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明白只要受伤一定不是闹着玩儿,可又希望江淮放只是轻微伤,他是为了故意吓唬她,要让她替他担心。

嘉茵慌慌张张向四处看去,角落还有一堆已经和着血浆的作战服,她立马忍住一阵干呕。

这是正常人的生理反应,对于这种腥气实在没法说忍就忍,但她在尽全力克制这种反胃。

“妈的,老子非要扒了这帮畜生的皮!”

听见一间急诊治疗室传来熟悉的男声,嘉茵探头,东子血糊糊地躺在床上,他刚给验完伤,几处外伤包扎结实,折断的肋骨也固定好了。

东子一看见这伶俐姑娘,总算收了些脾气,“嫂子,你这么快就来了?”

“嗯,身上伤要不要紧?家里人呢?江淮放他怎么样了?”

东子本来就思路不清,加之战友们惨死,队长又生死不明躺在手术室,哪里还顾得了她身为“家属”的情绪,实话实说:“江队腹部有穿刺伤,无名指断了,要赶紧给他接上…”

嘉茵顿时腿都有些软了,她也有母亲发病或者入院时的遭遇,也经过父亲入狱这种大事儿,可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觉得惊悚,要人全然无措。

她觉得东子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对自己来说都是五!雷!轰!顶!

不行,得做些什么,不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盼着他平安,嘉茵转身就跑出治疗室,抬头见着穿带血白袍子的医生和护士说话,她上去就问:“要输血吗?我、我是B型血…”

护士抿唇笑了,安慰她:“如有需要我们会通知您的。”

嘉茵笑不出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东子看她这状态,又不知要怎么安慰,嘴快地转移话题。

“嫂子,你甭担心,江队他这伤没太大生命危险,再说他老舍不得你了…整天巴巴着就指望你给他笑一个。”

嘉茵被东子这话逗乐几分,再说,总也不能让已经出事的特警同志反而替她操心。

她想了想,强颜一笑:“你们是一条船上的,当然替他说话。”

东子看她心情变得活络,顺势说了下去:“那可不是咱编的,江队连证明他‘爱情’的沙包都给你看了,你还不信?”

嘉茵一时没听明白,沙包?

…莫非他要她从陵安县赶来南法市,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就为了看他一个该死的沙包?!

东子一看露馅了,得,索性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给小嫂子汇报了。

要说在特警总队的训练基地,有一只看着不怎么起眼的沙袋,这东西是共同财产,每个队员都能上去打几下,但从某些角度来说,它算是江淮放这位突击队长的专用物。

每天无论有多高强度的训练,这男人在回家或者回宿舍前,都会来馆里对着沙包练上几百拳。

有些人当兵参警,会对枪支军械着迷,爱不释手,它们活脱脱犹如一位心目中女神。

而江淮放最偏好的就是这么一只沙包,他喜欢每一次拳头打上去的钝重感,畅快淋漓。

前些日子总队在更新设施,早已被打烂的沙包也该换新,照理就该扔了省事,江淮放却舍不得了,最好他去找副队,说要不然给老子扛回家得了。

东子是最明白队长为何舍不得的那个人。

好几回下班都看见江队一个人闷头在馆里练习,有时候整个训练馆黑灯瞎火的,只剩他独自一人,还是孜孜不倦。

直到有一天东子想着要不去陪陪队长,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这男人嘴里念念有词。

“老子不喜欢…谁说喜欢她了…”

“嘉茵…”

“谁说老子不稀罕她…”

一拳又一拳挥向沙袋,吼出来的、埋在心窝里的,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渴望,这份感情因为压抑,更加有了深重的痴缠。

破皮的手让沙袋沾满血迹,他的汗水滚滚而下,发疯似得发泄,要把自己练瘫为止。

它哪里只是一个沙包,分明承载了无数日夜、他无法说出口的心意,那是江淮放爱情的寄身处。

它每一次摇摆,都代表江淮放心中那个左右为难的天秤。

就算没有亲身经历,嘉茵也从东子这些话中明白了那男人的大概心思。

他之所以能够再来找她,真的是要被逼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受伤,再跌跌撞撞地前行,才能获得的醒悟。

