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陛下才微微抬起眼神,望着下方的二十多名将军谋士还有文臣,平静而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百万大军,阵势确实强大,连朕也不曾见识过这般声势。”

“众位爱卿都说说吧,此战,我们应该怎么打?是急战还是缓战?我大夏三军又应当如此出战?众位爱卿但言无妨!”

“陛下,楚军此次兵强马壮,大军已达百万之多,依臣之见,不如稍用拖延战术将其拖延一番,稍作观察再伺机行动!”

陛下话一落,便有大臣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不少的大臣也赞同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马上出战,楚帝此番来势汹汹,想必也不会愿意与我们做过多的拖延,我们若是采用拖延战术,他们恐怕没过多久便直接奔南州城而来,如此,不如我军主动出击!”

也有几位大将军主张直接出战。

“末将赞成马将军的提议!陛下,我们应当马上出战!”

武将一方大多是主张马上迎战。

眨眼间,下方便是开始窃窃私语,各抒己见。

“大元帅,依你之见呢?”

片刻之后,陛下忽然很是平和的望着东方破天,淡淡的问道。

“回陛下,依老臣之见,我们应当马上准备迎战!此次楚帝百万大军前来征讨我部,必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非要攻下这南州城横扫楚东,直逼我大夏西门关。即便我们想拖延,楚帝必定也不会同意!楚帝这个人老臣倒是与之交过手,其对用兵之道不下于老臣,而且此人素来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我们只有急战才能防止事情生变!况且,战事拖延得越久,对我们反而越不有利!”

“陛下!大元帅言之有理!我大夏有无数虎将,久经沙场,难道还怕了他们区区百万大军不成?弟兄们可都是盼望着这一刻盼望得太久了!仗打完,我们也好班师回朝!”

“末将也赞同大元帅的意思!”

“请陛下定夺!”

“陛下!末将愿为先锋!”

“陛下,末将也愿为先锋!”

“末将愿领三万精兵杀入敌阵之中,必定能大破敌军!”

一时之间,众武将齐齐站出请命。

然而,这时候,陛下却是抬了抬手,缓缓起身负手而站,徐徐走了下来。

“对于西楚,还有这个楚帝,朕可以说与他们是渊源颇深。朕刚刚出生的时候,便被送往西楚做了质子,一直在西楚呆了七年,幼时有关的记忆里都是西楚那个深锁着朕的小院。那时候,楚奇豪已经登基为帝,而且西楚当时比我大夏,简直是天地之别。到了朕七岁的时候,质子生涯结束,朕回到大夏。”

说到这里,陛下忽然微微叹息了一声,沉寂了片刻,才继续道,“在朕十多岁的时候,联军攻占我大夏,风斩大将军,东方明瑞将军等众多的英雄忠良为国捐躯,朕记得,其中,这个楚奇豪,还有金盛的秦景,便是当时联军最大的成员。”

“后来,我大夏兵败之后,父皇也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便驾崩。从此,我大夏陷入风雨交加之时,山河沦陷,国破家亡,朕便是在此时接管我大夏的江山,若不是有像东方大元帅这样的几位忠臣老将在,我大夏千古江山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朕把这些账,都记在楚奇豪跟秦景的身上,朕自登基的那日开始便下定决心,有朝一日,朕必定让我大夏的万千铁骑踏破西楚与金盛的山河,将他们从我大夏掠夺的一切,都从他们身上抢回来,无论是我们的钱财,或者是尊严!”

“然,今楚帝亲率百万大军前来跟我部征讨,声势浩大,兵马如涛涛江海涌动而来,但是,朕说,朕只要三十万精兵便足以战胜他!”

铿锵的话语惊雷一般传来,令众人禁不住为之一振!连忙抬头看向陛下,然而,陛下却只是偏过身子,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

“自古以来,兵者,在于精而不在多!将者,在谋而不在勇!百年以前,我先皇英祖仅仅以区区一万玄罗军便能破南蛮十万大军!一万玄罗军杀入南蛮十万大军之中斩下南蛮猛将的头颅如同探囊取物,杀得南蛮吓破了胆子!现在,我们有大军三十多万,对付他楚奇豪百万大军卓卓有余!朕不喜欢打没脑子的硬仗,论计谋论战术,无论是楚奇豪还是秦景,他们两个凑一块也抵不上朕!”

