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乐想到这里,直是焦头烂额。正在这时,身后追兵的急喝声传来,“兀那楚人,若再不停下,我等可要喊名字了!”

宫门外,正是姑苏城最为繁华的阖闾街,孙乐的马车急急地冲出,身后还跟着大呼小叫的吴宫卫士,这可不是寻常景象。当下引来路人频频望来。

孙乐苦笑了一下,叫道:“停车!”

驭夫长喝一声,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孙乐的马车一停下,后面的喝叫声也立马停止。“蹬蹬蹬”脚步声不绝于耳,片刻功夫,四五十名持戈卫士冲来上来,密密麻麻的围在马车旁。

那个二十五六岁,个子矮胖的贤士挤开众卫士,大步走到马车旁。

不待他开口,马车中的孙乐冷冷地喝道:“君欲何为?”顿了顿,她阴森森地喝道:“难不成吴侯想留下我不成?”

矮胖贤士盯着马车,此时车帘已拉下,他看不到孙乐的面容。

虽然看不到,但这矮胖贤士却显得十分的自信,他双手一叉,朗声说道:“阁下言重了!想留下你的是本人!”

“你?”孙乐冷笑道,“你是何方神圣?

矮胖贤士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乃秦人!“顿了顿,他徐徐说道:”此来吴国是为了结盟之事。所以,留下你的事与吴侯无关!“

孙乐紧紧地抿起了嘴唇,饶是她平素智计百出,口才无双,这个时候也有点无计可施。这人居然是秦国派来的?

矮胖贤士见孙乐沉默了,憨厚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刚才在王宫中见到君,甚觉面熟,因此想求一见!“

矮胖贤士说这句话时,声音放得慢,声音也很响,他一边说,以便还向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频频叉手!

这一下,不管是看热闹的吴人,还是孙乐陈立,都沉默无语了。孙乐心如电转,却还是想不出一个法子对付眼前的局面!

来人显然是百分百地认定她的身份。当此之时,她是走也走不得,辨也不好辨,她不管做什么事,都只会让吴人更关注她,更怀疑她的身份!

感觉到孙乐的迟疑,矮胖贤士冷笑道:“尊驾不敢与我一见么?”

孙乐闻言冷哼一声,伸手拉向车帘。

“哗啦”一声车帘拉开,矮胖贤士便是哈哈一笑,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果然是田公!田公不是在楚国吗?怎地到了吴了?田公真是不怕吴人发现你的妇人之身,怒而诛之?”

矮胖贤士这席话,如同扔到了油锅中的水,声音刚一落地,四周的众人‘嗡嗡’地议论起来。他们对着孙乐上下打量,细细观察,重点指点不休。

见避无可避,孙乐也不再多想。

矮胖贤士伸手一招,‘嗖嗖嗖’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众卫士又向马车停进了几步!戈头又逼近几分。

矮胖贤士盯着孙乐冷哼道:“田公孙乐,你以妇人之身以而逞口舌之技!如此行为早为我秦人所深恨!我亦深恨之!某今日誓取了你的性命去!”

此时,马车就只有孙乐和陈立两人,再加上驾车的也是一个剑师。三人身边是数十个吴国卫士。此时此刻,数十把长戈森森的指向他们,阳光照射下,戈头映射出万千黄光来。

矮胖贤士的宣战一吐出,气氛立马变得紧张而凝滞,杀气腾腾。

可不管是孙乐,还是陈立,还是驭夫,都是一脸淡然。

孙乐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既想取乐的头颅,那就上来吧!”

哗——

围观的吴人如潮水一般退去!

矮胖贤士紧紧地盯着孙乐,细小的三角眼中流露出无比兴奋又无比嗜血的光芒来!太妙了!今日斩得田公头颅,十三殿下一定会喜出望外!自己的功名富贵已是举手可待。

他想到这里,兴奋得几乎要颤抖了。

正当气氛无比凝滞的时候,突然间,一声清脆得过分,纯净得过分,还隐有好奇的少女声音传来。

“噫!好热闹哟!”

这是谁来了?居然如此不知轻重?

众皆愕然,同时顺声看去,一眼瞟向轻步走出人群的一个青衣少女。这少女面容普通,一双细长的眼睛快乐地眯着。

这么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少女一出现,卫士们都是眉头轻皱,一脸不耐,那矮胖贤士更是瞟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只有孙乐和陈立瞬时双眼一亮。

这是那个青衣少女,那个在越城中遇到过的青衣少女!那个剑术诡异,已远超世人认知的青衣少女!

