的全貌。无心此刻似人非人,正处在一个最不招人看的时期。披着一身细软的白毛,他塌着肩膀东倒西歪,细瘦的四肢蜷缩着抱住圆滚滚的大肚皮。至于面孔——虽然骨骼轮廓基本成形了,但是眼睛还不能睁。粗线条的大眼眶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在半透明的眼皮下转来转去,让人想起一枚巨大的胚胎。

史丹凤瞪着他,一声没吭,气都不喘了。一条毛巾被从天而降展成幕布,她看见她弟弟手忙脚乱的包裹了面前的怪物,又很怜爱的把他整个抱起,藏宝似的背对了自己:“姐,你不要吓到他。”

史丹凤冷笑一声,心想凭着我和它的形象,要吓也是它吓我,我怎么还能吓到它?

然后她双眼一翻,嗓子里“嗝喽”一声,晕过去了。

史丹凤做了个短暂的噩梦,噩梦的背景和情节都很杂乱,集她所看过的恐怖片之大成。后来她在哭天抢地之中骤然苏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弟弟的大床上,脚上的高跟凉鞋已经脱了,额头上搭着一条冷冰冰的湿毛巾。

“飞啊……”她哼哼的叫唤:“小飞……”

床尾传来了史高飞的回答,声音还挺温柔,是难得的有人味:“姐,没事,我在这儿呢。”

史丹凤慢慢的抬手扯下毛巾,然后歪了脑袋往下看。第一眼她没看到史高飞,看到的是史高飞腿上的毛巾被大包袱。包袱上面才是史高飞的面孔,而毛巾被里又伸出了一个白茸茸的脑袋,脑袋很亲热的枕在史高飞的宽肩膀上。

史丹凤一言不发的闭了眼睛。定神片刻之后睁眼再看,看到的还是包袱和史高飞。攥着毛巾坐起了身,她彻底的认清了现实。

“小飞啊……”她恹恹的开口问道:“你这猴儿是从哪儿逮的?”

史高飞从来没见他姐闹过毛病,今天说晕就晕,导致他十分关怀。然而他姐刚一苏醒就不说好话,导致他瞬间变脸,不但嘴角下垂眉梢上扬,甚至连鼻孔都呼扇呼扇的扩大了些许:“不许你说他是猴儿!”

史丹凤苦口婆心的要和他讲道理:“小飞,你想养宠物,姐不拦你。养个小猫小狗都行,还能给你解个闷。但是你不能养这东西,这东西太吓人了。市里不是有个动物园吗?我回去查查号码,给动物园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要不要这玩意。要是人家肯接收的话,小飞,你听姐一句话,赶紧把它送走吧。再说报纸上都写了,看什么像什么,你总对着这么个东西,时间一长,你也得长成它这模样。”

此言一出,白毛脑袋自惭形秽似的向下缩了缩。而史高飞十分怜爱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抬头对着史丹凤长叹了一声:“姐,你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我不生你的气。对你说句老实话吧,姐,其实他是我的儿子。”

史丹凤看到弟弟病情陡然加重,真是快要落泪:“就算它是你的儿子,可是谁给你生的它呢?”

史高飞傲然扬眉:“姐,我给你看几张照片。看完照片,你再判断我是不是胡说八道。”

史高飞力大无穷的抱着毛巾被包袱起了身,走到电脑桌前坐下。弯腰摁了电源开关,他一边等待开机,一边用双臂环抱着怀里的无心。及至电脑打开了,他打开了一个层层加密的文件夹,然后起身说道:“姐,你看吧。宝宝是在两个月大时被我挖出来的,你看他当初是不是个猴儿?”

文件夹里存放着上百张照片,一天一张的记录了无心的生长过程。史丹凤坐在电脑屏幕前,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过一遍——看完一遍,再看一遍;看完两遍,她魔怔了似的,从头开始看第三遍。

末了她松开鼠标转向史高飞,垂死挣扎的问道:“是你PS的吧?”