“我陛下英明神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的声音一落下,众臣顿时一脸崇敬的高声大呼了起来,然而,陛下却是随手弹来了一个卷轴,朝的便是东方破天的方向。

东方破天连忙一手接了过来。

“大元帅,你跟众位说一下我们的兵马部署,还有作战计划。”

东方破天执着卷轴往中间一站,一脸威严的扬起了手中的卷轴,苍老而气势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我大夏玄罗军的布军图!早在十多年前,陛下登基之后没有多久,便已经依照太上皇的提示再次组建玄罗军,如今我大夏玄罗军共有八万,三万铁骑轻甲,两万重甲装备步兵,两万御风者,剩下的便是精悍的神箭手和盾兵!而且,八年前,北皇殿下依照陛下的指示在北疆大草原秘密培养训练一批精悍勇猛的草原雄鹰,如今,这支鹰师铁骑便在北皇手中!”

东方破天这话落下,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八万玄罗军!

鹰师!

陛下的底牌!

倒吸了一口冷气,众人心中顿时信心倍增!

“这将是我们跟西楚最后的一场战役,我大夏胜,天下一统便在眼前,反之,我们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楚奇豪之狠,不下于朕,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朕抽筋扒皮,碎尸万段。所以,不想死,你们就得给朕赢了!”

转眼间,便又是入夜,天很黑,天色也有些阴沉,这几天天气都是如此,昏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趋势,但是,酝酿了几天,却也不见真的落下几滴雨水。

外面凉风乍起,七夜披着一头靓丽的青丝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紧闭的窗门,不等她转身,身后忽然拂来一阵熟悉的暗香,夹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身后也是一暖。

低柔感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你。”

七夜低下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秀丽洁白的脸上难得浮上一抹柔和的微笑,“决定好了,明天出战是吗?”

“嗯,明早大军开拔,直奔流沙河。”

陛下淡淡的应着,低头闻着她弥漫而来的幽香,凉风阵阵,沉郁的心在此刻,倒是有些缓和了过来。

“七夜,给朕吹首曲子来听听吧。”

“吹曲子?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思听曲吗?”

七夜转过头,眼帘一抬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那是自然,朕便是想听了。”

落下这么一句,陛下便已然放开了她,转身往旁边的榻上坐了去,倒了杯茶。

若有所思的看了他许久,倒是隐约能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这几日大家都很忙,调兵遣将,视察军营,还要处理各部送来的奏折,他们两人都是忙得够呛,她昨晚便是几乎一晚没有睡,陪他将堆积的奏折都批阅完,早上又顶着一身的疲惫去视察军营,中午回到府中的时候,便再也承受不住的睡了过去,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而他却仍然还是跟众位大臣讨论军情。

终于也没有说什么,淡淡的收回眼神,素手往衣袖里一伸,眨眼间,一支碧色的长笛便出现在她手中,笛身忽明忽灭的微微闪烁着淡淡的幽光,只见她素手一抬,碧色的长笛便往绯色的唇边凑了去。

一串清泠悠远的笛声便悠然响起,飘荡在浅淡的凉风之中,悠扬而遥远,宛如一道来自秋天雨夜的凉风拂过冷寂的竹林,瞬间能让人的心灵放空,不再有之前的负重感。

长长的一曲落下,榻上的男人早就靠着塌边睡了过去,茶几上的茶水也都凉透了。

七夜有些无奈的吸了口气,想了想,便将笛子往衣袖里一收,走了过去。

“赤,醒醒!回床上睡吧!”

七夜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肩头,这时候才感觉酒味有些浓郁,摇了他几下,也不见他醒过来,七夜便也作罢了,想必是酒劲上来了。

只好把他扶到床上,伺候他睡下,这时候七夜却是累得满头大汗了。

“没事喝这么多做什么?重得跟头猪似的!”

七夜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微微喘着气,将手上的毛巾随手往旁边的水盆里一丢,这才坐在床边休息,一边深深的望着他,眸光里蕴藏着深切的情意,不似平日里的平静。

“虽然被你护着感觉很好,让人留恋,但是我自是知道的,一个人坚持久了便会孤独,平日里也没见你与谁倾诉这些,你可知,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护着,我更想你能把我当成你的一个依靠。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东西,东方一族,孩子们,还有你。”

说到这里,七夜忽然怅然的叹息了一声,“所以,你就再包容我的一次任性吧,我也有我的责任!母后的事情,我也会尽力,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圣山…你就不要来了!”

