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惟德顾不得哆嗦,连滚带爬拜伏在地。

岱宗就像在叙家常:“我曾对乐不冷许诺过,只要他来挑战,我必应战。其实和此战也没多大关系,有些事情我也早想安排一下,正好有这个机会,就在这里说了。说来惭愧,翡翠森大家视我为首,我所做甚少,都是大家群策群力,呕心沥血。所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是不行了,那今后翡翠森的事情,就交给鸣秋。鸣秋年轻,经验尚浅,还请各位多多费心,帮助鸣秋,就像帮助我一样。”

大家早就料到岱宗此次大张旗鼓,定然会有大事宣布,还是被这个重磅炸弹给惊得呆住。

宗上正处在最巅峰的时期,而且可以预期,巅峰期还会保持起码数十年,需要这么早安排继承者吗?

至于乐不冷,没有人太在意。乐不冷有着天下第三人之称,但是在大家眼中,实力和前两位有着明显的差距。乐不冷也许能给岱宗制造一些麻烦,但是真正能够撼动岱宗者,唯有帝圣。

而且不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陆辰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鼓励地拍了拍郁鸣秋的肩膀,他为师弟感到高兴。心中也松一口气,他对权势毫无兴趣,凡俗琐事与他而言,不啻毒药。可是身为大弟子,这方面的压力始终压在他身上,如今终于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心中释然而欢喜。

人群中陆家家主陆之安,脸上却不是那么好看。

岱宗并无子嗣,按理说大弟子陆辰继承的希望更大,没想到宗上不按常理出牌,选择了郁鸣秋。

尽管他也知道,辰儿性情过于淡泊,不是合适之选,但是看到翡翠森之主的宝座就这么眼睁睁的失之交臂,心情还是非常糟糕的。

陆之安到底是能沉得住之人,此时主动出列,沉声道:“宗上放心,我等必全心全意辅助二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表态。

郁鸣秋有些发懵,觉得脑袋乱糟糟一片。刚才还在想大师兄叶白衣等等一系列不为人知的隐秘,突然被老师立为接班人,猝不及防没有半点准备。

等他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准备张口拒绝。

身为草杀副部首,他当年因为无法接受老师带着翡翠森自立,选择了孤身入蛮荒。虽然他回来了,但是这个心结依然没有解开。翡翠森偏安一隅,充斥着奢靡享受的风气,郁鸣秋在蛮荒中艰苦磨砺多年,对此打心眼里不喜欢。

岱宗没有让郁鸣秋开口,笑吟吟道:“据说小秋这些天沉迷刺绣,天天往明秀织坊里跑。小秋年纪也不小了,父母亦不在世,我这个老师就做个主,向陆家主提亲。明秀和小秋青梅竹马,从小感情笃厚,如今两人都是大师,可谓郎才女貌,十分般配。陆家主,意下如何?”

郁鸣秋脑袋一片空白。

老师后面说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之前想说的都抛到九霄云外,此刻心中只有无尽的欢喜。

陆之安也没想到宗上竟然会提亲,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喜色。郁鸣秋是将来的翡翠森之主,能够嫁给他,对陆家大有裨益。而且正如宗上所言,鸣秋知根知底,两人青梅竹马,对明秀又是一往情深,是难得的良配。

他当场激动道:“好好好!宗上赐婚,我陆家之荣幸。小秋亦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视如子侄。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巨大的喜悦,就像怒涛般一下子砸过来,把郁鸣秋吞噬淹没。

日日夜夜的思念,丝丝缕缕的爱慕,化作无边无际的欢喜,充斥郁鸣秋心中每个角落,他想大声喊叫,他想马上跑到绣坊,告诉明秀他的心意!

他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让明秀看到,他的心脏是为了她而跳动。他想告诉明秀,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踏过烈火,哪怕翻过刀山。

多么希望早晨醒来,他睁开的第一眼,就能看见明秀,看她睡得像婴儿一样,看她沉睡在从窗户投射的一缕阳光里,沉睡在他触手可及的身旁。他可以伸手挽起她额前的秀发,他可以在她睁开眼睛时说声早安。

啊啊啊啊,他太高兴了,怎么办怎么办,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看到郁鸣秋脸上掩饰不住的傻笑,平日里的聪明机灵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岱纲也不由莞尔。

笑容一闪而逝,岱纲抬头,深邃而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晶莹碧翠的穹顶,投向那无尽高空深处。

那里有个顽强的身影。

“散了吧。”

话音未落,大殿上首,座位已空。

第六百六十四章 猎物

轻柔的红衫,就像荡漾的水波,在微风里缓缓飘动。

佘妤停在半空,目光扫过地面,精致妩媚的玉脸,此刻阴云密布。

荒野上,如今难见一丝水汽,但是这里残留的水元力波动,却是如此强烈,就像是深深印在大地。

师北海!