本来就担忧的心情再加上此刻感动,还有想把这男人骂上一顿,嘉茵被复杂的情愫撕扯,她擦着眼睛里流出的水,叮嘱他:“你别和他说…我听哭了。”

东子稍稍一愣,面对这样真性情的小嫂子,心里自然很替江队高兴,他马上点了点头。

等到东子自家的媳妇儿出现,嘉茵就坐去手术室外的长凳等候。

因为有江队部下的宣传,再加上她上过特警基地参观一回,大伙儿都以为她就是江队的准媳妇儿了,不少人还上前安慰。

嘉茵不知道等了有多久,等到她看到江淮放被推出来,时间好像才真正有过流逝。

男人脸色惨淡,冷峻的眼角微微跳动了几下,她觉得真怪,怎么就连沉睡着的模样儿还那么的骄傲。

嘉茵看着白色床单下的江淮放,那具□裸的肉身,究竟要抗下多少奉献与牺牲。

如果他醒着,她也一定什么都说不出口,那种无法解释的后悔、自责、懊恼,明明不该有的情绪都朝着自己蜂拥而至。

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她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人的钟情,心里边最喜欢、最想得到、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江淮放,希望不是太晚。

你已经错过我一次,我不能再错过你。

江淮放伤口经过手术缝合,术后需卧床,断肢再植之后不能随便挪动身体,体位改变会导致血压的改变,刚吻合的血管对血压瞬间变化极为敏感,所以会极易发生痉挛。

患肢应垫软枕略高于心脏水平,以促进静脉回流。

这当中还有再植指血运观察,皮肤的颜色、皮温、指腹张力、毛细血管返流、指端侧方切开出血等情况观察…

断指的现场正确处理、保存方法都得当,手指被再植接活,但失去的灵感度不会再复原,尽管如此,这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嘉茵坐在他床铺边上陪夜,悉心照料。

这是一起非常严重、性质极端恶劣的劫车袭警事故,就连金大队也没料到与罗庚牵扯的那帮人会有这么包天的胆子。

但这些与嘉茵没有任何相干,她唯一想要的就是他活生生地能说会骂。

男人睡熟着,鼻翼均匀地扇动,呼吸平稳,这生命的迹象让她觉得一阵安心,不知不觉都有些犯困。

麻药药性过去了,江淮放真正有力气睁开眼儿,好好说上话,已经是二天一夜之后。

要是换做以前,甭管他伤的如何,这男人准得阴郁暴躁,见谁逮着都骂。

可现在不一样了,当瞧见嘉茵守在床头,男人心都化成一滩水了,再暴戾的情绪那也爆发不出来了。

嘉茵喜上眉梢,神情总算活了,把头探过去问:“你醒了?伤口感觉怎么样?”

江队气若游丝,还不忘耍流氓:“感觉棒极了…”

嘉茵差点又想给他一拳头,男人也看出她害羞了,接着得瑟:“不稀罕我可以骂我,但不许打我…”

说得自己好像有多委屈,嘉茵带着颤抖的哭腔,咬着唇瓣把满眶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打你。”

丫头片子使劲儿抹着眼睛,江淮放看不下去了,声音细细地嗤笑:“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

“…”

为什么明明身受重伤、失去朋友、被人报复的是他,他却还能耍嘴皮子?

他和东子都是这么一个傻样儿,他们特警就都这个样儿,敢打敢拼,却能在谈笑间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为什么要让无辜的英雄丧命,怎么能有这样的无常命运…

嘉茵这么一想,眼泪是肯定挡不住的,她不争气地擦着眼泪,整个人魔怔了似得,心力憔悴地痛哭,同时还很倔地咬着嘴唇。

过了好久,等到哭够了,她怔怔地抬头看江淮放的反应,竟然听见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心中陡然心悸。

嘉茵从不知道,江淮放一直觉得她挂着眼泪的笑涡很好看;

江淮放从不知道,嘉茵一直觉得他怀着遗憾的叹息最让她受不了。

眼下发生的,就是她最受不了的。

嘉茵管不了那么多了,站起身扳正他的脸,没有迟疑地对着嘴重重地吻了下去。

手指轻轻地打颤,绷得失去血色,嘉茵用力捧着江淮放的脸,她怕他以后会再出这样的事儿,更后怕他一个不小心差点就真让她永远都见不着了!