是她,居然在这里遇到她了!

孙乐的嘴角一扬,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

青衣少女好奇地走出人群,来到卫士们身后,她左瞅瞅右瞅瞅,一脸兴奋,瞅了一会后抬头看向孙乐,笑眯眯地阴这眼睛说道:“又是姐姐呀?好看大哥哥呢,他有没有跟来?你们生娃儿了没?”

她一连几个问题,声音又清又脆,又实是目无旁人,不知死活!

当下,矮胖贤士怒了,他转头喝道:“来人,把这多嘴的丫头给杀了!”

他喝声一出,两个卫士同时应到:“诺!”

他喝声一出,陈立双眼一亮,嘴角一弯。(非凡爱财女巫手打,好好飞扑个~)

应诺声中,靠得青衣少女最近的三个卫士同时长剑一掠,在空中划出一个绝丽的弧度后,分别刺向她的眼睛,咽喉和胸口。!

长剑森森,寒意刺骨,一动手已是杀招!

青衣少女嘴一扁,闷闷地说道:“什么嘛!”她只说了三个字!三个字一出,她背上的竹剑已出现在手中。

三个字一出,众人眼前便是一花,三声“叮咚”的佩剑落地声传来,众人定神一看时,人人口瞪目呆,只见那三个卫士的佩剑尽皆落在他们的脚前,而青衣少女是毫发无伤!

天!

没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矮胖贤士已是脸色一白!

孙乐和陈立含笑而视,他们初识这个少女时可也是这般惊愕的。

青衣少女不快地皱了皱鼻子,清脆地说道:“出手便是杀人,又拦着我与姐姐叙旧,太也可恶!”

她这一席话共十九个字!

她说话的声音平平稳稳,清清脆脆。

可是,夹在这平平稳稳,清清脆脆的说话声的,是一连串的佩剑落地声。说来也有意思,那佩剑落地声极有规律,几乎是每吐出一个字,便“叮”地一声脆响,两把佩剑落地的声音传来。

于是,她那一句话变成了‘出—叮手—叮便—叮是—叮杀—叮人—叮,又—叮拦—叮着—叮我—叮与—叮姐—叮姐—叮叙—叮旧—叮,—叮太—叮也—叮可—叮恶—叮!’宛如音乐,倒是动听得紧。

少女平平常常一句话说完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已是满地落剑,和四十一个握着手腕一脸惊骇,而是目睹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的剑术的惊骇!青衣少女一伸手,可以令得所有剑术绝望!

这时,青衣少女嘻嘻一笑,轻步向孙乐的马车走来。

无人敢拦,所有卫士都是双股战斩,一个个在她走近之时迅速退开。

在青衣少女走到孙乐的马车旁时,众卫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退’,转眼间,众卫士便如潮水一般急急地向王宫中跑去,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那矮胖贤士更是脚下如飞,因为跑得太急,他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

青衣少女蹦跳地来到孙乐的马车前,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你怎么也到姑苏来了?嘻嘻,你上次出现在越,那里就变得好玩极了。这次到姑苏也是这么好玩,姐姐,你很有趣哦。”

孙乐闻言嘿嘿一笑,很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道:“姐姐是个是非之身,所经之处易生事端。”

青衣少女听到孙乐这句‘所经之处易生事端’时,双眼刷地一亮。

孙乐含笑。

215阿青和易容术

青衣少女搓着手,细长的眼睛眨巴着,快乐地问道:“姐姐,你真的到一处地方那里就会变热闹吗?”

她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嘻嘻,我最喜欢热闹了!”

“妹子最喜欢热闹?孙乐含笑道:“那妹子现在可是住在姑苏城里?”

青衣少女摇了摇头,扁着嘴闷闷地说道:“这里的人太多事了,特喜欢打架。阿青一看到打架就手痒,可是师傅说过我不能伤人,阿青总是忍得难受。”说到这里,她歪着头想了想,补上一句,“小白喜欢住在山里,我也喜欢住在山里。”

阿青说话时跳跃性很大,正当孙乐对她的话很好奇,正准备追问几句时,她打量着孙乐,忽然扁嘴说道:“姐姐,你这装容是谁弄的?可真丑,一点也不好!”

