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指责非常尖锐,简睿嘴唇哆嗦起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事情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爸的心脏突然出了毛病,如果我再气他再违背他的意愿,他的病会恶化的。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办?”

方凯奕父子听得双双一怔。原来简睿来请求重修旧好,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片孝心,固然值得嘉奖。可是作为方君瑶的父兄,他们更加不会同意他的请求了。还是那句话,不能把她嫁给一个不是真心爱她的人。

“简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是啊,你父亲病了,你就急着来跟我妹妹和好,好让他宽心。这跟古代的冲喜有什么两样,我妹妹一生的幸福是拿来派这种用场的吗?”

简睿白着脸:“我知道我的请求很荒谬,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可不可以,假装让方君瑶跟我和好一下,让我父亲宽宽心。”

“简睿,要怎么假装?你知道君瑶对你十分用情。你提出分手,她伤心欲绝。我已经让蕙若带她去了日本度假散心,我想让她趁这段时间忘记你。如果再让你和她见面,她只会陷得更深。我不希望她再和你有什么感情纠葛了,因为你不是会真正用心爱她的人。”

简睿颓然地离开了方家。在医院里,他尽可能婉转地把遭受的拒绝讲给病床上的父亲听。

简明听完不假思索:“君瑶既然在日本,那你去日本找她呀。在这里跟她父兄交涉什么?如果她爱你,她愿意嫁给你,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简睿沉默片刻:“知道了,爸。我一会就回家收拾行李,明天就飞往日本。”

走出医院时,夜已经完全黑透了。简睿仰望漆黑夜空,觉得自己的世界也是如此的一片漆黑。甚至没有一丝星月微芒。

***

顾芳喜独自在家里怔怔地坐了很久,看窗外天色由暗紫薄暮,转为淡墨夜色。轻轻打开门,她走出屋子,走进夜幕下霓虹流彩的街市。

车行如梭,人流如织。走在车河人海中,她却只觉孤单,深深的孤单。她喜欢的人,一个都没有抓住。幸福多像肥皂泡,看似七彩缤纷地闪在眼前,可是手心才刚捧上去,轻轻一下就破了。

独自在街头踯蹰着,她突然看到了方君玮的车。停在一家高级珠宝行的门外。透过临街那面陈设精致奢华的玻璃橱窗望进去,她看到他英挺的身影。身边跟着一个高挑窈窕的盛妆女郎,那是夏绿,正在经理的亲自招呼下试戴一款名贵耳环,笑盈盈地仰起头来给方君玮看。

从顾芳喜这个角度,看不到方君玮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看到美人如花的笑靥,他一定是满面愉悦吧?

顾芳喜一排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方君玮身边永远不缺女人。他是调情戏爱的高手,失去这样一个男人,其实不算她的损失。也许她还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没有跟他开始过。

理性上有这样清醒的认识,可是感性上…顾芳喜看着方君玮和夏绿俪影双双的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又是酸又是涩又是苦又是辣。

而方君玮不知怎地,无端端的,忽然扭头往后看过来。隔着一道玻璃橱窗,如同精确的接球手,正正迎上窗外顾芳喜的眼睛。她一愕,那目光似乎有着厚重质感,击得她倒退两步。一转身,她匆匆地奔开。慌乱中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路人。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年轻男人看着她一脸惊喜的笑:“顾小姐,是你。”

顾芳喜看着面前似是有几分眼熟的年轻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认识?”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彼特潘。欧阳旭的同事。我们一起跳过舞。”

顾芳喜这才想起来,就是那个舞会,作为她舞伴的彼特潘临时被方君玮取而代之,结果惹得她芳心乱。

“这么巧遇上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喝一杯。”彼特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酒吧。

“好。”顾芳喜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平时她不会轻易接受半熟不生的异性邀请,可是这一刻,她像赌气一般跟着彼特潘进了酒吧。

