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铺满整个房间的刹那,萧祸九的手还撑在男人身旁墙上的开关处,他没急着收回手,而是扬起脸来,冲着男人笑得恰到好处:“刚刚洗浴完,准备睡下,就没有开灯。哥哥这么晚还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

近在咫尺的人五官精致且漂亮,身上随意掩着一件浴袍,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证明他关于“洗浴”的事情所言不虚唐奕衡甚至能够看见乌黑的发丝上一滴水珠滚落,砸在白皙的锁骨处的皮肤上,然后淌进半敞半掩的浴袍间……

唐奕衡把脸转向了一旁。

“……唐小奕,过来。”

原本乖巧地蹲在地上看着自己两位主人的互动的唐小奕,听见唐奕衡的呼唤之后麻溜地撑起后腿,爪子和地板亲密接触,一路跑过来一路留下啪嗒啪嗒的足迹。

唐奕衡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把锅甩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唐小奕想你了,我就带它过来看看。”

唐小奕毫不知情自己已经被顶锅了,收到唐奕衡鼓励的信号之后还跑到萧祸九的腿边很是配合地蹭了蹭。

萧祸九的视线起伏,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只,只能权作自己相信了唐奕衡的话,无奈一笑:“夜已经很深了,既然看过,那你们还不回去就寝?哥哥明天还有这个月的例行巡查,要起得很早才行吧?”

唐奕衡看了看萧祸九脚边的唐小奕:“它似乎不想走。”

“……”萧祸九额角一抽,“那它留下,哥哥你尽快回去就寝吧。”

“它晚上很闹。”

萧祸九自然听得懂唐奕衡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抬了眸子,睨着男人:“你别跟我说,偌大一个唐家,就养一只狗,还得家主大人亲自照顾这么多年。”

唐奕衡沉默,未应。

从男人的神情里看见了答案,萧祸九陡然失语。半晌后,他的眸子轻栗了两下,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怎么看也假了些:“哥哥,我之前可是看到了专门负责照顾它饮食起居的下人,你不能这样博取同情”

话一出口,萧祸九便自知失礼了。只是他此时心绪失衡,怎么也做不到斟酌度量。

“你回唐家后,才有人开始接手。”唐奕衡神情平静,“那时候有它陪着我,挺好的。”

不止是眸子,这一次萧祸九撑在唐奕衡身畔的手臂都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想笑,想大笑外人听了这话,都会笑的吧?

偌大一个唐家,站在本家庄园里一眼望去到天际线都是唐奕衡的所属,第七区内这人登高一望便有万众瞩目,更别说里里外外无数人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只为讨这人丁点注意。

可这人却说,整整七年只有一条狗能陪着他么?!

唐奕衡察觉萧祸九此时心绪波动得厉害,他默然了两秒:“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若是唐小奕晚上吵闹,你把它关到门外,它会寻到我卧室去。”

说完,唐奕衡转身往外走,只是刚踏出去一步,他便觉着自己的衣角被什么拽住了。

第一反应唐奕衡以为是唐小奕咬住了自己的衣角,只是很快那拉力就消失不见。唐奕衡怔了一下,才慢慢转回头去。

萧祸九有点懊恼地惩罚性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身步伐轻盈地往里间走去,边走边语调随意地开口:“哥哥,我们也有好多年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吧。……不如你今晚留下来好了……若是唐小奕半夜吵闹,我可不想爬起来被它折腾。”

说完话之后,萧祸九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身后安静了一会儿,几秒之后才有了动静。

“……好。”

然而,灯光一灭,身边床铺下陷这一刹那,萧祸九就后悔了,悔到如果回到几分钟前自己开口时,只要能不发出同床的邀请让他抽自己一嘴巴都可以。

因为不同于白日一切清晰可见时的自处怡然和安逸,那人之前特意拉上了落地窗的长帘,以致这房间里一片黑暗,这黑暗让他有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除了视觉,其他感官体验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他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自己身旁的那个人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威压。

这与很多年之前两人同床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这就好像一只被同为雄性的强大异类侵犯了土地的野兽一样,萧祸九本能的觉着危险和不安,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屈从于心他翻身背对那人。

只是萧祸九的计划实施了一大半就被迫遏止因为唐奕衡动作很是自然地……从后面抱了上来。

“你做什么……”萧祸九的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座石雕。

因为两人的姿势使然,男人回答时,唇正附在他的耳后,温热的气息和低沉的声线让萧祸九几乎全身发麻

“好多年前,我们不是这样睡在一起的吗?”

