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还冷了下来,我三口两口的将炒面吃完,付钱离开。

达也也没多说什么,转过身去洗盘子。

天气很好,秋天的太阳已不晒人,这时已斜向西边,阳光被树叶筛得细细碎碎的,映在地面上斑斑驳驳的一片。

这是一块墓地。

我面前的墓碑上,写着“上杉和也”,下面是戴着棒球帽的少年温和的笑脸。

现在是下午三点。离音乐的时间还早,我呆在家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心神不宁的,看不进书,看不下电视,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于是索性出门来走走。不知不觉的,就来到这里。

墓前有干掉的花,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拜祭过了。也能想像吧,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不是清明不是祭日不是生日,谁会时时跑来看一个死人。

但是——

我蹲下身来,看着照片上的和也。不知道达也今天想起和也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漫画里的情景,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

出门前的较量。

午后灿烂的阳光。

尖锐的刹车声。

医院里用白布蒙起来的躯体。

拿着平安符不耐烦的应声的达也。

坐在医院里等待的达也。

大笑着和小南开玩笑的达也。

沙包掉下来砸了自己一头一脸的达也。

永远的失去血脉相连的另一半,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轻轻的碰触墓碑上的照片,指尖有微凉的感觉沁进来,连同心都凉透。我在想,如果——

“他现在很好哦。你不用担心。”

带着一点随意一点懒散的年轻男孩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呼的惊起,转过身,看到我身后站了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一直安定不下来,人家都靠我这么近了,我尽然一点都没感觉到。但是这种自责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变成了惊喜。

我张着嘴,指着那个穿着件桔黄色的夹克,头发稍有点长,戴着副很大的耳机的少年,“麻…麻仓叶?”

没错,这的确是那个通灵世家的小鬼。有他身后浮在半空那个巨大的武士灵为证。

我又一次张大嘴,“阿弥陀丸?”

“啊,你看得到灵啊?”麻仓叶嘻嘻笑着,蹲下身扶起因为我突然起身带倒的花瓶。“那么你应该可以感觉得到啊,这位——”他瞟了一眼幕碑,“上杉和也他现在很好,很安宁的升了天。你不用再担心他了。”

是吗?还没有看到达也打进甲子园就安心的升天了?他也真是信赖这个哥哥呢。我轻轻笑了笑,“我没有在担心他。”

“哦,因为你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又在这种地方。所以我来看看,是不是可以帮得上一点忙。”麻仓叶回过头,笑得眼睛弯弯的。“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呢。还认识阿弥陀丸。你也是通灵人吗?”

我摇摇头,“只是稍微有一点看得见。”还得在像这种有灵力的人身边,比如在律身边就能看到一堆小精怪,麻仓叶出现,我就能看到四下里飘着都是灵。这里毕竟是墓地啊。

“那么,再见。”他见没什么事,转身想走。

“等一下。”我连忙叫住他。“那个,请问,安娜现在在哪里?”

叶脸上懒散随意的表情一瞬间灰飞烟灭,连带他身后飘着的阿弥陀丸都变了脸。叶斜眼看着我,声音都有点打颤,“安…安娜?哪个安娜?”

“当然是恐山安娜啊。我有件事想请她帮忙。”看他一脸想逃的样子,我连忙拖住他的手,“拜托你,带我去见她吧?”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啊。”

“所以你才要有人帮你说好话啊。反正迟早都会被她发现你偷溜出来的。你想想看到时候如果你没有合适的理由,会有什么后果?”

叶静了一下,然后眼泪就像瀑布一般流下来。我于是趁热打铁的说:“所以啊,趁她发现之前,带我去吧,还可以装作有客人来才中断特训的。”

叶的眼泪继续唰唰的流,却坚定的摇头。“我现在不能回去。”

我皱眉,“那到时被安娜知道你偷溜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了,我约了万太,先走了,告辞。”像是怕我硬拖他去见安娜,叶挣开我的手,飞也似的跑了。

“喂——”我长长的叫了声,皱了眉。那小子看起来个头不大,跑得居然贼快,一窜就不见影了。

好不容易有一丝找到安娜的机会,居然就这样跑掉了。

人家风华绝代的佐为大人啊,这一次又见不到了。

不过被他这样一岔,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我看着面前的墓碑,叹了口气。怎么样的兄弟也好,毕竟也是两个人,和也安宁的升了天,达也安稳的打自己的棒球。

生活毕竟是自己的,平平淡淡也好,意外频频也好,总得一步步走下去。

多想无益。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音乐会杀人事件

想来想去,结果还是决定把另一张票送去给老妈。

电视里都说是难得一见的音乐盛事了不是么?那么做妈妈的如果不去看,也太说不过去了。何况,阿骜虽然不会说出口,总应该也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肯定的吧?

