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寺刷的连退了三步,睁大眼睛盯着我,就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喂,你——”

他这个反应很有趣,我才想逼过去的时候,有人按住了我的肩。

我转过头,看见我家弟弟,那个正牌的阿骜正板着一张脸,狠狠的盯着我。“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讪讪的笑了声,“你这么早就回来啦。”

他哼了一声,“我要是再晚一点,指不定你又借我的名义做出什么来。”

我咳了声,“我这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嘛。”

“你还真想!”他叫起来,“你上次害我还不够?”

“害?珊璞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还真是便宜你小子了——”我被他吼得退了一步,然后就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穿着身粉色唐装,梳着包包头,正很迷茫的看着我们的女孩子,不是珊璞又是谁?我下意识的又退了一步,心想完了,这回要穿帮了。

看着我的表情,阿骜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怒气稍稍收敛了一下,然后看一眼我,看一眼珊璞,一时间像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场面。

珊璞看着我们,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伸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阿骜,又指了指我,用一种很不敢相信的声音说,“两个,阿骜?”

“呃,”我噎了一下,“那个,我是他哥哥。”

阿骜瞪了我一眼,闭着嘴没说话。

“阿骜不是只有一个姐姐的么?”

“啊,那个,其实我们是三胞胎。”我尽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向珊璞伸出手,“我是欧阳桀的弟弟,欧阳骜的哥哥,我叫欧阳无。”

阿骜一副想要笑出来的样子,自己连忙捂着嘴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珊璞握了握我的手,像是相信了,然后又眨了眨眼问,“那天,跟我打架的人到底是谁?”

“吓?打架?什么时候的事?”我决定装傻,但珊璞却突然聪明起来,“你刚刚明明有说到我的名字。”她盯着我,一双眼闪闪发亮,“如果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的话,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向后仰了仰身子,“啊,那个,自然是听阿骜说的。”

她像是思考了几秒钟的样子,突然就一拳打过来。我脚下一错步,险险闪开,正防着她下一手呢,她身形却忽的一转,又向阿骜攻出一拳。

“喂。”我惊呼一声,连忙将手里的阿猫一扔,窜到阿骜面前接下她那一拳。阿骜也惊了一惊,“珊璞,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说话,飞快的又攻过来三拳一脚。我一把将阿骜推开,架住她的拳脚,然后侧身还击,她却已往后跃出去,然后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轻轻道:“果然是你!”

我一下楞在那里,完了,不该出手的,真的穿帮了。

珊璞看着我和阿骜,微微的咬了自己的下唇,一双眼里泪光闪动,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极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却还是哽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就算不喜欢我,就算讨厌我,直说不行吗?为什么要兄弟俩合起来这样骗我…”

这个,不论当时还是现在,情况都有点复杂。我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挑明了说吧,免得三个人在这里尴尴尬尬的。

“那个,其实,我是个女——”我上前一步,正要跟她说明,她却突然掩了脸,转身就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回头看了一眼阿骜,他也正看着我。我又叹口气,“不用追去吗?”

阿骜挑了挑眉,“谁去?三胞胎的哥哥?”

我怔在那里。

这时珊璞已跑到前面的路口了,有洒水车开过,于是可爱的女孩子一下子变成了可爱的猫。被我扔在一边的阿猫突然大叫了声,箭一般的窜了过去。珊璞惊得背上的毛一根根全竖起来,喵的一声,便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继续发怔。

这到底算是什么状况?

“喂,你们两个。”

我回过头,看着那个已经被晾在一边很久的大少爷。道明寺头上冒着青筋,“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桀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我不是就站在这里吗。”

他惊了一下,“你?你不是叫欧阳无?”

“骗小女生的,你也信?”我哼了声,开始讲一些我跟他两个人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他越听眼睁得越大,指着我,“你——你——你——分明是个男的!”

“啊,我本来就是啊。”我仰起头来让他看我的喉结,“要不要脱下衣服来让你确定一下?”

