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长老说的?这不可能!”

孙伟安脸色剧变,整个人几乎要从地面上蹦起来,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自己失态,忙遮掩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只是再挂上脸的笑容就已经有些勉强了:“萧助理,这等事情,您可不能和我开玩笑;当年那条运输线是六长老亲口答应送给我的,怎么可能跑去唐先生面前告状?”

话虽是这么说,可孙伟安视线高低起伏地飘着,显然心里也起了犹疑。

萧祸九把眼睛都笑成了一双月牙,看起来温和无害,他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有点轻飘飘的:“啊……按理来说,六长老王乾的把柄就握在你手里,是不会去告你的状对吧?”

“嗯……啊,没有!”失神的孙伟安猛地回神,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萧助理这是在开哪门子的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

那点温和笑意从萧祸九脸上以可见的速度褪离,他的目光变得古井不波,脸上的神情也尽数消失,再开口的声音叫人打心底发冷:“王乾长老已经把他利用自己一条运输线进行毒品走私的事情告诉大长老了,一并告知的还有你两年前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借口向他压榨了一条运输线的事情。”

“王、乾!”听萧祸九将这段秘辛说出口时,孙伟安对于他之前说的那些已经信了大半眼前这个萧助理不过是个刚从十三区回来的黄毛小子,若不是借着九部里众所周知的他的未婚妻的爷爷钱长老,怎么可能了解得到这种事情?一想到这儿,孙伟安愈发怒不可遏,几乎恨不得立刻冲到王乾家里把人质问一番。

只是等他稍稍冷静了些,又觉得这事应该还有点回旋的余地,他不由抬头去看萧祸九

“萧助理今天,为何要上门说与我听?”

老狐狸这就开窍了……萧祸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件事,在唐先生那里还没有曝光;可若是唐先生从第三方那里知道了,那王乾长老和你孙长老都讨不得好。你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个违禁、一个包庇。唐先生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了这话孙伟安抹了抹脑门上下来的汗:唐家素来禁毒,依着唐先生的性格,便如年轻人所说,这事漏出去了,他俩谁也讨不得好。

“可既然这样,王乾那家伙损人不利己,为何要拆我的台?”

“从你们两方中的一方嘴里说出去,那结果可大不相同。”萧祸九笑了,“孙长老博闻强识,总不会连‘囚徒困境’都没听说过吧?”

“……”孙伟安眼神一冷。

“如今,王乾显然要做那个认罪的,他从唐先生那里得了宽解,孙长老你可就要被架到火上去烤一烤了。更何况,有大长老帮衬,红口白牙一张一合,这事情到了唐先生耳朵里,还指不定是个什么前因后果呢。”

孙伟安站在原地默默不语了半晌,才慢慢开了口:“萧助理这恩德我孙伟安记下了。只是之前您和我孙家似乎也没什么瓜葛,不知道您为何要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甚至似乎还违逆了他未婚妻的爷爷、大长老钱楚文的利益,跑到这儿来告诉自己?

“哈哈哈……”萧祸九笑了起来,“这件事,五长老你大可不必多疑,我实话说与你就是了你们孙家倒了台,对我来说不伤不损,却也没半点利益但王乾的王家可不同。”

“哦?萧助理似乎与他王家有些嫌隙?”

“嫌隙嘛,倒是没有过。只是我惦念了他王家王轩屁股底下那张执法堂堂主的椅子好久了,明抢暗夺都不合适……孙长老你说,欲望这东西,是不是就是能叫毫无干系的人之间生出比杀人父母都大的嫌隙?”

说这话时,漂亮的青年将那双墨色的眼眸微微狭了起来,眼里话里都似有深意。

只是彼时孙伟安没听懂,心里被之前的事缠了一团乱麻,也顾不得去理顺青年话里的深意。

“……”萧祸九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自己波澜起伏的心绪,然后笑眯眯地开口,“共同利益这个东西,也最是能让人互帮互助的我和孙长老您有共同利益,所以王乾这件事,孙长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无二话。”

孙伟安拱了拱手:“这次事情一过,我一定得重谢萧助理,到时候还得请您”

话音未落,会客厅的门被砰砰砰地砸响。

萧祸九脸上都露了一丝不悦,更罔论这儿的一家之主孙伟安,他脸色登时冷下来,冲门口怒道:“什么事!?没见着我正在会客吗!?”

