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似白天和我在一起时,乖巧可爱的模样。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一个女孩子,深夜孤身来到这里?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谭皎已先说话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我低头盯着她:“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咬了一下唇,在很近的距离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约了人。”

我说:“约了谁?”

她说:“这跟你有关系吗?”

又是这样,淡淡的冰凉,带着一点倔强的刺,刺得我微微清醒。我抬头看了眼那些鸟早已不知飞哪儿去了,笑了一下说:“是跟我没关系。”

因我的回答,她的神情倒像是放松一些,说:“既然没关系,那请你让开,我还有事。”

我没动,双手按在她身体两侧的墙上,又问了一次:“约了谁?”

她眼中闪过惊讶和恼怒交织的眼神,但又是一副敢怒而不敢动的样子。不知为何,这模样竟令我心中阵阵柔软。

她低声愤愤地说:“你还不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在这里?!”

我静了一下。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睛,我开始在心中思量,要不要告诉她理由。那个近乎荒诞的理由,只因为看到一群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水鸟。

毕竟,她当时也在那艘船上。

她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认出我是谁。

我低下头,说:“谭皎,我……”也许我们离得太近了,我的下巴都快碰到她的鼻尖,她也察觉了,稍稍偏过头去,可我们依然挨在一起。在这深夜偏僻的河边小路上,我簇拥着她,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即将说出各自的秘密。

我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又有人来了。

不速之客。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和谭皎同时抬起头。看到那人,我俩都是一愣。

这一片没有住宅或建筑,最近的居民区在数百米外。这里只有一片寂静的工地,稀疏的树和几盏路灯,整条路阴暗寂静。

那人就是从居民区方向跑过来的。

一个很脏,很奇怪的男人。他的肩上还扛着个小孩子。

他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像打结的海藻。脸也脏得看不清样貌,眼睛很亮,闪着兴奋的光。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皱巴巴的外套,也是脏得看不清颜色。脚上是双破了洞的运动鞋。他看起来就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汉。

而那个孩子,约莫五、六岁,像是睡着了。却穿着干干净净的睡衣,白白嫩嫩的脚丫还光着,长得很可爱。

他从路对面跑过,看到了我们。

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同样黄黑的牙齿。那是个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的笑,因为他好像笑得很开心,又笑得很苦。他跑得非常快,那双脚更是轻盈得几乎不沾地,瞬间就跑进了黑暗里。

谭皎抓住我的胳膊,说:“这是什么鬼?”

我却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呼喊声。居民区方向。

“呆着别动。”我甩开她的手,追了上去。

第18章 邬遇三(3)

前方是一片静水般的黑,那人跑得只剩个影子,拐进旁边的小巷里。我用尽全力,追了进去,大吼一声:“站住!”那人却充耳不闻,扛着孩子跑得更急,也不管孩子会颠簸难受。于是我更确定他不是善类。

巷子里很窄,周围都是拆迁旧房。地上还有很多垃圾,高一脚低一脚。我们相距了十几米远。就在这时孩子惊醒了,发出凄厉的哭喊。他脚步一顿。我趁机从地上抓起一张烂板凳,砸向他的后背。他一下子被砸弯了腰,踉跄两步,我往前一扑,抓住他的后颈。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细柔的喘息声和绵软的脚步声,是她,也追了上来。

我伸手去抢孩子。那人转过身,冲我歪嘴一笑,那笑叫人心中一凉。然后他一拳打向我的脸。他的身手居然很不错。我双手抓住了孩子,这一拳就避不开了,脸上一声剧痛。身后的女人已惊叫出声:“邬遇!”

这样的关头,她的声音竟令我心头一暖。

我感觉鼻子里已流出股热血,不管不顾,将孩子往后递给了身后的她:“抱着!”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再制服疯子。然而那疯子反应也很快,“咯咯”笑了一声,绕过我一把抓住谭皎的长发。我们四个人离得很近,一切发生太快根本无法阻止。谭皎一声惨叫,满脸痛苦,孩子也脱手掉落。我的心倏地一紧,刚想救她,却瞥见那孩子头朝下往地上摔去!