他的脸色开始发青,站在那里“你——”了半天都没有下文。

于是我决定不理他,拖了阿骜回家,把他晾在外面。

进门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引擎发动的声音,阿骜站在窗口看着道明寺的车开走,“喂,姐姐,你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一点?”

我躺在沙发上,“你指对谁?道明寺还是珊璞?”

他静了一下,于是我又问,“你怎么会和珊璞在一起?”

“在街上碰到的。”他过了一会才答,眼神瞟向一边。

“哦?”这种表情很可疑。我爬到距他比较近的沙发上,笑,“于是就顺便请她回来喝杯茶?”

阿骜盯着我,口气有点慌,“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啊。”

我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阿骜翻了个白眼,“看你笑的那个样子,白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啊。”

“其实,如果不是刚好碰上我被淋了冷水,说不定还真是件好事。”我笑,“珊璞又漂亮又温柔又可爱,跟你很衬呢。我去跟她道个歉,尽量解释清楚,你们还是——”

“欧阳桀!”阿骜突然打断我,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看向他,眨了眨眼,“怎么啦又?”

“你——”他做了个深呼吸才接下去道,“你先管好你自己那一堆烂账吧。”

我闭嘴。一想也是,像阿骜这么优秀的男孩子,要追谁哪里还用得着我去多管闲事?

阿骜瞪了我几眼,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上楼去了。

我仰面倒在沙发上,也重重叹了口气。

“啧,又吵架了呢。”

阿天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到沙发上,一面舔着爪子,一面看向楼上的方向。

我不理他,拿遥控器开了电视,但却没什么心思看,不停的换频道。不怪他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吧,从他到我家来,甚至更早一点,从生日之后,我们姐弟俩貌似隔三差五的就会吵架。虽然不至于真的翻脸,但这种小摩擦多了,也真是很累人。

为什么呢?

阿天走到我身上来,在我胸口伏下来。“你这个身体是怎么回事?”

我继续换台,“没把我当成阿骜吗?”

阿天用鼻子发了一个很不屑的音,像连解释也不屑,只盯着我的身上,一副研究的样子?“被施了法术吗?”

“连你都看不出来,我怎么知道?”

他好像是皱了一下眉,“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知道要怎么复原?”

“为什么要?”我斜过眼来瞟他一眼,“我觉得这样子也不错啊。”

“不错是不错。我也不会介意,或者男性的身分会让游戏更有趣也不一定。”我身上忽然一重,雪白的狐狸已化做俊俏的少年,细长的眉眼带着笑意,低下头来便吻住我的唇,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在我耳边轻轻的笑,目光飘向楼上,“我只是怕如果我对这样的身体上了瘾,说不定看到另一个,也会…”

“你敢!”我跳起来,瞪着他。

他翻身以一种极诱惑的姿态躺在沙发上,一手支着头,一手玩着自己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拿着一双媚得出水的眸子,上上下下的看我。

我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再想想他刚才的话,不由就打了个冷颤。深吸了口气,我看着他,一字字缓缓道:“阿天,如果你敢动阿骜一根毫毛的话,就是拼着一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静了一会,收起脸上戏谑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不是才吵过架吗?为什么还要那样维护他?他对你来说,重要到什么程度?”

“这还要问为什么吗?他是我弟弟啊。”我轻轻笑了笑,这笑容是很不自觉的,一想到阿骜,就自己从心底涌了出来。我不知道对别人来说,弟弟是什么概念,但在我心里,他的重要,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衡量的。或者是家庭的原因,在我的心目里,家人,就等于阿骜。我习惯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如果阿骜不在了,那简直连想像都不能。

阿天看着我,缓缓的坐正了身子,喃喃道:“弟弟…吗?”

我站起来,跑去放热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见阿天仍坐在那里,似乎连手指都没有移动过,眼微垂着,长长的睫羽掩去了眼中的神色。脸上完全没有平常戏谑捉狭或者妩媚的表情,有的只是一种极深的悲伤和一种无尽的寂寥。

他那样的表情触动了我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不由得就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问,“怎么了?”