史高飞不理她了,在床上展开了毛巾被,自得其乐的喂无心吃手指饼干。无心靠在两只摞起来的大枕头上,脑袋向后仰着,吃完一根等下一根。一只发育未完的手搭在史高飞的膝盖上,手背指缝全是白毛,指尖红通通的没有指甲。

史丹凤讪讪的:“也可能是电影截图,你当我什么都不懂?重口味电影多了去了,你随便找一部来骗我,我也不知道。”

史高飞已经听不见她的嘀嘀咕咕了。一双眼睛望着无心,他兴致高昂的笑道:“叫爸爸。啵——啊——叭!爸爸!”

房内随之响起了两声怪叫,第一声极其高,第二声极其低:“爸——爸——”

史高飞幸福死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而披毛戴角的无心在眼皮下面转动了眼珠,一个脑袋也悄悄的转向了史丹凤的背影。四十来年没闻过女人味了,刚才史丹凤汗津津的落到了他身边,把空气搅得暗香浮动。回忆起双方面颊的一蹭一贴,无心忽然兴奋了,为了让对方能够回头再看自己一眼,他撒欢似的一跃而起,一头扎进了史高飞的怀里,又可着嗓子大嚎了一声,吓得史丹凤当场出溜到了电脑桌下。

史丹凤留下没走,关起房门和史高飞密谈了小半天。及至到了傍晚时分,她亲自去村口超市买了菜肉,给弟弟做了一顿有凉有热的好饭菜。

史高飞要带着无心一起上桌,史丹凤坐在两人对面,左一眼右一眼的一共看了无心两眼,随即愁眉苦脸的说道:“小飞,你能不能把它送回卧室里去。我一看它就头晕。”

史高飞堪称通情达理,先把无心送回房内,然后又往卧室运去了半锅米饭以及半桌子菜。最后和他姐相对而坐了,他老气横秋的摆出了家长派头:“姐,你看看,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只要他能吃饱,我饿着都愿意。”

史丹凤身心俱疲的抄起了筷子:“既然它能吃饭,以后就别给它买奶粉了。奶粉多贵啊,有钱得计划着花。爸可连着一个月没回家了,万一哪天他真跟着小狐狸精跑了,我没工作,你还不如我,妈的退休金也少,咱们可怎么办?到时候你还想养猴——儿子?恐怕你连自己的嘴都糊不住了。”

史高飞充耳不闻,不能理解地球人的烦恼。

史丹凤看了他这个德行,一颗心越发悬在了半空。和这弟弟是争论不出是非黑白的,她这弟弟可是经过官方认证的妄想症患者。

史丹凤没吃饱。饭菜全被史高飞拿去喂儿子了,以至于他们姐弟两个竟是不够吃。

她洗了碗筷,整理了冰箱,又拖了地板。悻悻的走去幼儿园门口骑上电动车,她回了家。到家之后面对着赵秀芬的盘问,她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讲自己上次是听错了,弟弟还是一个人过,家里并未多出下一代。

赵秀芬听了,十分失望,唉声叹气已经不足以抒发她沮丧的心情,于是她开始哐哐的打嗝,每一声都是气运丹田,发自肺腑,如同一口酸菜缸在翻江倒海的冒泡。史丹凤绝望的看着她妈的今天,宛如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史丹凤心事重重的在家熬了整半个月。到了第十六天头上,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史高飞,并且担心史高飞会被猴儿夜里吃掉,于是跨上她的坐骑又下乡了。

这回她光明正大的在院门外下了车。门铃刚响了没几声,史高飞便喜气洋洋的跑出来了:“姐!给我带吃的了吗?”

史丹凤看了他的喜色,不由得怀疑自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愁得毫无必要。推着电动车进了院,她还没来得及发话,就被史高飞抓住了手臂:“姐,你进来,我让你看一样好东西,你看了一定高兴。”

史丹凤实在是想不出弟弟会给自己什么惊喜。强打精神的跟着他进了客厅,她站在原地,连坐都懒得坐;史高飞则是松开她冲进卧室。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卧室房门轰然而开,史高飞拦腰抱着无心冲进客厅,对着史丹凤高声笑道:“哈哈!姐,看哪!我儿子帅不帅?”

