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头上一大滴汗挂下来,“你觉得去别人家里拜访的时候,这种人可以带得出手吗?”

好像要为律的话加佐证一般,青岚又笑了一下。

我只觉得背脊发寒,本来想责怪律说话太过份的话到了嘴边生生的咽了下去,决定同情律,不孝和毒舌,其实都不是天生的。

律叹了口气,很无奈的看向我,像是无计可施的样子。

于是我伸手挽住律的手臂,向青岚甜甜的笑了笑,“大叔,破坏年青人的约会是要遭天遣的。”

律翻了个白眼,“喂喂,欧阳,你不要乱说话呀。”

青岚看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摆明不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啊?那可是有上千年的怨念的东西,很危险的,我不看着点怎么行?”

是有个千年的老鬼是没错,可这个鬼大概除了缠着人下棋之外,没有别的危险性了吧?

我叹了口气,这妖怪果然很难骗。

不过幸好饭岛妈妈很好骗,在听到我们的对话之后,就走了过来,“哎呀,老公,年轻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嘛。难得欧阳小姐来找我们律的,就让他们去就好了。”

我和律连忙趁他被拖住的时候出门。

饭岛妈妈站在门口向我们挥手,“玩得开心点啊。”

律又是一滴大汗,“我妈好像误会了,这样好吗?”

“有什么关系?”我笑,将他的手抱得更紧一点,“不如我们真的试试看交往好了。”

律一脸黑线,“欧阳——”

“说笑的,我对整天围绕着一群鬼怪的阴沉少年没兴趣。我只是想找你帮忙去找那个棋盘而已。”

“你还真是直接。”他叹了口气,领着我去近藤家。

按了半天的门铃,一个老态龙钟的爷爷来开了门。我们说明来意之后,他表明他就是当年去拜托饭岛先生的人。又说那之后他便将棋盘收到仓库里,几年前他孙子有翻出来过一次,但是没听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那是因为你孙子对你的信任度不够。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进藤光那还叫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律斜了我一眼,然后问,“那么,现在那个棋盘在哪里?”

老爷爷领着我们到了另一个房间,布置得很古雅,和式的矮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棋盘,两盒棋子。

老爷爷呵呵的笑,“不过也算是托这个东西的福,我们家居然出了那么厉害的棋士呢。”

我再翻白眼,夸自家的孙子是这么夸的么?

律跟着我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去看那个棋盘,喃喃的嘀咕了一句,“你真的是来看这个棋盘的?”

“我是来看一只千年老鬼的。”我笑,跟过去。

棋盘被擦得很干净,经纬分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我伸手摸了摸,顺口问,“近藤爷爷,你孙子今天多大呀?”

“十八。”

我怔住,扭过头去看着那个笑得胡子微微颤动的老爷爷,“近藤光有十八岁了?”

那么说,佐为应该早已经消失掉了才是。那么,为什么饭岛爷爷还会让我做那种梦?

那个上千年的怨恨,上千年的执念,不是早就应该化解了么?要说他还有什么不甘心,也是因为小光吧?为什么还会让我梦到佐为下棋?

老爷爷继续微笑,“啊,欧阳小姐你认识我家小光吗?”

我连忙摆摆手,“不认识。”

“那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呢?”

“近藤爷爷你刚才说的。”

“是吗,我说过吗?”老爷爷搔搔头,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律看着我,叹了口气,轻轻道:“我可不记得他有说过,搞了半天你是冲着人家孙子来的。我居然真的信你梦到我外公…”

“我真的梦到你外公呀。”我也叹了口气,解释。

他挑起眉毛,一副死也不信的样子,然后起身便要走。

我拖住他,“你去哪里?”

“这里什么异状都没有,没必要再留下来陪你追人家的孙子吧。”

“呃。”我噎了一下,皱了眉,“我?追近藤光?就那个留两撮黄毛的小屁孩?还不如塔矢漂亮呢。”

律转过来看着我,“你确定你不认识这家的孙子?”

近藤爷爷也转过来看着我。

得,一时口快,这下子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一摊手,正想说你们爱信不信的时候,外面有个声音叫,“我回来了。”

一个少年走进来,除了额前的留海依然染成金色之后,近藤家的孙子已出落得令人咋舌的俊朗,有一点像夜神月的样子,但显然要比他开朗得多。见到我们,先是怔了怔,然后就笑起来,“哟,有客人啊?”

“嗯。”近藤爷爷笑眯眯的介绍,“这位欧阳小姐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想大概是你的棋迷呢。”

“喂喂。”我翻了个白眼,死老头不要乱说话呀。

“哦?”近藤光搔搔头,有一点腼腆,但更多是得意的笑,“是吗?”

“不是的。”我叹了口气,直白的回答,“我不是来找你的。”

“啊?”