彼特潘要了一杯姜汁白兰地,问顾芳喜要喝点什么?她漫不经心:“随便。”

彼特潘让吧台给她调了一杯血腥玛丽,晶莹透澈的水晶酒杯中,盛着血一般殷红的酒液,一片金黄的柠檬缀在杯沿。这是一款非常漂亮的鸡尾酒,顾芳喜被它的美所迷惑。端起来啜上一口,浓烈热辣,像吞了一团火。她呛得咳嗽起来。

血腥玛丽以烈酒伏特加为基酒,是鸡尾酒中比较烈的一款。顾芳喜不擅饮酒,第一口更是感觉格外酒劲十足的冲。

“怎么,不能喝。那要不要换一款。”

“不用,就喝它好了。”顾芳喜又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这一口感觉就好多了。她要喝完这杯烈酒,要借这酒来浇浇胸中的块垒。

方君玮会回头,完全是一种第六感的感觉在告诉他,有人在背后看他。回头一望,视线如同有无形牵引般,正正透过橱窗迎视顾芳喜的眼睛。

短短一刹的对视,她就仓促转身离开了。而他下意识地几个快步冲到橱窗前,看见她和路旁一个年轻男人交谈几句后,就和他一起走向了街对面。

方君玮忽然觉得胸闷,深深吐出一口长气。而夏绿讶异地在那一端叫他:“君玮,你看什么呢?快过来帮我挑耳环啊!”

方君玮恍若未闻地一直盯着橱窗外看,一直看着顾芳喜和那个男人进了不远处的一间酒吧。怎么,简睿刚跟她分手,她这么快就有了替补吗?无端端的,他心里烦躁起来。

夏绿不解地走过来拉他:“你看什么看了那么久?”

方君玮一甩胳膊:“别吵。”

夏绿愣住了,方君玮很少有这样脾气欠佳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时不敢再多说话,马上噤声。

方君玮也察觉出自己态度太过粗暴,可是他就是烦。本来今晚他不想出来,可是因为是夏绿的生日,一早就约好了要陪她庆生。所以带她来珠宝店让她挑一款首饰作生日礼物,等会再请她吃晚餐。但是现在,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你自己挑礼物,挑好了让经理记在我的帐单上。晚餐已经预订了台子和酒菜,你也自己去吃吧。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了,SORRY。”

方君玮话一说完马上就匆匆离开了,留下夏绿傻傻地立着。

第四十二章 下

一杯血腥玛丽喝完,顾芳喜的头开始发晕了。这杯酒比她想像中还要厉害,她觉得很不舒服,想要回家。

彼特潘殷勤地来扶她:“顾小姐,原来你一点都不会喝酒。一杯鸡尾酒就醉了,这都是我不好了。我送你回去。”

顾芳喜想自己走,但双腿发软,头晕乎乎的。真是醉了,只有让他扶着走。刚刚走出酒吧大门,就有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把她一拉,拉得她踉踉跄跄地跌进一个厚实温暖的怀里。她困惑地抬头,看见方君玮顿时呆了。他刚才不是还陪在夏绿身边吗?

“怎么又是你呀?”彼特潘也看着方君玮发呆,他还清楚地记得,就是他在那次舞会上抢走了自己的舞伴,当时换了一个美艳女郎给他。可是那女郎舞曲一结束就泥鳅般溜得不见人影,害他两头空。现在好不容易又有机会和顾芳喜遇上,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对,又是我。顾芳喜我会送她回去,你该上哪就上哪吧。”

方君玮拉开车门把顾芳喜往副驾驶座上一塞,径直开车走了。彼特潘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方君玮熟门熟路地把顾芳喜送回家,这间屋子曾是他的滑铁卢,情场战无不胜的他曾在这里重重失利。扶着顾芳喜进了门,他就不由自主地看了那套组合柜一眼。

顾芳喜虽然带几分醉醺,却也没有忽略他这一眼。嗫嚅着开口:“其实那天,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对不起。”

方君玮蓦地转头,眼睛晶亮地看定她:“那么…你的本意是不想伤我了?”