她一点也不温柔地碾压着男人的嘴唇,就是想要告诉他:我已经再次为爱入局。

只是这一刻的缱绻,嘉茵仿佛放进一生的勇气,她孤注一掷,决定把这段萍水相逢的姻缘,变作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江淮放眸底总算真正地装进几分笑意,她真是他的心肝宝贝儿。

这丫头在这男人生命中出现的根本不算凑巧,想要抛下所有顾虑,放手为爱前行,真的太不容易。

更何况,一个从开始就奋不顾身,而另一个亦步亦趋。

但缘分仍然把陌生的个体联系在一起了,或许,这本来就是一种注定。

不用问为什么不三思后行,也别问为什么不计较得失输赢。

在爱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真正能够定义的对与错,什么能使人忘却那美妙的滋味,连死亡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因为我愿意,所以一切都无需推理证明,也不需要原因。

我们可以耐心等待,幸福也可以来的稍慢一些,只要当它来临的时候,你能知道,哦,它就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虽然马上就要到那啥了,可是现在*查的好严,真心怕到时候又要被锁,肿么办QAQ

好啦好啦,以后小芳、小茵子,还有蛋蛋,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吧,等等,虐什么的…真的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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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8章

江淮放没道理不激动。

即使身处这样的情形,可嘉茵是他日思夜想、牵着心挂着肚的,想好着要讨回家过日子的媳妇儿,这辈子就定她了!

如今她主动好上来,江淮放光是用想的都得飘飘然。

更何况,这是嘉茵主动给他的第二个吻,上一回她亲他是为了告别,这一回却是为了示爱!

男人简直是用尽全力,伸出还能动的右手,抓着她肩膀想加深几下吻。

嘉茵赶紧按住他的臂膀,主动贴上去的动作温柔又万分钟情。

他趁势火热地啃着她的唇舌,唇间还发出野兽餍足般的小动静,含得欲罢不能。

嘉茵比他理性的多,她这么做那是想表达爱意,哪里轮的到这货趁机乱来!

姑娘站起来偏过头,躲开男人温热的嘴唇,嘟哝:“你要给我看的蠢东西,东子已经全说了。”

“他这人…也不知道给队长留点悬念。”

江淮放说着,真想把她霸占在自己胸前,这可是头一回能实实在在抱着这姑娘,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别提多棒了,嘤嘤。

江队想得简直腰板都要软了,哎呦妈呀,这待遇等级太高了!

嘉茵明知道他带她去取那只沙袋是什么意思,不过,还得再听他亲口对她说才是。

“你想说什么吗?趁现在快交代。”

“哦,嘉茵,我那时候,每天都对着沙包,一边打一边想…”

“谁要听你说这些!”

“…”

江淮放瞅着妹子满脸不屑,心肝儿都颤了,他纳闷:“那你想听什么?”

“你能跳过过程,直接给我讲重点吗?”

好吧,重点还能不清楚吗!

他低声地喘了喘,虽说是一大老爷们,爱到深处就该大声讲出来,可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妞儿故意想等他词穷的笑脸,他又有点儿害臊了,许许多多的心意不知从何说起。

“嘉、嘉茵…”男人略显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想着怎么才能赌咒发誓表忠心,“我就稀罕你,稀罕着呢…嘉茵,我爱你,你能回来吗?”

嘉茵其实早就被他这怪招人的模样儿打动了,可还坏心眼地问:“回来?要我回哪里?”

“当然得回我身边!”江淮放再度想要伸出爪子搂紧姑娘腰处,就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了。

这姑娘总算满意了,不给他点定心丸吃,他能踏实吗。

“那还差不多呗…好了,你不能乱动的!赶紧躺着!”

嘉茵这话就像在他心底点燃了一簇最艳丽的烟火,他的整片视线、乃至整个生命,都因为她而灿烂无比!