我去老妈工作的地方,她正在开会。

接待小姐安排我到她公办室等,说因为老妈最近升了职,又要准备开新刊,所以忙一点。随便扯了几句做工作狂的家人和做工作狂的下属谁更辛苦之类的话,她便出去了。

看来老妈是真的把这里当半个家了,洗漱用具换洗衣服全带过来了。

我叹了口气,自己倒了杯水来喝,一边翻着杂志,一边等她。

过了快一个小时,老妈终于开完了会,急冲冲的跑进来,“阿桀,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家里遭贼了?火灾?还是阿骜出事了?”

我觉得自己头上有一大滴汗,“没什么,没那么严重。”

她好像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继续一大滴汗,这是正常的母女之间的对话吗?“阿骜今天晚上要演出,我来找你一起去看。”

这个做娘的楞了一下,“咦?演出?”

我顺手拿起刚刚看的杂志,翻到三神弦的采访递到她面前,“拜托,你们自己做的杂志上都有登这个音乐会的消息,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参加演出?”

老妈又楞了一下,好几分钟之后才问:“什么时候开始?”

“八点。”

她看了一眼表,“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吧,吃完晚饭就可以入场了。”

“嗯。”

我应了声,看着她飞快的收拾好东西,然后跟她一起出门。

走到电梯那里,我才刚刚伸手按下钮,后面有个人急急的跑来,气喘吁吁的道:“柳老师,还好追上你。电话。发行部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老妈皱了眉,“很急吗?”

那人很歉意的看了我一眼,“嗯,而且那件事一直是柳老师你经手的,我们都不太熟悉…真是很不好意思,你看…”

老妈静了一两秒,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阿桀——”

“我知道了。”我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来给她,“要到十点才结束。总而言之,你尽量早一点赶过来吧。”

她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在十点以前过来的。”

电梯到了,我挥了挥手,走进去。

老妈最后还是没能在开场前赶来。

阿骜拿的票在最前面,整个舞台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很多人盯着我身边的空位,跑来问我有没有人的就不下十个。

在我不厌其烦想发火的时候,观众席的灯光暗下来,大幕布徐徐拉开。

音乐会开始了。

音乐前奏初始是气势极为恢弘的交响乐,磅礴的音流几乎压迫得难以呼吸,忽然音乐一转,舒缓悠扬的小提琴演奏却将曲调从慷慨激昂挽至款款抒情。

刷的几道灯光打下来,光圈将舞台上一左一右拉着小提琴的少年和少女,以及中间潇洒自若指挥的三神弦突显出来。

我第一次觉得,阿骜是那样的耀眼。小提琴在他的掌握中,就像有着某种魔力,不可思议的温润旋律轻易就敲碎了听者的心。

这在这时候有人走到我身边来,压低了声音问,“请问,这个位子——”

“有人。”我头也没抬就打断他。

“哦,那么既然他还没来,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再一次打断他,一面很恼火的扭过头去,“我都说过有人的,你怎么还——呃,那个…”我眨了眨眼,楞了一下。我身边是个年轻男子,穿着夹克和牛仔裤,肤色黝黑,眼睛明亮,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样子,只觉得很像某个人。虽然没戴那个标志性的帽子,但是留着那个标志性的剑鱼头,我有点不确定的问:“服部平次?”

他也楞了一下,也望着我眨了眨眼,“吓?你认识我?”

我正想要不要解释的时候,他身后闪过柯南的大头,“咦,是欧阳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貌似这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你也在啊?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一位观众斜了我们一眼,抗议般轻轻咳了声。

我连忙歉意的笑笑,招呼平次坐下来,压低声音道:“不过只能坐到我妈过来的时候为止哦。”

然后伸手把柯南抱到自己膝上,耳朵凑过去,“小小声的告诉我吧。”

他似乎有一点扭捏,不安的扭了几下,然后似乎是认命了一般贴着我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事实上,今天早上大剧场的经理收到一封恐吓信,说如果不停止今晚的演出的话,就会有血光之灾。”

“咦?”我睁大眼,血光之灾是指?

“经理和三神先生商量过,他不肯改期。所以,其实现在这里有很多警察。不过要看清楚台上的动静,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位置了,所以——”

“等一下。”我轻轻打断他,“这封恐吓信是针对大剧院?三神弦本人?还是整个演出的?”

“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看向台上那耀眼的少年,目前是花音的独奏部分,他也正看向我这边。目光应该是有接触的,但是他迅速的别开了眼。我轻轻叹了口气,“那一个,是我弟弟啊。如果是针对整个演出,那么就和我有关系。”

坐在我腿上的袖珍名侦探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虽然还是附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话,但声音里有了几分警告的意味,“这种事交给警方做,你不要插手。”

“干什么一副提防的样子?我可是良好市民呀。”

“包括隐瞒基德的身份帮他逃跑?”

我打了个哈哈,“你记性真好。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既然碰上你了,如果不说,你难道会罢手?”