吸了口气,这才从衣袖里摸出一封信,往床头放了去,又低下头,在他那绯色的薄唇印下一吻,又看了他许久,清眸里禁不住溢出些许的晶莹,然而也就是那么一晃而过罢了。

唇间的温度淡去,她便忽然起身,迅速的换上一身黑色的斗篷,一手往床底伸了去,眨眼间,一个包袱便已然出现在她手中,弑月也被她拿在手上。

凉风一阵呼啸而过,烛火微微一阵摇曳,黑色的残影自窗台掠过,只听到一阵微响,眨眼间打开的窗户便已经带上,而房中已经没有了七夜的身影。

七夜一路直奔南州城外,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片沉睡之中。

南州城外官道旁边的某一处小树林内。

“主子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事情有变?”

在树林里等候多时的忘尘,锦娘还有无雪等人一直没有见到七夜的身影出现,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了,数十名殿内顶级高手倒是仍然安静的等在马边,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好一会儿过去,终于听到前方有清泠的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前方那苍茫的暮色之中隐约有一个黑影正策马而来。

忘尘惊呼了一声,脸上的焦急这才淡下去,换上了一副惊喜的笑意!

“参见殿主!”

七夜刚刚勒住马,下边的手下便统统抱拳恭敬道。

“嗯,人都来齐了吗?”

七夜勒着马,居高临下的望着忘尘等人,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小脸已然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沉静。

“回主子,人已经来齐了!主子,是否要现在出发?”

无雪禀告道。

七夜眼帘微微垂下,思量了片刻,这才淡淡道,“不急,等大战过去之后再走也不迟,本殿现在还有一件要事要办,刚好,你们身手不凡,多了你们也算多了一些帮手。”

“主子这话是何意?”

无雪有些疑惑的望了忘尘跟锦娘一眼,怔怔的问道。

“大夏与西楚决战于流沙河,西楚百万大军不是吃干饭的,本殿日前已经从朔凉秘密调了三万骑兵过来,如今已经绕过韩城直插楚中深部,待到两军交战,我们便绕到西楚后方,堵住他们的后路,两头夹击,我们现在要马上赶过去,待到大夏真正战胜,我方能放心离开。”

七夜思量了许久,这才有些叹息般的开口。

“是!属下等明白!属下定然会追随主子奋勇杀敌!”

七夜点了点头,“可有打探到花雨泪跟魏无涯的消息?”

“回主子,忘川已经在查,只知道这花雨泪此次下圣山确实是受了大夜族长的指示,应该是因为大夜的族长之位。那魏无涯是追随花雨泪才跟下圣山的。”

“跟紧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忘尘应了一声,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送了过来——

“主子,东方大侠托人送来的信。”

“舅舅?”

七夜疑惑的挑了挑眉,随即便接过信,拆开,忘尘立刻将火把往旁边一凑。

几眼扫了下去,七夜脸上便浮现出些许的缓和来,将信往火把一伸,眨眼间那信便被一团炽热的火花所吞没,化作一缕灰烟。

“主子,风少主已经出关了,主子要不要捎一封信给他?”

“不用了,等我到了西域,自然会去找大哥的。”

淡淡的应了一句,一手扬开那烟灰。

看来,这些年,东方明宇也过得很辛苦,不过,还好,大家似乎都看了盼头!

想到这里,七夜心底顿时拂过一道暖意,沉默了一下,这才下令——

“走吧,先赶往流沙河附近的山坳,找个歇脚之地!”

声音落下,七夜便已经率先策马往前疾驰而去,众人立刻翻身上马,仅仅跟了上去。

“传令全军,在前方的山脚下扎营,大军分成三个营,哨位八人一哨,多安排几个暗哨。吩咐伙夫快点烧火做饭!”

一直日夜兼程,总算回到楚中了,前面在往前大约一百五十里便是流沙河流域,当先的楚圣天终于勒住了马,下令道。

传令兵立马飞快的往后面疾驰而去。

“太子皇兄,今晚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便可以抵达流沙河流域,依照父皇的指示,太子皇兄这一招可是父皇的险棋,不过,这棋用得妙!那北凌逸恐怕还不知道你是怎么甩掉他的呢!”

楚圣天刚刚下马,耳边便传来楚无情那低低的笑声。

然而,楚圣天却是淡然的扫了他一眼,“皇弟,你不要将北凌逸当成傻瓜了,皇兄跟他僵持多年,早已经了解了北凌逸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即便他不会善罢甘休又能如何?我们的大军现在马上既要抵达流沙河流域了,他就是想追也追不上来了!”