史丹凤把眼一瞪,手里的车钥匙当场落了地——猴儿没了,她看到了一个有模有样的青年人。

史高飞继续高声大笑:“姐,我儿子有名字的,你猜他叫什么?他叫无心?无是没有的无,心是人心的心,无心就是没心。可惜我不是他哥哥,我要是他哥哥,我就改名叫无肺。哈哈哈哈哈,你看我儿子多体贴,知道我初中没毕业,直接自己把名字想好了,省得我还得费心思。哈哈哈哈哈!”

在他连说带笑之时,无心已经溜出他的臂弯,双脚一起落了地。穿着史高飞的大短裤大T恤,他那还未最后定型的身体显出了几分少年气。一双阅人无数的黑眼珠子盯住了史丹凤,他看出对方是个美人,而且处在美的巅峰,是一枚果子熟透了,不知在接下来的哪一刻会过了季节。灵机一动的亮了眼睛,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张开双臂一扑:“姐。”

结结实实的,他扑进了史丹凤的怀里。史丹凤鼓溜溜软颤颤的胸脯贴上了他,他那还未收缩回去的大肚皮也老实不客气的顶向了她。史丹凤莫名其妙的被他搂了个密不透风,眼睛顺便看清了他一头刚刚破土而出的厚密黑发,以及耳根颈窝处留存的几根白毛。

史高飞撵了上来:“不对不对,她是我姐,你得叫她——姐,他该叫你姑姑还是大姨?”

史丹凤梦游似的看着弟弟:“应该叫姑姑吧?”

史高飞把无心从史丹凤身上扒了下来:“宝宝,听话,叫姑姑。”

无心心怀鬼胎,不肯认她做长辈,抿着嘴只是对她笑。装疯卖傻的机会不是常有的,他得把机会利用住了。和白琉璃猫头鹰搭伙过了四十年,现在他一想起那二位就要吐,岂止是审美疲劳,简直疲劳出了内伤。如今总算落回了人窝子里,单是守着个疯小子混吃混喝也不算有前途,要是能和面前的美人勾搭上,生活才叫有滋有味。

无心现在站得还不大稳,然而身残志坚,依靠着史高飞坚持微笑,左一摇右一晃,笑得摇曳生姿。史丹凤被他连看带笑,心里乱七八糟的直发毛。也许对于这个先是虫子中间是猴最后变人的东西,弟弟的那一套奇谈怪论都是真的,可如果都是真的,未免过于不可思议。应该把这个东西交给政府,让科学家好好研究研究,不过想想而已,不能真做。弟弟疼他疼得像眼珠子一样,管他是什么怪物,留下来能给弟弟作伴也是好的。也许弟弟心情一好,病情也能有所好转呢!

史丹凤浮想联翩,站在地上出了神。忽然身边起了声音,她低头一瞧,见无心给她搬了一只小圆凳:“姐,坐。”

史丹凤把嘴一咧,对着他“呵”了一声,是想笑而没笑出来。

无心开始献小殷勤,凳子面明明没有灰尘,可他偏要用手掌擦拭一遍,结果在干干净净的凳子面上留下了几根白毛。等到史丹凤坐稳当了,他又搬了个更矮的小塑料凳,自作主张的坐到了史丹凤身边。史高飞没想到他会骤然吃里扒外,连忙上前拉他:“宝宝,你怎么跟她好上了?走,爸爸带你回屋去!”

无心一晃肩膀,从他手里抽出了手臂。史高飞拽了个空,当即迁怒到了史丹凤身上:“姐,全怪你!你把我儿子教坏了!”

