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还真点点头,爽快干脆地答,“好看,特别好看。”

萧瑾瑜噎了一下,听她这毫无邪念的一句话,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专门就是用来摆着看的…一时间不拿书的那只手居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楚楚微微歪头又看了他一阵,拧起眉头,“好像…跟前几天不是一个人似的。”

前几天他也好看,可就是一直从骨子里透着种冷冰冰的威严劲儿,多看两眼就让人心里发慌,可不像现在这样,就像只生病的小兔子一样,安安静静窝在那儿,让人看着既喜欢又心疼。

得亏萧瑾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否则这会儿嘴角肯定不会有这么柔和的弧度,“你说得不错…从今天起我就不是王爷了。”

楚楚一愣,睁大眼睛看了萧瑾瑜好一阵子,半晌抿了抿嘴唇,压低着声儿道,“咱们这是私奔啊?”

萧瑾瑜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谁跟你私奔…

显然楚楚已经可以部分理解萧瑾瑜的脸色了,“不然…你怎么就不当王爷了啊?”

“怨我没说清…”萧瑾瑜理顺了气儿,搁下手里的书,试着用最没有歧义的话说,“王爷这种身份出门在外不方便,容易招来麻烦,所以从现在起,我姓安,是从京城去苏州贩茶的商人,外面两个驾车的侍卫是我的随从,明白吗?”

“就像皇上昨天晚上那样?”

“差不多。”

“呼…”楚楚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早说嘛,吓死我啦!”

萧瑾瑜徐徐叹出一口气,是你吓死我了…

楚楚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那我呢?我装成什么人呀?”

“你不必装…你就是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好!”

“从京城到苏州要走一段日子,偶尔要穿小道,彩礼带在车上恐怕会惹不必要的麻烦,等进了紫竹县我会让人去办,你不必担心。”

楚楚一边解下小花包袱搁到一旁,一边道,“彩礼不要紧,你去了就成。”

萧瑾瑜微怔,浅浅苦笑,她是说反了吧…

马车稳稳地跑起来,萧瑾瑜抬手指向对面的那张床,“今晚要赶夜路,你就睡在那吧。”

楚楚看了眼那张只能容下一人的床,“那你呢?”

萧瑾瑜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卧榻。

楚楚皱眉看着那张窄窄的竹榻,“还是你去床上睡吧,你生病呢。”

萧瑾瑜摇头,“我喜欢在这儿。”

“那好吧。”

******

昨天晚上楚楚一直在激动,她刚到京城没几天就见着皇上了,皇上还赏她了,还是把那个管着天底下所有案子的王爷赏给她了,这一下子就把她最发愁的两个问题都给解决了。

既能跟着王爷学本事长见识,又不用再担心没人娶她,要是再让她找着六扇门,那这辈子可就圆满啦!

除了老天爷,也就只有住在她隔壁的吴江才知道她昨晚对着窗户口念了多少遍皇上万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楚楚整晚感谢皇上的结果就是刚被马车颠了一会儿就两眼皮直打架,趴在圆桌边儿上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生生地把萧瑾瑜给看困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他昨晚在三思阁也是一宿没合眼,可入睡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在颠簸不定的马车上。

萧瑾瑜刚想喝点水提提精神,再继续看手里那本文集,手还没碰到榻边矮几上的杯子,就听楚楚的声音传来,“你困了?”

萧瑾瑜一怔,她这语气,这神情,好像…一直在等着他犯困?

楚楚坐直了身子,强打精神却还是满脸睡意地看着萧瑾瑜,“你困了就快点儿睡吧。”

萧瑾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困得哈欠连天还不去睡,是因为他还没睡。

她难不成还怕他趁她睡着…他怕她才对吧。

萧瑾瑜心里苦笑,抬手把书搁到矮几上,“你先睡吧,我吃了药就睡。”

楚楚揉揉眼睛站了起来,“我给你煎药吧。”

“不用…”萧瑾瑜把身子坐直了些,抬手指了下放在榻尾的一个乌木大箱子,“帮我拿来就好。”

楚楚还以为萧瑾瑜是把一瓶药收在了装行李的箱子里,哪知道箱子刚开了个缝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涌出来,掀开一看,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全被各种大小的瓶子罐子盒子塞满了,再仔细看看,瓶子罐子盒子上写的全都是药名,楚楚顿时把眼睛睁得溜圆,一点儿睡意都没了,吃惊地看向萧瑾瑜,“这些…全都是给你一个人吃的?”

萧瑾瑜扫了一眼叶千秋布置给他的这一箱子任务,“你想吃可以自己拿,不用客气。”

楚楚连连摇头,“我身体好着呢,还是给你留着吧…”楚楚重新看向箱子里的那座药山,“那你现在该吃哪一样呀?”

萧瑾瑜报一个名字,楚楚就找一样,一连拿出来七八样,萧瑾瑜才道,“就这些。”

楚楚看着萧瑾瑜这个吃两颗,那个吃三粒,服了药丸服药粉,服了药粉服药浆,突然想起来,自打见到萧瑾瑜起,就只见过他吃药喝水,没见过他吃别的东西,原来这个人还真是光吃药就足够吃饱了啊…

要吃这么多药,他的病得有多重啊?

可这么看着,虽然苍白清瘦得很,却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难不成,是因为他那双腿…

萧瑾瑜吃完最后一种药,抬头看见楚楚正愣愣地直盯着他的腿看,干咳了两声,“我要睡了。”

楚楚一下子回过神来,“好。”

楚楚把药重新收回箱子里放好,转头见萧瑾瑜已经躺了下来,裹着被子,像是已经睡着了,就把摆在桌上的灯台拿了放在床头,脱了外衣钻进被窝之后鼓起小嘴把灯吹灭了。

灯刚一灭,就听见萧瑾瑜带着错愕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

“你熄灯做什么?”