楚无情笑道,“皇兄,父皇此次集结了百万大军,必然能打败北璃赤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皇弟,皇兄心中隐约有些不踏实,父皇此番倾巢而出,怕是下了决心要与赤帝殊死一战了。百万大军,我西楚精锐尽出,这一战若是败,我西楚千古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楚圣天提步来到一棵树下,眼中有些淡淡的惆怅,只见他抬头望了望树上,叹息道。

闻言,楚无情脸色微微一僵,随即便是一笑,几步跟了上去,“太子皇兄,你究竟是怎么了?总感觉你最近总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此次我们西楚可是集结了百万大军!良将无数,还由父皇亲自领兵,应该感到不安悲观的,应该是那北璃赤吧?怎么反倒成了你了?”

“皇弟,正是因为如此,皇兄才更担心!你可知父皇有多少年没有领兵打仗了?他对赤帝又了解多少?而且,父皇身边还带了一个秦紫凝,秦紫凝对赤帝的心思你我早就明白,她只不过是想借父皇的手报复赤帝罢了。”

“那又如何?文丞相他们都在父皇的身边,而且,你现在不也是马上赶回去助战了吗?”楚无情定定的看着楚圣天那沉寂无波的眼睛,许久才继续道,“太子皇兄,你放心好了,这次我一定帮你拿下东方七夜,送到你手上。等打赢这场战争,什么都是你的!整个天下也将是你的!你什么都可以得到,如此,你不应该高兴吗?”

闻言,楚圣天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分明有些疲惫与落寞,“若是志不在天下,要了这江山又有何用?这些年,死了多少人?有多少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皇权霸业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

楚圣天的话刚落,楚无情便是坚决的应道,“皇兄,你要想想,要是我们不出手对付他们,他们就会出手对付我们。没错,是我们大楚率先出手的,才导致后面这么被动!可是,你觉得那赤帝他就是那么安分的人?他的野心不比谁小,想着一统大中原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那东方七夜,就跟他一样,是同样的一种人!”

“好了,无情,你无需总是每次针对她的顺带将她骂进去,她是不是,也由不得我们来妄加评论。”

楚圣天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楚无情对七夜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每次说起她,话语中难免会带刺,倒是让他听了也有些不舒坦。

“皇兄为何不召集苗疆圣坛的高手前来助战?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想必我们要取胜更是轻而易举。”

“圣坛不参与大中原的战事,这是亘古不变的原则,即便是本太子也不能违反,更何况,风御城也不会容许我借用圣坛的力量对付大夏的。”

“他现在不是不管事了吗?”楚无情有些疑惑的问道,想了想,又继续,“不过,说到他,倒是有些替那北净月有些不值,等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没等到。”

“你还忘不了北净月吗?皇兄记得你当年也挺痴迷她的。”

楚圣天忽然饶有兴味的望向楚无情,微笑道。

楚无情一笑,不以为然道,“是挺欣赏她没错,她比那什么秦紫凝可好上千百倍,不过我这人也识趣,心里惦记着别人的女人我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如今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我可不像你,痴情起来像个情圣。”

楚圣天低头笑了笑,倒也没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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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忆殇

风过窗台,卷起了一地的纱帘。

回廊下,秀丽的兰花开的正好,清雅的幽香弥漫在稀薄的空气里,淡淡的白色小花洋溢在暖阳之下,尽显风姿。

风过,悬挂在廊下的那一排风铃顿时微微在凉风摇曳着,清幽的风铃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一阵清冽的珠帘碰撞声响起,倚栏而立的雪衣公子低垂的眼帘微微一抬,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深色袍服的老者。

“圣坛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雪衣男子一见到老者,沉寂的眼眸倒是微微浮现出些许的涟漪,这才朝茶几边走了过去,一身闲适的坐在老者的对面,抬手给两人倒上了茶。

“本座一听说你即将出关便飞快的赶回来了,现在就我们师徒二人,你不必如此。”

圣坛主一手端过茶,小心的抿了一口下去,禁不住感叹道,“嗯,真是好茶!”

“他们,都还好吧?”

圣子扬了扬袖,也端起茶摄了一口,低声问道,深幽的目光却是淡淡的落在圣坛主的身上。

“如果你问的是你妹妹他们,那么他们的情况还好,不过听说最近大夏跟西楚正打得不可开交,料想如今应该也是领兵征战吧。”

圣坛主苍老的嗓音响起,脸上微微染着些许的笑意,“倒是那两个小鬼已经问了本座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出关去看看他们。”

说起那两个小鬼,圣坛主眼中忽然生出些许的柔和来。当初一看到他们,便很是喜欢他们,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成为了那两个小鬼的师公。不过那两个小鬼真的很聪明很讨人喜爱,就连那镜老头也是很喜欢他们。

“苍儿跟墨儿么?”