我抢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孩子,将他掉了个个儿,放在地上,他已吓得嚎啕大哭,紧紧抓住我的衣服。我再回头,却看到谭皎已仰面摔在地上,那人毫不怜惜地抓着她的长发,正在往巷子的黑暗深处拖。“邬遇!邬遇……”她哭喊着,双腿在地上乱蹬。

我的心就像被人刺了一刀。我把孩子往墙角一放,朝她跑去。我一拳揍在疯子的肚子上,他吃痛松开双手,反手也给了我重重一击。我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想要制住他。但他却灵活异常,身子一扭,扭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从我手中逃脱,一下子跑进了黑暗里。

我追了两步,就站住,跑回来。阴暗的巷子里,孩子缩在墙角,一直在哭。谭皎已挣扎坐了起来,双手抱着头,也在一抽一抽的哭。哭得我突然心烦意乱。

这个夜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她跟前蹲下,握住她的肩,她一下子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住。

我微微一愣。

不远处,已响起警铃声和呼喊声。我本就跑了大半个晚上,再经过这一番搏斗,已精疲力尽。但她抱我抱得很紧,于是我只好就地坐下,靠在墙角,她竟然就这样坐在我的大腿上,这令我更加无法动弹。

等我呼吸渐渐平复,她也没哭了,只低着头,推开我想要起身。我下意识手臂一紧,不想让她走。

“还疼吗?”我轻声问。

她垂着头:“嗯。”

我抬起手想要拨开她的头发:“我看看。”她却像一下子被人踩住了尾巴,猛地抓住我的手,抬起湿漉漉的双眼瞪着我,大声喝道:“不!不许看!也不许摸!”

在这样疲惫、紧张、混乱……命运的迷局如同大雾将起的夜里,我怀里抱着她,被她委委屈屈含泪瞪着,竟生出些许想笑的心情。

第19章 谭皎四(1)

当邬遇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时,我真有种憋屈又害怕的心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看出几丝诡计或者恶毒的神情。但是都没有,他的眼睛清清亮亮、乌乌沉沉的。哪怕在深夜里,也是一如既往。

于是我知道,不是他。

把我引到这里来的那个人,不是他。

事情,要从我今天晚上,回到家时说起。家里一切如常,家具、物品、窗户和门,甚至连门口我乱扔的拖鞋,都没有一点被人动过的痕迹。

我和壮鱼在一块吃得很饱,于是就挺着肚子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我发现桌上的面巾纸用完了,打开茶几抽屉,想再找一包。

我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红色信封,很显眼。我想不起这是什么了,而且这几天我没有印象看到过这个信封。于是我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写着几行字:

“如果想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7月17日晚上10点,白云路与河滨西路交叉路口。

谭皎,来找我。”

我呆住了,然后一层冷汗,如同蚂蚁爬过我的背。我猛地抬头,看着家中各处,黑黢黢的厨房、卧室、阳台,明明什么都没有。

那人是什么时候潜入我家,把这封信留下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不,都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想害我,简直手到擒来。他就是要我去。如果我不照做,也许结果会更糟。而且单凭一张纸条,报警只怕也无法得到警方重视。

我再次看着纸,上面的字非常漂亮,狂野、清逸、有力。必是经年累月的书写,才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且写字人的性格,有些豪放。

我还注意到,前面两句写得很快,都是草书连笔。但到了最后一句,字迹明显放缓,写得也更工整。最后一笔明显还停留拖长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写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心情跟写前面是不同的。他的情绪有波动。

“谭皎,来找我。”

我的心头忽然窜出一股寒意。不会……是个变态吧?

去不去?

他还说:如果想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我拿了把折叠小刀,放在贴身口袋里。又打开手机上的“相亲相爱”软件,这是我和壮鱼一起装的。她可以随时看到我的位置,而且我可以向她一键求助。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首先遇到的人,会是邬遇。他看起来也很震惊,还把我强压在墙上,逼问我约了谁。

他也藏着秘密。

然后那个男人就来了。看到他的一刹那,我的心怦怦直跳。会是他吗?这个看起来又脏又古怪的男人。他为什么还抱着个孩子?

邬遇已经追了上去。我立刻明白过来,他是要救那个孩子。他叫我呆在原地别动。可迷雾已经如同夜色笼罩,我怎么会是原地傻等的女人,我必须搞清楚怎么回事!

我追了上去。

却没想到,那个怪男人下手还那么狠,我第一次跟坏人正面遇上,吃了大亏,摔倒在地。

……

第20章 谭皎四(2)

头皮,好痛。痛得我整个人都麻木了,眼睛里流出火辣辣的泪。我睁开眼,看到头顶迷蒙的一点光线,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在邬遇的怀里。

他背靠着墙,搂着我的腰,低头看着我。我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顿时全身都窜过细细一层酥麻感,就好像有人拿一片羽毛,在我的腰上轻轻地刮。他的眼神,就是那片黑羽毛。我推开他想要起身,可是他把我又按了回来。我的心一跳,感觉没法动了。

我俩说了几句话,他想查看我头顶的伤,现在我已经清醒过来了,也许被那人扯落很多头发的流血的头皮,多难看啊,我怎么可能让他看。

于是我坚决不干。

抬起头,却看到他在笑。我说:“你笑什么?”

他说:“没什么,觉得你很可爱。”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也不说话,我俩隔得很近,忽然间我的下巴有点痒,是他的手指轻轻摸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