江淮放沉默着,喜悦着,嘉茵弯身抱着他,享受这一刻的心有灵犀,都不再说话。

病房外头杵了两根木头,好不容易才引起他俩的注意力。

还是嘉茵先抬头看见有人在偷窥,她低下头赶紧离开江淮放,去把外面站着的同事们给放进来了。

其中一人她也认识,正是他们特警总队的警花邱小曼。而另一男的就是那天带队参观的年轻特警。

女队长刚才把这对小情侣的腻歪全收入眼中,心里虽然别扭,脸上还故作镇定地笑:“江队,您父亲正在路上,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江淮放神情已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他沉着眉目,抖了抖嘴唇,问邱小曼:“东子他们怎么样了?伤都严重吗?”

他没有问她这趟任务一共牺牲了几个兄弟,或许,他已经心里有数,又或许,他暂时并不想知道。

“都及时接受治疗了,里边就算有重伤的也都度过危险期了。尹大志也在重症监护室被咱们的人看着。”

嘉茵看到江淮放抽动喉结,他垂眼不知想什么,她知道这人刚才高兴的一股子劲儿过去了,现在算是回到残酷的现实中。

不是因为她的投怀送抱仍然不够他开颜,而是眼下发生的悲伤太多,太让人应接不暇。

“江队,你好好养伤,其他什么都别想…”

邱小曼指的自然是他的伤势与小黑他们的死讯,他们心里边也早有谱了。

江淮放腹部的伤好了也就罢了,最多以后得多养一阵子。

无名指的断裂却预示着再难复原的工作能力,组装的总不如原装来得好用,这很可能意味着他会永远离开如此热爱着的特警部队!

光是这桩严酷的事故就已经让人糟心不已,更别提小黑的去世发生在他要结婚的这当口。

他与女朋友的婚宴已经定好酒店,打算十月就办的,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那小女朋友嘉茵与江淮放也都见过了,是小学老师,有长长的睫毛,不算漂亮的惹眼,但笑起来很甜,与小黑也是知根知底,能相伴到老的好女孩儿。

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好姑娘家家,未婚夫却死的如此壮烈,她怎么接受得了这种精神打击!

这也是当初江淮放不要嘉茵的原因之一啊,那对无辜的伴侣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要是你们没什么别的事儿,能先让他再睡一觉吗?”嘉茵是忽然开口的,谁也没料到她会提出这要求,“我刚才也和他说得有点久了…都忘了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

她看出江淮放心里难受是真的,不想再让他才睁开两只眼睛就受这么大刺激,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不得不承认,她讨厌邱小曼亲热体己地盯着江淮放的那眼神儿,还有她把那男人的情绪全给搞砸了。

年轻特警看得出江队脸色不怎么好看,也同意嘉茵的提议:“那好,我们也要再去看看其他同事,江队,你先好好休息着。”

邱小曼就算不乐意,哪能还继续留着呢,只好与同事一并告辞。

嘉茵看他俩走了,心里开始琢磨,怎么安慰那个焦虑不安的男人。

“嘉茵…”

江淮放才开口,她就用一双严肃的眼睛把他要说的话给嘤嘤地堵了回去,俩人大眼瞪小眼。

“我不管你怎么想,江淮放,刚才那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后也不会后悔的。”

男人听她这么一说,顿了顿,一下子就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感染了,眼前甚至浮现一片潮湿的雾。

他原本是真有顾虑,可一想自己这手伤,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冲锋陷阵了吧…他这都算残疾了吧?

暂时倒不用担心会因为工作上的难事拖累她,江淮放反而该担心以后自个儿还能干些什么。

他想着当年老子多威风啊,参加特种部队,那有些执行的都是超S级的绝密活动,包括国家安全局给指派的,别提多牛逼了!

后来调去特警队,虽然各方面没原来队伍那么拉风,可他在一群同行里边也毫不逊色。

如今却被那帮狗娘养的暗算,他突然开始怀念新警训练时的那段日子,怀念那两个多月,痛并快乐着的为理想奋斗。

江淮放都不知该哭该笑,他即将要放弃最宝贵的东西,但至少…对组一个稳定的家庭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吧。

幸好有她在了,她也算给他最大的安慰。

男人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连病号服大概都湿了,嘉茵跟着难受的不得了。

她其实啊,从来都不懂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生活。

她从来就没有体验过江淮放的那些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