顾芳喜用力点头:“是的,我并不想伤你。”

方君玮的眼睛更亮了:“那么…你还是喜欢我了?”

顾芳喜咬住下唇,这个问题,太直接太尖锐了。而方君玮等了片刻,等不到她的答案。突然低低地在她耳畔说一句:“顾芳喜,我喜欢你。”

短短一句话,却字字皆如酒,是陈年佳酿的竹叶青、莲花白、女儿红,入耳便使她醉了人,更醉了心。而方君玮,突然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酒已经让她半醉了,他的话更让她沉醉,而他的吻,愈加让她醉得不知天南地北…

吻如火种,让他们的体温迅速升高。他一把抱起她大步踏进了卧室,没有开灯,黑暗中他一个个解开她胸襟前那排小蝴蝶结扣。她莹白娇嫩的胸,只裹一层素白的胸衣,栀子花一般幽然绽放在他眼前。

方君玮俯下头,把自己的脸埋进那花蕊中央。顾芳喜浑身轻颤,头脑更加晕晕然。一种异样的触电般感觉,让她又欢愉又恐惧。双手不由自主抵上他的肩,一时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该抱紧他。

叮叮叮——方君玮身上带的手机突然响了,黑暗中响得格外震撼。顾芳喜一个机伶清醒过来,竭力要推开他。他的手臂强壮有力,箍紧她的身躯一如生铁。却在她的几下挣扎后,自动松开了。他轻喘着直起身子:“对不起,我有点太冲动了。”

顾芳喜的脸已经红透了,黑暗中也依稀可见她满脸酡红。扭过头她根本不敢看方君玮,他接起手机,是另一位腻友撒着娇要他晚上请吃饭。他刚推掉了夏绿,哪还有心情去应付其他的,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就挂了电话。

顾芳喜却已经听出了大概,被酒精,被情话,被热吻和拥抱燃烧起来的身与心,忽地一下就降了温。脑中一片冰凉清明。她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边走出了卧室。打开客厅所有的灯,满室锃亮的灯光,将暧昧的昏蒙暗夜驱得一干二净。

方君玮走出卧室时,顾芳喜已经拉开了大门:“抱歉,很晚了,我想休息。”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方君玮苦笑一下。知道是那个电话搞砸了一切,顾芳喜的身心,如同阿里巴巴的宝藏,刚刚敞开的一线门又关上了。

方君玮耸了耸肩,走过来深深看了顾芳喜一眼:“顾芳喜,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是今晚他第二次的表白,听得顾芳喜不由自主地一窒。她看着方君玮忍不住问出来:“你真的喜欢我?”

方君玮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那你…会喜欢多久?”

方君玮不是简睿那样品行纯良的谦谦君子,他身边多的是燕瘦环肥的女人。他有着一颗蝴蝶的灵魂,阅尽千花,可愿栖?

方君玮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沉吟片刻:“我不想说一生一世的话来欺骗你,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但这一刻,我是非常认真地在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面对方君玮这样诚实的告白和求爱,顾芳喜突然满心都是苦。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他对爱情,就是这般态度。可是,她却希冀那种一旦拥有,别无所求的爱。他们两个对爱情的认知,完全背道而驰。这一点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顾芳喜下定决心:“不,谢谢你的感情。但我们不合适。”

方君玮没想到她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愣了愣:“你还在喜欢简睿吗?可他已经丢下你了,因为他的父亲。你相信吗?他一生都早已被他父亲掌控了。”

简睿突然失约反悔,顾芳喜就猜到一定是与他父亲有关。此刻方君玮证实了这一点,她突然觉得好累:“你们两个我都不喜欢了,一个爱得太不自由,一个却爱得太自由。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话一说完,她就掩上了门。把方君玮,把一切她不想再面对的事情统统关在门外。这一刻,她深深觉得倦。生命中的两个男子,曾为之心动,复为之心死。爱情多像烈焰的行程,燃烧过后是幻灭。

顾芳喜的心深寂沉静如死海。这一夜,她做出了离开的决定。再无任何犹豫与迟疑。

*** ***

顾芳喜办辞职手续时,颜妍很惊讶:“你辞职?要上哪高就去呀?”

