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还有折子要看就告退了。”楚寔也不管苏太后的反应,转身就走,走到门边时才回头,撂下一句带着嘲讽语气的话,“明日儿臣会去的,母后的确没糊涂。”

走出慈宁宫的时候,楚寔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深呼吸了三口气才开始迈步往前,一低头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季泠。

“在这儿傻等着做什么?”楚寔问,语气里却有藏不住的一丝喜悦,先才慈宁宫中的阴翳似乎都因为季泠的出现而散开了。

季泠笑了笑,“反正也无事,所以等着表哥一起回宫。”

楚寔拉起季泠的手,“这初夏风光正好,不冷不热的,走走也好。”

季泠点点头,也没一开始上来就问繁缨的事儿,闲聊了几句后才道:“表哥,繁缨托我问你一件事儿。”她观察了一下楚寔的神情,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于是继续道:“她就是想知道哪里惹了你不悦,所以才……”话没说完,但季泠想楚寔肯定能明白的。

楚寔看着季泠道:“她没做错什么。”要是做错了,今日就不会有机会跟季泠说这些话。

“那表哥怎的不去看看她?”季泠问,“是因为她,她……”季泠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么?”

“所以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人,只看美色是不是?”楚寔放开了季泠的手。

“不是。”季泠忙道,“可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表哥不去看繁缨啊?”

“我去看她你高兴吗?”楚寔问。

所以是因为她会不高兴才不去的?季泠觉得这年头实在太荒诞了。

“好了,你可以转告繁缨不用担心。过几日新人封位的时候,我会一并将她的位份提上去的,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也不会收回她协理六宫的权力。”之所以是协理,自然是帮着季泠管理,名义上统领六宫的当然还是她这个皇后。

季泠点点头,她也不敢多劝楚寔,她知道楚寔的怪毛病,最容不得人在女色上安排他的事儿。

晚上季泠做了个梦,梦到了珊娘,珊娘也是楚寔的妾,也是像繁缨那样等得无望了,像一朵凋谢的鲜花,有鲜红的花汁流出。

那花汁滚烫的,让她的小腹一阵疼痛,让季泠一下从梦中醒了过来,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小日子到了。

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准,以至于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可每次这日子一到,她的腰就疼得厉害,连带着大腿都酸疼得抬不起来,整个人必须蜷成一团才能面前抵御那疼痛。

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覆盖在她小腹上,让季泠感觉稍微好了些,她抬起头看了看楚时,“抱歉啊表哥,吵着你睡觉了。”

“挺好的。”

“呃……”季泠实在没弄懂为啥会挺好的。

楚寔起身打起帘子叫了人准备汤婆子,然后才躺下再次用手给季泠暖着小腹,这才解释道:“上月也是这几天来的,可见是日子逐渐准了。”

季泠想了想,实在也想不起上月是什么来的了。“表哥怎么急得倒是比我还清楚。”

楚寔道:“你身子虚寒,周宜徇一直用药给你调理着,说是如果小日子开始准起来,就无大碍了,怀孕也是有可能的。”

“怀孕?”这个字眼无疑惊着季泠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词会跟自己联系在一起,即便听楚寔这般说,她还是觉得遥远得厉害,万一生不出来,岂非叫楚寔失望,也叫苏太后失望。

很多事儿,没希望反而比有一点儿希望更好。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怀什么孕啊。”季泠不愿意叫楚寔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顺其自然吧,即便不怀孕,身体康健总是好的,我还要你陪一辈子呢。”楚寔道。

一辈子那么长,季泠实在看不到那么远的事情。她侧身面对楚寔道:“表哥,我梦见珊娘了。”

“嗯。”楚寔应了一声。

“她怎么不见了?她不是和繁缨一样都是伺候你的人么?”季泠问。

楚寔扬扬眉笑道:“你是又梦糊涂了?珊娘是戴文斌的妾。”

“咦。”季泠皱皱眉头,“好像是哦,瞧我这脑子又记错了。”她敲了敲了脑袋,又问道:“那怎么冬至大典的时候没见着她呀?”