房里几个人都怔住。

我于是继续直白的扔炸弹,“我来找佐为。”

其它人继续发怔,近藤光的脸色刹那间苍白的像个鬼,一步就逼到我面前,圆睁着双眼,“你说什么?”

“我来找佐为,藤原佐为。”我淡淡微笑,“我想你记得他。”

近藤光盯着我,脸色一变再变,“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佐为?”

又是这问题,我叹息,问的人不烦答的人都烦呀。“我叫欧阳桀,有一点小小的通灵的本事。某一天打盹的时候,梦到一个白衣飘飘酷爱下棋的鬼——”

话还没说完,近藤光已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他——他在哪里?”

那边律和近藤爷爷连忙跑过来,“你做什么?”“小光,你干什么?快放手。”

我轻轻拍拍他的手,“放松一点,我只是梦到他,不是见到他。”

他松开手,努力的想平息自己的情绪一般深吸了口气,但最后说出口的句子仍然支离破碎,“他——佐为——他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淡淡道,“所以我才来找他想问问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不在这里了。”近藤光的声音黯然,轻轻的叹息一声,幽黯得连听的人都要神伤,“哪里都找不到他了。”

我知道,从听到近藤光已有十八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只是不能理解,既然他已经消失了,为什么我还会做那种梦?单纯是饭岛爷爷因为自己没能解决那个棋盘的问题而留下来的执念吗?

律听到这时候才轻轻的插了一句,“佐为,就是那个在棋盘上留下怨念的人么?”

我点下头。

律看一眼那个棋盘再看一眼近藤光,“那么说,后来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是因为有人延续了他的梦想?”

我继续点头,“大概是这样的。”

“那么,他不在也是很正常的吧,怨念化解了,自然也就升天了。他在人间滞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可是…可是…”近藤光喃喃的打断律,眼睛里已有了泪光,“可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那么短——我好想,好想再见他一次呐。”

嗯,我也很想见他啊,那样风华绝代的佐为。

“如果是升天的话…”我沉吟着,看向律,“通灵人里不是有一种人不论多远,甚至连已经升天的灵都能召唤出来的?”

律皱了眉,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种说法的,但是我从来就没见过这种人啊。”

我也没见过,但是我知道有。

比如,恐山安娜!

律盯着我,“你想找这种人来召灵?”

“嗯。”我点下头。

律皱了眉,“这样打扰死者的安宁不好吧?”

我翻了个白眼,“是他们先打扰我的好不好?等我找到恐山安娜,第一个先抓你外公出来问,他到底搞什么鬼。”

律头上挂下来一大滴汗,闭了嘴。

近藤光看着我们,“你们的意思是,有办法可以找佐为出来?”

“不一定啊,因为谁也不知道佐为他到底是什么状况呀。”

他的目光却突然决定起来,“可是总还是有一点希望的是吗?要怎么做?”

“吓?”我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

“如果想找佐为出来的话,要怎么做?”近藤光居然一本正经的鞠了个躬,“请你告诉我。”

“啊,那个,你不用这样啦。”我连忙挥挥手,干嘛把气氛搞得这样沉重?“首先我们要去找到一个叫恐山安娜的女孩子——”

我顿了一下,突然觉得,安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连近藤光都能长到十八岁了,谁知道安娜现在多大?在哪里?而且以安娜的那种个性,也不是什么人说要她帮忙她就会帮的吧?

我忍不住就叹了口气,近藤光看着我,“怎么了?”

“总之呢,这个也要看机会啦。”我有一点泄气,乏力的摆摆手,“我若是有消息,再通知你好了。”

近藤光大概自己找佐为也找到那么久,知道那是怎么辛苦和无奈的一个过程,也不多追问,静了一下,拿出张便条来,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我。“请你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点点头,收好那张纸,跟他们告辞。

律自从近藤家出来,就不时悄悄的斜着眼看我,我被看得不耐烦,在他面前站定了,正视他的眼,“喂,有话你就直说好了。”

他尴尬的笑笑,“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

我翻了个白眼,“我哪里奇怪了?”

“你,那个,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打断他,又翻了个白眼,“这话是怎么说的?真是别扭。”

“就好像你知道近藤家有那个棋盘,却不知道近藤家住在哪里。就好像你知道近藤家有个孙子,却不知道他多大。就好像你知道有个通灵人叫恐山安娜,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住哪里。”律看着我,一点一点的数。

我笑,“就好像我知道你爸是个妖怪扮的,却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司。”

他微微红了脸,“喂喂,干嘛扯到我身上来?”

我打了个哈哈,“我跟你说过我只能稍微看到一点吧,所以有时灵有时不灵,只能看到过去看不能将来,就是这样。”

“是吗?”他犹疑的看着我,我摆摆手,懒懒的答了句,站到站牌下面等公交车。

他走过来站到我身边,低低的嘀咕了一句。“可是还是觉得很奇怪啊。”

奇怪就奇怪吧。

我知道的,是动漫里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里在我介入之后会发生的变化。

而我对于这种变化,是满心期待的。

这样的人生才比较有趣不是么?