“没有高就,辞了职当无业游民,准备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听起来私蓄很丰厚哇,不上了班出去旅游四处玩。难怪他们说…”

颜妍话说到一半,故作神秘地不说下去了。顾芳喜便知道准没好话,叹口气:“我都辞职不干要走人了,还能说我什么?”

“说你没准是辞了职被太子爷金屋藏娇了。”

顾芳喜简直要气结,这些人也太小觑她了吧?方君玮正式一任的女朋友她都不愿做,还给他当金丝雀。这个是非口舌多多的地方真是该走了,走得越快越好。

颜妍又道:“我还准备过两天辞职,没想到你倒抢在我面前提出来了。”

顾芳喜有些意外:“怎么你也要辞职吗?”

“是呀,欧阳旭准备自己注册一个会计事务所,我要辞了职去帮他的忙。”

“哦,还没结婚就先夫唱妇随了。”

颜妍容光焕发:“哪当然,我不随他谁随他?芳喜,以后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了,但我们还是好朋友。保持联系,旅行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颜妍也要离开方氏企业了,顾芳喜一时非常感慨。漫漫人生路,长而歧,一路跋涉,遇见形形色色的旅伴,多是如此只相伴一程。然后在不同的岔路口分开,各自前行。人世纷繁,曾经同路亦是缘。缘来而聚,缘尽而散,人生际遇,如风中柳絮水中萍,聚散本无凭。

***

顾芳喜辞职一事,方君玮一周后才得知。他现在基本不在一楼大堂出入,直接开车进入地下停车场,再坐电梯直达办公楼层。那天是送一个重要客户下楼,无意中一瞥,看到大堂里立着的两位前台小姐都从未见过。不由怔了一下,把客户送出门后,马上去问王经理:“原来的两个前台小姐呢?”

“她们一周内先后提出辞职走人了。”

走了,方君玮一呆,顾芳喜看来是快刀斩乱麻,要了结曾经在此地的一切感情纠葛。

傍晚下班后,方君玮开着车驶到顾芳喜家楼下。刚好看到她出来扔垃圾,着一袭家居的雪白棉布裙,乌黑长发斜斜披在右肩,半掩着一张脂粉不施的清水脸。素到极致。看在他眼中,却是无尽妍色。

方君玮深吸一口气跳下车,朝她走过去:“你辞职了,是因为我吗?”

顾芳喜不意他会突然出现,微微一愕:“不,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我想换个环境,有段新的开始。”

“准备换到什么新环境去?”

顾芳喜坦然相告:“打算先出去旅游一段时间散散心。然后会计划去美国。我哥在那边替我申请学校,让我再出去多读几年书。”

方君玮沉默片刻:“其实,你明明喜欢我,却为什么一定不肯接受,非要离开呢?”

方君玮的性格,永远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在明处。他的疑问,他的困惑,总是直截了当问出来。顾芳喜也干脆跟他说得清楚明白:“我不接受,是因为你的感情不可持久。烟花再美再好,短短一瞬就不见,缤纷过后的夜空反而更空。”

“可是烟花那一瞬间的美,难道不值得欣赏吗?”

“烟花的美值得欣赏,可是烟花般的爱,我个人是不会去投入。我如果要真正接受一个爱人,就想和他修成正果,以婚嫁为最终目的。或许你会觉很庸俗,但真正的拥有,永远是婚姻。我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天长地久,是他生命中不可或摧的另一半。我不想只是他的歧路桃花,只是一道转眼即逝的风景。你明白吗?”

