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希伯来一边走下车,一边习惯性的整了整领带。

“没想到那个东方人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而且跟他父亲当年一样,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在他身后的车里,年迈的家族集团董事布朗?希伯来突然冒出一句。

亚当斯不动声色,“哪个东方人?”

“您忘记那个人了?哈哈,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叫Jazy的早就连骨头都烂了吧。”

“……”

“不,应该说邓凯文比他父亲还危险。当年那个Jazy虽然不肯跟我们合作,但是也算半个身子入了黑道的人,如今的邓警官却接连害死了我们家族的两位同胞。”

布朗?希伯来走下车,笑容满面的盯着亚当斯:“事到如今我们跟G.A已经差不多翻脸了,就像当年除掉Jazy一样……把邓警官也一起除掉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亚当斯冷冷的道,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别墅大门。

布朗笑眯眯的看着他离开,脸色慢慢转为生硬的冰冷。

他知道为什么亚当斯?希伯来在家族里辈分甚高,多年来却始终不住在主宅,而是一人独居在距离市区上百公里的郊外。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那个东方人还活着的时候,在家族内被人畏惧万分的亚当斯?希伯来,曾经像个行乞的孩子一般,跪在那人脚下祈求一点点的垂爱。

但是最终仍然被拒绝了。

那个Jazy带着机密材料离开的时候,亚当斯找了他好几年,最终在洛杉矶一座小镇上发现了他的踪迹。大概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心灰意冷彻底死心了,找到Jazy后不久,亚当斯就亲手杀死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及时悬崖勒马,年轻时的亚当斯?希伯来也不会得到家族老人的赏识。从洛杉矶那个小镇上回来不久,他就被任命为了家族最大下属公司的执行总裁,从此平步青云,无人能及。

亚当斯后来结过两次婚,但是无子。他也许还记得那个被炸死在自己眼前的东方人,也许不记得。

这种人的心思,谁也不知道。

布朗?希伯来沉吟半晌,哑着嗓子喃喃的道:“不保险啊……”

手下离他站得近,却没听清他的话:“抱歉布朗先生,您说什么?”

“没什么。”布朗顿了顿,突然笑道:“对了,那天G.A斯坦利少爷的手下不是打电话来找过我?把电话拿来,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跟斯坦利少爷谈谈了。”

洛杉矶某著名酒店三楼,大厅被花团、气球和缎带布置得焕然一新,婚宴来宾正满面微笑的入场,红毯之外媒体的镜头时不时亮起一片光。

政坛常青树切尔奇家族和电子业豪门盖特家族的联姻被万众瞩目,新郎是最近风头大盛的雷古勒斯?切尔奇,新娘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蒂娜?盖特。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双方家族的利益交换,但是一对新人站在一起,却仍然赏心悦目,让人不得不赞一句金童玉女,十分相配。

新郎准备室里,雷古勒斯最后一次整理西服口袋里装饰用的鲜花,然后站起身。

在他身后,切尔奇家族的各位代表严正以待,随时准备以最完美的状态面对婚宴上虎视眈眈的记者们。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酒店侍应生走进来:“切尔奇先生!外边有一位不愿透露名字的先生想要进来,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告诉您。您现在见他吗?”

一个助手立刻严厉的制止他:“婚宴立刻就要开始,有什么事情等见过记者以后再说!”

“可是……”侍应生摸着口袋里的大额面钞小费,想再努力一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古勒斯发话了:“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嗯,他说‘转告切尔奇先生,是一个星期以前我告诉他的事’——他说这么说切尔奇先生就懂了。”

雷古勒斯脸色一变,低声道:“是米切尔?兰德斯。”

助手疑惑的问:“那个警官?他有什么事要来找您,眼下宾客都已经进场了,可不可以让他先……”

“不,让他进来。”

“切尔奇先生!——”

“让他进来!”雷古勒斯霍然转身,厉声吩咐其他人:“全都出去,告诉盖特家的人,婚宴推迟五分钟再正式开始!”

在场所有人都心存疑虑,但是抵不过雷古勒斯?切尔奇的吩咐,一个个迅速走得一干二净。

直到准备室里只剩下雷古勒斯一个,门才被不耐烦的敲了两下,紧接着米切尔?兰德斯推门而入。

“你最好把Kevin的事情实话实说,不然名震西部的杀手狼牙今天就要横尸在这个房间里。”米切尔脚还没站稳,雷古勒斯就立刻迸枪子儿一样蹦出来一句。

米切尔喘了口气,“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我需要援助。Kevin纽约G.A总部,而埃普罗最近暗示纽约黑道,想把我的名字放到杀手赏金榜上去。如果我死了……”

“你需要什么,人?钱?武器?”

“武器和政治通行许可。”米切尔顿了顿,才承认道:“有些事情我办不到。”

雷古勒斯怒火万丈的点头,“好,好,好……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你办不到。”他点起一根烟,只抽了两口,又不耐烦的摁熄了烟头:“这些要求都没问题,但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我要见Kevin一面。”雷古勒斯语气强硬,“我要亲眼见到他确实还活着。”

米切尔瞪了他半晌:“可是你已经要结婚了……”

雷古勒斯脸上的表情好像突然被人揍了一拳:“那又怎样?!”

