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好几秒钟才搞清楚状况,看清楚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并意识到,刚刚的闪光,是他手上的相机的闪光灯。

这个男人一身米色的滑雪衫,浅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眉目清秀,一脸笑容,正抬起手来跟我们打招呼:“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吗?”

吓?原秋叶?为什么他也会在这里?

镜夜看起来比我更晚才搞清楚状况,却比我更早有肢体反应。我才不过咧开嘴回了个笑容,这位凤家的三少爷已上前一步就将原秋叶手里的相机拿过来,打开后盖,把胶卷往外一拉。

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我和原秋叶都怔了一下。

凤家的三少爷推了推眼镜,淡淡道:“这里禁止拍照!”

“可是…”原秋叶还想分辩什么,后面的话却好像被镜夜的眼神吓了回去,耸了耸肩,“好吧。我知道了。”

嗯,谁让这里是人家家里开的呢?

镜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回去拿了自己的滑雪用具,大概是要去找须王他们了。我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去找阿骜。

“啊,真是可惜呢。那么好的照片…”原秋叶一面叹息,一面将相机收起来。然后又问我:“上次我提过做模特的事情,不知你考虑得怎么样?”

“上次?模特?”我眨了眨眼,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次在梅田学长那里啊,我不是说想请你做我的模特——”说到这里,他自己停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歪了歪头,“好像有点不对,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镜夜还没走远,听到这句话,居然卟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啊?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看。然后就想起来,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在我扮阿骜的时候,在梅田的医务室碰上原秋叶,说想请我做模特来着。

但是,为什么他还记得这件事?我不是许愿让祁红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消掉了吗?还是说,原秋叶不是那学校的人,我许愿当天他也不在那里,所以没有受祁红的魔法的影响么?我皱了一下眉,他应该不会知道我那段时间做的其它事情吧?

“不管这个了。”原秋叶很潇洒地一挥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来?”

我其实倒并不排斥做模特这种事,相反还很有兴趣。你想想,那个圈子里有多少帅哥美女啊。上次没有直接答复,是因为顶着阿骜的身份。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才想答应,就听到身后有人惊呼惨叫。我一扭头,就看到阿骜以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向这边直冲过来,一面大叫“姐,小心,快闪开。我停不下来了。”

这个没有运动神经的笨蛋!我闪开一步,让他从我身边冲过,在那瞬间闪过他扬起的雪,一把抓住他,抱住他的腰,用力向后拖住,结果还是往前滑行了一小段才停下来。

樱兰公关部的人随后追了过来。

“怎么样?没事吧?”

“呼,没受伤就好。”

常陆院兄弟中的一个说:“庶民的滑雪技巧真是很不够看呢。”

我一面扶着阿骜,一面狠狠地瞪过去,但春绯已抢先淡淡道:“只是不像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大少爷有那么多机会练习而已。”

“没什么。”阿骜站稳了身子,微笑,“我的确是不太会滑雪。我大概没什么运动神经。”

“都是honey不好。” Honey眼泪汪汪地跑过来,拖住阿骜的手,“如果不是我拖着狩玩那种花样,阿骜就不会滑出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阿骜柔声哄他,“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不要哭啰,流眼泪会冻起来哦。”

这小子哄小孩子的温柔和耐性是像谁啊?我可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被这样哄过。我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看到原秋叶站在那里双眼都变成了星星。

嗯,这么多帅哥凑在一起,的确是很闪亮啊。这家伙大概又想要拍照了吧?我才刚刚这样想,就听见他道:“各位,想不想做我的模特呢?”

“你是谁啊?”

我说,不管你是光还是馨,真的很会打击人呢。

原秋叶倒并不以为意,掏出自己的名片递上去。“我姓原,是个摄影师,最近正在帮一个服装品牌拍广告。我觉得你们的形象很适合,要不要考虑看看呢?”

公关部的成员们还在看那张名片的时候,镜夜已经淡淡开了口:“抱歉,原先生,请不要做这种会让我为难的事情。”

原秋叶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拍——”

“不是场地,而是人。”镜夜道,“这些都是我们公关部的人,他们的形象,包括照片,海报之类,都是属于我们公关部的独家资源,恕不外借。”

这个,镜夜大人你这算是生财有道吗?