帘子外的汤婆子递了进来,楚寔接了放到季泠的小腹让她抱着,“戴文斌的夫人还在,冬至大典,珊娘自然不能来给你行礼。你若是想她,改日自己出宫玩儿时可以去看看她。”身为皇后如果召戴文斌的妾室进宫却也不合适。

季泠打了个哈欠,说了会儿话,肚子也没那么疼了,瞌睡就又来了。还有楚寔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揉着头发,舒服得不得了,所以合上眼睛下一秒就睡着了。

等早晨醒来时,她忽然把珊娘的事儿都给想起来了。说起来她也是幸运的,嫁给了戴文斌,生了几个儿子,哪怕不是正室,但日子也算是很不错的。不比繁缨,当初繁缨要是和芊眠一般放出去嫁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了。可这样的话季泠不敢跟楚寔说。

第二天,季泠在乾元殿里来回踱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楚寔下了朝就去了储秀宫,今日是选秀的最后一轮,定下来之后就要封位份了。也不知道楚寔会不会留下方茵恩,他看到时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楚寔的脸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苏太后道:“这是皇后留的牌子,哀家还劝过她。”苏太后可不愿意替季泠背锅,“大郎,可要留下她?”

“留。”这一个字仿佛是从咬紧的牙缝里蹦出来的,带着气音。

苏太后颇意外地看了楚寔一眼,这样很好,帝后之间有了罅隙一切就好办了。季泠自己作死,她也乐见其成。

除了方茵恩之外,还有个叫人比较留意的女子便是郭芷兰。

“皇帝还记得黄家那叫鸣音的丫头么?”苏太后问楚寔。当初黄鸣音在京城可是跟傅三齐名的闺秀。不过黄鸣音比傅三就要幸福多了。她哥哥在楚寔举起反旗的时候帮了不少忙,如今官至兵部尚书。

“这就是她女儿。容貌出众,才华横溢,比她娘还要厉害些。”苏太后笑着道。

楚寔却一直没说出“留”字。

苏太后压低声音道:“皇帝对她是哪儿不满意啊?”

楚寔道:“宫中不需要这些达官显贵家的女子。”纵观历史,楚寔对外戚有深深的防备之心。

苏太后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就怕这些人进宫出身上压着你的宝贝疙瘩了?”

楚寔蹙蹙眉,不明白苏太后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怪到季泠身上去。

“人家普通人家选儿媳妇,都还能挑高门大户的闺秀,你倒好,当了皇帝难道全要选泥腿子出身的?”苏太后怒道。

“无关出身,女子要紧的是贤、德二字。母后不要什么都牵扯到皇后身上。”楚寔道。

苏太后强硬地道:“把黄芷兰留下吧,哀家看她腰细屁股大好生养。黄鸣音就好生养,都生了四个二字。”

“不行。”楚寔想也没想就道。

苏太后柳眉一竖,“皇上难道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楚寔冷声道:“朕没忘。不过这也不代表朕就要容忍太后把手伸到后宫来搅浑一潭清水。”这话说得,儿臣也不自称了,母后也成了太后。

苏太后听了牙齿都咬紧了。“哀家可不要那些个泥腿子生的孙子。”

“那干脆就别要孙子了。”楚寔道,“再说了上翻三、五代,难道楚家的祖先不是农户出身?太后嫌东嫌西,不妨也翻翻苏家的族谱,看是不是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就是贵族。”

苏太后被楚寔的话怼得胃都疼了。

“母后,儿臣的后宫你就别插手了。好生养的女子多的是,五品以下官员家的姑娘里你随便选。这后宫,朕也容不得那些人伸手进来,外戚势大,从来就不是好事。”楚寔冷而坚定地道。

到底那黄芷兰也还是没留下来。苏太后无可奈何便将六十几人里符合楚寔标准的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全都留了下来。

如此一来最出色的就只两位,一个便是方茵恩,美貌过人,另一个则是白玉如,容貌虽然只算清秀,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难得的才女。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更是难得的身材高挑,所以整个人站在秀女里就俨然鹤立鸡群。

定下人选后,苏太后留了楚寔说话。“皇帝,如今秀女也进宫了,皇后是不是也该从乾元宫搬出来了?”

“为何?寻常夫妻都能同住一屋,帝后却不能么?”楚寔道。

“你也说了你们是帝后,天下人都看着你的。历朝历代哪有皇后住在皇帝宫里的?”苏太后道。

“历朝历代没有的事儿多了,帝后同住一屋,正好为天下表率。”楚寔油盐不进地道。

“呵。”苏太后冷笑一声,“那你在偏殿临幸其他宫妃时,你就忍心你那宝贝疙瘩看着?”