第210章 偶遇损友

史丹凤独自走在镇中心的火星大街上,大街两旁商铺林立,其中有一座大厦最为出众,乃是镇里第一高级的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共有五层,楼内的服饰以落后北上广一个季度的速度,紧追慢赶的随着潮流变化。大楼的一楼面朝南北分别开了肯德基和麦当劳,另有许多花花绿绿的招牌入口,通往地下的超市和大电玩城。

史丹凤没有伴,只有一个妈和她朝夕相处。然而跟着赵秀芬出门实在太遭罪,自从史一彪不肯回家之后,赵秀芬就落下了打嗝的毛病,兴起之时不分场合,咕咕嘎嘎的说打就打。史丹凤随着这样一位有声有色的母亲上街,时常要羞臊的无地自容,所以宁愿独来独往。拎着一只飘飘摇摇的空布袋子进了地下超市,她在货架之前来回穿梭,想要给弟弟和弟弟的儿子各买几条内裤。无心一天一个模样的变化着,终于在前天彻底变成了人,而且是个挺好看的人。既然成了人,就得穿戴成个人模样。不过他到底能不能算人呢?史丹凤也说不好。

几十分钟之后,她拎着布口袋重返地面。正要过马路去停车场取电动车,不料站在街边抬眼一瞧,她忽然看到了弟弟和无心——两人一高一矮的站在冷饮店的玻璃柜台外,正在等待小店员给他们制作蛋卷冰淇淋。一只冰淇淋从里向外递给史高飞,冰淇淋顶端甩出了个摇摇欲坠的尖。史高飞接过冰淇淋,先是一舌头把尖舔去,然后转身拉起无心的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冰淇淋塞进了他的手里。无心背对着史丹凤站立,从史丹凤的角度眺望他,只能看到他握着冰淇淋一低头,随即他昂首挺胸,一边鼓着腮帮子东张西望,一边用手指把冰淇淋的蛋卷尾巴摁进了嘴巴里。

史丹凤看得好生心痛——弟弟从土里刨出了个大吃货!

现在和弟弟见面是无话可说的,她决定还是先自行回家。

无心穿着史高飞的大短裤和大衬衫,在冷饮店前一口一支的吃冰淇淋。冷饮店内也有几张小桌子,食客们偷眼观瞧,见史高飞一手托着无心的后脑勺,一手捏着一张面巾纸,正在很细致的给他擦嘴;一个中学女生暗暗的摸出手机,瞄准他们偷拍了一张照片。

史高飞的眼里除了儿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正是喂儿子哄得愉快之时,忽有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瞧,没看见人,视线向下一扫,他和来人打了照面。对方是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头顶竖着一溜鸡冠子似的冲天红头发,两鬓的头皮却是剃得发青,越发显得一张国字脸硕大无朋。又因为他脸大,所以修饰的余地也足,眉钉鼻环唇环一应俱全。仰头对着史高飞嘻嘻一笑,他虽然形象不羁,言谈倒是客气:“飞哥,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听说你搬到村里住去了?”

史高飞认出了他:“李光明。”

原来李光明乃是他幼年时的邻居,少年时的学弟。此人初中辍学,横行于火星镇的中小学校,企图在校园之内发家致富。史一彪是他的人生偶像,连带着他对史高飞也高看了一眼。虽然史高飞常年不说人话,但他坚持着维护住了二人的友谊,隔三差五的必定和史高飞见一面,顺便向对方借个三百五百的零花钱。自从史高飞进了村,李光明对他是遍寻不着,导致手头十分拮据。如今终于又见了面,他喜气洋洋,恨不能当街载歌载舞:“你有新朋友了?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史高飞一本正经的把无心揽到了怀里:“光明,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儿子,已经六个月大了。等他满周岁了,我想给他摆桌酒庆祝一下,到时候请你一个,你要来哟!”

话音落下,他低头在无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无心麻木不仁的咀嚼着嘴里的蛋卷,又抬手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

李光明直了眼睛,感觉自己今天是开了眼界:“哦……飞哥,我说你不找女朋友呢,原来是……你说他是你儿子?”

史高飞一点头:“对啊!”

李光明讪讪的笑:“好,好,你俩还挺有情趣。飞哥你说你真是的,原来还总跟我装性冷淡,说你一辈子不找地球人,没想到其实你口味比谁都重。”

史高飞没听明白,微微低头看他:“什么意思?”