“……不怎样,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米切尔?兰德斯,你在我结婚前一个星期才突然跑来跟我说邓凯文当年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头部中弹丧失了记忆;然后在我婚礼开始前五分钟跑来告诉我你需要人手需要武器,让我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帮你从G.A把邓凯文带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吗?我付出这么大代价有什么好处?!”

“……”米切尔沉默半晌,突然微笑反问:“就算我在你婚礼前一个月说出真相也没什么区别吧,盖特家族的政治献金和商界声望,是你已经策划了好几年的结果吧。”

雷古勒斯的脸色看上去已经不仅仅是难看,而是可怕了。

米切尔慢吞吞的道:“好吧,作为交换,回去以后我把Kevin现在的地址发到你邮箱里……但是我仍然不建议你去见他。”

“——为什么?!”

“你知道……你去年组织的几次跨州横扫毒品销售网络的举动,已经足够让美国几家大毒品商把你放在黑名单上了。光我从杀手界几个朋友那里知道的,就有五六个毒品商想要你的项上人头。”

“……那又如何?”

“你的举动会让我的计划更加危险。”

雷古勒斯缓缓道:“那是‘你的’计划。”

“是我的计划不错,但是很遗憾……你不得不配合。”

雷古勒斯盯着米切尔看了好几秒,那目光恶狠狠的,就像斗败了的野兽。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切尔奇先生?五分钟到了,可以入场了吗?”

“我会给你准备武器和政治许可,但是这需要时间。一个星期以后我的人会通知你。”雷古勒斯飞快的说完,绕过米切尔走向门口:“但是你记住,我付出的一切,将来都是要收回报酬的。”

米切尔突然头也不回,微笑着问:“你知道为什么Kevin跟你认识八年,却从没真正爱上过你吗?”

雷古勒斯的动作猛的僵住了。

“因为你太计较回报了。当邓凯文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怎么敢回报给你任何东西?”

“兰德斯……!”雷古勒斯暴怒回头,却只见米切尔一手撑着窗台,干净利落一跃而下,瞬间消失了踪影。

切尔奇和盖特家族的婚礼一时传为政坛盛事。一对新人,郎才女貌,又各自带着巨大的政治能量和金钱财富,他们的结合无疑是万众瞩目的。

加州一家著名报纸甚至大胆预测,有了盖特家族的支持,雷古勒斯?切尔奇在接下来的党派内斗中无疑稳占上风,说不定能在来年大选之际成功当选所在党派领袖,甚至有望入选内阁。

这篇报道在时事版占据了明显位置,还配发一张婚礼照片——新娘蒂娜?盖特笑容满面,金发大波浪在空中飘拂起来;她身边的雷古勒斯?切尔奇裹在名贵的定制手工西服里,恰到好处的微笑着,既不过分喜悦,也完全不失礼的模样。

啪的一声闷响,雷古勒斯烦躁的把报纸拍到早餐桌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太多心,不论怎么看他都觉得,照片上自己的笑容满脸僵硬,仿佛被人吊着线的小丑一般。

“亲爱的,你怎么了?”蒂娜?盖特一边喝咖啡一边从楼上走下来,半透明的绣花晨衣衬得她身材高挑,面容娇美,“——今天还要跟我爸爸他们举行家族内部的股东大会呢,你准备好了吗?”

雷古勒斯淡淡的道:“没有。”

“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推迟。”

“推迟?”蒂娜愣愣的重复,“你想怎么推迟?”

“我要去一趟纽约。今天就动身。”

雷古勒斯说着,又拿起报纸端详了一眼,紧接着把它揉成了拳头大小的纸团,随手丢在桌上:“顺利的话我大概明天回来,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

“可是你去纽约干什么?”

“私人的事情。”

蒂娜?盖特眼珠慢慢转了一圈,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有点生硬了:“雷古勒斯,既然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婚姻是怎么回事,那你就应该做出点合作的姿态来吧。如果你连一点尊重都不愿意表示的话,凭什么让我的家族把筹码全都压在你身上呢?”

这时她卧室的房门一响,一个打着赤膊的壮实小伙匆匆奔出来,一看餐厅里的对峙,立刻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蒂娜小姐……?”

蒂娜的脸色僵硬了几秒。

“‘如果连一点尊重都不愿意表示的话’……”雷古勒斯面色如常端起茶杯,“——我已经表示出太多尊重了,蒂娜?盖特小姐。”

蒂娜飞快的抽出一叠现金扔到小伙子身上:“你可以走了!”