门外下人有些失礼地推开门,似乎是长跑了不短的距离,气喘吁吁面色惨白

“孙长老,不好了唐先生被人刺杀,现在正在本家的私人医院里抢救呢!”

“……”

萧祸九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顷刻间天旋地转。

 

第33章

往医院赶去的路上,萧祸九面色平静地坐在车里,一语不发抿着嘴唇看向窗外。

孙伟安坐在旁边面带焦急之色,目光却时不时地撇萧祸九这边一眼事发突然,来不及做什么应变,萧祸九几乎没犹豫就上了他的车;原本他还觉着这人是心系家主,没想到上车之后却转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孙伟安不由腹诽:即便是说举大事者山崩于前也该面不改色,可此人表现未免太令人心寒。

枉唐先生一世煊赫,最后怎么却选了这么个心性凉薄且寡善算计的继承人?

孙伟安嘴角轻轻撇了下,将脸转开去。

对于孙伟安表现出来的情绪变化,萧祸九没有丝毫察觉,他的双眼定在车窗之外,若是看得仔细,便能从车窗上映着的影子上看出他那脱了焦点的眸子正时不时地微微颤栗。

车窗外的景色在他的眼里掠过,却留不下任何印象。此时他一颗心都系在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方才乍一听到消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若不是坐孙伟安的车来,而由他自己开车,想来他很快就得躺到医院里去和那人作伴了。

“……还要多久才到?”

车里静寂了许久,坐在后座的青年蓦地开口。

孙伟安回神,“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话说到一半他迎上对方的视线,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刻看不到丝毫表情,连那双素来湛黑透亮的眸子都带着教人发寒的麻木空洞感。

“十几分钟……”萧祸九喃喃着转望向车窗外。

大约十分钟后,孙伟安的车在转弯之后的街口被拦住了。

车行得急,刹车也就比往常更突然了一些。萧祸九在身体猛然前倾之后才遽然醒神,冷眼望向车窗外面站着的那些统一的黑西装、面色肃穆的大汉们。

坐在另一侧的孙伟安按开了车窗,外面站着的为首的那个人上前几步躬身视线在车里扫了一遍,在见到坐在萧祸九右手侧的孙伟安之后,也只是不卑不亢地打了声招呼:“孙长老,您来了。”

孙伟安见着这男人,愣了愣:“田三?”

被叫作田三的男人点了点头,表情波澜不起,目光平冷地落到萧祸九身上:“孙长老,现在家主还在里面抢救,身份不够的人不能进去,即便是您,恐怕也得下车步行过去。”

“应该的,应该的。”孙伟安答应着,停了几秒才像是刚想起什么来,冲着萧祸九开口,“萧助理,外面这位是三长老田丰年的三子田艮良,您叫他田三就行。”说完他又转向车外面的男人,“田三,不得无礼。这位萧助理,是唐先生身边顶亲近的人,他你也敢拦?”

那田艮良似乎是想起唐先生身边如今多了这么个人来,冲着萧祸九看了一眼,一如传闻中那般少见的精致漂亮,便颔首道:“原来是萧助理,冒犯了,请您也一并下车过去吧。”

从头到尾萧祸九没接一句话,只在听见田艮良这一句时才有了反应,他松开了左手里被自己抓了一路的坐垫边,颤了下指尖,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迈步下去。

往医院这一路行去,层层戒严,把守严密;也让萧祸九彻底地认识了一下唐家这个根基深厚的庞然大物真正露出冰山一角的底蕴和气势。只是他却没那些心思去算计这些兴许和他以后的行动息息相关的东西。

今天之前他捋不清自己对唐奕衡的感觉。分不清是善意的亲近多一些,还是恶意的仇恨多一些;他不知道把这个人和他的仇怨摆在一个天平上,会是哪边翘起哪边沉下直到听见孙家的下人火急火燎的传话。

什么是无声的惊雷他总算明白,耳朵和脑内几乎是同时嗡鸣空白,过了很久才能感觉到氧气再次进入肺里替代了之前的窒息

到那一刻他才无比清晰无比明了地发现:原来他这么多年的仇和恨、痛和怨,都抵不过他的哥哥在他心里的分量。

莫说是谁将那人杀了,纵然只是伤那人一下,他都恨不得把对方抓出来剥皮削肉磨牙吮血挫骨扬灰!

