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嫣站起来说:“我先回房。”

苏皖倒没有阻止,只是抓起她的手又猛亲一口。冯嫣低头望着他,说:“你还不放了我女儿?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皖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放心,她是你女儿,我不会让她有什么事。不过呢,老家伙和你老公把她看得都挺重的,她在我这儿还有用。”

冯嫣目光中有些闪动,最终只是点点头,她走到房门口,又回身,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家里,是谁跟你们串通好,放你们进来的?”

苏皖点了根烟,吐出大片烟雾,说:“你就想想,还有谁看这个家的人不顺眼?”

第138章 邬遇十七(1)

————邬遇视角————

起初,我做了个很甜蜜的梦。

我和谭皎坐在汽修店外的空地里,我在抽烟,她拿着手机在玩。抽了一会儿,我把她抱过来,放大腿上,低头亲她。她一直在我耳边低喃,说些什么,只是听不清。还有她的笑声,如春风般萦绕。我看得很清楚,是她裙子上的纹路,细致柔软。我握着她的裙摆,她把手重叠在我的手上。

“皎皎,皎皎。”我低声哄她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可她就是不回答,她只是笑。

我不满足,将她抱得更紧,很紧很紧,然后一只手握住她细长的腿。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低笑道:“想这么做很久了。”

……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消失了。我这才发觉,自己站在一个暗黑的房间里,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我开始往前跑,寻找出路。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她也在跑,只是想不起她是谁。

“咯咯咯……”有个男人在黑暗中怪笑,就在我们身后。我终于看到了她惊恐的脸。其实还是看不清五官,模糊的一张脸,可我突然意识到,她就是邬妙!

邬妙!

我发不出任何呐喊,我想要追上她,可怎么也追不上。黑色的房屋突然消失了。

我站在一扇窗前,窗外有个人,黑色长发,白T恤,短裙子,细长的腿。她坐在那里,一直在哭。我听到她在喊“阿遇”。

我的眼泪突然漫出来,喊道:“皎皎!”

她一直在那边哭,我就在这边看着她,却无能为力。

后来,连谭皎也消失了。我一个人,坐在一片沉陷的沙地中,手边是些木材和砖瓦。我一直在搭房子。拼命地搭建着。可流沙沉陷的速度太快,那房子搭了又倒,搭了又倒,怎么也建不起来。

我一直在重复。

后来我口渴了,想要喝水,打开面前的一台冰箱。里面有冰冻的汽水,还有一个黑色大桶。我往桶里看了一眼,人的碎骨和肌肉在血水中漂浮……

那是……谁的尸身?

我望着它们,眼泪渐渐溢出来。

……

我一身冷汗惊醒,心底一片冰凉。

望着眼前模糊黑暗的一切,还有伏在我身上正在亲吻的女人,我骤然明白了所有。

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得到她。

我生命中的前二十多年,付出所有努力,只为了给母亲和邬妙构建一个未来。可是我一败涂地,失去所有。我转身时已认不出自己。

而现在,别说构建未来,我连替我和谭皎设想未来的模样都做不到,所以我时常会去问那个邬遇,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我可以给她什么?

如果我给她搭建的未来,再次崩塌不复存在,怎么办?

皎皎,请原谅我的懦弱和伤痛。那个邬遇,他困在那个房子里太久,而今太渴望的人,他却最不敢去拥抱。

……

我伸出手,抱住了她。她却惊觉了我的醒来,几乎是立刻弹开。看着她瞬间涨红的小脸,我的心中竟一片柔软。至于她嘴里嘟囔着解释什么,我都没有认真去听。

第139章 邬遇十七(2)

然而身体内部的疼痛,令我渐渐冷静下来,所以才没有把她抓回来,以更强烈更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亲回去。

看完神秘人留下的那张纸条,还有上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震惊过后,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其中的逻辑和时间顺序。我开始修理那个卫星电话。只是非常难,因为损毁了关键部件。