楚寔不言,苏太后却越发动怒,“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主意。大郎,你为什么就这么固执?等你有了儿子,哪怕就一个,哀家也再不会逼你,你就是把皇后宠到天上去,哀家也没意见。”

“为了你好,也为了她好,为了天下好,你都应该让她搬出乾元宫。”苏太后放缓语气道。

“皇后不会搬,儿臣若是临幸秀女,自去她宫中就好。”楚寔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儿臣还要接见大臣,就不打扰母后了。”

苏太后气得倒仰,在楚寔这儿找不到缝隙,就想起了季泠,立即派了廖文峻去乾元殿召季泠。

季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连衣服都没换就赶到了慈宁宫,“母后。”

苏太后让季泠坐下,挤出一脸慈霭的笑容道:“如今新人入宫,皇后有什么打算?”

季泠立即就想到了迁宫的事儿,“臣妾跟皇上提过迁宫的事儿,可皇上没同意。”

苏太后点点头,“你能想到迁宫,可见是个贤惠的。不过大郎爱重你,舍不得你迁宫,哀家也同意他的决定,你们是正经夫妻,在一块儿住也不能说三道四。”

季泠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苏太后是召她问罪,却不料她竟如此通情达理。

“不过大郎爱重你,你也得体谅大郎是不是?”苏太后的图开始缓缓展开。

季泠点点头,没敢随便接话。

“如今大郎最大的难题就是没有子嗣。天下人都看着呢。我知道大郎中意你,所以别的妃嫔他看都不看一眼,可皇后你也得劝劝他呀。若是新入宫的秀女生了儿子,依大郎对你的宠爱,定然是抱给你养的。你以后老了也就有依靠了。”苏太后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季泠点点头, “母后说的道理我都懂。”

“光懂有什么用?你还得劝劝大郎,这才是贤后所当做的, 还是你就想做个霸占皇帝的妖后?”苏太后道, “别的不说, 唐朝杨妃的下场你是知道的吧?”

季泠感觉苏太后可能太高看了自己, 她离杨妃的距离可远着呢, 君王还是一如既往在早朝的。

苏太后是楚寔的母亲, 难道能不知道楚寔有多反感别人干涉他的事儿?她这个做娘的都会被他怼, 更何况季泠。只要季泠开口劝了楚寔,苏太后就能肯定他们之间肯定会出现罅隙。

是以, 季泠走的时候,苏太后还叮嘱再三,让她一定要当一代贤后。

季泠其实何尝不想让楚寔赶紧有个儿子,那样众人就不会看罪人一样地看她了。实则她真的从没痴缠过楚寔。

不过季泠的劝说并没能说出口, 因为楚寔这一日一直在前殿处理国事, 破天荒地连完善也没回后殿和季泠共用。

此后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别说其他人了, 就是迟钝如季泠也感觉到楚寔应该是在生她的气了,起因么多半就是因为方茵恩。

长歌道:“娘娘,皇上宵衣旰食地处理国事,这样下去只怕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你要不要吩咐厨房给皇上炖点儿参汤端过去啊?”

季泠知道长歌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可她却觉得这样挺好的。楚寔恼了她,厌了她, 正好可以宠幸新人,赶紧生儿子才是正事儿。而她呢,龟缩一角就好,这皇后她当得也没什么滋味儿。

“前殿是皇上处理国事的地方,后宫嫔妃却不好前去。不过你去吩咐厨房炖汤吧,若是皇上回来好呈上去。”季泠这就算是驳回了长歌的提议。

“可……”长歌想说可皇帝都不回来啊。

楚寔虽然没回后殿,但关于新人进宫后的位份却写了旨意。首先一个受封的却是繁缨,直接从嫔晋位为德妃。如此协理起六宫来也就名正言顺了。

繁缨谢了恩之后还专程到了乾元殿来求见季泠。“多谢娘娘提携。”

季泠知道繁缨是误会了,“不是我提携,是皇上对你一直都有情分的,也念着你的好。他说只要你不行差踏错,他就会一直护着你的。”

