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声音传出去,只怕这营地上的男子都别想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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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外头围观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苏皎月才和云诗秀回了自己的营帐。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发生了这种事情,两人更是睡意全无。

云诗秀却还有些后怕道:“没想到这乐善郡主竟这样卑鄙。”幸好她一向和她没有什么交际,对她也有几分防备之心。

也幸好老天有眼,让她们自食恶果。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苏皎月也松了一口气,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若是因为自己的缘由,连累了云诗秀,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了。

她们两人正摸黑说话,忽然间听见红笺道:“他们来了。”

两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红笺点起了一盏油灯放到茶几上,坐在她们身侧道:“两位小姐不用害怕,敌军离这里还有一里路。”

苏皎月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伸手握住了云诗秀的手背,掌心微微汗湿。

外面忽然就喧闹了起来,四周的瞭望塔上点起了巨大的火把,把整个营地照得透亮。

苏皎月听见有人在外头大声喊道:“永定侯造反,叛军已经杀过来了,请诸位公子小姐稍安勿躁,不要惊慌,不要乱跑,躲在各自的营帐中,陛下会保证大家安然无恙。”

但门外还是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毕竟到了这种逃命的时候,想是一件事,做又是一件事。

可其实就算跑,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火光将帐篷照得透亮,云诗秀和苏皎月坐在里面,看着帐篷上映照出一个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是气势汹汹的冲杀声,如浪涛一样,随风飘进她们的耳朵。

“杀…”远处传来将士们的怒吼声、拼杀声、惨叫声、以及飞奔的脚步声。

第 149 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熄灭的火把发出烧焦的味道,天际渐渐透出鱼肚白。

门外忽然有人开口喊道:“郑冲被抓住了。”

苏皎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营帐的门口, 将帘子挽起一道缝隙, 看见有将士押解着郑冲,往萧谨琛的大帐而去。

正如萧谨琛预料的一样, 除了刚开战的时候场面有些混乱, 后来局势就稳住了, 叛军没有靠近营地半步。

但这里住着的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大事的世家子弟和小姐们,对于他们来说,昨晚并不好过。

听说了郑冲被活捉的消息,才有人敢从营帐中探出头来, 观察四周的局势。

营地周围除了忽然出现的重兵之外, 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太阳从云层中一跃而出,将黑夜彻底一扫而空。

萧谨琛坐在大帐的正中间,穿着银白色箭袖蟒袍, 看着众将士将郑冲押到他面前。

锦衣卫指挥陈昭开口道:“回陛下,乱党首领郑冲已经抓获, 请陛下发落。”

郑冲拼杀了一夜,早已经杀红了眼,脸上全是血污, 直到天亮时候得知萧瀚的援军赶到,将他们的人马合围的时候,郑冲才知道这一仗他注定一败涂地。

事实上, 在他们冲锋的过程中,已经有不少将士投降了。

萧谨琛把那些人的儿女都弄来了猎场,而他们长居住军营,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忽然间知道了,顿时就军心大乱。

他和张泰霖原以为是杀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却不知道原来萧谨琛早已经想出了对应之策。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对应之策,而是一个十足的圈套,引他们上钩而已。

从一那个逃出宫的宫女开始,他们就已经被萧谨琛牵着鼻子走了。

“永定侯还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吗?”萧谨琛看着他,淡淡开口,言语中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话好说。”郑冲自嘲,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宫女…当真是假的吗?”他到现在还存有一丝妄想,总觉得萧谨琛年纪轻轻,不像是有那般城府的人。

“永定侯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朕呢?”

萧谨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郑太后把持朝政那几年,郑冲作威作福,把自己当成了二皇帝,当真是风光无两,但现在还不是跪在他面前的阶下囚吗?

帐外又有人进来禀报:“回陛下,锦衣卫已经把张家包围了,请陛下下令。”

张泰霖谋反,按律是要诛九族的,锦衣卫正等着萧谨琛格杀勿论的口谕。

大家都在等着萧谨琛发号施令,但那人却站了起来,低头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张泰霖谋反,其罪当诛九族,但朕念在他当初拥戴有功,且这些年在朝中兢兢业业,所以免其九族死罪,所有人原地羁押,待朕回京,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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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平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仅用一晚,就平息了一场动乱,年轻的世家子们无不佩服当今圣上的运筹帷幄。

丫鬟打了水过来给苏皎月洗漱,云诗秀见她神色还有些呆呆的,只笑着道:“你兄长注定是要成就千古帝业的人,娇娇也很快就要母仪天下了。”

苏皎月哪里经得起云诗秀这般打趣儿,脸都红了起来,不过郑冲和张泰霖伏法,也算是萧谨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大有杀鸡儆猴的作用,相信在短期内,朝廷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乱。

她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尖叫。

没过多久,便有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乐善郡主和她母亲出事了!”

