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奎望着离开的那对璧人,知道他们出门上了马车才收回眼神,转头就看到了丽琦不认同的眼神。

“干娘。”南奎低唤了一声。

丽琦道:“去换身衣裳吧,今晚赣南侯家的二公子订了你的局,你好生打扮打扮。”

“干娘,今日来的这两位什么来头啊?”南奎并无挪步换衣裳的意思。

“别东想西想了。”丽琦没好气地道。

南奎娇嗔道:“干娘,我哪有东想西想,就是好奇,也不知什么情况,怎的有人来咱们这儿还带着女眷来。那是来找你的?他们找你做什么啊?也不对,应该是那位夫人找你什么事儿啊?”

“你的问题可真多。也不怕想多了未老先衰。”丽琦没好气地道。

“就是好奇嘛。”南奎抱着丽琦的手臂道。

丽琦看着南奎,就好似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初遇楚寔时,也不过南奎这般的年纪。他喜欢她的琵琶,也喜欢她的歌,可那又如何?转眼还不就抛到了脑后。

“南奎,别仗着美貌就想太多。那位,不是你能想的。”丽琦正色道。

南奎却故作天真地道:“怎么了,干娘?做妾也不行吗?”

“今日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夫人,原配正室。”丽琦道。

南奎松开了抱着丽琦的手,捂着嘴道:“原配?怎么可能?看着还是差了不少岁数的。”

丽琦却没心思跟南奎纠缠岁数问题,“你觉得什么样的男子会带自己夫人到咱们这种楼子里来?”

南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只好摇头。

“只是因为他夫人想见我,所以他就带她来了。听明白了吗,只要她想要,他就会满足。”丽琦道。

南奎笑了笑,“他夫人的确生得很美。”可言下之意,却是她也不差,而且更年少。

丽琦叹息了一声,当初她也见过成康县主,那个像火一样的女子,南奎跟她比起来可差远了,但结局又如何呢?

“干娘,那他夫人找你做什么呀?”南奎的好奇心依旧没被满足,“莫不是陈年老醋打翻了?”南奎不是蠢人,她怎会看不出丽琦说起那位贵人时眼里的怅惘,必然是曾经有过一段才会如此。

丽琦反问道:“你觉得人家看着我有必要打发醋坛子么?”

南奎不说话了。

季泠从绮芳楼走出去,有些闷闷的。

“早知道你见了丽琦会不开心,我就不带你来了,原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楚寔道。

季泠却抬头望着楚寔,“表哥,伤过很多姑娘的心呢。”

楚寔抬手摩挲了一下季泠的脸颊,“若是都强加给我,那别说楚府了,就是三宫六院也塞不下她们。”

季泠知道楚寔这又是逗自己呢,她瞪了瞪楚寔。

“我这辈子,只想保护着阿泠不伤心。”楚寔低声道,“走吧,带你去明湖春吃饭。今年厨王大赛的状元就在明湖春掌勺。”

提及厨艺,季泠自然是感兴趣的,不过她却没同意楚寔的话,“表哥,不如去天街吧。我听说那边儿许多小吃,明湖春的话下次吧。”

楚寔打趣道:“阿泠,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是要让我下次还带你出来是吧。”

“今日穿的男装,正好去逛天街。”季泠道,“我还记得跟着姨来京城的第一天,路过天街的时候,我都瞧傻了,半天挪不动步,把我姨都给气坏了。”

天街龙蛇混杂,自然是什么人都有,可季泠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三。

傅三自然也没想到会遇到微服出宫的楚寔,她一见到楚寔,就疯了似的冲上来,却被北原一臂挡在了圈外。

傅三跪下来就给楚寔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额头红肿了,头发也乱了。这哪里还是季泠次次见着都雍容整洁的京城名媛傅三。

“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傅三不住地求道。

楚寔蹙了蹙眉,今日这微服之事已经彻底泡汤,他侧头看向季泠,季泠也正看着他。

楚寔倾了倾身体,季泠就将耳朵贴了过来,听他说:“下次再带你出来。”

北原迅速地驱散了旁边跪着的围观百姓,向楚寔请示道:“皇上。”