楚楚一愣,“睡觉呀。”

“你睡觉…熄灯做什么?”

“灯亮着我睡不着。”

所以她才要等着他睡了才去睡。

萧瑾瑜没再出声。

楚楚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在松软的被子里,马车里漆黑一片,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那个装满了药的大箱子,还有萧瑾瑜吃药的时候轻轻皱起来的眉头。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感觉以前就有过一回,还是她很小的时候,那次是因为她养的一只兔子突然有一天不知怎么就不吃不动了,不管她怎么仔细照顾,还是没几天就死了。

那是她验的第一具尸体,也是唯一一具她没能找到死因的尸体。

打那以后她再没养过什么活物。

可是…王爷跟兔子,有关系吗?

楚楚正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萧瑾瑜几声压抑的咳嗽,吓了一跳,“你还没睡着呀?”

听着萧瑾瑜在黑暗中拿起杯子喝了点水,放回去之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楚趴在枕头上,脸朝着萧瑾瑜的方向,“生病了要多睡觉才好得快。”

“嗯。”

萧瑾瑜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儿睡意。

“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原来我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爷爷都是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一会儿就能睡着。”

静了一阵,才传来萧瑾瑜漫不经心的声音,“好。”

楚楚清了清嗓子,用清甜的声音认真地讲起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你知道老和尚讲的什么吗?”

“嗯?”

“老和尚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

“你知道老和尚讲的什么吗?”

“我知道…不早了,快睡吧。”

******

这一夜过了之后,萧瑾瑜再没让侍卫赶过夜路,都是白天视天行路,晚上就在热闹市镇里找家不好不差的客栈落脚,四人每人一间客房,各睡各的。

晚上还好,天色不沉就落脚在市镇里,萧瑾瑜不出门,但会让侍卫陪她出去逛逛,几天下来楚楚跟这俩侍卫都混熟了。

白天就不一样了,萧瑾瑜像是很吃不消车马颠簸,第二天开始就连书也不看了,只静静躺在那,不大说话,每天吃药的样数越来越多,却几乎不吃什么别的东西,楚楚再闷得慌也不敢去扰他,索性就躲在一边温读《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

一连看了几天,她还看得津津有味,萧瑾瑜已经看不下去了。

有一天天气晴得特别好,萧瑾瑜精神也稍微好些,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一直在读的…是什么书?”

“不告诉你。”

萧瑾瑜一愣,“为什么?”

楚楚看着这些天像是消瘦了一圈的萧瑾瑜,皱起眉头,“你是病人,不能惹你生气。”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她这么说,他就一定要知道了,“说吧…我不生气。”

“真的?”

萧瑾瑜点点头,一本书而已,有什么好气的?

“《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董先生讲,我背下来的。”

萧瑾瑜一阵咳嗽。

楚楚急得跳脚,“你说了不生气的!”

“我没有…”

“你说了!”

“我没生气…”

在六扇门这件事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生气了。

接过楚楚递来的杯子,喝了点水定下喘息,萧瑾瑜指指那本子,“能让我看看吗?”

楚楚犹豫了一下,“可以,不过…你看了不能生气,这里面讲的可全是六扇门的事儿。”

萧瑾瑜点点头,他就是想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那个六扇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楚楚把三本里的其中一本拿给萧瑾瑜,萧瑾瑜翻了几页,又让她把那两本也拿来了。

楚楚看着萧瑾瑜的神情还真不像是生气的,不但不生气,还看得很认真很投入,心里不禁一阵高兴,赵管家说的也不全对嘛!

萧瑾瑜一边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这些是谁讲的来着?”

“董先生,我们镇上添香茶楼的董先生。等到楚水镇的时候我带你去添香茶楼听,这些事儿从董先生嘴里讲出来,可比写在纸上的有意思多啦。”

萧瑾瑜轻轻点头,“董先生叫什么名字?”

楚楚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茶楼里的人都叫他董先生。他是从京城来的,跟我们那儿的说书先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楚楚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那里说书,都是一男一女,女的抱着琵琶,男的拿着红牙板,边说边唱。可董先生是拿着把扇子,捧着个茶壶,边说边喝。所以…茶楼里愿意听董先生说书的人不多,老板都是让他在早上茶楼里人最少的时候出来说的。”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三本,能借我看看吗?”

“你愿意看?”

“他讲的…挺真的。”

“这就是真的!”

“嗯…”

“你喜欢就拿着看吧,”楚楚心里都乐开花了,“慢慢看,不着急!”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个案子开始啦~ 小金鱼要被带去见家长啦~ 当然不能让他那么顺利就见到的是不是~

暖心暖胃的红枣姜汤过去了,现在是糖醋排骨啦,偶尔出现肉末肉渣神马的,乃们懂的~!

PS:此案为重口味刑侦美剧后遗症作用下的恶趣味之作,饭前饭后慎入,切记切记!

糖醋排骨(二)

再往后两天,萧瑾瑜除了解决掉几本加急公文之外,在马车上的时间都消磨在那三本《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上了,还看得既投入又仔细,楚楚要是不知道,还真会以为他在看什么案卷公文呢。

可这样的注意力转移丝毫没对他的病情有什么帮助,相反,外面驾车的两个侍卫清晰地听着萧瑾瑜的阵阵咳声从车里传出来,越来越重,越来越频繁,越听越揪心,也就不禁把车赶得越来越慢,直接导致他们当晚行到升州边界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半个时辰了。

侍卫略心慌,出来前吴江就铁着脸再三警告他们,要是敢办砸王爷的事,回来就让他们到西北守边去,守成骨灰再提回来的事儿,“爷…肯定是守城的偷懒耍滑,关门关早了,我去把门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