苏皎月和云诗秀赶去她们营帐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小丫鬟们吓得不敢出声,有两个年长一些的婆子在门口守着。

“里面到底怎么了?”苏皎月上前问道。

那两个婆子一脸惶恐,支支吾吾了半日,最后才无奈道:“姑娘要不…自己进去瞧一眼?”

另一个婆子却急忙开口阻拦:“怎么能让姑娘看那些…”

苏皎月心下好奇,便让丫鬟上前,将那营帐的帘子拉开一道缝隙,里面的一幕顿时将她吓得退后了一步。

满地都是碎了的茶盏,还有东倒西歪的桌椅,只是没见到人,等她们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乐善郡主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连被子都没有盖,浑身上下,青紫不堪,人还昏迷不醒着。

叶氏也是昏迷不醒,身子伏趴在椅子上,还保持着被人□□过的姿态。

饶是饱读过小黄书的苏皎月,看见这样的场面还是被震慑到了,吓的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脸颊顿时涨红了起来。

外面围着这么多的人,也不知道多少人进来瞧过了。

但苏皎月还是让自己很快平静了下来,急忙吩咐下去道:“你们几个人去打些水来,先帮郡主和她母亲擦洗一下身子,穿上衣服,然后再去请太医过来。”

昨晚后半夜叛军来袭,萧谨琛发了禁令,让所有人都留在帐篷不要出来,但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惊慌失措,营地一度非常混乱,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偷偷的溜进了乐善郡主的营帐,打晕了丫鬟,将她们母女两人给玷污了。

苏皎月简直不敢想下去,在这皇帝驻扎的大营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乐善郡主是要去鞑靼和亲的人,现在弄成这样,和亲肯定是不可能了。

苏皎月想了想,又吩咐下去道:“这些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准往外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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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中的人终于都散去了,萧谨琛喝了一盏桂圆茶,正打算休息一会儿,曹玉顺从帐外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人又道:“主子已经去过了,请了太医,如今就只等着那对母女醒过来。”

萧谨琛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曹玉顺退下,过了片刻,又喊住了他道:“吩咐下去,就地休息,午时开拔回京。”

他这里才说完,就听见门口小太监进来回话道:“回陛下,苏姑娘过来了。”

苏皎月已经从帘外走了进来,两人都是彻夜未眠,萧谨琛依旧神采奕奕的模样,苏皎月瞧着却有些憔悴。

萧谨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跟前,将她拉入怀中道:“你怎么过来了?不回去睡一会儿,离拔营还有两个时辰。”

苏皎月往他怀中靠了靠,她也不知道萧谨琛有没有知道乐善郡主的事情,但这件事情终究关系到大魏的颜面,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乐善郡主的事情…”苏皎月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萧谨琛就伸出了食指,按在了她的唇瓣上。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凑过去嗅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缓缓道:“你放心,朕的大营还是很安全的,她们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苏皎月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要是没有萧谨琛的授意,谁有胆量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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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的大部队回到京城,已是晚上亥时的事情了。

京城里的官眷们到这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氏和苏老太太都没有睡下,在垂花门外等着苏皎月和苏谨瑄回来。

苏政一早就出去打探过了,城里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已经有了传言,说锦衣卫的人忽然把张家围了起来。

他们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外头便有婆子进来回话,说苏皎月的车架已经到了门口。

徐氏和苏老太太都迎了出去,瞧见苏皎月和苏谨瑄安然无恙,只都松了一口气。

“这永定侯也太过胆大包天了,竟然敢谋反?”饶是经历过三朝的苏老太太,对于谋反一词,还是有着天生的畏惧。

“祖母放心,叛军并没有打到大营来,兄长一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谋,早已经有了对应之策。”苏皎月只开口道。

“那也够吓人的。”怎么说也是带着她一起涉险了,可退一步讲,若是萧谨琛不带着苏皎月,只怕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上钩。

“我就说陛下怎么好好的要去狩猎,原来因为这个。”苏政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山西猎场向来是京郊第一易守难攻的地方,萧谨琛选择在那里布防,确实是英明之举。

“永定侯活捉,张泰霖也被锦衣卫捉拿归案,看来你兄长可以安枕一阵子了。”苏老太太笑着道,“咱娇娇总算可以安心待嫁了。”

完结章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张泰霖被关押的地方。

几个看守的侍卫见萧瀚进来, 将他牢房上的锁打开了。

诏狱阴暗潮湿, 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血污气息,张泰霖蓬头垢面,带着脚镣手铐面壁而坐,听见身后的动静, 只稍稍侧了侧身子。