行差踏错么?繁缨玩味了一下这四个字,其实该做安分守己也是可以的。

“不管怎样,繁缨都要谢过娘娘。”繁缨说完,又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道:“臣妾有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后面都会跟着一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虽说皇上与娘娘恩爱如初,可如今新人进了宫,为了恩宠,肯定是要使尽各种手段的,娘娘还需当心些。对皇上,更是要倍加用心才好。”繁缨这也算是好意提醒了。因为有一件事她始终看得很明白,谁做楚寔的正妻都不会比季泠好。

那些年有成康做对比,繁缨是更加体会到了季泠的好。

季泠知道繁缨说这话,其实和长歌的意思差不多,都是让她赶紧去把皇帝哄回来。繁缨管着六宫,消息自然灵通,楚寔几天没回后殿的事儿,瞒得住大家也瞒不住她。

可季泠无意去跟新人争宠,但她对方茵恩还是比较关注的。当封位的诏书拿来让中宫用印的时候,季泠看了一眼,方茵恩封了嫔,可以主位一宫,跟她一样封嫔的还有白玉如,都是让季泠印象比较深刻的女子。其他的秀女则是才人、美人之流。

不出众人所料,楚寔第一个召幸的就是方茵恩,而且就在乾元宫的偏殿。

季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松了口大气,想着明日去给苏太后请安的时候,背脊也能挺得直一点儿了。以后不管楚寔有没有儿子,至少她都不用一个人承担责任了。

难得的季泠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好梦。梦到她隐居到了一座山上,每日呼吸着清冽的夹杂着草木香的空气,喝着甘甜的山泉水,闲来做做菜,晚上就弹一弹箜篌,偶尔心情好得还能哼一支小曲儿。

日子悠闲安乐得不得了。然后院子里总坐着一个人,在安静地劈着柴,然后安静地将柴火放到她的厨房里。偶尔伴随着那些柴火进入厨房的还有野味,比如兔子、山鸡之类。都是已经杀好了的,内脏也清理干净了。

可那人不是背对着她,就总是低着头在干活儿,然而他的背影看着既熟悉又陌生,季泠用尽全身力气想看看他的模样,可越是着急就越是看不见。

终于季泠看到那人转头了,竟然是韩大夫韩令,季泠大吃一惊从睡梦里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的楚寔,吓得往里缩了缩。

然后季泠才反应过来,又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唇上,刚才她好像喊韩令的名字了,但又好像没喊,她有些分不清。

季泠抬头看了看窗外,依旧是冰月高悬,所以诧异地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楚寔没说话,可也没看着她,只是在她开口时侧过了身背对着季泠,然后有些颓丧地弯下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手指撑在额头上,好似很累,很难受的样子。

季泠静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动了动腿,从楚寔的身侧下了床,披了件袍子,她也不敢跟楚寔说话,人烦躁的时候就只想静静,所以季泠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宫。

她所不知的是,楚寔在她身后抬起了头,看向她的眼神是那般的沉郁忧伤。

余德海就守在门外,听见门有响动,赶紧上前帮着开了门,一抬头发现是皇后,又赶忙垂首往后退了两步。

“什么时辰了”季泠回身轻轻地掩上门后问余德海。

“回娘娘,现在是子时初刻。”余德海道。

“皇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季泠又问了,想知道楚寔究竟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亥时初刻就回来了。”余德海低着头道。

亥时初刻?岂非是已经回来一个时辰了,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她?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季泠就又吸了口冷气,她怎么记得好像楚寔召幸方茵恩就在亥时前后呢?那会儿知道楚寔召幸方嫔后,她就上床睡觉了,还是沾床就睡着了。

“是方嫔惹了皇上么?”季泠道,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余德海低声道:“奴才不知。”他们这些奴才既要猜皇帝的心思,可又不能明着猜皇帝的心思,那可是会惹怒天子的。

“还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季泠又问。

余德海当然是一问三不知。他其实心里也急,眼前这位主子,什么都猜了怎么就不猜猜自己。

“皇上心情不好,还请娘娘多劝劝。”余德海忍不住提醒道。

季泠心下恼火,她出了名的嘴笨,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余德海居然还让她去。而且和几日楚寔不是明显不待见她么?连后殿都没回,这突然回来了,季泠也摸不着头脑。