北海之墙被摧毁,但是师北海的下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师北海并非一位普通的元修,而是北海部首,天下有数的强者。佘妤没有和师北海交过手,但是无论是叶白衣,还是北先生,都曾经给予师北海极高的评价。

此地残留的波动,亦是明证。

此地还残留着另外一股波动,这种独特的五行元力波动,只有一个可能,天叶部!死在佘妤手上的天叶部元修有数十位,她对这种元力的特征再熟悉不过。

她甚至能够判断出,和师北海交手的,十有八九是天叶部那位美貌的副部首。不过,看来那个女人似乎吃了亏,这令佘妤心中凛然。

傅思思的实力极为强悍,远胜天叶部普通元修,比之受伤痊愈之前的佘妤,只怕也在伯仲之间。如今佘妤因祸得福,实力大涨,但是要战胜傅思思,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师北海不仅活着,还比大家预期的更加强大,这无疑是个糟糕的消息。

但是更糟糕的是,叶白衣很有可能落入师北海的手中!

佘妤神情变幻不定,片刻之后,精致妩媚的脸庞重归平日的慵懒,美眸深邃,凝视远方。她本意趁着傅思思重伤之际,一举击杀这位天叶部副部首。但是想到叶白衣落入师北海之手,她就只有叹息,眼睁睁看着此等绝佳良机失之交臂。

叶帅才是重中之重!

飘扬的红衣倩影,如同一缕淡淡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塔炮联盟的会议室内,气氛极为紧张。

防线所有的高层骨干全都出席,包括铁兵人和昆仑天锋,大家神情又是振奋又是紧张,尤其是师雪漫。她虽然强自克制,保持镇定,但是在场众人对她再熟悉不过,怎么会看不出她内心的激动?

正在禀报的是顾轩,他也知道情况非同寻常,汇报异常仔细,唯恐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当时我们正在对神灵部进行骚扰,但是效果不好,对方龟缩不出。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干耗在那也没用,决定朝敌人后方深入。看看能不能找到小股的敌人,或者敌人的补给队伍,这样也能捞一票。我们大概前进了六百多里,可惜沿路没有什么发现。当时我们就准备回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受到一股非常强烈的元力波动。霍师当时正好在风车剑上,他对元力的判断比我们更准。”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大家听得仔细入神,此时目光纷纷转向霍达。

霍达一心想成为掌剑使,雷霆之剑的所有行动都会参加。

霍达没有推辞,身为大师,他在这方面确实更权威。

他沉声道:“是的,元力波动非常强烈,应该是两位绝世强者在激战。其中一股是水元力,有非常明显的北海部水元力的特征,应该是师北海部首。另一股元力波动很诡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天叶部五行元力。”

许多人露出担忧之色,最近天叶部风头之强劲,震动天下。

师雪漫此时反而变得很镇定。

霍达继续说:“在下判断,水元力的优势比较大,占据上风!”

大家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几人差点出声欢呼,但是看到霍达神情凝重,知道还有情况。

“但是!”此语一出,大家心中不约而同一紧,霍达犹豫了一下,方道:“水元力的波动实在太强烈,如果是师部首的话,我担心师部首有元力透支的可能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对师部首的实力了解不多。”

大家的目光转向师雪漫。在场对师北海实力了解最深的,只有身为女儿的师雪漫。

师雪漫道:“父亲有可能已经受伤。”

她的语气肯定,冷若冰霜的眼眸之中杀气涌动,整个人散发着凛然威势。想到天叶部对父亲下手,她心中便难以遏制杀意沸腾。

气氛变得压抑而愤怒,师北海率部阻挡血修,半步不退,几乎全军覆没。北海部牺牲的英魂还未远去,天叶部竟然要杀师北海?

北海部…

铁兵人不由想起曾经的好友,心中叹息。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在场诸人都是松间派,唯独他和昆仑是叶夫人的人。这件事,已经让松间派和天心城之间,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所谓的长老之位,变得像个笑话。

他心中同样难以理解,为何叶夫人要对师北海下手?那是有功之臣啊!此事让人何等寒心齿冷?

他不想卷入政治斗争之中,但是不想防线就此轰然倒塌,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神之血的反扑一定异常凶猛!