“……”

明知道男人的反问内容是事实,可是在清晰明了对方对自己的心思后,萧祸九怎么听也觉着这句话实在是暧昧得要命。

他本能地就要挣开。

“你不知道,小宸。你刚离开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这样抱着你……可第二天醒来,你就不见了。”

“……”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抱着你睡着,都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醒来多少次,我都再看不见你了。

第70章

一大清早,唐家本家的主宅就陷入了一片渐渐蔓延的慌乱中。

起因很简单:今天是家主每月例行巡查各部的日子,因为九部跨地较广,一般六点前后,车队就该从本家出发了;可一贯晨起极早的家主一直到六点一刻仍旧没从房门里走出来,下人敲家主卧室的门,也无人应答,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一看,房间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下人惊得不轻,慌忙跑去找冯管家,可冯管家却是恰好批了假回去探亲。再加上他们没敢去打扰萧助理,宅子里没了主心骨,慌成了一团,主宅里又没安监视,只能把所有人手都分散开在宅子里外寻,却怎么也没把家主翻出来。

直到唐四爷得了消息,沉着脸赶来了主宅。

“慌什么慌?!”唐四爷看着那些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模样就来气,“说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吗?!你们这些伺候在家主身边的都这么没个定力?!就算冯管家不在,那个萧祸九呢?不是家主特批他住在主宅里吗?他也不在?!”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站了出来,说话时还有点畏缩:“四爷,萧助理进宅子之后就吩咐过了,无论什么情况,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他的房间,即便是清扫也是由专门负责的人去做。”

唐四爷一听这话,眉毛一掀就要发怒,只是刹那之后又压了下来,只冷笑了一声:“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睡得着?!你,前面带路。我看既然这萧助理这么大的面子,我亲自去请,他肯不肯起床!”

那下人缩了缩脖子,应声引着唐四爷上了楼。

到了萧祸九的房门前,那下人退到一边,指着门:“四爷,就是这里了。”

唐四爷本要去敲门,手抬到半空中却是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冷冷地哼了一声:“年纪不大,享乐主义倒是先学会了。”

说完话,他直接落手拧开了门把,然后推门而入,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外间扫了一圈,便径直大步往半敞着门的里间走去。

里间的门也被他推开,“萧助理,你好大的官威啊!怎么?还要我亲自”

唐四爷的话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唐奕衡之前察觉了动静,也大概猜到来人的身份了,所以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把刚刚匆忙之下盖到萧祸九身上的被子拉得紧了些,然后小心谨慎地把怀里的人轻轻安放,退身下床。

唐四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好侄子从被子里脱身出来,全身上下却只有一块遮羞布,还面色自若地拿起了一边的睡裤穿上,然后半推着自己到了外间最后都不忘给里面仍旧熟睡的人把门带上。

“他难得睡得安稳。”转过头来看见四叔看着自己的复杂表情,唐奕衡压低声音解释了句,“我们出去说吧。”

“你你你……”唐四爷气得声音都哆嗦,半天才压了火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连件上衣都不穿就出去?!”

唐奕衡已经往外走了:“睡衣被他压到身子底下了,他房间里没有我备用的衣服。”

“……”

听了这话,唐四爷都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愤怒。

接着,候在门外的下人们就有幸见到了他们消失了一早上的家主大人赤着上身从萧助理房间里走出来的模样。

唐奕衡也没想到外面有这么多人,但他也最多怔了一下,就神情自若地走出去了。

下人们纷纷低头自我催眠: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联想……

一刻钟后,主宅会议室。

唐四爷冷冰冰地看着唐奕衡:“家主可是已经下令要把他的生牌迎进唐家祖祠怎么,您反悔了?!”

“我没反悔,这件事钱楚文那边正在办。”

“那你告诉我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是你们两人关系实在太铁亲如兄弟以致都要睡到一张床上手足相抵才行?!”