我嘴角抽动,扯出一个勉强算是笑容的表情来,柯南自己接下去,“所以不如先告诉你,你不要妄动就是了。”

呵呵,看来这小家伙对我的了解还真是有限。别的事可以不妄动,如果有人要对阿骜不利,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正要继续盘问恐吓信的事,旁边的大叔又咳了声。

小正太禁了声,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

我坐了几分钟,总觉得不弄清楚就浑身不舒服,于是抱着柯南就往洗手间那边走去。他抗议的叫了声,然后又在观众们的注目下捂住自己的嘴,直到我在洗手间门前将他放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柯南翻了个白眼,“你搞什么啊?”

“当然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啦,万一我家弟弟被牵连进去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我们调查了一天,确定那封恐吓信是三神弦的夫人找人寄的。”

我头上挂下来一排黑线,这时他难道还没离婚?

柯南继续道:“三神某种程度上是靠妻子的娘家那边才有今天的地位和成绩,所以,他的夫人对他最近和那个年轻的女小提琴手之间的绯闻大为不满。”

“所以寄了恐吓信?”

“嗯。”

我松了口气,“既然知道不过是夫妻间的吃醋事件,为什么你们还这样大费周章?”

小正太的表情很严肃,“事实上,演唱会准备的过程中,的确发生过两次意外。我们很有理由相信,那位夫人真的找了人准备制造事件。至少是对花音小姐来说,今天晚上很危险。”

“你们知道那个被雇的人是谁了吗?”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目暮警官才会在这里布置警力啊。”

我哼了声,“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凶手会用什么手法,布置人有什么用?屋顶上掉个灯下来砸死她你们也来不及救,哪里放个冷枪你们也来不及堵。”

他有一时的语塞,然后叹了口气,“但是三神先生和花音小姐都坚持不肯取消,警方也没有别的办法啊?所有的器具都仔细检查过,所有相关人士都有关照他们,也有给他们防弹衣。剩下的,也就是仔细搜索,希望能在凶手有动作前发现他吧。”

我说阿骜今天一早就出门呢,而且花音穿那么古板的礼服,原来是因为这个。虽然说事件可能和阿骜没关系,但是那个笨蛋如果看到身边的人有危险,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还是回去盯着比较好。

但是一直到演出结束,都没有异常的事情出现。

小提琴划出最后一个音,指挥棒利落的收回。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是如雷的掌声。

看着阿骜他们出来谢幕,我松了口气,但是眼角瞟到身边的人,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结果到最后老妈还是没能赶来。

周围的人都站起来,准备退场,场面一时有一点混乱。

就在这混乱中,突然听到一声枪响,然后是女人的尖叫。

我身边两个侦探叫声“不好”,交换了个眼色,柯南飞也似的朝枪响的地方跑去,服部则跑去门口。

我只多迟疑了一两秒,便跟着柯南跑过去。不到一分钟的奔跑,却像是要将毕生的力气都用尽一般。虽然知道事情不是冲着阿骜来的,可是…万一…我一面跑,一面甩甩头,想将这些想法都甩出去。没有万一。不能有万一。

待我跑到,那里已围了一圈人,警察们正在维持秩序,我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倒在血泊里。

长长的一口气吁出来,我感觉自己的腿的都有些发软,脚步虚浮的向后退了两步,靠到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姐姐。”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响起来。我一扭头,就看到我家弟弟淡淡的笑脸。

他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我没事。”

我反手握紧了,才想说什么,就看到我们的老妈急冲冲的跑过来,好像没看到我们一样,先抓了个警察问:“你好,我是XX报的记者,听说这里刚刚发生了命案?请问…”

阿骜露了个乏力的表情,“我们是空气吗?”

我笑了声,“啊,在新闻的面前,我们估计连空气都不是,是真空的。”

“说得是,不过,她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赶来的?”

“我找她的,本来想一起来听音乐会,结果她临时有事,居然弄到这种时候才来,一来就碰上这种事…”

阿骜怔了一下,盯了我几秒钟,“那张票你给老妈了?”

“啊。你有意见?”

“不,不是。”他静了一下又问,“那么刚刚一直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的是谁?”

“侦探啊。喏,就是正跑来那个黑皮肤的。”

看样子服部是去阻止观众离场的,交待完又匆匆跑过来,分开人群跑去和目暮警官说些什么。我们老妈趁机跟在旁边听,一面拿本子在记什么。

我叹了口气,“她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出事的也可能是我们呐。”

“原来是侦探啊…”阿骜好像没听到我的话,自顾喃喃的念着什么,我回头看他,“什么?”

他神色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别开眼看向一边,“没什么。”

“嗯。”我笑,“总之你没事就好了。”

第 72 章

死者是大剧院的经理。死因是枪杀。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过三分。犯罪嫌疑人是——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连我在内的演员观众加工作人员总共上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