她靠在墙边,望着外面。

这么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有些坚持不住。那些药物只能暂时消炎止血,并不能减轻伤势和痛楚。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那张纸条,我都不确定自己不去医院,还能不能活到天明。但现在,望着那么安静机警的她,我亦充满了强烈而冷静的求生意志。她一直依靠着我,无怨无悔跟着我,我必须救我们两个出去。

冷汗一直在掉,模糊了我的视线。有时候我需要停下来,缓一缓,等适应了伤口的剧痛,再继续。

她发现了。

我知道她其实一直在偷偷看我。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她非常担忧的问。

我说:“没事。没有时间了。”

她咬唇看着我,又用多余的纱布替我擦掉脸上疼出来的汗。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难过,我不经意一抬眸,看到她的样子。鬼使神差般,我把脸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她的说:“专心盯着下面,我能挺住。”

她的眼泪无声掉落下来,那双眼完全是红的,今夜她不知为我掉了多少泪。她“嗯”了一声,而后忽然抬起脸,亲了我的侧脸一下。我动作一顿,她却已转身,继续盯着外面。

我爱上的女人,那么快乐跳脱的女人,她现在变得温柔而沉默。

我静了一会儿,为了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也让她分心,问:“情况怎么样?”

她大概把情形说了说,而后问我:“如果冯嫣不是内奸,你觉得是哪个?”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心中一沉,它们拼不回来了,卫星电话主要零部件摔坏了,无法修理好。怎么办?

我答:“苏皖是为求财而来。陈教授和陈如瑛我觉得不可能,陈宝珠是亲女儿,如果要谋财完全不必采用这样的方式,以她的性格,也根本不可能。理论上说,嫌疑最大的,就是唐澜澜和郑志伟。”

谭皎说:“可是唐澜澜已经被他们侮辱了。”

我点头:“所以只剩下一个人了。”

谭皎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是的,而且从性格来看,唐澜澜和郑志伟的诉求也不一样。我有种感觉,唐澜澜其实很享受现在这个家的氛围,既享受被老太太这样的终极BOSS操控,又享受自己如鱼得水,甚至比冯嫣和陈宝珠更得势的感觉。她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会毫不心软地将她牺牲掉。反观郑志伟,生性轻浮油滑,那双眼里也有野心。虽说是个小企业的小公子,但不一定真的有什么财力。如果他从什么渠道得知陈家藏着财宝,跟这帮匪徒里应外合事后分赃,并不是不可能。”

第140章 邬遇十七(3)

她的分析很合理。而我也心生一计,既然卫星电话无法修复,我可以尝试用它的零部件做别的小装置,只要能向外传递简单的求救信号就行。

留下急救箱和口讯的那个人,是不是也预料到了这一点?知道即使它因什么意外被损毁了,我也能够想出办法?想到这里,我的心中重新燃起信心。

楼下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又出事了。

这次是陈宝珠那一对。房间的门开了,她在哭,吼道:“畜生、畜生!我不该相信你的!”她的男友郑志伟非常狼狈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是被抓伤的血痕。陈宝珠跟在他身后,要扑向他。

两人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都被解开了。所以,果然是他。

郑志伟正面撞上了一名匪徒,竟也半点不怕,反而抓住对方的手喊道:“拦住她!”匪徒居然也听了,两个人走上前,将陈宝珠一把抓住,陈宝珠拼命挣扎,却被重新丢进房间里。那两人交换个眼色,隐约可见门内一阵拳起脚落,“不听话”的陈宝珠被打了,后来就再没有半点声响。

看来,只怕是这一对被关在房间里时,说了什么,或者郑志伟露出了马脚。陈宝珠才会这么激动愤怒,而郑志伟才会这么狼狈不堪。

两名匪徒带上门退出来,这时苏皖也走下楼,似笑非笑看着郑志伟。郑志伟跟一名匪徒要了根烟,气呼呼地坐下,骂道:“妈的,一个又丑又蠢的女人,真以为我会跟你结婚啊?苏哥,这女人随便你们玩,不用再给我面子了。妈的,一个老处女,跟她妈一个模样,看着就恶心。分了钱我马上就走,谁陪她玩?”