昆仑天锋的神情也露出尴尬之色,脸颊发烧,无地自容。这么长时间的并肩作战,心思单纯的她,早就把大家视作手足,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家解释。

铁兵人沉声道:“我们需要马上去接应师部首!元力波动如此强烈,血修一定会察觉。他们绝对不会坐视师部首逃出生天,我们需要马上行动,否则师部首会陷入重围。风车剑,我们用风车剑,高手同行,去寻找师部首!”

大家神色稍缓,知道此时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时间宝贵,飞快开始讨论起来。

霍达主动请缨:“我掌剑的功夫虽然还不够成熟,但是勉强可以驾驭。这样我们就能多一架风车剑,可以兵分两路。”

“好!”师雪漫没有拖泥带水,干脆利落下令:“两座风车剑分头北上,黄昏,你跟在霍师的风车剑,遇到危险注意掩护。”

端木黄昏沉声道:“好!”

“钱代、我,上另一架风车剑。姜维、桑芷君、兵人、昆仑驻守防线。要小心,敌人很有可能会趁机发起攻击。”师雪漫接着道:“沿途的河流、湖泊、山谷是我们搜寻的重点。带上北海部的信号弹,遇到河流湖泊,都放入其中,如果没有河流湖泊,就凿岩投入地下暗河。”

“敌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纠缠住我们,我们尽量减少缠斗,用速度摆脱他们。一旦接到师部首,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防线。”

一连串的指令发布下去,师雪漫没有半点迟疑。

众人轰然应诺:“是!”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风般吹进会议室:“加我一个。”

师雪漫猛地睁大眼睛,露出惊喜之色,失声惊呼:“艾辉!”

会议室大门打开,身形修长的少年微笑而立。

刚刚还指挥若定神情坚毅的师雪漫,眼睛一下子升起一抹水雾。

山峰之上,衣衫猎猎作响,肖不遇迎风傲然卓立,冷眼如电,俯瞰下方土地。

一道身影电射而至。

“报!西北方向,发现有人活动踪迹!”

他身形未动,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重点搜寻!注意地下暗河!上次北海余孽,就是从暗河溜走的!这次挖地三尺,也要把师北海找出来!”

“是!”

下属领命而去。

按照原计划,神虎部大部队奔赴防线,和贺南山统率的神灵部汇合,留下一人在后方,收拢走失的小队。突然爆发的元力波动打乱了这个计划。

如此惊人的水元力波动,只有一种可能,师北海还活着!

单旻雄当机立断,派肖不遇率领六位神通强者,还有一支精锐,留下来截杀师北海。单旻雄给肖不遇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必须击杀师北海!

单旻雄并不知道叶白衣在师北海手上,他有自己的考虑。

如果师北海还活着,意味着他们之前胜利,就是个笑话。己方的统帅不知所踪,对方的统帅却还活着,不是笑话是什么?

师北海是天下有数的强者,无人敢小瞧。如今这头北海猛兽,却藏在他们的背后,隐匿在黑暗中。一旦他们露出破绽,等待他们的,将是危险而致命的一击。

师北海威震天下,肖不遇见识过他的厉害,不敢有半点轻视怠慢。不过这次,肖不遇还是有点把握,他猜测师北海很有可能负伤。

昨日的水元力波动强悍无匹,但混杂其中还有一股同样强悍的元力波动。也就是说,师北海遭遇了一个同级别的强者。那股元力波动非常奇特,很难判断是五行之中哪一行的元力,肖不遇猜测有可能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天叶部。

天叶部出现在身后,同样也让单旻雄感到担忧,不过这个问题他打算交给佘妤殿下来烦恼。

肖不遇没想那么多,他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因为他知道此时是猎杀师北海最好的机会。

然而,他并不知道,除了这支队伍,还有好几支队伍数目众多的血修强者,都在朝北海之墙的方位搜寻而来。

那场强烈的元力波动,就像黑夜中的太阳,醒目而耀眼。

师北海这个猎物,能够轻易挑动血修们的战意。

似乎感受到肃杀之意,荒野的温度大幅度下降,天空飘起了大雪。

第六百六十五章 惺惺相惜

镇神峰上,守卫森严。

兵人部的将士们正在打理他们的甲胄,他们动作从容而细致,一派老鸟的风范。曾经不被人们看好的菜鸟战部,经过一场场战斗的洗礼,逐渐走向成熟。

昆仑天锋跟在铁兵人身后,面纱遮住脸庞,宛如星辰的眼眸之中却是心事重重。

她终究不是能够藏得住心事之人,更何况面对的是她最信赖的师兄,她忍不住道:“叶姨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对师部首下手?怎么下得了手?”

过了一会,她又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难道是天叶部擅自下手?没错!一定是这样!叶姨怎么会向师北海下手?一定是手下的人不听号令,擅自动手!”