他抬起眼来,带着点淡淡的笑容,声音幽幽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安静下来,也不知这妖狐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他所谓的往事,只怕也不见得都是开心的。

他幽幽的声音继续道:“弟弟这种东西,我曾经,也是有过的。”

曾经。

这两个字就像一块巨石,重重的压下来。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只听得阿天带着点淡淡笑意的幽幽的声音一字一字的传过来。“他的皮毛是红色的,火一样的红,我敢打赌,你绝对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狐狸。”

我依然说不出话,只是隐隐觉得,那并不是个好故事的开头。

“后来,那个猎人把它做成了披肩。”

我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这只狐妖的手凉得就像一块冰。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修道的。”他抬眼来看了我一眼,又笑了笑,笑容里眼波流转,自有一种媚惑。我几乎可以想像后来的故事,凭着一股恨意修炼成妖的狐狸,又能做出什么好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子的他,我居然一点反感的情绪也没有。只是将他的手握得又紧了一些。

“再然后,是无尽的生死。仇恨得失,反而淡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真的很淡,但我却是觉得他这上千年来所背负的生死与寂寞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压得我连气都透不过来。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消失了,最后只剩下自己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徘徊,这到底是怎么样深切的一种痛楚?

我还沉浸在这种压抑的情绪里,阿天忽然反手握紧了我的手,用力一拖,我就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妖狐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看着我,嘴角一抹妖娆的笑容,声音细细柔柔,连呼吸都是挑逗。“所以呢,人生最大的真谛,还是及时行乐呀。”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唇已凑过来,一路细细碎碎的从脸吻到耳垂。“还是女性柔软的身体抱起来比较舒服啊…”

我一把推开他就上了楼,进房间重重的甩上门。

靠在门上,长长的吐了口气。我刚刚一定是被他用某种法术控制了,才会那样为他心疼的。阿天这家伙怎么可能会有那样软弱忧伤的时候?

魔性之子

星期一的课间,正要去找高见泽交美术社的申请书时,在走廊里被F4叫住了。

西门双手抱胸,上下打量我,啧了啧嘴,“我听说你是个男人呐,欧阳。”

我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道明寺,笑了笑,“啊,有时候是。”

他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道明寺,“是在某人产生幻觉的时候么?”

道明寺涨红着一张脸,“我确实——”

西门伸手搂了他的肩,“安啦,阿司,你前两天是太紧张一点了啦。”

“我没有——”道明寺指着我大叫,“她昨天明明是——”

我微微偏起头,等着他往下说,他却在那里是了半天没是出个所以然来。我今天没穿裙子,但是穿了件紧身的薄毛衣,只要不是瞎子,谁都不会把我当成男人吧。

“怎么可能?”道明寺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忽的冲过来,伸手就往我胸前摸去。

“喂,阿司。”

“你想做什么?”

西门和美作一面叫,一面伸手去拖他,没拖住。我侧身避过他就一脚踢了过去。他闷哼一声,连退了几步,捂着肚子蹲在那里。

那边两个连忙跑去扶他。

“你还好吧?”

“阿司,那种事情,不是在这种场合可以做的啦。”

“抱歉,欧阳。”西门走过来,赔着笑,“那家伙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少根筋。”

“算啦,我知道他是个没大脑的白痴。”我翻了个白眼,准备不理他们,先去把申请书交了。西门却看到我手上的纸,伸手抽了过去,“申请书?你这种时候才想要加入社团?”

“唔。”

“美术社?”西门看着我,皱了眉,“你干嘛加入这么冷门的社团啊?美术社根本没几个人了。”

所以高见泽才会想找人加入?我也微微皱了眉,从他手里把申请书拿回来。那边美作已插了嘴,“你还是不要去吧,人家说,美术社是受了诅咒的哦。”

“耶?”我转过脸来看着他,“怎么回事?”