因为这是他的哥哥即便曾经让他背负苦大仇深和濒死的绝望他都舍不得伤一星半点的哥哥。

这个人,支撑着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点善念和人性。

“如果他死了,你们就都陪葬吧……”看着渐渐近在眼前的医院大门,萧祸九喃喃了一声,抬脚跨了进去。

跟在他后面的两人里,孙伟安只疑惑地看了那个似乎说了句什么的年轻人的背影一眼,而田艮良却是身形一顿,才慢慢跟了进去。

循着田艮良的指路,萧祸九一路走到了男人做手术的手术室外。

走廊里除了两排护卫之外,已经站了其他八个长老,此时都一个个暗沉着脸色沉默不语;听见脚步声后,这八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萧助理。”

看见萧祸九和孙伟安一起出现,这八人里面的王乾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些。

早有准备的孙伟安恰是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心中更是对之前萧祸九的说法深信不疑了。他的脸色一时也难看了许多,低哼了一声将头转开。

若是平常萧祸九自然还会加点火候,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情,和几位长老一一颔首算作回应他们的问候,便直接转向手术室的方向,开口问道:“进去有多长时间了?”

这话没明确问谁,几个长老互相看了几眼,有人脸上露出些不耐和冷意,钱楚文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林守成抢了他一步在先:“将近三个小时了。”

“……”萧祸九眸色一沉,转头将几个年纪都不小的长老们扫视一遍,目光冷得叫人后背发寒:“谁负责通知?”

几位长老都怔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有个面色发红的中年人站出来:“萧助理,之前没差人通知您,是我的失误。”

站出来的正是三长老田丰年。

“三部主管情报?”萧祸九没接他的话,另起一头,“今天怎么回事?”

田丰年没辩驳,低垂了脑袋:“……家主醒后,田某一定立刻回执法堂领受家法。”

“家法不是立下来让你们去违犯的!”萧祸九兀地提了声音,脸色冰冷,目光直直地盯着田丰年,然后又在几位长老神态不一的脸上转了一圈,“今天家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有干系的,一个也别落下。”

这话似乎只说了一半,却足够叫人猜测其意了,长老里面终于有人再忍不住站了出来

“萧助理,说到底你终究是个外人,而且在家主身边时日也不长。”开口的是七长老于溪,脸上很有些为田丰年打抱不平的模样,“田长老也是唐家的老人了,论资历论辈分都要比你”

“你姓什么。”

被打断了的于溪满脸不悦:“什么?”

“我问你姓什么。”萧祸九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他抬起了视线。那双素来湛黑透亮的眸子里,如今尽是嗜血的冰冷和残忍。

“……”被年轻人的眼神慑了几秒,回神后于溪自觉有些丢脸,一时恼怒,“我执七部长老之位已有好几年,自然是姓于!”

“那你倒是哪来的资格,”萧祸九的声音轻下去,却愈发可怖起来,“……和我排资论辈?”

于溪一时气得脸都涨红了,手指着萧祸九还没等说出句话,就听见对方再次开了口。

“七部司护卫之职,这次家主出事,你们七部上下都逃不脱干系。若是家主无恙,还肯袒护你们,也就罢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萧祸九一直望着于溪微微抽动的脸,话到此处时却是蓦地笑了。

伴着那能迷魅人眼的笑意,众人听着年轻人语调轻柔,一字一顿:“若是他出了事,你们七部上上下下,我一个不留。”

第34章

唐家在第七区是说一不二的百年望族,九部跟着这么一位主子,又各自有着自己分部独占鳌头的领域,多少年来恐怕没人敢像萧祸九这样对一位分部长老如此“大不敬”地说话。

即便不是话的矛头所指,其余几位长老和那些护卫也都听傻了。

众人几乎都在心里把方才听到耳朵里的话倒回来咂摸了好几遍想来想去,都没听出其他意思来。

那这便是真真切切的威胁了。

一时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神态各异。这里面神色变化最剧烈的,自然还是那位当事人

眼见着于溪都快蹦起高来,林守成忙接了话,却不是对于溪,反像是在安抚萧祸九:“萧助理不要动怒。家主今日出事不只是哪一分部的责任,我们这些人都逃脱不掉;于长老这人说话不中听,心眼却是实在的,他为唐家也算鞍前马后多年,想来您也不会不问曲折就把他们于家逐离。何必和他置气呢?”