素来清冷、沉默寡言的昆仑天锋,居然如此语无伦次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此刻她受到的冲击是何等强烈。

铁兵人沉默不语,深沉的目光,从铁面具穿透而出,扫过将士们手中的甲胄。

兵人部将士的甲胄,制式和以前配发的完全不同,这是后方营地打造的新制式兵人战甲。全新的兵人战甲,是塔炮联盟营地兵器师们总结最近战斗的经验,全新打造的战甲。

全新的兵人战甲,融入大量松间派所独有的元纹,譬如用于风车剑上的五行环元纹。谈及元纹的理解和使用,松间派独一无二。

天心城送来的战甲,还是五六年前兵人部所配发的老式兵人部制式战甲,据说是从一处杂货仓库里发现的。

以前的五行十三部,都有自己的装备部,有自己的兵器师,研究新的装备。

如今各战部名存实亡,兵器师也早就不知所踪,更重要的是,谁还关心这个?

兵人部、天锋部再也不是曾经的精锐战部,而只是两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战部,好不容易有点战绩,天叶部横空出世,震慑天下。

那些老式的战甲,将士们无人愿意使用,全都堆放在仓库里。到后来,铁兵人索性在补给清单上取消了装备类,而全都要一些修炼所用、药品等物资。

铁兵人收回思绪,见周围空无一人,低声道:“天叶部来找过我。”

昆仑天锋啊地失声惊呼,但是下一刻便反应过来,捂着嘴巴,面纱上的眼睛瞪得老大。

铁兵人自顾自道:“我没有答应他们,也没有拒绝他们。本来以为这样能拖住他们,起码等打完这场仗再说,没想到,唉…”

深深的叹息从铁面具后响起,钢铁般的身体涌上难言的疲倦。

昆仑天锋露出愕然之色,片刻之后渐渐消散。

两人沉默走进营帐,营帐之内,空无一人。

铁兵人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等待师妹消化这件事。

片刻后,昆仑天锋猛地抬头:“师兄,我想好了。”

铁兵人问:“想好了?”

“嗯。”面纱后响起的声音透着坚决,清澈冰冷的眸子闪动着凛然的光芒:“我想清楚了。”

铁兵人安静地倾听,他知道师妹的性格看似冷淡,实际极为刚烈,有着自己的主见。

“此事叶姨做得不对!”昆仑天锋斩钉截铁:“不管是对艾辉他们,还是对师北海,不应该这样。我们和艾辉他们并肩作战,一起流血,一起牺牲。背地里使坏,令人心寒。这次我站在艾辉他们一边。”

听着“站在艾辉他们一边”这样有点孩子气的话,面具的铁兵人无声地笑了,但是他很快严肃道:“那你叶姨一定很失望。她对你视如己出,小时候你有一半的时间都泡在叶府。你的剑术,也都学自叶府的典籍。”

“是啊。”

“没有叶姨的支持,你的昆仑剑盟要关门了,你想编纂的剑典,也要泡汤了。”

“我自己来。”

“然后我们要交出战部,嗯,她不治我们的罪就算开恩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去养老。”

“养老就养老。”

面具后,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就像泛起的涟漪,朗声大笑:“哈哈哈,好,那就养老!”

面纱上的眼睛微微眯起,剑刃般冷冽锋利的光芒消失,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女孩,露出温暖而羞涩的笑容。

长笑罢,铁兵人沉声道:“好,那我们就好好打完这仗!”

尔虞我诈的斗争阴谋,令人身心俱疲。他渴望与血修战斗,而不是卷入内部斗争的漩涡,天心城最近的行径,他感到失望。

昆仑天锋用力点头:“嗯!”

翡翠城今天是阴天,没有了炽白的阳光,凉爽异常。翡翠城的居民,却无心享受难得的天气,城内戒备森严,气氛凝重,街道空荡荡不见一人。

高空深处,两个身影在对峙。

狂暴的金风,在进入两人四周方圆百丈之内,立即变得安静柔顺,这里就像另外一个世界。

岱纲打量着面前的乐不冷,笑道:“嗯,年轻了不少,就是样子怪了点。”

如果熟悉乐不冷的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原本的乐不冷,身形枯瘦,满脸皱纹,就像一个操劳土地的老农。如今却如同三四十岁,脸上皱纹消失,身形也挺拔,只是眉眼间的桀骜和偏执,没有变化。年轻时的乐不冷容貌也只是普通,但是那股别人模仿不了的娟狂偏执,让他拥有一种透着另类、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他周围被一个比他身形稍大的透明气泡包裹。

乐不冷也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看自己周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喃喃:“老夫竟然返老还童了…”

然而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摇头:“不过是具臭皮囊,没什么了不起。这力量…”

他眼中陡然暴绽精光。

岱纲饶有兴趣问道:“怎么?有何特别之处?来,说说你这次修炼的情况。”

乐不冷也不推辞,干脆利落应道:“好!”