“找个地方吧,别让她在这儿跪着。”楚寔道。

很快,侍从就在附近找了个茶楼,将闲杂人等全都撵了出去,簇拥着簇拥着楚寔和季泠上了二楼。

傅三在他们身后颤巍巍地站起了身,说起来女人也是奇怪,都这等时候了,却偏偏会留意那些细节。

她看着楚寔转身,却没将季泠留在身后半步,而是伸出手臂轻轻揽着她,并肩往前走。那样的动作极其自然,自然得足以彰显他素日就是这般的。这和傅三记忆里,那并不怎么何人身体亲近的楚寔完全是两个人。

在雅间里坐下后,季泠不由侧头去打量楚寔。在她那些纷繁反复的梦里,傅三可曾是楚寔的妻子呢。

只是她嫁给楚寔后却没活多长,现如今成为崔夫人,却一直好好儿的。季泠的思绪渐渐发散了开来,总不能是楚寔克妻吧?想到这儿,季泠只觉得荒诞,她自己不是好好的么?

季泠回过神的时候,傅三已经在雅间内重新跪下了。

“傅氏,崔晓屡次诽谤新政,罪不容恕。不过太后念在楚傅两家往日的情分上,免了崔家妇孺之罪。国法不容亵渎,你求朕也无用。”楚寔道。

傅三还待再磕头,就被北原架了起来,“崔夫人,请吧。”

只是这话音才落,窗户上却突然有利箭穿破窗户纸的声音,有一支箭险险地从季泠鼻尖擦过,若非楚寔一把捉住她往后一拉,季泠小命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紧接着就有人持剑闯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想着光复前朝的人,好容易等到楚寔出宫,被傅三一口叫破了身份,他们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也顾不得组织周全,就杀了过来。

“兄弟们,杀了狗皇帝,给太后和皇上报仇。”有人持剑吼着。

虽然楚寔早料到宫外不太平,所以带的侍卫全是亲卫里最精锐之人,但此间狭小,难免有所误伤。

那些人不要命一般疯狂地攻向楚寔和季泠,楚寔一直将季泠护在身后和墙壁之间,难免就成了靶子。

眼见着北原一个没挡住,当先持剑吼叫那人一剑就朝楚寔刺了过来,那一瞬间季泠想推开身前的楚寔的,可他却定定地站在原处,所有事情其实都直发生在刹那,若他躲开了,那剑必然会刺中季泠。

季泠的尖叫声堵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寔即将血溅当场。

谁知被吓得瘫倒在地上的傅三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速度,一下子就朝楚寔扑了过来,为他挡住了那一剑。

只听得“扑簌”的长剑入体的钝声,楚寔伸手接住了朝他倒下来的傅三。

“皇上,求你放过崔晓吧。”这是傅三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这看起来好似傅三用命换了崔晓一命,可季泠看得清清楚楚,在刺客的剑刺向楚寔的那一瞬,傅三眼里的惊恐,她是在替楚寔惊恐。

半夜里,季泠发起了烧,又开始做噩梦,先是梦见傅三嫁给楚寔,十里红妆,夫妻恩爱,后又梦见傅三为楚寔挡的那一剑。

迷迷糊糊间,有人握着她的手,不停地为她用冰凉的帕子敷额头和擦手脚,到了下半夜,季泠的烧总算退了下去。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楚寔担忧的眼睛。

“表哥。”季泠出声时,才发现她的嗓子哑得厉害,一说话就咳嗽。

楚寔将季泠扶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可算是退了。”

长歌端了药进来,很自然地递到楚寔手里,楚寔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季泠的唇边。

季泠没张嘴,她看着楚寔只觉得陌生,陌生到她忍不住开口道:“表哥以前都没喂过我吃药。”她的语气并不是那种受宠若惊的语气,而是打着打量。

“以后都喂你行不行?”楚寔哄道。

季泠没接话,转而道:“表哥,我是怎么了?”

“你是吓着了,喝了安神汤,过两日就没事儿了。”楚寔道。

季泠抬手摸到自己胸口,皱起眉头道:“可是我胸口为什么这么疼,表哥?”