“四叔,恐怕是您误会了。”对于唐四爷的暴跳如雷,唐奕衡神情依旧平静,“我之前说要把小九的生牌迎进祖祠,并没有说要给他冠上唐姓至少不是以兄弟的名义。”

“那他还能以什么”唐四爷的话音猛地收住,心里冒出来的那个猜测让他几乎要跳起来,可唐奕衡古井不波的目光却偏偏肯定了他心里那个令人不可置信的猜测。

唐四爷深深地、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不、可、能!唐家历代家主!每一位唐夫人!那都是三媒六聘、按着最正统的结礼流程郑重其事地迎回唐家的!只有她们才有资格进入祖祠!而那个萧祸九他是个男人!无论如何家主都不要妄想能把他扶上唐家夫人的位置!”

“我没有要他做唐家的夫人。”想起了当初两人之间的对话,唐奕衡眼底划过了一丝罕见的笑意,再抬起头来时却是目光决然,“他当然是个男人,而且是独立的、卓越的男人我不允许这世上任何人用‘唐家夫人’这样的名号来侮辱他他并非附属于我,他和我是一切平等的,他会是我的伴侣只要他愿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他的生牌迎进祠堂?!”

“因为我要确保,”唐奕衡神色淡然,目光却移到了窗外,他的眼底掠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归于深情一许,“我要确保如果我死了,他是最有话语权、并且任何人都不能伤及他的那一个。”

唐四爷一窒,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不只是会这样说。”唐奕衡站起身来,往会议室外走,语调自始至终平缓不变,“遗嘱里我也会这样写。”走到门口时,他步伐一顿,没转回身,只是站在那儿对后面那个没动静的人开了口,“四叔,唐家的家主是我。虽然您是我的长辈,但是有些事,您也不能干预。……谁也不行。”

“啪”的一声,门合上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71章

萧祸九从昏沉沉的睡眠中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空气里在阳光下鼓噪漂浮的颗粒,恍惚中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等到意识渐渐回笼,想清了前因后果,萧祸九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安安稳稳一夜无梦的大觉了?

安稳到好像深陷其中一梦春秋,再醒来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飘离感。

这样沉眠一觉醒来,却偏偏不觉轻松,反而更多了几分昏头涨脑的滞涩。他拨开了身上的薄被,就要起身下床去,只是视线不经意地在床上扫了一眼,便瞥到了某件被自己的主人“遗弃”的睡衣。

……昨晚他俩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么?

萧祸九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却怎么也没能从脑海里翻出半点相关的记忆。

……那看来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是他的好哥哥单方面地耍流氓,跟他没关系,他完全不需要背负什么负罪感了。

这样淡定地想完,萧祸九就起身到盥洗室里洗漱去了。

片刻之后,盥洗室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萧祸九站在那盥洗台旁边的等身镜前,木然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从镜子里与雪白的身体对比明显的嫣粉痕迹上挪开,然后动作极其缓慢地、面无表情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只新的漱口杯。

十几秒后,盥洗室里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萧祸九一边吃着自己迟来的早午饭,一边听那个有点战战兢兢的下人汇报了自己醒来前主宅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那下人努力斟酌了字句和情节,但萧祸九通过其余人的神情和对另外两位当事人的了解,也几乎能够推测出整个过程来了。

听完了这么一大段“精彩”的叙述,萧祸九一边用力地咀嚼嘴里的饭食,一边面无表情地想之前的杯子摔得还是少了啊。正在他考虑怎么合理且正面地发泄一下自己内心阴暗且负面的情绪时,宅子外面一阵躁动由远及近。

凭着出色的五感,萧祸九敏锐地捕捉到“家主回来了”的讯息。他手里的刀叉一顿

那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今天可该是家主大人每个月最忙的那一天了……虽然托他俩昨晚脑袋一热就睡到一张床上的福,使得今天的所有事情发展从一大清早就开始不走寻常路。

而此时已经走进了正厅的唐奕衡也从下人那儿得知了萧祸九正在用膳的事情,于是家主大人步子一掉,转身就往餐厅走,进门两步就遇上了刚刚擦了嘴巴站起身的萧祸九。

“怎么起得这么晚?”唐奕衡的声音里有点无奈,余下的不满却是冲着一边的下人说得,“我走之前不是说过,至少在九点前叫萧助理起来吃早餐吗?”

