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看见落儿笑,真好。”被玄月紧紧拉入怀里,呼吸都快被窒住。

“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啦!”微微转开脸,不敢去看玄月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的玄月,傻傻的玄月,生气的玄月,冷然的玄月,严肃的玄月,不可以是软弱的玄月。

“落儿你可知你已昏迷整整十日?”玄月清润的嗓音此刻轻轻颤抖着,倾透出压抑许久的恐惧与担忧。

“呵呵,现在不是好好的了?这是哪里?小青和蓝相翎呢?”迷迷糊糊中,我好似到过很多地方,却记不真切。

“流星谷。天星老人救的你。”玄月撇开眼,看向门外。白发苍苍的老人,拖着半米长的胡子,微微发胖的身体,青灰色长袍,正缓步向我们走来。

天星老人?竟是一双冰眸,好像……不该是这样……

“你是谁?”苍老的声音,冷淡的语气,他瞥了我一眼,好似对我非常不满。

“玄落。这是玄月……”我指指身边的玄月,忽然想到既然是玄月带我过来,那么他应该是认识玄月的了?

“不用你介绍。”果然,他毫不犹豫的打断我的话。

“既然我已经让你进流星谷,必然会全力医你,只是你的病,我无能为力。”他仍旧冷冷的说了这么几句话,却让身边的玄月脸上血色尽失,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电视剧里这种老头不该都如老顽童那般嬉笑玩乐,性格古怪的么?怎么眼前这个跟万年冰山似的,活生生一个食古不化的糟老头,就算我病死也不愿让玄月求着他救我。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他看向玄月,冰眸闪亮,“她中的是早已失传的五色蛊,除非杀掉母蛊所在的身体,她的蛊毒永不可解。”

什么五色蛊?越说越离谱了。

“落儿,你从小都接触些什么人?”玄月急切的看向我,等着我的回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点?”玄月又傻了么?怎么问些不着边际的话。

“落儿,你听我说。”玄月扶正我的身体,看着我的眼睛,认真严肃,“你不是生病,是中蛊,五色蛊。蛊毒发作时身体变换五种色彩,青红紫黑白,由心绞痛扩散到全身。这种蛊极其难制,百年前便已失传,即使是制出来了,要种蛊,必须寻两个年龄相仿的婴儿,以对方鲜血为引,在婴儿满月之前种下。中蛊之后若非母蛊驱使,蛊毒不会那么容易发作,但时间久了子蛊还是需要排出。从蛊毒初次发作开始每三月会发一次,之后子蛊越来越多,你需要排出体内的子蛊也就愈多。而排出子蛊的办法只有放血,中蛊到一定程度子蛊会侵占整个身体,此时放血也只会失血而亡。”

“这么说,我是中了五色蛊?”呵,蛊毒,竟会在我们那个年代都存在么?

“不错。现在必须找到母蛊所在的身体,落儿,你好好想想,小时候接触过那些同龄人?既然你已经中蛊,子蛊成长的两年内,母蛊所在的身体是不可能离开你的。”玄月语气平静,却掩不住满脸的焦虑。

“我……不知道。”是啊,不知道,“六岁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

六岁之前,我是个痴傻儿呢,怎么记事?

玄月身体瞬间软了下来,颤抖着双唇不再说话。

天星老人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玄月不在身边,我突然觉得这间小小的草屋如此空旷冷寂。走出门外竟是片片白雪,使得整个流星谷泛出幽幽银白光芒。谷中不大,草屋旁边有间青竹做的房子,应该就是天星老人的住所,房子前一泊清湖,乍一看去竟有些眼熟,或许是跟现代哪个公园的湖泊有点像吧。谷内静谧无声,竹屋内也未亮灯,玄月去哪了呢?

我绕着湖泊转了一圈,发现竹屋后好像有个院子。走过去果然看到满院的花草,天星老人与玄月背对着我,望月而立,两人的对话隐隐传来。

“你当真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天星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此时断断续续的传来。

“不想。”玄月断然回答。

“甚至自己的名字?”沙哑中夹杂着些许生气。

“我叫玄月。”

……

“那个女子,来历底细丝毫不知,你就为她跪着求我三日三夜,值得?”