楚寔愣了愣,然后将药碗转身递给长歌,“是伤着了么?我替你看看。”

中衣下雪白的胸脯上,一丝伤痕也没有,也没有类似撞伤的红印。楚寔往后推了推,替季泠合拢衣襟,“应当也是吓着了,所以觉得心悸才疼。”

季泠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烧,等她彻底好起来,秋风已经卷着黄叶在呼唤严冬的到来。

今冬的雪来得特别早,早到没人预料到,天空就洒下了雪点子。

季泠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雪了,她兴奋地将手伸出窗外去接。长歌赶紧劝道:“娘娘,可仔细凉着,这病才刚见好呢。”

季泠却是没听长歌的,她索性大毛衣裳都没披就出了屋子,张开双臂去接院子里的雪渣子,“哎,怎么才这么点儿雪渣子,要是鹅毛片片就好了。”

长歌吓得抓了狐裘跟着季泠跑了出来,忙不迭地往她身上裹,“娘娘,可爱惜着自己一点儿吧。皇上为了你的病,把太医院那些老头子弄得听见个声儿就吓得发抖了。”

季泠被长歌的话给逗得“噗嗤”一笑,却也没拦着她给自己披狐裘。“我好多年都没见过雪了呢。”

“娘娘又哄我们呢,这京城年年都下雪的,娘娘怎么会没见过。”采薇在旁边插嘴道。

季泠被采薇的话给弄得一愣,她这才意识到,“咦,今年我怎么没睡过去啊?”

用午膳的时候楚寔回来,季泠问他道:“表哥,我的寒症什么时候好的呀?”

“什么寒症?”楚寔被问得一愣。

“就是每年冬天我不是都要睡过去吗?几个月几个月的睡。”季泠道,若非那般,她也不会没有孩子。

楚寔的手探到季泠的额头,“没发热了呀。”

季泠噘噘嘴,“表哥,我跟你认真的呢。”

“既是认真,那你为何还说胡话?哪有人几个月几个月的睡觉的,你当自己是蛇还是熊啊?”楚寔笑问。

“我没有吗?”季泠不信地追问。

“我叫周宜徇来。”楚寔道。

季泠着急地抓住楚寔的手臂,“表哥,我真的记得清清楚楚的呀,我每到冬天就会沉睡,而且越睡越久,后来一年要睡八、九个月呢,眼看着不行,你还费尽心思给我找了个韩大夫……”

一说起韩大夫,季泠的脑海里就开始闪现一圈火把,在那火把中央,躺着个人,她看到自己跑过去……

季泠缓缓地松开了楚寔的手,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嗯,然后呢?”楚寔好似听故事一般,听到一半在催促季泠继续说。

可季泠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沉默良久后,才艰难地道:“所以那也是我做梦梦到的?”

楚寔“孺子可教也”地摸了摸季泠的脑袋,“看来周宜徇的药还是有点儿效的,你可总算分得清是做梦还是真实了。”

季泠觉得楚寔是过誉了,她实则还是分不清,可她见他那般高兴,却又舍不得说出打击他的话。一个皇帝对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季泠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会觉得很暖和。

比如说,她依旧不习惯楚寔的碰触,尽管夜晚他们同睡在一张床上,楚寔也没动过她。有时候季泠很想劝劝他,要不要去繁缨的宫中,可每次才起了个头,就会被楚寔给瞪回去。

说起繁缨,如今季泠已经大好,每旬总有两日要去苏太后宫中问安。倒不是她想去得不

频繁,而是苏太后体贴她身体不好,让她每月逢五和十再去。她去得勤一点儿,苏太后就会表现出被打扰的困扰,季泠也就渐渐地没敢去表孝心了。

繁缨如今身为楚寔唯一的嫔妃,虽然位分不高,但逢五和十的时候也去慈宁宫,因此季泠和她总会碰上。

繁缨依旧如以前一般,对季泠恭敬有礼,她如今信了佛,打扮得很素净,甚至有些老气,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暮气来,看那模样,剃了头就能直接做姑子了。