郑志伟越说越气,干脆站起来,走到那扇门口,不阴不阳地说道:“陈宝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那些事?喜欢上个小白脸,差点跟人私奔了对不对?还在我跟前装老实清纯呢?你妈是什么样子,你老了就是什么样子,我想想就觉得恶心,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还要天天陪着你们一家演戏。我说,你们家人就是活该!活该被整,活该家破人亡!”

尽管我一直对郑志伟印象不好,但他骤然露出这副嘴脸,还是令我心中厌恶更甚。

门内传来陈宝珠沙哑、喘息的声音:“她……再怎么固执,也是我妈。我的家人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她对我做的事,我并不恨她……可是你……你怎么对得起我妈,对得起我?我是真打算和你结婚的……你这个畜生!”

郑志伟站在门口冷笑着,没说话。

陈宝珠的话,令我有些意外。因为据谭皎说,这半个晚上,陈家人几乎就在互相控诉、背叛和怯懦中度过。陈宝珠这番话,是唯一一个谅解且心怀希望的。

我看一眼谭皎,却发现她亦目光怔然。

客厅里的苏皖和郑志伟都没理陈宝珠,两人正低头耳语。这时陈宝珠大概冷静下来了,又说道:“你们让我去照顾母亲。如果她出了事,你们也得不到那些东西。”

似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苏皖看一眼郑志伟,点了点头。郑志伟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两个匪徒把陈宝珠从房里拖了出来。她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长发凌乱,鼻青脸肿。他们把她丢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此刻躺在客厅角落的地上。陈宝珠的眼泪滚滚而下,扑在母亲身上。

这时有名歹徒从外面进来,对苏皖一阵耳语。苏皖点点头,而后抬头,环顾四周。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鄙夷,像是恶毒,又像是压抑着某种放肆的兴奋。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还有别的谋划。

……

他们要放火,毁尸灭迹。

第141章 谭皎十八(1)

————谭皎视角————

后来当我回想,发觉那一夜发生所有的事,其实都有征兆。在我们短短相处的几天里,每一个心理扭曲的人,其实都能捕捉到蛛丝马迹。背叛、嫉妒、悲伤、压抑和发自人性深处的苦苦寻求。在陈家遭遇的种种苦难和绝望之后,最终隐藏的,不过是其中某个人,狰狞到极致也简单到极致的一颗心。

我无法赞同那个人的行为。但我明白,那个人,已无路可去。

在我们目睹完陈宝珠被背叛的经过后,邬遇苍白的脸上,只有寒气。像是见惯了人世间的苦痛,他低下头,开始继续修理那个卫星电话。

没过多久,中风的老太太不再抽搐,只是眼睛半眯半醒,意识似乎不太清楚。陈宝珠被解除了束缚,跪在她身前,一直非常耐心地给她喂水、喂药、擦拭脸庞和手。

郑志伟和苏皖都已肆无忌惮。郑志伟坐在他们身旁,在抽烟交谈。看陈宝珠的目光就像看只随意可以捏死的蚂蚁。虽然他那一身轻浮暴发户之子的气质,与一帮悍匪格格不入,外强中干。但装腔作势他却是擅长的。苏皖搂着冯嫣坐在一旁,俨然一副得抱美人的大哥模样。冯嫣的表情还是很淡。她自从下楼后,从未往上看过一眼。我感激她。

其他人还被关在房间里。

忽然间,老太太发出支支吾吾的含糊声音,所有人都看过去。陈宝珠立刻附头。如果老太太真说了什么话,只有她能听到。过了几秒钟,老太太重新恢复“呼呼”的均匀声音,陈宝珠抬头时,表情有些悲伤。或许用悲壮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