李光明退了一步:“没、没什么,我是说你俩感情好。”

史高飞把无心搂到了身前,带着他左右的摇晃:“我们当然感情好。父子你知道吗?他是我生的,我和他是天下第一亲。”

李光明一抖朋克头:“肯定的呀!”

李光明虽然名叫光明,其实一贯向往黑暗,还在后脖颈上刺了个蝙蝠精似的撒旦纹身,自以为酷得要死。和史高飞分别了半年多,没有一见面就开口借钱的道理,于是他决定先和对方培养培养感情。真没想到他的飞哥不但精神病,而且同性恋,堪称双料的变态。不过看在钱的面子上,李光明决定伏低做小,如果史高飞出手够大方,自己也可以捏着鼻子硬着头皮让他占点便宜。

把史高飞和无心带进了地下电玩城,他热情洋溢的要请史高飞父子的客。火星镇的电玩城是个藏污纳垢之所,里面黑灯瞎火乌烟瘴气,良家的少男少女从来不会光顾。李光明给史高飞买了一小口袋游戏币,然后化身为尾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想要搭话。哪知史高飞如今是做父亲的人了,视野变得极其狭窄,除了儿子再无其它。无心则是大开了眼界,抬腿跨坐上电脑屏幕前的摩托车,他抬手去拽史高飞的前襟,在震耳欲聋的游戏声中问道:“爸,怎么玩?”

李光明听在耳中,心想叫爸叫得这么痛快,不知道史高飞给这小白脸花了多少钱。精神病的钱都要骗,真是没人性啊!

然后等到史高飞为无心投了游戏币后,他拽了拽对方的后襟:“飞哥,跟你商量个事,最近你手里方便吗?”

史高飞疯归疯,但不是白痴。很警惕的扭头看着李光明,他大声反问:“干什么?又想和我要钱?”

李光明扯着嗓子否认:“哪是要哇?是借!”

史高飞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卷子钞票。李光明看得眼都直了,心想这回精神病可能是要大放血,不料史高飞慢条斯理的把钞票整理了一遍,然后只抽出了一百块钱:“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手里也不宽裕。喏,给你一百,不用还了。”

李光明接过一百块钱,心中无比失落。悻悻的向后退了一步,他感觉脚下有异,脚跟用力碾了几碾,他莫名其妙的转了身,发现自己方才竟是踩上了大人物的脚面!此人物横行于火星镇长途汽车站一带,乃是李光明前途道路上的劲敌。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大人物心平气和的开了口:“找死啊?”

李光明攥着一百块钱反问:“操!你对谁说话呢?”

大人物当即伸手搡了他一下:“我对你说话,有问题吗?”

李光明冷笑一声:“我看你人话说的不怎么样啊!用不用我重教你一遍?”

话音落下,双方动了手。李光明满以为史高飞看到自己挨揍,即便不大呼小叫的出面阻拦,也该跑出电玩城,到街对面的网吧里召集自己的小弟前来对战。哪知他这边人脑袋都要打成狗脑袋了,史高飞那边却是岿然不动。和无心并肩坐稳当了,他们两个拿着鼓槌,正在梆梆梆的玩太鼓达人。无心听后面叫得如同屠宰场一样,忍不住的回头要瞧。然而史高飞接二连三的把他的脑袋扳向前方,又撅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不看不看,宝宝看了要害怕的。”

无心听了这话,倒是心有所感——好些年没听过这么充满爱意的话了,乖乖的把脸转向电脑屏幕,他又问史高飞:“爸,姑姑怎么连着好几天都不来了?”

史高飞一边挥着鼓槌敲敲打打,一边不以为然的答道:“宝宝,我看你是特别的喜欢姑姑。其实姑姑不怎么好,她总对我唠唠叨叨,说你吃得太多,还说你是个怪物。哈哈,在她们地球人的眼中,我们当然是怪物了。”

一只臭球鞋飞过了两人的头顶,惊叫声在电玩城中此起彼伏,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女生蹦蹦跳跳的逃向了通往地面的大门。电玩城乱成了一锅粥,唯有史高飞和无心无比的淡定。警察都来了,他们还在跟着节奏敲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