方君玮无奈地一摊手:“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总是想要什么天长地久,与子偕老。可是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人生苦短,这一刻我们两情相悦,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得尽欢时须尽欢,难道不好吗?”

“不好,这样一时的快乐,或许要赔上我一世的眼泪。总有一天我要为你的移情别恋而痛哭。与其那时以泪洗面,不如趁现在还走的了赶紧脱身。”

方君玮看着表情沉静的顾芳喜,知道自己是很难说服她了。

顾芳喜没有邀请方君玮上楼,把该说的话说完后,她转身进了楼道。他一个人有几分颓然地坐在车前盖上,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乱。为什么?她会这么坚持爱情一定要有归宿?多少人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女人为什么却偏偏还要这般执迷不悔地向往踏入这座坟墓?

尾声

拎上简单的行李箱,顾芳喜出发前往机场。出租车途中经过了方氏企业大厦,她让司机停了一下。摇下车窗,深深地把这幢漂亮的办公大楼看了一眼。是最后的留恋与凭吊。然后再让司机发动车子驶离。

顾芳喜不知道,她摇下车窗的最后一眼,被方君玮在大堂里看到了。他看懂了她眼中的告别之意,心中蓦地一惊:她是真的要离开了吗?

方君玮推开玻璃门从大堂里冲出来时,载着顾芳喜的那辆出租车已经飞快地驶远。他来不及去地下车场取自己的车,只有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跳上去,手一指:“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跟上去干什么?方君玮一时来不及多想,就是本能地想要跟上去。

在机场大厅里,顾芳喜意外地遇见了简睿。他独自一人,随身拎着一个手提行李箱。苍白的脸上满是倦怠与疲惫,看起来是刚刚下了飞机。看见顾芳喜,他一下就怔住了。

“你…要出远门吗?”

“是呀,我要去旅行散散心。”

简睿低下头:“对不起,是我的原因吧?让你想出门散散心。”

“不是,真的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你无关。你怎么样?还好吗?”

简睿摇头,不由自主地对顾芳喜诉说:“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爸一定要我去日本追回君瑶。可是君瑶也有她的骄傲。她说既然知道了我根本不爱她,只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她就不会再和我有来往了。芳喜,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芳喜同情地看着简睿:“为什么非要听你爸爸的?”

“他突然查出有早期心衰,躺在病床上对我提出的要求,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顾芳喜默然,为人子女,对生养自己的父亲,在病榻上提出的要求,确实很难违抗。简睿实在太难了,摊上这么一个顽固偏执的父亲,他的人生路被一再圈定限制。他实在是一个非常不自由的人。

“现在是方君瑶不肯回头,你就这样回去告诉你爸爸,他也不能怪你了。”

简睿看着她,突然梦呓般地轻轻说:“我真想…也和你一样,背起行囊离开这里。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了,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顾芳喜看着简睿心中一动:“你爸只是早期心衰,不算太严重吧?或许你可以试着离开一段时间看看。我觉得他对你的控制欲实在太强了。”

简睿眼睛一亮,却很快又黯淡下去:“不行,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

顾芳喜知道简睿的顾忌,他是怕自己真的会气死父亲。多年养成的对父亲的孝与顺,他精神上的枷锁已经把他束缚得太紧。

顾芳喜暗中摇头,看了看时间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该进候机厅了。简睿,再见。”

最后一句再见,意味深长。是真正的再见,再见了,她的旧日情怀。

简睿怅惘地看着她窈窕身影走进登机口。知道今日一别,从此各走各的人生路,他日山水再相逢,未知何处。这个让他动了心的女孩子,他努力去争取过,最终还是把握不住。

不远处的方君玮,把眼前一幕尽收眼底。终于明白顾芳喜的决心一定,是何等坚决。正如她所说,无论是简睿,还是他,她都不喜欢了。因为他们一个爱得太不自由,一个却爱得太自由。

顾芳喜已经走了,简睿却还怔怔地立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犹豫,迟疑,时而坚定,时而软弱。方君玮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在考虑,在思索,要不要去追随她?那意味着他要抛开父亲的束缚,做一个身心自由的人。他做得到吗?