那下人几乎就没见过冷着脸的家主,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刚要开口,却被截住了话音

萧祸九拧着眉转过来:“是因为你打乱了我的生物钟我才起晚的,你怪他做什么?还是你觉着,这宅子里面,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敢去把我从床上拎起来?”

萧祸九说这话本来便只是找个出气的由头,但好巧不巧地勾起了唐大家主多少年前每天把自家宝贝儿从被窝里挖出来送去上学的记忆。

想起来那时候的小宸迷迷糊糊地坐在餐桌前的模样,一时之间,唐奕衡心底原本因为外事生出的烦躁尽数消融,他眼底甚至生出些笑意来眼前这个人,即便是生气也带着玫瑰点露似的盎然的美,总能勾着他越看越是喜欢越是想要抱进怀里……

好像是受了什么精怪迷惑似的,唐奕衡情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错身俯下去在萧祸九微怔的眼睛上落了一吻:“我的错,都怪我……”

只是这话里话外都藏着一点幼稚的喜不自禁,哪里有半点家主的稳重又哪里能听出分毫的歉意呢。

萧祸九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却只捞了一把空气明明可以反应过来也可以避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身体不听使唤。

他都懒得去看那些下人该是什么样震惊的表情了,抹掉了自己眼底脸上所有不够淡定的情绪,他绕开了男人往正厅走,边走边开口问:“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话语里虽然是问,但他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猜测。

毕竟是他亲自推动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是会造成的影响范围他还是了解的至少,足够让他的好哥哥中止例行的九部巡查了。

 

第72章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边问着话,萧祸九一边径直地往正厅走去。

“一部那边的事情。”提及这件事,唐奕衡脸上难得露出点负面的暴躁情绪,他跟着萧祸九的身影往外走,“今天一早,执法堂的人把钱家名下的几十家产业封查,相关人员都给送到了六部总部的刑讯室里,全部上了刑。”

走在前面的萧祸九步子一顿,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挑了眉:“全部?”

“嗯。”唐奕衡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哈哈,越是老实的人发起狠来越是可怕啊。”萧祸九笑得弯起了眼睛,他掉过头继续往正厅走,“王轩真的不错,这股子狠劲儿我喜欢。”

萧祸九的话音没有遮掩,站在两旁的下人自然有听见了的,忍不住抬起头来,恰迎上家主微冷的目光,又嗖地一下把头低了回去。

萧祸九仍旧没心没肺地走在前面,好像对旁人的反应没有任何觉察。

唐奕衡无声一叹,步速稍提走到了萧祸九的身边,再自然不过地抬起手来落在对方后颈上:“你这么急切地要跟我表达对他的回护之意,不怕适得其反吗?”

萧祸九身形骤停,迫得唐奕衡也不得不停了步子侧过脸来看他:“怎么了?”

萧祸九不知何时收了笑意,八风不动地看着唐奕衡,眼神里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如果你站在悬崖边上,我冲过去要拿刀扎你,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已经让一旁的下人震惊地抬头看两人,唐奕衡目光四下一扫,将那些不该落过来的视线逼退,动作轻柔地勾了勾萧祸九的颈子:“别在这儿说傻话,走吧。”

萧祸九立住身形,不笑不语地看着他。

这目光好像是发狠的小兽,不带一点回旋的余地。

唐奕衡无奈地笑了,他的手在对方的颈子上轻轻地捏了捏:“我不会伤害你的,小九。”

“你不需要伤害我,你只要往旁边避让一下不让自己受伤,我自然会冲到悬崖外面去的。”

“……”随着萧祸九的话音,唐奕衡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浅淡下去,终归于无,他勾着萧祸九的颈子逼得对方上前,然后自己俯身下去到对方耳边,“我不想死,小九,尤其是再次遇见你之后。可如果是你要推我下去的话,你觉着我会躲开吗?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自己也不行。”

萧祸九没急着接他的话,他的眼睫慢动作似的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把心底涌上来的潮意压下去之后,他笑着把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我是不是特别卑鄙啊,哥哥。”

明明是在担心昨晚的通话到底有没有被男人听到,可自己却想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问题来为难男人……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之后,便知道无论被听到与否,自己都不需要再担心了。

果然是很卑鄙啊。

毕竟他和他的好哥哥都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个“如果”的假设。

“唐先生、萧助理,大长老和六长老都到了。”