原秋叶皱了一下眉,“公关部?你可以代表他们所有人的意志吗?”

镜夜看向须王环,“部长大人的意见呢?”

“随便你啦,不过,我也对这个没什么多大兴趣就是了。”王子殿下这么回答,于是光或者是馨就顺手将原秋叶的名片一扔,拖着春绯就继续去滑雪了。狩让honey坐在自己肩上,也跑掉了。

原秋叶怔在那里。他大概从来没有被这样打击过吧?我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在意,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们思维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

“那么你呢?”原秋叶问。

“我什么?”

“要来做模特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打量阿骜,“这位是你的兄弟吗?”

“我叫欧阳桀。”我笑了笑,正式向他做了自我介绍,“这位是我的孪生弟弟阿骜。”

“双胞胎啊。我说怎么会有忽男忽女的错觉。”他也笑起来,“不如你们姐弟一起来吧?”

“耶?”

“我想,用双胞胎做主题,感觉一定不错。” 他说得很兴奋的样子,连眼睛都亮了,只差没拿个照相机直接开拍。

“好啊。”我笑,“我做。”

“姐?”阿骜瞪着我,拉我走开几步,小小声道,“你怎么回事啊,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答应他。谁知道他要拍什么啊?万一——”

“他不是什么坏人啊。”我笑着打断他。

阿骜的眉皱得更厉害,“真是不知你从哪里来的自信,你以为看一眼就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吗?”

有些人是不知道啦,但是有些人…漫画都要看得熟到烂掉,怎么可能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当然这个不能直接跟阿骜说,所以我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阿骜看了我一会,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去的话,那我也去。”

原秋叶等着我们说完悄悄话,又道:“商量得怎么样了?反正做我的模特不会有什么害处的,而且也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还是你们要再和父母商量一下?”

我笑了笑,“没问题,我们做。”

阿骜又叹了口气,点下头。

“太好了。”原秋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两位什么时候去我那里试镜?”

我笑:“有件事原先生你是不是忘记提了?”

“什么?”

“当然是报酬啊。”我继续甜蜜地微笑,“不会是想让我们做白工吧?”

虽然说我最近手头也不是很紧,但是能赚的时候自然不能放过。谁知哪天就突然缺钱了?而且,想去贪婪之岛只怕也要花一大笔。所以呢,白工是绝对不做的。

19.疯子和玩具

从滑雪场出来,樱兰那群白痴居然拖着我们去花之馆捉迷藏。

好吧,我是不介意跟他们在一起啦,毕竟都是养眼的帅哥。但是,好不好换个正常点的游戏?哪有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跑来捉什么迷藏?

“你不想玩吗?”阿骜在旁边问我。

“咦?”

“那我们回去吧?”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声音低低的,甚至带有几分请求的意味。

我怔了一下,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他那天晚上说“你的世界那么大,我却只有你”的样子来。

“咦?你们要回去了吗?有别的安排吗?”须王环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这时插嘴问。

“啊,也没什么别的安排,只是…”

“那就一起玩嘛。不是说庶民们都很喜欢玩这个吗?”

但殿下你也考虑一下年龄好吗?我翻了个白眼,还没说话,环已拖着阿骜向前跑去:“快点快点。是镜夜当鬼啊,不藏好一点很快就会被他找到的。”

阿骜被他拖着跑,回过头很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笑,向他摆了摆手:“我们分开躲吧,目标会小一点。”

他皱了眉,但还是跟着环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所谓的恋父情结也好,恋母情结也好,恋…姐情结也好,终归是生活圈子太小,没有看到更好的人吧?如果能够多交一点朋友,会不会好一点?须王环虽然是个白痴,但是他那样的人,不管扔到哪里,论感染力,都应该是首屈一指的吧。

“找到喽。”

我回过神来,看到镜夜站在我身后,推了一下眼镜,唇边有丝笑容。

我翻个白眼给他看:“什么叫找到了啊,我根本就还没去躲好吧?”