“你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萧瀚站在他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眼神中似乎还有着诸多不解,“当初你与我同吃同住,还立下了誓言, 说他日我若登位, 你必定一心辅佐, 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张泰霖没有回话, 过了好片刻,他才转过头来扫了萧瀚一眼,淡淡道:“那些话我一句也没有忘记,但我只答应过效忠于你,并没有答应过效忠于你儿子。”

萧瀚闻言,却是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他道:“不…你唯一效忠的,只有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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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瑞王萧瀚护送鞑靼使臣离京,遵照大魏祖制, 重回封地,萧谨琛亲自将他送到十里长亭外。

秋日天气渐凉,官道两旁秋草枯黄,萧谨琛站在亭中,屈膝下跪。

萧瀚却一把拦住了他道:“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只需跪天地神明,用不着跪我。”

但萧谨琛却还是执意跪了下来,朝着萧瀚磕了三个响头。

“儿臣有事情要向父王请罪。”萧谨琛这次是以儿子的身份开口的,“父王为人宽厚仁德,却也因此多遭磨难,被奸人所害、被贱人所迫、被情义所累。”

萧瀚听他这么说,回想自己这一生,仿佛也确实这样经历过来,唯一最愧对的人,便只有萧谨琛的生母。

萧谨琛见他没有说话,又继续道:“乐善和她母亲的事情,是儿臣将计就计,给鞑靼人送的便利。”

“你…”萧瀚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叶氏已然殉节,而乐善也因此得了失心疯,早已经失去了神智。

可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乐善,萧瀚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乐善这孩子,是我宠坏了,把她养的丝毫不懂分寸。”

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分明还是少女的声线,却好像全无神智一般。那笑声刚止住了,便有小丫鬟在那儿叹息道:“郡主你乖乖的,我们马上回兰州去了。”

“回兰州、回兰州…乐善要回兰州咯!”里头传出乐善郡主的傻笑声。

萧瀚偏过头,不去听那马车里传来的声音,对萧谨琛道:“这样也好,我带她回兰州去,有瑞王府罩着,她也能安度此生。”

萧谨琛低头不语,过了片刻,见萧瀚就要启程,这才开口道:“叶氏也并非殉节,父王无须因她的死而内疚,朕不过就是给她留一丝颜面而已。”

大魏隆太元年,外戚郑冲勾结阁老张泰霖叛乱,仅一夜之间就被新帝萧谨琛平乱,史称“秋弥之乱”。

同年,郑冲张泰霖伏法,新帝赦免其族人,准其原处居住,所有参与此案的官员一律赦免,朝廷一时间气象清明、海清河晏,大魏在一片祥和中度过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

直至三月二十八,先帝孝期已过,是钦天监拟定的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大魏后宫马上就要迎来一国之母。

然而作为苏皎月娘家的承恩侯府,此时却还在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慌乱之中。

早上天还没亮,苏皎月就被喜娘给喊了起来,徐氏也一早就过来了,看见坐在梳妆台前仍旧睡眼朦胧的苏皎月,忍不住着急道:“我的个小祖宗,你怎么还阖着眼呢,快醒醒,宫里的花轿可就要来了。”

苏皎月打了个哈欠,外头天还没亮透,她房里还点着油灯,这时候哪里来的花轿呢?

丫鬟送了热毛巾过来给她洗脸,外头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云老夫人和云诗秀到了。

云老夫人是苏老太太为苏皎月请来的全福人,整个大魏,除了苏皎月,还有谁配让首辅夫人当全福人呢?

苏皎月一下就醒了过来,换上了一套正红色的中衣,迎了两人到里间来。

云老夫人这么起一个大早,是来给苏皎月开脸的。

徐氏早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劈得细细的红线,茉莉花磨成的香粉,一家人围坐在那里,看着全福夫人为她开脸。

云诗秀和周贺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日子选在了五月里,是周贺亲自来承恩侯府请了苏老太太去云家说的亲。

虽然周老太太脑子有些不清楚,奈何云首辅对周贺却褒扬有加,云老夫人最后倒也点头了。

如今离云诗秀出阁也就剩下了两个月的时间,平日里苏皎月请她还请你到呢,一直躲在闺房里绣嫁妆。

徐氏见云老夫人一早就到了,自然心里过意不去,只笑着道:“让老夫人这么一早的过来,真是对不住了。”

云老夫人一边给苏皎月开脸,一边笑着同徐氏道:“侯夫人可别这么说,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家秀姐儿,等到五月十六那一天,侯夫人不也得早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