“值!”

“就算有我给他续命,她也至多再活六个月,你今后如何?”

“落儿在哪里玄月便在哪里。”

“你……”

“……”

“罢了,这本是你贴身之物,如今还你,你若是只想做玄月,流星谷便与你再无瓜葛。”

“谢师傅成全。”

看不清天星老人给了玄月什么东西,只看到玄月毅然离去,留下天星老人站在月下,背影有几分寂寥。正欲离开,老人突然张开双臂,仰头大笑起来,声调却悲亢不已。

“哈哈……孽缘……哈哈……”

“玄月,玄月……哈哈……”

“要么就做一辈子的玄月……”

“孽缘……孽缘……”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呢喃着我听不懂的话,天星老人身形微乱的走入竹屋,空留满院余香。

流萤

回到草屋时玄月已经坐在床边等我,见我进门也不问我去了哪里,嘴角上弯,拉过我的双手:“落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不等我回答便环住我掠身出门。

竹屋的小院之后竟还有一条小径,直通流星谷上方。

“落儿,你先闭眼,等会我喊你再睁眼。”玄月抱着我,一路轻功急行。我听话闭上双眼,感觉清风在耳边拂过。呵呵,还跟孩子似的,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落儿,睁眼。”风静声起。

荧绿流光,静静滑过眼前,盘旋环绕身边,满目清萤流动,迎风飞舞,在夜色下透出幽幽绿光,整片山顶星星点点,片片流光飞舞。

“玄月……”是梦是真?世间竟有这样美的地方。

“这叫流萤树。”玄月伸出右手,一片流萤随风撞入玄月手中,荧光不弱,“落叶如萤火虫会在夜下闪闪发光,风起如流萤飞舞。师傅便取名流萤树。”

“真美!”情不自禁伸手去抓满目的流萤,“比我在梦里见过的梨花还美。”

“落儿还说梨花,当时可把我吓坏了。”玄月笑着拍了拍我的额头,扶我在一棵流萤树下坐下。

“玄月,你是天星老人的弟子,在凤国必有着极高的地位,你……”当真愿意放弃么?

“那已经是过去,如今我是玄月,我只愿做落儿的玄月。”玄月看着眼前流萤,眸光清澈。

“那玄月可还记得什么?”我侧身轻轻靠在玄月肩头,贪婪地呼吸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没有。当日我见你病势汹涌,心中焦急,脑中便闪过流星谷,直觉说那里有人必可以救你。入了谷师傅才告诉我我本就是流星谷弟子。”玄月语调柔和,拉过我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捏。

“玄月,日后……即便我先离你而去……你也不可……”想到他与天星老人的对话,心中甜蜜,但也为玄月极端的想法担心。

“玄月不会让落儿一人离开。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玄月坚定道。

“傻玄月呵……”我轻叹一声,想到所有的可能性,不禁又悲又忧,悲的是这样完美的玄月我竟无法与他携手一生,忧的是玄月的执拗,到时候可能承受我的离开?

“落儿,不开心么?”玄月许是察觉到什么,伸手紧紧与我相握。

“玄月,我舍不得你。”我没头没脑的丢出这么一句话,却让玄月分外紧张,一手将我猛的揽入他的怀里,死死抱住,仿佛我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落儿,你说什么胡话,我说过,落儿在哪里,玄月便在哪里,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嗯,我们永远在一起。”心一紧,手不自觉就环上玄月的腰,无比心疼玄月,却又被感动和幸福溢满心间。

“落儿,我们说好了,不可食言。”玄月正身坐起,认真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充满期待幸福的光芒。

“嗯!”我呆呆着看着眼前的玄月,这样认真的模样,是那么独一无二,而这专属于我一人……握住他的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倾身覆上玄月的唇,刚要离开,却被玄月牢牢抱住。我的心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发现玄月也毫无动作,可是我又无法动弹半分,原来,他抱住我竟只是条件反射的动作,根本不知道下面该如何。

这突然的灵光一现,让我又好笑又好气,恶作剧地去舔他的唇,玄月竟然依葫芦画瓢般学我,两个人,慢慢忘记了僵硬忘记了悲伤,只一心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刻……

惬意靠在玄月膝头,放松身体每个角落,让自己好好感受这样温情,这样得之不易的时刻。

“落儿当真不记得儿时有过哪些玩伴?”