听得出这二长老是故意将自己的杀意曲解成逐离,萧祸九却没解释他不需要解释。

若是手术室里的那个人出了事,他连一句废话的时间都不会给那些该死的人留。

之前紧绷的气氛在二长老林守成的有意调解下总算缓和过来,只是取而代之的沉寂却像是沉重而无形的大手,慢慢捏紧了每一个人的喉口。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手术室的红光仍旧不见要灭下去的迹象,众人的心也都渐渐地越提越高。

几位长老已经开始不安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眉目紧皱,即便是从之前冲突后就站到了窗边、好像化作了一尊雕像的萧祸九都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窗柩。

在这些压力堆积到了极点几乎要让众人的情绪濒临崩溃时,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几秒之后,那门开了,走出来的护士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无数聚焦紧张到可怖的目光。

身为这医院的一员,这护士自然清楚躺在里面手术台上那人的身份之高,她也顾不得客套冲着这几位同样位高权重的长老们点了点头:“要害弹片全部取出,血压脉搏恢复正常,家主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几位长老几乎是忍不住集体吐气,脸上也都露了喜色,至于几人真几人假,却是难以分辨了。

而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那扇窗的萧祸九在听见了护士的话音后,绷紧了的弦一松,浑身都像是教人抽走了气力,背对着手术室绷得笔直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直接跪下去。

“萧助理,你没事吧?”因为深谙其与家主关系而始终严密关切着萧祸九的林守成眼明手快地扶住了萧祸九,“您大概是太紧张了。家主已经确认无恙,您便也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恐怕还有许多事要您来操心呢。”

“我没关系。”萧祸九摆了摆手,脑子里那些因为唐奕衡出事而搅作了一团浆糊的思绪也终于渐渐清络下来。

“麻烦二长老通知其他所有长老,还有今天负责家主出行护卫任务的负责人,半个小时后,一起到医院的会议室里。家主既然已经无恙,那也该好好地问责了。”

看着年轻人真正平静而清冷下来的目光,以及这平静清冷里藏着的一点寒意,二长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最终没说什么,转身按照萧祸九的吩咐去办了。

等到这些人的议论和目光都渐渐远了,萧祸九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找了处安静而无人监察的角落,拿出贴身藏着的卡片机,拨出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了。

“隐蝶大人。”

“蝶五,今天第七区唐家家主遭遇刺杀的事情,你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查清楚。”

“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应该是同行以组织形式做下的。而且恐怕对方的职业程度丝毫不亚于刺蝶联盟……盲目招惹恐怕会惹祸上身。”

“那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萧祸九声音冷了下来,“我只要结果。”

“……是,属下明白。”

“如果需要支援,你直接向十三区那边求助。总之,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见那些杀手的所有资料摆到我的面前来。”

“隐蝶大人,请您放心。”

十几个小时后,已经转入病房的唐奕衡终于悠悠转醒。

刚睁开眼的时候,似乎因为失血和药物昏睡的缘故,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朦胧模糊的,只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形坐在自己的病床边,好像正在趴着休憩。

唐奕衡没有声张,等到许久之后,视线终于能够正常视物了,他才重新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已经趴在自己的病床边睡着的人。

病房里虽然亮着柔和的灯光,但窗外显然早就黑了。按外面的昏暗程度来看,显然此时应该已经是深夜了。

趴在床边的年轻人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守了多久,即便是睡着的状态,那素来白皙漂亮的脸蛋上仍旧可见清晰明显的倦色,连秀气的眉都紧紧地皱着。

唐奕衡忍不住动了动还有些知觉不够敏感的手,想要去抚平年轻人眉眼间的愁皱。

兴许是术后的麻痹让他没能掌握好力度,也或许是年轻人实在睡得太浅。总之唐奕衡的手刚刚落下的第一秒,那面向自己的脸蛋上的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了下,倏地睁了开来。