正在两人“耳鬓厮磨”的工夫,有下人一路往餐厅小跑,在长廊上撞见了两位正主而停了步子,把脸低下去汇报了自己的来意。

“让他们在正厅等吧。”

唐奕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隐晦其中的情绪倒是不见得有多正面。

那下人应了一声,不敢多嘴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觉着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完全没有放松力度的意思,萧祸九趴在那儿蹭了蹭,“哥哥,我们该过去了。”

“一大早就给我折腾这么多事,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萧祸九无奈:“哥哥……”

“小九,”唐奕衡却是蓦地打断了他的话音,声线低沉,“钱楚文和王乾不一样,他是只老狐狸,你要拨他的皮,会被他反咬的。”

“……有哥哥在,你说不会让别人伤害我的。”

唐奕衡再次很浅地勾了唇角,慢慢侧过脸去亲了亲那白玉似的耳垂,“我会帮你按着那只老狐狸的爪子,可王轩站在前面就够了,你不要把自己推到他的面前去。”

“嗯,我听哥哥的。”

两人并肩到了正厅的时候,里面正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开口,但萧祸九好像能看到空气中无形的杀气来往。

只不过这杀气斗得再怎么激烈,也是在见着唐奕衡萧祸九两人的出现后就自觉按捺下去。王轩和钱楚文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冲着唐奕衡两人行礼:“唐先生,萧助理。”

唐奕衡脸色微沉,一语不发。萧祸九脸上倒是带着点笑意,与钱楚文和王轩分别颔首示意:“大长老,六长老。”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分别落座,唐奕衡脸色依旧不见半分和缓,开口时都带着点冷意:“说吧,今天早上当着我面在一部闹那么一出,你们是想干什么?”

“唐先生,王轩这是公报私仇啊。”

没等旁人开口,钱楚文一脸苦大仇深、满腹委屈地抢了话头:“您知道的,之前王乾落马、再加上六部长老重选,我都没站在他这边,如今他上位还没几天,就开始借着手里的权力寻我这个老头的晦气啦……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

萧祸九神色寡淡,眼底却藏着点微冷的笑意:还真是如唐奕衡所言,这钱楚文与王乾大不相同,只看这两人被掀了老底时的反应的对比,就能看出这两位心性修炼上的差异了竟然会借着自己当初用来挑拨他和王轩关系的由头,再加上这副满腹委屈的模样;若是自己不知情,说不定也要被这副模样给蒙骗过去了吧?

第73章

钱楚文的话一出口,唐奕衡尚未吱声,萧祸九先接了话头:“王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目光平淡地往王轩身上一搁,“六部的事情刚刚平息,本来就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更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家主本就公务繁忙,你还在这空当寻衅一部,这不是给家主找烦心事儿么?”

萧祸九之前在六部长老重新推举的会议上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冷硬此时半点不存,钱楚文来之前都考虑好如果萧祸九要站到六部那边或者说如果这件事本就是萧祸九亲自授意王轩挑起来的那他该如何应付,可偏偏没曾料想萧祸九会如此不偏不倚,甚至第一个对王轩发难。

对于萧祸九的诘问,王轩倒是显得不急不缓:“唐先生,萧助理,请两位不要误会。执法堂从来不是我一言之地,罔论六部;今日之所以有此一事,并非大长老所说的‘公报私仇’,只是执法堂接到了一部内部的联名举报,举报人和相关材料都在执法堂,两位随时可以去查证。而我王轩既不会公报私仇,更也不会为了避嫌就把这件事情按下不提无论今天被举报的是哪一部,我都会立刻下令搜捕封查。”

唐奕衡沉吟片刻,脸色稍霁,“若是如此,也无可厚非。”他望向大长老钱楚文,“既然大长老觉着问心无愧,放任他去查便是,何必要与六部起了冲突?”

“唐先生您不知道实情啊!”钱楚文一副受了莫大的冤屈的模样,“他六部和执法堂哪里是封查?分明是要去打砸我一部的产业过程中有多粗暴暂且不表,单说最后他们把一部名下产业的所有主事人员全部缉拿到了六部总部的刑讯室里那可是我一部培养多年的精英人才,又多是文职,哪里经得起这些粗野莽夫一顿拷打?若是折了哪怕只其中几员,也无疑是剜了我的心头肉去啊!”