“我六岁之前是个痴傻儿,自是什么都不记得。”如果不是痴傻,亲生父母会弃我而去么?

“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嗯。”即使还剩下六个月,也让我们生活在希望中吧。

“玄月,既然五色蛊三月才发一次,为何这两次如此频繁?”一次两个多月,一次才一个月不到。

“师傅说应该是母蛊所在的身体最近情绪波动过大,无意牵扯到子蛊,发作便频繁了。”母蛊所在的身体,即使穿越了时间,空间,竟还是能控制到体内的蛊毒,我的生死竟是牵扯在一个陌生人无意中的情绪波动么?

“这么说若是那人有心,可以片刻便要我性命?”现代无依无靠的我,早被父母遗弃的我,还会有人要我性命么?

“不错,牵动你体内的子蛊不断活动,最终会因嗜心之痛而亡。”竟是对我如此残忍,呵呵,看来我前世果真犯过大错。

“玄月,我跟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吧。”这样美的流萤,这样温暖的气氛,或许是这样温柔的玄月,让我即使想到以前也不再那样心痛。

“好。”

“孤儿院的妈妈说我是三岁那年被人扔在门口的,等我慢慢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我是痴傻,半点世事都不懂。六岁那年,我睁眼看到孤儿院的妈妈对我慈祥的笑,便也对他微笑。孤儿院的妈妈说,那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对外界刺激有反应。几日后一对夫妇来领走了我。便是我和玄夜的爸爸妈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玄夜?”我抬头看玄月。

“说过。”他对上我的双眸,微微笑着。

“呵呵,从那以后我和玄夜,爸爸妈妈很幸福很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爸爸妈妈一直对我视如己出,玄夜也如哥哥般照顾我,尽管我一直喊着要做他姐姐。可是,那一年,全变了。”我叹了口气,原来如今再想这件事,已不如从前那般痛彻心扉,已经过去的事,就让他随着时间慢慢腐化,消失不见吧。

“那一年,我十三岁。我开始偶尔心痛,绞痛得特别难受,却不敢跟爸爸妈妈说,有一次不小心被刀划破手指,看着鲜血渗出,心痛竟舒缓许多。那个时候,流出的血还不是黑色的,量也很少,一点纸便可擦净。”

“落儿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蛊毒发作?”

“嗯,当时我太小,不以为意。有一次我割完手指的小刀忘在厨房……”如果当时不是我粗心大意……

“妈妈拿那把刀切了水果。那天玄夜学校有事,没回来吃晚饭,我……爸爸妈妈吃完饭,刚吃一口桌上的水果……身体就变得透黑,倒在桌上。当时我也吃了水果,却没事。我吓坏了,哭着不知道怎么办,这个时候玄夜回来了,我哭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十三岁的我,恐怕流尽了这辈子的泪水,“后来,警察说他们是中毒了,可是毒药的成分却怎么都查不出来。”

“我当时怀疑到自己,却怎么都不敢相信。直到那次,我将指尖流出的血滴在院落里的大树旁,才眨眼的功夫,大树枯死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是我毒死了爸爸妈妈,因为三个人都吃的一样的东西,我却没事,新闻甚至大肆报道过这起离奇案件。我不敢跟玄夜说真的是我害死爸爸妈妈,玄夜也一直相信我不会害死他们,后来……他带着我离开那个城市……”那一年,我们变卖了房子,没有通知任何人,悄然离去。恐怕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这样平静的诉说着这段折磨了我六年之久的记忆。

“后来,玄夜带着我,吃尽苦头,终于熬出头。再后来,我认识了安安和芯念,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安安喜欢玄夜,芯念和我总会出主意帮她哄玄夜开心。再后来,安安终于和玄夜在一起,可我却搞砸了玄夜的公司……最后……最后……玄夜也不要我了……”我将脸深深埋入玄月膝间,原来想到那一幕,我还是会难过……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轻轻拍着我的背,玄月柔和的声音在此刻是如此动听。

“嗯,我还有玄月。”我转身紧紧抱住玄月,看到背后流萤不止,“玄月,我好像……知道母蛊在谁的身体里了?”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过,竟是这样么?