孙乐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她眨了眨眼,含笑道:“难不成妹子连易容之术也通?”她说到这里,摇头又道,“姐姐这可不信了,这易容之术何等神秘,给姐姐易容之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姐姐不信妹子真是神仙,连这个也懂。”

青衣少女心性纯良,有孩子性格。她听到孙乐说她很了不起,顿时大乐,小脸上立马容光焕发,细长的双眼不断地眨啊眨的。待听到孙乐的话中有不信的意思,顿时不乐了,她涨红着小脸急急地说道:“阿青当然会啦,姐姐你没有见识过阿青的本领。”

她说到这里,伸手扯向孙乐的手臂,清脆地叫道:“走!姐姐跟我走!哼,我非得让你见识一下不可。”

孙乐朝陈立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跳下了马车。

阿青扯着孙乐蹦蹦跳跳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姐姐,你这个才不叫易容呢。哼,有这么差劲的易容吗?我跟你说呀,姐姐,阿青可厉害着呢,很厉害的。”

孙乐笑道:“那是,我们阿青聪明绝顶,当然厉害了。”

她这句话十分普通,说的也是事实。可阿青却兴奋得无以复加。她格格笑了几声后,顿时心痒难耐起来,恨不得立马就让孙乐见识一下自己的易容术。当下也不耐烦与孙乐这样慢慢行走了,扯着她的手臂朝前冲。

她这一冲,直是如电如影,众人眼前一花,街道上便消失了两女的踪影。

驭夫从马车上跳下,向凝视着两女离开的方向的陈立说道:“可如何是好?”(非凡爱财女巫手打,好好飞扑个~)

陈立摇了摇头,笑道:“田公刚才已示意我们不可跟上,不需为她担忧。”

他说到这里,笑容一僵,无比遗憾地说道:“若她牵走的是我可有多好?”

孙乐被阿青扯得一路疾驰,她只觉得两旁景物如飞,身不由己地直向前冲去。可是,她在冲出时,偏感觉到脚下轻飘飘的,整个人没有了半点重力似的。

这可不是她本人使用了内力的缘故!孙乐无比惊愕地想道:这世间居然有阿青这样的人物!她只是拉着我便可令我身轻如燕!

两女行走如飞,当阿青松开孙乐的手,清脆地叫道‘到了’时,两人以置身姑苏城外一处山谷间的小木屋当中。

这山谷极简单,与孙乐这一路见到的无数山谷相似,这木屋更是简单,全部由原木做成,连几上的树皮都没有去掉,整个房中除了一床一几一柜子便再无他物。

阿青扯这孙乐,把她按在几上,快乐地叫道:“姐姐。你等一下哦,阿青马上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易容术!”

说罢,她转身冲到柜子里‘西西索索’地摸掏起来。不一会功夫,‘咚’地一声一面铜镜摆在了孙乐面前。

孙乐望着铜镜中昏黄的自己,好奇地问道:“阿青,你的脸上不该是使了易容术吧?”说罢,她刷地回过头来,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阿青的脸细看。

阿青脸一红,摇头道:“否”顿了顿,她解释说,“师傅说我这脸很不起眼,可以不用易容术。”

看来阿青对自己其貌不扬有点羞愧,她红着脸说到这里,细长的眼睛眨了眨,“可阿青用易容把自己弄得美美的,小白他们又不乐意靠近阿青了。

“小白?“孙乐这是第二次听到阿青提起了,她好奇地问道:“是阿青的家人吗?他们住在姑苏城里吗?”

“不是啦,”阿青笑眯眯地说道:“小白就是小白啦,不是人啦,我以前是被它养大的呢。”

不是人?

孙乐更好奇了。

这时,阿青已拿过几个铜器,铜器里面放着一些古怪的粉末和颜料。阿青也不啰嗦,伸手拈过便在孙乐脸上涂抹起来。

孙乐心一动,趁阿青得意之际细细地询问起来。

易容显然是阿青的得意爱好,她不停地解释着,说着,还告诉了孙乐各种易容物事的出处,调配。

孙乐本来聪明,又有心学习,于一问一答中得益极多。她害怕以后遇不到阿青,刚被阿青易容成一个惟妙惟肖的中年女人后,又向她建议再化成别的角色玩。

阿青显然同伴很少,不知不觉中她被孙乐引得乐不可支,当下连连拍手叫好,洗她脸上的易容物,又把孙乐化妆成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男子。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一直玩到夜晚,直到肚子饿了,阿青才脚步如飞地蹿了出去,当她回来时,手中已端了一个大食盒,里面尽是各色饭菜。孙乐一问,才知道这些是她特地跑到姑苏城的酒楼里偷来的。

当天晚上,孙乐与阿青共宿一床。

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孙乐已把阿青的易容术学了个三四成,毕竟这种易容术有现代化妆术的影子再加上孙乐实是聪明之人,她又只主学三四种人物的易容技巧,所以学得飞快。