“那是你的事,反正时间到了我就开始找。”

懒得跟他在这种事情上多扯,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玩什么捉迷藏,于是随口应了两声,就打算去那边的亭子里等。镜夜伸手拖住我:“你去哪?”

“找个地方等你找齐所有人啊。”

“不是应该跟着我一起走的吗?”

“哈?”

凤家的三少爷又推了一下眼镜,拿出本不知是什么的书来,翻了翻,说:“游戏规则不就是这样的么?”

哪门子的游戏规则啊?而且,这世上怎么会有对着本什么规则书来玩捉迷藏的人啊?你们小时候都干什么去了?

我乏力地垂下肩:“是,是,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虽然明媚的阳光是假的,但身边的绿树红花却再真实不过。和风轻拂,鸟语花香,舒服得叫人想睡觉。

老实说,我很怀疑镜夜有没有认真在找。感觉上,他只是随便捡了条路,然后就一直缓缓向前走而已。而我就缓缓地跟在他身后走。一路上没说话,直到他突然停下来,我一时没留神,就撞在他背上,连忙道歉:“啊,不好意思。”

他说:“你很缺钱吗?”

“吓?”

我楞了一下,这是哪跟哪的对话呀?搭得起来吗?

镜夜看着我,继续道:“据我所知,你的家境并没有差到需要你去打工吧?”

“跟那个没关系啊,只是我自己可能要用到一笔钱而已。”

“不如到我们公关部来吧。”

“吓?”我又怔一下,然后反射性地拒绝,“不去!”

镜夜斜我一眼,道:“反正是打工,在哪里有区别吗?”

“当然有,而且老板的区别也很大吧。”

镜夜又推了一下眼镜,“你是说,作为老板,我比那个原秋叶要差吗?”

“给镜夜少爷你打工?”我嗤笑一声,“只怕到时工资拿不到,反而倒欠一屁股债,白痴才要去。”

镜夜微微偏着头,摸着自己的下巴看了我很久。我被他看得后背发毛,糟糕,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结果他只是笑了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嘛。”

我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在这种人面前,大概会多说多错吧,索性闭嘴比较好。

镜夜道:“之前我就有些奇怪呢。你不是樱兰的学生,也不是和樱兰有关系的名校的学生,居然知道我们的事情。算起来我们也只见过一两面,家族之间也完全没有什么交集,我想,我大概也不是什么会引起媒体注意的人,为什么你会一副对我的事情一清二楚的样子?”

因为我看了动画呀。就算我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但大体上的印象还是不会差太远的。

他走近一步,伸手托起我的下巴,凑过来近距离看着我:“既然这样,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呢,对于看透对方,却不被对方看透这种事情,我很有自信。但是,你无论怎么看,也是个单纯到蠢的家伙,为什么反而让我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见过?动画里什么地方来着?

唔,这个先不说…我垂下眼看着他的手,为什么男生们总是喜欢以这种姿势来问人?自以为比较有压迫感吗?还是觉得以这种亲密到暧昧的姿态来问话,女生会比较容易说实话?

“那个,其实,我…”迫不得已,我只好把那个已说过无数次的谎话再拿出来,“镜夜少爷你相信通灵之类的说法么?”

“通灵?”

“就是说,像灵媒啊,占卜啊,算命啊什么的。我有时候,能够随机地看到一些人家的事情。”

镜夜微微地挑起眉来,“哦?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知道我一些什么事?”

“也没什么啦,不过就是在公关部的事啦,是家里三少爷的事啦,有个喜欢去给你收拾衣橱的姐姐的事啦,以及…”我顿了一下,“一朵从画框里溢出来,占据了整个墙壁甚至天花板的,绚丽无比的花。”

镜夜静了很久,然后笑起来,很大声地笑,甚至松开捏住我下巴的手,去捂自己笑痛的肚子,一面断断续续道:“我本来以为你大概是个和环一样的白痴,没想到,居然是个疯子。”

我只好又翻个白眼给他看,只要他不要再想怎么算计我,疯子就疯子吧。

但他突然的大笑声惊起了树上的鸟,扑楞楞滴飞远。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把抓起他,“喂,这里不会也像鸟之馆那样,也有凶猛的野生动物吧?”