“有那家伙在嘛。”美作的样子,就好像沾到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听说只要一和那个人沾上边,都会遭到报应呢。”

“啊?谁啊?”

“据说就连私定下议论他,都会被诅咒呢。”西门接上去,“美术社也好,班上也好,出了好几次的意外。所以有他在,美术社的人就陆陆续续都退了。”

“耶?”越说越神了,我正在心里那一堆名字里排查时,一直没出声的类突然插了一句。“二年级的,好像是叫高里还是什么的。”

“高里要?!”我脱口而出。

“啊,大概吧,欧阳你听说过啊?”

“很有名的呢,神隐少年。”

“算了算了,不要再说他了,总感觉一提到这个人,背后就冒阴风,怪不舒服的。”

“哈哈,原来你真的怕啊。”

那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题扯远了。我却还沉在那个震惊当中。

高里要吗?

那只戴国失踪的黑麒?

要去美术社的念头,突然变得无比急切,甚至不顾F4还在那里闲聊,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往高见泽的办公室跑。

“欧阳。”道明寺的声音在后面叫了声。

“我赶着去交申请书,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啊。”我头也没回,只扬了扬手,就跑远了。

高见泽对于我突然变得很热切的态度有些不理解,但对于他所负责的美术社终于有了新人还是很高兴的。我说想见尽快见到其它人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于是当天下午的社团活动,我便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魔性之子。

安静的男孩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画架后面。每一颗扣子都系得很好的校服。一头短发黑得就像黑曜石溶液浸过的一般,单用想的,已有很好的触感。白晳的脸,眼睛微垂着,就好像连老师介绍我给大家的声音都没听到,只静静的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高见泽介绍完,我向大家打了招呼。美术社的人不多,彼此间关系像是都很冷淡,只略打了个招呼,便各自画自己的画去了。

高见泽很无奈的咳了声。“美术社最近有些很不好的传闻,陆续退了一些人,剩下来的像是都不怎么爱说话,你不要介意。”

想想随口一句话,说不好便丢了性命,我也会变得不爱说话呀。

高见泽指着教室里横七竖八放着的画架,“这里空的画板画架很多,你随便用好了。”

我连忙点点头,随意挑了一个,贴上画纸。高见泽在后面教我一些基础知识。间或在教室里走动,给大家做点评。

我听到他走过高里身边的时候,说了句,“唔,你是不是也可以尝试一下,画画现实的东西呢?”

少年干净而温和的声音回答,“是,老师。”

没过多久,有个学生跑来找他,说是要开会,于是他吩咐几句,匆匆的走了。

我看他出了门,几乎是立刻就跳起来,向高里那边走去。

“啊,那个——”

本来坐在我旁边画石膏像的女孩子突然轻轻的叫了声。

“叫我吗?”我回过头看着她,她已红了脸,眼垂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嗯。”

一开始注意力都被高里抓住了,我这时才看清,这个清清秀秀文文静静没说话先脸红的女孩子,居然是麻生绮罗。我在她面前停下来,“什么事。”

“那个…”她的声音愈低,“你最好…不要去那边…”

我想我知道她说的那边是指什么。抬眼看过去。果然高里的周围就像是有个无形的隔离带,美术社的人虽然散落在教室各个地方,唯独他周围五步,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由得皱了眉。

“那个…他…很可怕…”这句话已低如蚊呐,要很费劲才能分辨出来说得是什么。

我拍拍她的肩,“没关系的,事情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绮罗很明显的缩了一下,抬眼来看了我一下,然后很快的又低下头去,红着脸,再不说话。

于是我在一片异样的目光里向高里走去。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只一惯的静静默默的画着自己的画。

我站在他身后,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向他的画布。

他画得是油画,色彩用得很重,对比鲜明。画得像是一个古典图案里的莲花,正方的画面,四角各一块三角形,中间好像棱形一般的一圈,再中间,是一个圆点。

我第一眼,便确定了这是十二国的地图,不由得轻轻的问,“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