“余德海。”楚寔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余德海赶紧应了一声,朝季泠躬了躬身就推门进了内殿。季泠也跟着走了进去,是楚寔吩咐余德海伺候他更衣睡觉。

睡觉好啊,季泠松了口气。睡到早晨,她还没起床,楚寔就去了前殿,那也就不用她劝什么了。

而楚寔也果然如季泠所料那般,安静地睡了,然后一大早又安静地离开了。季泠也闹不懂她和楚寔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连月余,楚寔挨个儿把新进宫的嫔妃都召幸了一遍。楚寔的作息也很规律就是了,都是戌时末刻召幸嫔妃,然后亥时初刻回宫,有时候季泠睡了,有时候则没有。

可如果睡觉的话,季泠都能察觉到楚寔回内殿的动静。他以前不这样的,在她睡觉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连换衣裳都是在外殿,就怕惊醒了她。可现在似乎每天晚上不把她吵醒就不干休似的。

所以季泠十五那日去昭阳宫接受众嫔妃的问安时,眼皮就一直往下耷拉,她被吵醒后再入睡就有些艰难,是以这些日子睡眠一直不好。至于跟楚寔提意见这种事儿,完全就不在季泠的考虑范围内。

她一个无所事事的皇后,睡眠不好也无所谓,只要皇帝睡得好就行。

“娘娘昨儿没睡好么?”方茵恩关切地道。

季泠点点头。她话本来就少,如今也算是混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不用她没话找话说了。说不得,这也算是当了皇后之后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了。

昭阳宫的请安可以说是气氛沉闷到了极点,季泠话少,白玉如高冷,方茵恩倒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可宫中位尊的都不答话,她也就没趣了。

熬了一会儿之后,季泠道:“大家既然进了宫,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但愿你们能早为皇上诞下皇子,太后和本宫都会有重赏。今日就散了吧。”季泠很少自称本宫,说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愣,很不习惯。

听皇后这般说,众人自然如潮水一般散去,唯有方茵恩却迟迟不走,等人都走光了,她才上前对季泠道:“臣妾有一事上禀娘娘。”

季泠狐疑地看了方茵恩一眼。

方茵恩低声道:“娘娘,皇上虽然召了妾几次侍寝,可臣妾都只是在偏殿枯坐了一夜。

季泠眨巴眨巴眼睛,“枯坐一夜?”

方茵恩点点头,“妾不敢隐瞒娘娘,原本妾以为皇上只是不喜欢妾,可后来妾私下问了一下其他姐妹,她们同妾一般,也都只是枯坐了一夜,并未曾伺候过皇上。”

季泠第一时间就相信了方茵恩,因为楚寔回内殿的时间实在是太早,早到几乎做不了什么事儿。至少在季泠的记忆里,楚寔可不是那么短时间就能满足的。

只是她不懂,楚寔这是闹哪般。

“你怎么想着告诉本宫这个?”季泠道。

方茵恩苦笑,“先才娘娘提起皇子的事,妾才不得已直言的。妾知道娘娘和太后对妾等都抱着极大的期望,可生育子嗣却也不是妾等一人能做到的。”

季泠方才明白,方茵恩这是怕苏太后怪罪她呢,怪她们不得力。

“这事你对太后说了么?”季泠问。

方茵恩赶紧摇头,“余公公警告过臣妾等,乾元宫的事儿绝对不许传到慈宁宫,否则……”

季泠揉了揉额头,不过才一下,方茵恩就走了上来,双手轻轻地按上了季泠的太阳穴。“妾僭越了,以前在家时,妾身姨娘也时常头疼,所以妾跟着一个江湖郎中学了一手按头的手法,姨娘说很有效。”

方茵恩的手法的确很舒服,人也乖巧,季泠真不明白楚寔对这样的可人怎么会无动于衷。

实则季泠也不是没怀疑过的,她与楚寔同床共枕都快一年了,他虽然偶尔在嘴上会暗示一下,可手脚却一直规矩得很,从没试图在肢体上亲近过她。

其实即便是口头的暗示,也是极少极少的。

如今听方茵恩如此一说,季泠原本的一点点疑惑就放大得接近了肯定。该不会真如外间传言的,楚寔在领军期间伤着身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