他止住笑,看了我一眼,道:“谁知道呢,不过既然说是完美仿生…”

完美个头了,变态仿生还差不多。我又白了他一眼,一面大叫阿骜的名字,一面朝我印象里阿骜和环离开的方向跑去。

这次是镜夜跟在我的后面,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他露了丝笑容。但当时我也没功夫追究他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心想快点找到阿骜。

如果这里又有什么鳄鱼毒蛇之类的东西,他和环他们在一起还好说,如果刚好走散的话,那后果…

结果,樱兰公关部的所有人倒是都被我找出来了,但是阿骜全无影踪。我靠在树上喘了口气,至少一路跑过来,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危险性的动物,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是想到镜夜之前那个笑容,还是有些担心。

谁知这变态又在这变态疗养院里搞了什么?虽然知道他是有分寸不会弄出人命来,但总归是不爽。

镜夜偏偏在这时推了推眼镜,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感觉还真是像野生动物般敏锐呢。”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眯起眼来威胁:“若是我弟弟有什么事,我保证会像只野生动物一般撕了你!”

“啊,那还真是可怕。”镜夜拍拍我的手,很平静地说,“放轻松,不会有事的。”然后就掏出手机来,通知警卫室用广播叫阿骜出来。

“听不到的哦。”我旁边常陆院兄弟中的一个突然轻轻道。

他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刷地扭过头去看着他,如果他们两个没有换过发型和衣服的话,那么这个就应该和在滑雪场时说阿骜技术差的是同一个。

也就是说,其实他一直在针对阿骜?为什么?

“你是光还是馨?”我问。

偏橙色短发的少年双眉一挑,一脸坏笑:“谁知道呢,也许是光,也许是馨…”

“任性也给我有个限度,我弟弟没有招惹到你们的地方吧?刚刚在滑雪场你们就捉弄过他了吧?现在还来?你有完没完?”我盯着他,一气问下去。他倒是静了一下,旁边Honey拽拽我的衣服,道:“欧阳。你先不要生气,我们去帮你找,一定能找到阿骜的。”

春绯也说:“光也真是的,欧阳明明很着急了,还要故意那样说。”

“是光吗?”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估计还记着那天我和春绯在教堂避雨的事吧,这家伙真是小气,不至于计较成这样吧?于是我解释:“那天和春绯在教堂的人是我,不是阿骜,你找错人了。”

光笑了声,“我不至于像殿下那么白痴,连男女都分不清。”

果然是记着那件事呢。

我叹了口气,看向镜夜,他果然有帮我保密吗?镜夜耸了耸肩。于是我走到旁边的小溪边,掬了捧水,泼在脸上。

除了镜夜之外,所有人都楞在那里。

然后,环摆了个非常惊恐的POSE,指着我大叫:“啊啊啊~~~你是妖怪吗?”

“耶?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体质有点不一样而已。”我说。

估计这个世界的变态事情太多了,大家对这类事接受的程度都很高,这一群人只吃惊了一小会,就平静下来。于是我走到光面前:“所以,不论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好了,别找我家弟弟的麻烦。”

光双手抱到脑后,吐了吐舌头:“我才没有找他麻烦。”

“那么阿骜现在在哪里?听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他又坏坏地挑着眉:“谁知道呢。”

“你——”他这种态度让我的火气愈大,顾不得Honey和狩在旁边就想冲过去打人。

“姐?怎么了?”

阿骜的声音在我右后方响起来,我扭过头,看见他正拨开一条挡路的树枝走过来,一面道:“啊,大家都在啊。怎么突然用广播说不玩了?是不是我走得太远了,找不到?不好意思…”

我一口气松下来,走过去靠在他肩上:“你跑哪去了?”

“那边。”他指了个方向,“太久没有玩这个了,一不小心就走远了,抱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