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眸似乎沾上了一层水雾,带着一点懵懂和不明所以的茫然,再配上这张能勾人魂的脸蛋,唐奕衡都没忍住看得一愣。

睡眠和困倦带来的迷茫在萧祸九的眼里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被清明的情绪取代。

“你醒了。”

“……小九,你看起来很累,回去休息吧。”

“我有事要问你。”

拒绝了男人善意的建议,萧祸九狭起了眼睛,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善来:“我听今天跟着你的护卫队长说了,明明有机会顺利离开,你偏要送死似的自己往上冲……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瞒着我!?”

话到尾音难得地生了一个调,唐奕衡也听得出萧祸九是真的恼了,不由苦笑:“是我太自傲了。安逸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自己比不得从前年轻时候身体的灵敏与反应;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

萧祸九一语不发,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愈发地不善。

“真的。”

唐奕衡轻笑。“对不起,小九,让你担心了。”

“别来这套!”萧祸九冷冷地哼了一声,“以你前一段时间能治住我的身手来说,今天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至少不该受这么重的伤!你若是还不肯告诉我你的目的,可别怪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萧祸九不容退避的目光审度下,唐奕衡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去,他的目光细致地扫过眼前这人的神态与眉眼,过了许久之后才轻飘飘地开口

“小九,若是我死了,就没人逼迫你了,……你不开心么?”

萧祸九呼吸一窒,半天都噎在那儿连口气都吸不进去。

他困扰了那么久,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憋了半天脸都发红的年轻人回过气来第一句话就是对着唐家家主毫不留情面的一声怒骂:“你他妈有病!”

……而且还病得不轻!

第35章

唐家九部的几位长老一行守在病房门口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没好意思进去。之前会议上那位萧助理冷厉言辞至今似乎都在脑袋上面盘旋他们都是唐家的老人了,除了家主之外,还真没有人敢指着他们的鼻子训斥,可今天晚上,他们就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冷着脸挨个归责了一遍。

偏偏那人又是句句都在理上,他们想反驳都不好意思。

所幸今天“雨露均沾”,即便和那位萧助理关系密切的大长老都没能逃过一劫,几位长老心里也就平衡了点。

可即便这样,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进到那病房里面去,更不敢擅自离开,索性一个个都守在病房外面,等着他们的家主醒过来。

这样待到后半夜,几位长老都有些困倦了,一个个或站或坐,无一例外地脸色疲倦。便在这时,他们听到了病房里传出点声音来,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大长老钱楚文先开了口:“该是唐先生醒了。几位,一起进吧?”

长老们纷纷点头,井然有序地走到了病房门口,为首的大长老抬起手来就要敲门,却忽然被里面骤然扬起的声音打断

“你他妈有病!”

这声音今天在会议室清冷平静地把他们指责了个无地自容,如今即便提了两个大调,几位长老也都认得清楚明白。

可愈是明白愈是不敢置信,一个个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看见了相同的震惊

若是他们记得不错的话,这病房里面除了萧助理之外,可就只剩下唐先生一人了……这话难道竟是对着唐先生说得!?

兴许是过于震惊的缘故,钱楚文伸出去扣门的手已经顺着惯性落在了门上。笃笃的敲门声惊醒了门外这些长老们,也叫病房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停滞了下来,没再有声音传出来。

过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年轻人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出现在了长老们面前。

这张脸此刻看起来平静甚至是柔和大概在今天之前长老们中的多数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脾气像姣好的面容那样柔美和善的,然后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们真相与他们的“以为”截然相反。

更何况,现在这个人已经从敢呵斥他们这些唐家老人的小子上升为连家主都敢骂的恐怖存在。

林守成带头服了个软:“晚好,萧助理。”

几位长老跟着打了声招呼,萧祸九此时还因为唐奕衡之前的话而有些心绪难平,听了几位长老的问候,便点头回礼,然后向一侧退了一步,给他们腾挪出进门的位置来。

几位长老鱼贯而入,进来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纷纷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唐先生的神情。