“我离开天心城之后,就决定来找你。走在半路上,我忽然明白,以我当时的状态,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就决定搏一把。我觉得灭宗火还是不错的,应该能对你构成威胁,就想着怎么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可是我当时的身体,无论血肉筋骨,全都经历灭宗火淬炼到极致。如果继续在这条路走下去,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岱纲的语气有些佩服:“你想到了?”

在这方面,他对乐不冷一直相当佩服。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一个聪明绝顶、能够做出任何疯狂事情的疯子!

乐不冷嘿然,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当时我正好路过一条小溪,小溪清澈见底,溪水甘甜清冽,真是绝美之水。我当时忽然冒出一个问题,如此甘甜的溪水,是最纯净之水吗?肯定不是。我忽然脑子一跳,那金乌之火呢?可是最强之火?然后我就想,我的身体被太阳火淬炼到极致,金乌之火已经无法淬炼我,那我能不能来淬炼金乌之火?”

饶是岱纲身为宗师,听闻此言,也不由耸然动容:“金乌之火是天下至阳至刚之火,论霸道无出其右,你竟然想去淬炼金乌之火?”

乐不冷非常享受岱纲的惊讶,抬了抬眼皮傲然冷哼:“那又如何?如何淬炼不得?天下万物,何曾有极限边界?人言太阳亘古长存,人生何其短暂,渺小若微尘,哼,那又如何?可敬之学之,岂可畏之惧之?我欲炼之,那就炼之!”

一席话说得斩钉截铁,豪气万丈。

然后他想了想,补充一句:“肯定不容易,想办法就是。”

岱纲哈哈大笑,他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笑罢慨然赞道:“论心气,乐不冷天下第一!”

他有些惋惜:“可惜无酒,此言当浮一大白!”

乐不冷冷笑:“你的酒量,浮不起。”

岱纲也不生气,道:“说说你是怎么淬炼金乌之火的?”

“好!”

乐不冷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情恢复认真。乐不冷很清楚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他的优点是够大胆、够疯狂、路子够野,而在修炼理论方面,比之岱纲差得远。

他心中也有很多疑惑不解之处,希望岱纲能够帮他解惑。

“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想淬炼金乌之火,那首先需要足够的数量。我就开始吸收金乌之火,越来越多,很快就达到我身体承受的极限,我无法在聚集更多的金乌之火。我第一个想到的办法,是压缩体内的金乌之火。金乌之火确实很霸道,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什么效果。这条路走不通,我就想到另一个办法。我就开始运转体内的金乌之火,让它们形成一个漩涡。这个方法效果很好,很快我周围就汇聚了很多的金乌之火。但是没过多久,我发现无法再吸收金乌之火。后来我发现…”

乐不冷说得很仔细,娓娓道来,修炼的每个细节,包括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没有半点隐瞒。

岱纲听得同样很仔细,时不时会插一两句,提出问题。

两人越说越兴奋,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手舞足蹈,激动时击掌赞叹,畅快时相视大笑。

他们就像互相信任的师兄弟,或是相识多年的知己好友,谁也看不出来,他们是生死仇人,是交手一生的命运宿敌。

他们生死相搏,他们惺惺相惜。

第六百六十六章 出剑

“动作快点!”

“注意距离,不要留下空隙!”

广袤的荒野上,随处可见神灵的士兵,他们在搭建血池。血池不大,大约半丈方圆,深不超过三尺,形状像梅花。士兵的动作很利落,挖出一个类似的血池,对他们来说不费什么功夫。

随后有士兵抬着篓子过来,里面堆满了各种材料。士兵们把材料逐一投入血池内,任何材料投入血池,便会融化成一团血水。没多久,血池内便蓄满猩红鲜艳的池水,空气中充斥着鲜甜的幽香。

一名神灵将领上前,扬起手掌,呼,一缕透明的火焰升腾而起。

透明的火焰随之被投入血池,鲜红如血的池水立即被点燃,浓郁的血色烟雾升腾而起。血色烟雾凝而不散,张牙舞爪升腾而起,宛如擎天巨柱。

荒野上,一根根鲜艳血红的烟柱矗立。

神灵内的神祭,站在血色烟柱之下,念念有词。只见血色烟柱开始飘飞出一片片血色花瓣,花瓣仿佛无穷无尽。鲜红的花瓣好似轻柔无物,它们随风飘散,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