而方君玮,也同样犹豫着,迟疑着,双手下意识地紧握,他也在考虑与思索。顾芳喜拒绝他,不是因为她还喜欢着简睿。而是因为他的感情不可持久。她向往一生一世矢志不渝的爱情,而他却没办法承诺她。

现在她要走了,他从心底觉出不舍。以前和任何一个女友分开,他从未有过一丝不舍,有太多的候补可以供他选择。如同蝴蝶可以选择每一朵花。可是此刻,她的决然离去,让他有一种众芳荒芜,此花开尽更无花的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心慌意乱。

要不要追上去,用自己一生的承诺留住她?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莺莺燕燕春春,从此都是过眼云烟?花朝月夕,只共她一人相依相伴。他能做到吗?

机场大厅里,简睿也好,方君玮也好,都在艰难地选择着…

顾芳喜办理完登机手续,通过安检后进入候机大厅。坐在她身边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十分恩爱甜蜜的样子。比起人家的成双成对,她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刻意扭过头去,不看他们。

这时,却听到有人跟她说话:“顾芳喜,你就这样一走了之?”

是彗星大仙,顾芳喜上次臭骂他一顿后,他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这会倒跑出来了。

“扫把星,你还跟着我呀!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你实在给我添乱。”

“我知道,我处理你这桩个案是失败了。现在我正式卸任,还是让红鸾星有空再来负责你吧。”

红鸾星,顾芳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红鸾星是专司姻缘的呀。怎么她的姻缘让扫把星来管,难怪她的感情始终不明朗且还乱得一塌糊涂。气得当下就跳起来,对着空气乱挥一气:“你这个死扫把星,你赶紧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一时引来身边不少人讶异地看着她,忙满脸通红地又坐下。心中还在不停地暗骂:“死扫把星死扫把星死扫把星…”

彗星大仙很委屈:“喂,不要再骂我死扫把星了,我也是一片好意呀!世间痴男怨女太多了,红鸾星根本忙不过来,我就帮帮她的忙。谁知道你这桩个案那么难缠。”

“好,我的个案难缠就不要你在这里缠了,你快走快走。”

“那我走了,相交一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红鸾星很忙很忙很忙,我估计等到她来处理你这桩个案时,你已经是大龄剩女了。到时候可能已经没有与你匹配的合适男人了,你可能会做老姑婆。”

彗星大仙被顾芳喜骂了那么多声‘死扫把星’,临走前要往她心里扎几根刺报复一下。气得她在心里暗声大喝:“死扫把星,你快走了。”

彗星大仙终于走了,顾芳喜耳根刚一清静,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彬彬有礼地问:“小姐,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斯文男士,雪白衬衫,银灰色休闲西服,戴一付无框眼镜。笑容温和干净。外表让人非常容易产生好感,顾芳喜微笑点头:“请便。”

斯文男士自我介绍是IT专业人士,和顾芳喜一样是单独背起行囊出门旅行散心的,且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聊起目的地那座山青水秀的古城,从风景名胜到人物历史时,他都口惹悬河如数家珍,言辞又十分诙谐幽默,顾芳喜听得时不时就要莞尔一笑。旅程中有这样一个旅伴,绝对不会寂寞无聊了。

广播通知乘客开始登机时,斯文男士已经自然而然地为顾芳喜拎行李了,殷勤得不露丝毫痕迹。但他对她的好感已经不加掩饰地写在他的脸上,她如何会看不出来。是不是红鸾星百忙之中抽空来收拾扫把星的残局来了?

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似乎正在渐渐展开。顾芳喜期待生命中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