原本在他们以为,刚刚被人如此僭越地骂了一句,唐先生就算不是暴怒状态,至少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却没想到,映入他们眼里的,素来面容淡漠气势威赫的家主如今神情和目光比过往所见都柔软,嘴角甚至能见到一点细微的笑意。

而且男人的视线正分毫不漏地放在走到了病房角落去的年轻人身上。

几乎同一时间,每位长老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四个字:如此盛宠。

忌惮的愈发忌惮,亲近的更加亲近。

在窗边沉思着站了一会儿,萧祸九便察觉这病房里还是诡异的安静。他转过头去,正正迎上男人注视着他的视线。

而站在病床边的长老们自然没一个敢开口打扰。

将几人的神情收于眼底,萧祸九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神色不改:“唐先生,这次的事情还有蹊跷的地方,我回去查明,再来跟您汇报。”

说完,他冲几位长老再次微微颔首,便往病房外离开了。

等那人的身影顺着门望去都见不着了,唐奕衡才有点遗憾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接下去的态度依然“和蔼”得让几位长老惶恐。这也让众人很是担忧在第七区的地盘上挨了刺杀,还如此心态开朗,唐先生莫不是伤了脑袋?

他们自然不会晓得,唐奕衡只是为着之前年轻人的那番表现,瞧见了自己未来幸福的着落点罢了。

而此时,出了病房的萧祸九走了几步蓦地停了步伐,继而侧开脸去犹疑地看着左边那条走廊上走远的那个女医生的身影。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继续迈步往外走了。

……应该是他的错觉吧,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第七区?

燃烧弹如同炸开的烟花,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飞进那栋小阁楼的窗户里,熊熊的烈火与爆炸声在顷刻间就将整栋阁楼包裹。

二楼开始有人影闪动。

火焰的嚣张让这些人没有别的选择。跳楼逃生还有一丝希望,留在楼里就只能等死。

于是一道道身形从二楼的窗户里坠落。

只是这帮训练有素的杀手还没等在地上滚完减震的圈数,就已经被埋伏的人以枪弹扫射。

一时这隐秘的郊区的阁楼附近,火光盈眼,哀鸿遍野,血红浸染了绿色的草皮。

而隔着这略显稀疏的林子,大道边停着的防弹车里,模样漂亮的年轻人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笑眯眯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中年男人开口:“八部不愧是被称为‘唐家刀刃’的分部,方长老,你可算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方润存是唐家九位长老里年纪最轻的一个了,今年刚过40,也算得上九部中最没有老辈人那些“傲骨”的长老了。

他深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如今在家主面前的得势程度,也更晓得这人以后不可限量的前途,听了年轻人的话自然不敢居功,忙笑着回话:“这还是得益于萧助理的情报渠道,若是没了您这情报,即便八部再有力气,也无处去使。而我自己在这里面作用甚小,就更不敢贪功了。”

“方长老不必过谦。据我所知,您接手八部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七年前唐家经了唐先生那场整顿,原来的八长老被直接逐出第七区,八部的旧部更是零落离散。若说您没有通天的手段,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八部重振往日风光呢?”

萧祸九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方润存的脸色就微微变了。若这是旁人在说话,他早就严词喝止了,因着萧祸九的身份,他才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放缓了语气

“萧助理的消息实在是灵通。只是七年前的事情,不管您知道多少,以后都要少提为妙免得被有心人听去,再跑到唐先生面前告您一状。”

“哦?”萧祸九挑了眉,笑望着他,“这有什么可告状的?”

方润存看了看车里,都是自己身边心腹,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萧助理来唐家时日不久,可能有所不知。七年前唐家发生过一件事,也是当初唐先生整顿唐家的症结原因……详情我不便与您细说。只能告诉您,唐先生在那次事情里失去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之后唐先生可以说是性情大变,若不是二长老和本家有人拦着,当初恐怕被打散到支离破碎的,就远不止一个八部了。”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与您是没关系。只是那件事已经成了唐先生的禁忌,谁也提不得。……本家的唐宸,萧助理该是知道的吧?”

“自然。”

“唐先生要从本家直接选继承人的事,大家知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唐宸今年才从外区被叫回来,您可知道是为什么?”

“……这我确实不晓得,还请方长老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