眼看再这么说下去,这大长老就要拿出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来了,萧祸九声音一冷,看向王轩:“王长老,私拿九部主事人员可不是什么小罪过,这你又作何解释?”

“钱长老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了,一部这次涉事的产业六十七处,我也只让人抓了其中十九处当场查获了些不利于大长老讯息的产业的主事人员何来‘所有’一说?若是这十几个人就是大长老这么多年来耗费了许许多多不该投入的人力物力而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那我还是建议大长老下次选人的时候先把眼睛擦干净了最起码让我六部的刑讯室和执法堂给你过过目,筛选一下其中坏烂的坯子,免得浪费物资了!”

看着王轩那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萧祸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去……多难得,耿直刚正的执法堂堂主,也会玩起言语上的机锋来了。

钱楚文同样没想到印象里不善言辞的王轩能跟他掰扯上这么一大段,他噎了噎才重新开口:“刑讯室和执法堂若真是简简单单地‘过过目’,我自然不担心,可你们若是屈打成招那我纵然如王长老你这般能言善辩,也说不清这莫大的冤屈啊!”

“这大长老尽管放心,我把那十几个人拿进刑讯室,虽然确实存着问出实情的意思,但最主要的,还是防止有些人学壁虎断尾玩杀人灭口的招数如今那十几位精英人才的口供材料都还在六部整理,我也不会急着给家主过目那些消息我会让六部和执法堂的人一一核实了,到时候人赃并获,再拿来叨扰家主。”

“如何叫人赃并获呀王长老?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你这是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定了啊!”

“大长老不必着急,今日只是言辞,明日自然便能有铁证,到时候我看大长老您再作何辩解,我王轩自然奉陪到底!”

钱楚文气极,自然还要去接口,许久没开口的唐奕衡却是脸色一沉:“够了!如今整个第七区都知道唐家内一部六部不和,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

钱楚文和王轩同时噤声,微低了头不再争辩。

“前因后果我已经听明白了,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打太极。王轩,我就等你六部所谓的铁证,本家会派人过去监督,若是过程中反而被本家发现了你们的猫腻,下场如何你自己掂量!”至此,唐奕衡话锋一转,望向钱楚文,“同样地,大长老,若是我从六部那儿得到了些查证无误的事情,那你”

“哥哥何必如此生恼?”唐奕衡说了一半的话音被萧祸九笑吟吟地中途截住,他瞥了一眼钱楚文不怎好看的脸色,笑着挪到了唐奕衡的身旁,“大长老身居一部长老,主管的多是些在九部之间周旋的事情,总得有些手段应酬,若偶尔犯了些小错,也是可以原谅的啊。”

这话叫在场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钱楚文甚至意外地把目光在萧祸九和王轩身上转了一圈,心道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并无萧祸九授意,而是这王轩自作主张想要为之前长老推选的事情报仇?

唐奕衡虽然不解萧祸九为什么突然转了风向,但仍是顺着他的意思默然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那好,这件事便有你去六部行监督旁查之权……我知你与钱蕊交好,可这次不许有失偏颇否则我连你一起罚。”

萧祸九的眸子里浮上层层冉冉的笑意去:“好啊,听哥哥的,我若错了,随哥哥罚。”

看萧祸九这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唐奕衡脸上沉冷的表情消解,转为无奈,他抬手在笑吟吟地倾身过来的萧祸九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啊,真到受罚的时候,可莫做出这副无赖模样。”

“这模样怎么了?难道因为这模样,哥哥就会舍不得吗?”

“我若再舍不得,你真要无法无天了吧?”

“怎么会,哥哥就是天啊。有哥哥在,我自然都听哥哥的。”

“……”

坐在两人对面一中午都剑拔弩张的钱楚文和王轩,不约而同地把尴尬的目光往旁边移开去。

而正厅里其他侍候着的下人,尤其是当初有幸目睹过此时这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好弟弟模样的萧助理是如何用一把餐刀报废了一张实木桌子、以及今早进到某人的盥洗室里收拾了那被摔了不知凡几的漱口杯的那些下人,都齐刷刷地寒栗了一下,然后纷纷有样学样地把目光转到旁处去。

……对于唯一一个能够享受萧助理的特殊待遇的家主大人,他们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