有必要报警咩?

在站牌下站了好久,公交车没来,倒是有辆又黑又亮的加长轿车刷的在我面前停下来。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车门打开了。顶着标志性的小卷发的道明寺家的大少爷不耐烦的向我挑起眉,“上车。”

他不耐烦个什么劲?等车等得很郁闷的是我才对吧?我也挑起眉,“干嘛?”

车里面的人越发的不耐烦,“送你去看总二郎。”

“吓?”我有一点搞不清状况,“为什么我要去看他?”

大少爷一拳捶在椅背上,大吼。“本少爷叫你去你就去,哪有那么多问题?”

我又退了一步,就靠到了律身上,他扶了我一把,又扫了车里的人一眼,“你朋友?”

我摇头,“我们还没有那种交情。”

“你到底去不去?”道明寺额上的青筋爆出来,一副要下车抓人的样子。鉴于我的左手暂时还处于不太方便活动的状态,我想我还是先不要惹毛他比较好,反正跟他走一趟也不至于会吃什么亏。于是便应了声,跟律挥手告别。

律看了一眼道明寺,很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我晚一点打电话去你家,如果你还没回来的话,我会帮你报警的。”

我“卟”的笑出声来,“哎呀,你警匪片看多了。再说,叫警察还不如叫你家青岚来得有用。”

“说得也是。”他居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转身向停在站牌上面的两只小鸟叫,“尾黑,你跟过去,如果有事马上回来通知我。”

于是其中一只便显出很有斗志的样子来,目光炯炯,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这两只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我头上滑下来一大滴汗,连忙摆摆手,“不用了啦,不会有事的。”

“喂,白痴女人,你到底要磨蹭多久?”堪比狮子吼的声音再度从车里传出来,我想这里如果有竖分贝牌的话,数值肯定一路飚升。

为了不让噪音污染更严重,我连忙钻进车里,还没等我向律挥手,车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开出,瞬间将那个车站抛得老远。

我不满的转过头来盯着那个一头小卷发的家伙,“赶着去奔丧吗?西门不行了?”

“呸。”他啐了一口,瞪着眼骂,“哪有你这种咒自己喜欢的人死的恶毒女人?看到街边的男人也去勾勾搭搭,没品的好色女。”

我笑,懒懒的靠到椅背上,“我承认我是色女没错,可我想勾搭的都是很有品的帅哥啊,像你这样的小卷毛我就不会要了。”

他的表情看来很像要杀人的样子,“你这蠢女人知道什么?本少爷的发型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然卷,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得要死呢。”

“啊,你说的是那些秃子和瞎子吗?”

“你找死——”他咬牙切齿的,伸手就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衣领真可怜,短短半天时间就被揪了两次了。

但是道明寺似乎还没想好自己在揪住我的衣领之后要干什么,于是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僵在那里。

反正两个人都坐着,他揪得也就不是很紧,至少呼吸还是顺畅的,我也就没有反抗,任他那样揪着。过了半晌,他自己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松了手,别开脸去,重重哼了一声。从窗户的反光可以看到他涨红的脸。

这小子的心智有时候跟几岁的小孩还真是没差别。

我笑了笑,靠到舒适的椅背上,“我睡一下,到了再叫我。”

他没回话,于是我闭上眼。

或者是因为昨天被妖怪吞食的后遗症,或者是因为这车子实在太舒服了,没几分钟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道明寺果然没有吵我,我是饿醒的。

醒来后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车椅上,头枕在道明寺的腿上,一睁眼就看到他凑到眼前像是放大了好几倍的脸,不由就惊叫了一声,跳起来。

道明寺捂着被撞到的头,低吼,“你这女人,干什么啊?”

“我才要问你呢。”我坐正了身子,警备的看向他,“你刚刚想干什么?我怎么会躺下来的?”

“是你自己歪下来的啦。我只是——”他突然又红了脸,说不下去。

嗯,很可疑啊。

这时司机叫了一声,“少爷,到西门家了。”

他连忙打开门跳下车,很快的走进那边一座大宅里。

我和司机对视了一眼,都楞了一下,那么急急的把我抓来,就这样摞在车里不管了?

那也无所谓,大不了我再睡一觉。

这样想着,我便又躺下去。司机瞟了我一眼,也不多话,不知从哪里拿了张报纸,自顾的看起来。

躺了几分钟,肚子再一次的示警,我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都是些大宅院,这种地方想找到东西吃,只怕不容易。不知道道明寺家的司机肯不肯载我到市区去吃个便饭?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司机,他埋头看报纸,一点要理我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我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先要求去吃顿饭呀。

“欧阳,这不是欧阳嘛?”

正想自己一步步走到市区去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叫。我转过头,看到一辆机车开过来,上面黑衣的骑士这时正将头盔摘下来,向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