那人赶紧捞起钱,踮着脚溜了。

“我今天就离开洛杉矶,去纽约找一个朋友。今天晚上不必等我回家吃饭了。”雷古勒斯把残茶一饮而尽,起身大步走出餐厅,突然站住脚。

“哦,对了。”

他退回餐厅,把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随手丢在鞋架上。

蒂娜吃惊的看着他,他却浑然不觉,很快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别墅。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邓凯文和斯坦利这对兄弟为什么长得不像的原因:如前文,邓凯文的母亲卡珊德拉是半对半的混血,邓琰是纯东方人,所以邓凯文身上的混血比例是四分之一;斯坦利的母亲是卡珊德拉,父亲是埃普罗,所以面相就像纯白种人一样。

这文终于进入收尾阶段了,下章开始轰炮灰!

第69章

红灯亮起,邓凯文烦躁的踩下刹车。

下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高速公路出口没几辆车,即使有也飞快的从转角开走了。

突然一辆警车停在他身边,两个警察走下来,敲了敲他的车窗户:“驾驶证!”

邓凯文摇下车窗,不以为然的递过驾驶证。

自从他在G.A的身份越来越公开,没事找上门的警察也越来越多了。

从法律角度来说,邓凯文在G.A是个少见的一清二白的人——从不参与军火交易,不沾染非法生意,不藏匿枪械,不吸毒,甚至没抽过大麻。

当地警方都知道G.A老大纳撒尼尔?埃普罗的那个同性情人是个少见的良好市民,他甚至没有违反交通规则的记录。

“我们需要测一下你的酒精含量。”警察示意邓凯文下车:“过来这边呼一口气。”

邓凯文走下车:“我超速了?”

“对。”

“不可能,我一直在控制车速。”

“一定是你搞错了。”警察拿回喷头,看了眼酒精测试器:“……你喝了点小酒?”

“一小口梅子酒。OK,那是两小时以前的事了!”

“说明梅子酒这玩意儿跟你的血氧结合得太紧!”警察抓住邓凯文的手腕:“哥们,走一趟吧!”

邓凯文没有挣脱,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坦诚一点吧,……是不是G.A出了什么麻烦?”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向邓凯文,耸了耸肩:“说实话,哥们,上边有人要见你。”

“……好吧。”邓凯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无奈的妥协了。

邓凯文在警局看守室里,一个人孤零零坐了二十分钟。

玻璃墙外可以看到警察们匆匆来去,有的拿着电话健步如飞,有的对着下属声色俱厉。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竟然让邓凯文觉得熟悉,他看着闹哄哄的大办公室,竟然不知不觉的浮出了一点笑意。

就在这时候他眼角的目光一凝。

一个穿银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男人约莫三四十岁模样,五官生得冷峻阴沉,有点希腊人混血的味道,不论穿戴还是气质都明显像个所谓的“上等人”。他看着邓凯文的时候是那样专注,以至于他的目光仿佛带有实质,烫得人心里不安。

邓凯文突然觉得这男人面相有些熟悉,仿佛曾经跟自己,有过十分亲近的关系。

“Kevin。”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轻轻叫了一句。

邓凯文一怔:“你是谁?”

那男人不说话,目光有些伤感的看着他,半晌突然说:“我结婚了。”

这话来得太突兀,邓凯文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呆呆的道:“……恭喜。”

狭小的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静寂,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作。过了一分钟甚至更久,那男人突然把脸重重埋进手里;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还残存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Kevin,我是雷古勒斯。”

他顿了顿,绝望道:“我是雷古勒斯?切尔奇。”

纽约街头一条小巷的咖啡馆里,午后的阳光洒在木头桌椅上,咖啡在马克杯里散发出袅袅的热气。

“白摩卡。”雷古勒斯看着邓凯文面前的咖啡杯,“你还是喜欢喝这种甜蜜的东西,爱好完全没有变,真让我感觉微妙。”

邓凯文淡淡的道:“昨天还在报纸上看到的人今天就坐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很微妙。”

“雷古勒斯?切尔奇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只是报纸上的一组词而已?”

“……”

“太让我伤心了,好歹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才十八岁吧。”

邓凯文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跳,“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充满不确定,还有点尴尬,仿佛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雷古勒斯微笑:“我们之间有个交易。你要我帮你逃离G.A和埃普罗,因为你不想被改造成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黑道少主。而我希望你……嗯,认真考虑和我发展比较长远的亲密关系。”

邓凯文不自觉的张开嘴,几秒钟后突然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看他的动作,仿佛很想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咖啡杯里去。

雷古勒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旧手机,调出照片递过去。老式手机屏幕上显出模糊的画面,年少时代的邓凯文和雷古勒斯并肩站在花园里,穿着休闲的家居服,风吹起他们的头发,两人脸上的笑容都自然而放松,让人看了就心情愉快。

“……这是哪里?”

“九年前,旧金山。每年夏天我们都会去我在旧金山的度假别墅小聚两三个星期,没有保镖,没有任务,没有无处不在的记者。每年我们都这样消夏,直到你声称要结婚的那一年才结束。”

邓凯文真的呆了:“我?结婚?”

“西妮亚?米兰达,在你们结婚典礼上被枪杀的女人。”雷古勒斯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埃普罗杀了她。”

有些往事说出来,至今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洒在咖啡馆粗糙的木地板上,桌面陈年的花纹斑驳不清,仿佛咖啡深深洇进木头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