繁缨这幅模样,也就难怪楚寔不去她宫中了,想到这儿,季泠对来年春天的选秀就十分期盼了。

其实期盼的绝对不止季泠,苏太后盼着开春选秀,满朝的大臣也盼着开春选秀,恨不能明天楚寔就能蹦出个儿子来,好让天下安心。若是楚寔没有儿子,恐怕天下又会是一番动荡。

最好是越快有儿子越好,担心的就是楚寔万一哪天有个三长两短,而孩子还年幼,就会旧事重演。他是如何从前朝夺得皇位的,别人就可能如何对待他的儿子。

这是盼着天下太平的大臣所最不愿看到的情形。

不过在开春之前,季泠眼下还有件事儿得对付,那就是冬至大典。

这一日内外命妇都会按品大妆到昭阳宫朝拜皇后,这样大的阵仗季泠是第一次经历,自然紧张。以往她出门做个客都要再三鼓起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更不提这冬至大典了。

本朝尚赤,所以皇帝和皇后的吉服都是大红色,色泽鲜亮纯艳,看着倒有一丝重新做新郎和新娘的感觉。

当然比起嫁衣来,皇后的红色吉服更注重的是端庄雍容,换句话说其实就是没那么好看,款式很庄重,也很老气。历来很少有人能将皇后吉服穿得好看的,但都很有气势就是了。

季泠摔伤头后如今也养了大半年了,身上、脸上都有了些肉,总算也能撑起这吉服了。

只是她的肌肤太过雪白,再被这彤色吉服一衬,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带着半透明的光艳,端庄雍容有,高贵典雅有,老气横秋却是没有的,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来自于祸国殃民的美貌和端庄清贵之间的矛盾对比。楚寔见着大状的季泠,眼睛就没挪开过。

“不好看吗?”季泠有些紧张地问楚寔。

“如今方才晓得,这天下没有难看的衣裳,只有难看的人。”楚寔走近季泠想为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珠花。

季泠赶紧捂住脑袋道:“别动,别动。”

那语气里的紧张把楚寔都给惊着了。

“重得不得了,你随便一动,我感觉我脖子就要扭了。”季泠抱怨道。她梳着朝天髻,头戴镶红宝石九凤挂珠金步摇,还有金嵌宝牡丹鸾鸟纹掩鬓一对,髻后还有十二支金凤穿牡丹簪,季泠感觉自己头发上能插首饰的地儿全都插满了首饰,微微一晃头,就觉得脖子疼。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怪不得都说皇后要端庄, 你说着能不端庄么?我要是坐在那儿绝对不敢乱动,头都不带偏一下的。”季泠嘟囔。

楚寔打量了一下季泠的头饰, 的确是华丽富贵, 端庄大方, 将她素日清丽除尘的容貌都衬托得仿佛朝阳出云般艳丽起来, “忍一忍吧, 这般打扮好看。开了春我叫人重新为你打制首饰, 务必要轻可好?省得你来年又说脖子疼。”

季泠笑了笑, 然后捧着自己的脑袋道:“我都不敢点头了。”

楚寔被她都得轻笑出声,季泠才恍然她已经有许久没见着楚寔这般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 风清月朗,让人觉得整个乾坤都亮了。她忍不住踮起脚,抬起手为楚寔正了正冕旒,“表哥这样穿不像是皇帝, 倒像是要去迎亲的新郎官呢。”

楚寔顺势捉住季泠放下的手, 看着她的眼睛道:“那新郎官迎亲之后能不能牵着新娘子入洞房?”

季泠就接不上话了,到了为难的时候, 她依旧是那个不善言辞的季泠。

“行了,不逗你了。”楚寔松开季泠的手。

季泠看着侧过身去由着余德海替他整理腰带的楚寔,看明白了他的失望,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末了, 季泠换了个话题道:“表哥,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以前的冬至朝见了,要是犯了错怎么办?”