“谁?我们去找他。”玄月兴奋的拉开我,对上他的蓝眸。

“笨蛋玄月,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怎么可能找到她?”我敲了敲玄月的额头,隐忍住悲哀,肆意的笑着,缓缓靠上他的肩头,“玄月我给你唱首歌吧。”

玄月有些失望,仍旧带着笑意,“好。”

“半冷半暖秋天

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

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

再忍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

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

留人间多少爱

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像柳丝像春风

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

放出心中一切狂热

抱一身春雨绵绵

唱到后半段,一阵悠扬笛声响起,竟是玄月跟着我的歌吹奏起来。

流光飞舞,呵呵,流光飞舞,若能如歌中所唱,跟有情人做快乐事,一直快乐下去,该有多好?

一曲唱毕,笛声未断,悠扬婉转,盘旋在山间谷底。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的?”我指着那管长笛,墨绿笛身,光滑透亮。

“师傅给的,说是我从前的随身之物。我看到它就倍感亲切,发现自己原来会吹笛。”天星老人刚刚给他的就是这个么?

“那玄月以后要经常吹笛我听。”

“落儿喜欢就好。”

“嗯,玄月,还是吹刚刚那个吧。”

随着笛声,一年前的各种巧合再次在脑海里串联重现,安安,竟是你么?

出谷

昨夜竟是靠着玄月沉沉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在草屋中了。玄月端着早餐进来,一脸的幸福与满足:“落儿,梳洗一下吃早餐了。”

“嗯。”我给他一个开心灿烂的笑容。

“玄月,昨夜你的笛子呢?”伸手向玄月袖间探去,却是空无一物。

“这里。”玄月拿出长笛,今日竟是放在腰间了。

“这笛身太光滑,我们来刻点东西吧?”这样笛子上就有了属于我的回忆了。

玄月将笛子递给我,双眼一笑仿佛夜空中的月牙儿:“落儿想刻什么?”

“当然刻月亮了。还有蝴蝶,我喜欢蝴蝶,要刻两只。”一对蝴蝶,伴游花间,多幸福的时刻啊。

“那好。”玄月点头,变魔术似的从袖间拿出一把小刀。

看着一枚弯弯的月亮和一只蝴蝶在笛身赫然成型,我突然拉住玄月将要继续的手:“不行,不能再刻了。”

“为什么?”玄月不解问道。

“玄月身边只能有我一只蝴蝶,不能有第二只。”

“好!”玄月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什么时候我竟小气到连只蝴蝶都如此计较了?

“玄月,不如你把这个笛子送我做纪念?”弯月旁的蝴蝶敛翅栖息,一如紧紧依靠着玄月的我,玄月给了我最安全最温暖的栖息之地。经过昨夜,我已经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对于玄月,不再是对痴傻儿的同病相怜,不再是最初捡到他时的责任所致,而是发自心底的爱恋,不知何时萌生,回头才发现原来早已深埋心底。这个笛子,就算是定情信物吧。

“笛子?落儿不是早就同意收下这块玉了,还要笛子作甚?”蓝眸星光愈盛,玄月从腰间取下那枚刻着“风”字的玉佩,玉佩翠绿欲滴,清透无半点杂质,全身泛着如琉璃般的光彩。

“我什么时候同意过了?”我装作不在意的瞥了一眼玄月,心中早已雀跃非常。

“当日在雪山落儿可是答应嫁我了,这玉当属落儿一人。”玄月将玉佩放入我手中,入手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