这一次,孙乐自己动手把自己易容成一个二十三四岁,脸孔苍白清秀,双眼狭长发亮的青年贤士。

易容后的孙乐,连说话的声音也类似于男人了,孙乐是有内力之人,把声音改变的技巧极容易学会,只需要通过内力把声音压细变粗而已。

要说弱点还是有的,就是举手投足间的习惯难以改变。不过孙乐以为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不是与你生活了很久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的这些小习惯的。

这时孙乐已经知道,阿青本是白猿带大的,包括她的一身剑术都是自悟的。她十岁时被一个老人收养,那老人很了不起,不但教她识字,还教她易容术,还帮助她操练出现在这一身鬼神莫测的剑术。后来老人带着她流浪到了越国。老人过逝后她便回到了山里,照样与白猿住在一起,性起时则满世界游玩。

她剑术高级,人又不受拘束,好几次都跑到越侯宫里去了,硬是赖在里面玩了几天。开始的时候越人还有点怕她,后来见她天真无邪,渐渐的有了把她收为己用的心思。

不过,阿青性子好动,而且纯粹的随心所欲,越人要她做的事,她高兴就做,不高兴就不做,也没有人奈何得了她。

阿青虽然在越国久居,严格来说却不是越人。阿青带着野人习性,孙乐几次询问都可以得知,她并没有家国概念。

这样最好不过了!

孙乐暗暗想道。

到了第三天上午时,阿青已经在木屋中坐不住了,老拉这孙乐要去看什么小白。孙乐有大事在身,哪里敢耽搁?

她把阿青按在榻上,帮她盘着各种宫中流行的坠云髻。孙乐的手很轻,很温柔,在她状如按摩的动作下,阿青快乐地眯着眼睛,如一只小猫一样打着盹。

孙乐微笑地看着孩子气十足的阿青,心中暖洋洋的。眼前这个少女,纯真而强大,又自由自在,正是她所向往的那种人啊。只是,着实寂寞了一些。

“阿青,等姐姐完事后你可以来找姐姐的,到时候我们可以荡着舟,看着日起日落,可以骑着马,走在荒漠的原野上,也可以唱着歌,游荡在群山中。”

孙乐说着说着,自己也沉醉了,她眯着双眼,陶醉地望着纱窗外面,望着天地相交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美景来。

阿青双眼发光地倾听着,孙乐还没有说完她便急急地叫道:“当真,当真?姐姐你什么时候完事啊?你的事情难不难?阿青帮你做吧!”

孙乐一笑,“事情很难,而且还要秘密行事,不是阿青喜欢的。”

阿青是让剑术深不可测,可孙乐自忖自己有了这手易容术,到各国出使时已没有了多少危险。当然,更重要的是,阿青天真烂漫,对世人所知不多,自己所行的事又过于隐秘,她跟在身边可不妥当。不然的话,她还真想现在就带着这个妹子在身边呢。

听到孙乐说要秘密行事阿青嘴一嘟闷闷不乐的。

孙乐含笑看着她,细细地把她额前的头发向后梳,继续说道:“姐姐还会弄很好吃的饭菜,到时我们吃得饱饱的,高兴就在院子里养一些小鸡小鸭,不高兴就跑到各国王宫中走上一圈!住上一阵!天天扮鬼去吓唬那些公主王子的!我们还可以扮成两个小老太婆,走在姑苏城的小桥上,走在蓟城的王城内道上。阿青,到时候我们一定很快活,不用忧心战事,不用担心谁输谁赢,天天都过得很快活。“

阿青给孙乐说得眼睛都眯成一线了,神往不已。待听到孙乐最后一句,她赶紧清脆地说道:“我现在就不忧心战事,也不担心谁输谁赢啦!阿青现在就很快活!“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对,便又加上一句,“嘻嘻,不过要是与姐姐在一起会更快活!“

“是啊,一定会更快活!“孙乐轻声应道,目光已经迷离。她出神地望着窗外连绵的青山,忽然唱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 。 。 。 。

孙乐一唱,阿青也饶有兴趣地跟着唱了起来。与她天才纵横的剑术和易容术不同的是,她是典型的五音不全,这一首优美的曲子从她的咽中发出,直似鬼哭神嚎一般。最让孙乐痛苦的是,阿青居然对唱歌有着浓厚的兴趣!孙乐给她开了这一个头,便没有完了的时候!

魔音穿耳中,孙乐一直熬到了下午才得以脱身,她挥别阿青,转身踏上了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