楚寔回头道:“即便犯了错, 那也是别人错了,你且放宽心吧,皇后娘娘是不会错的。”

季泠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跟着楚寔走出了后殿。

只不过楚寔要去的是前面的皇极殿接受百官朝贺,而她却要去昭阳宫接受命妇朝拜,然后两人再分别率官员和命妇去慈宁宫朝贺太后。

走进昭阳宫的时候,季泠才发现,好似这儿才是皇后的宫殿,可她却一直住在皇帝的乾元殿内。皇家夫妻并不像普通夫妇那般是住在一块儿的。

因为皇帝要召幸嫔妃,皇后总住在乾元殿却也是不妥的。季泠后知后觉地想着,该不会是自己一直住在乾元殿,所以楚寔才没有召幸繁缨,或者其他宫女的吧?

在季泠走神间,雅乐已经奏起,丹陛下乌压压的人都跪在了地上,恭迎皇后驾到。

季泠的九重赤红泥金翟裙逶迤在光洁的地砖上,好似金凤的尾羽一般,华丽、高贵、光艳、雍容。

她会在雅乐声里升座,有宫女牵着她的翟裙,在她坐下时,将裙摆整齐地在地上摆好。

司仪太监叫了一声“贺”,众命妇开始口诵贺词在司仪太监的引导下,随着不同雅乐的奏响,一拜、再拜、三拜。

而在起和拜之间的间隙里,众人便有了机会打量前方的皇后娘娘。

这是季泠第一次见她们,其实也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深藏宫中的中宫皇后。

结缡十余载,还曾下落不明,然后再被皇帝迎回来,独霸后宫,这位皇后也算是传奇了。众人也都想知道,不知这位皇后有什么特别的,能让皇帝如此惦记,惦记到甚至强硬地抹杀了成康县主的存在。好似天下从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一般。

当她们抬眼去打量季泠时,只觉得朝阳仿佛都成了这位皇后的映衬,她华丽的翟裙上似乎真有凤凰飞起,于她身后凤舞呈祥。

可这却都还比不上她的容貌。

像是连老天都眷顾着她的模样一般,有天光从她的身体里自内而外地释放,晕染了她的眉眼都带着宝石一样的光辉。

只那么看着,便觉得耳边有仙乐飘飘,鼻尖有瑞花绽放,眼前有仙鹤起舞。她独自一人,便将这昭阳宫变作了昆仑瑶池。

那有女儿开春即将参加选秀的夫人,心不由沉了又沉。当初以为新皇对皇后不过是顾念旧情,便是再美貌也已到了色衰的年纪。可如今看过去,却哪里是她们家中青涩果子似的女儿能望其项背的。

季泠不知汉白玉阶下众人的心思,只紧张地将手藏在袖口中,根据司仪太监的提示叫了声“起”。

这便算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然后季泠被打着七凤曲柄明黄盖的太监、宫女簇拥着上了翟舆,前去慈宁宫。身后的仪仗足足有几十丈长,雅乐四起。

季泠和楚寔并肩朝贺了苏太后之后,又暂行分开。季泠在昭阳殿赐宴大宴内外命妇。

这时候气氛就算松了一点儿了,不过一开始循例要敬皇后三杯酒。每上三道菜肴后,雅乐奏起,司仪太监就会叫“敬”。

内外命妇皆要离座将杯子举到额前躬身敬酒,季泠也要离座回敬。如是者三。

季泠唯一的感受就是她要倒了。

虽然上下隔得不是很远,设的宴也是圆桌,可席间并无窃窃私语声,所有命妇都拘谨地动着筷子,怕吃得多了,一会儿在宫内可不好更衣。

季泠放眼望去,除了楚寔的三个妹妹,贞珍、静珍、婉珍,还有三弟妹吴琪外,其余她认识的人并不多,只有黄鸣音还算有点儿印象。这让季泠不由想起苗氏姐妹来,却不知今在何处,想当初苗冠玉还在楚府住过呢,苏太后甚是喜欢她。

好容易熬过了冬至大典,季泠觉得自己一把骨头都要散了,晚上斜靠在榻上看着对面正批阅奏折的楚寔道:“表哥,你还记得冠玉吗?”

“怎么突然提起她了?”楚寔搁下笔。

“没什么,就是想着也不知祝主事如今做到什么官了,在大典上也没见着苗家姐妹。”季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