圣子忽然也低低的笑了起来。

“对了,如今大中原仍然是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依你的意思,要不要出大中原走走?你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回到大中原了,听说你那外公如今也在西楚,这场仗也不知道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唉!”

圣坛主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而,圣坛主这声音落下,圣子那笑声顿时冷了下来,低头喝下一口茶,才淡然道,“大中原如何,与我无关,我此次出关只想做一件事。”

说到这里,圣子顿了一下,沉寂片刻,这才冷声道,“我也应该履行诺言,去一趟圣山了。”

“圣山?大楼古族?”

圣坛主眼底微微一沉,禁不住生出些许的沉重来,抬起头,看着圣子那张冷漠而苍白的俊脸,不难看到他隐藏在眼底那复杂的痛意——仇恨的,苦涩的,甚至是愤怒的。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将当年的罪魁祸首杀死为爹娘报仇,我风御城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语落,忽然听到‘呯’的一声,被圣子捏在手中的茶杯已经被尽数捏碎,混着滚热的茶水在圣子手上炸出一朵妖冶的银花来。

他浑身忽然有些轻颤起来,虽然他还在极力的压制着,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越是承受着这样的煎熬,他就越感觉到一阵压制的窒息感。闭上眼睛,呈现在眼前的,永远只有双亲倒在血泊里的噩梦!

将近二十年了,他永远被这样梦魇缠着,不得解脱。

当初自己也是几乎没有生下去的信念,然而,支撑着人活下去,并且不顾一切的变得强大起来的办法或许有很多种,但是,仇恨永远是其中更具效果的一种!

“圣山不比我苗疆圣坛,大楼古族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即便是老夫也要思量三分,你若是贸然前去圣山,只怕会很不妥。”

圣坛主低下眼帘,望着圣子那微微有些发红的大手,沉默了许久,才有些低沉而严肃的望着向圣子。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若不去,爹娘将永生永世不能安息,你也应该知道,我别无选择。”

圣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分明染着萧瑟与落寞,让圣坛主心底也是一阵难过,想了想,这才应道,“或许,当初本座救你回来就应该将你的那些记忆封印,如此,你也不用如此。唉!东方破天跟楼清雪这一对苦命鸳鸯的债都被大楼的人报复在你爹娘他们的身上,早知如此,本座当初或许就不应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说到这里,圣坛主便又是忍不住一阵叹息,都是对自己狠,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人!

“师傅,圣子之位徒儿恐怕承担不起了,坛中天圣使能力不错,口碑也可以,等这次战事一过,我便将他召回圣坛,师傅将圣子之位传给他吧。”

圣子神色淡淡的,眼神有些孤寂而苍凉。

“怎么?你这打算要将圣坛这担子抛下了吗?”

圣坛主脸色一沉,低低的问道。

圣坛主的话一落,便听到圣子那低低的笑声传来,听着却是有些落寞——

“师傅,此去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不知,徒儿自是希望师傅能够多做打算,再说,做了那么多年的圣子,徒儿也累了,如今除了报仇便也没有了什么念想。师傅多年的养育之恩,徒儿恐怕是一辈子也偿还不清了。”

“好了!说的什么傻话!你这么一撒手倒是挺干脆,有没有想过你的妹妹东方七夜?还有你心中挚爱之人?据本座所知,那净月公主可是一直都没有成亲,人家恐怕一直都在等着你,你那妹妹如今也是惦记着此事。”

这话总听得让圣坛主一阵难受的,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劝慰了。

而听到这番话,圣子顿时一怔,脸上那道萧瑟落寞的笑意突然间有些僵硬了起来,目光沉寂如冷月,忽明忽灭的,许久之后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自是不应当卷入这些江湖纷乱之中。况且,那些…当作儿时的趣事回味便可,想太多,便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千觞尝遍,梦中的风花雪月又岂能紧抓不释怀?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为什么非要执着与报仇?你爹娘未必希望你这么做。”

圣坛主叹息道。

“能过着这般平静的生活自是最好…”

圣子说着,忽然低头看着自己那有些微红的大手,收紧了拳头,许久,才抬起头看向圣坛主,“但是,若是没有爹娘当年舍命救我,如今恐怕也不会有我了…为人子女,要我怎么忍心看着爹娘日夜受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怅然的起身,双手撑着栏杆,任凉风从身旁拂过,雪衣飘飘,干涩的嗓音仿佛一瞬间变得喑哑起来,“我一直都知道,我需要承担一些什么,所以不希望七夜跟我一样,她本来就应该做一个单纯快乐的人,净月也是如此。”

“我还在想,倘若这次的行动不成功,倒也不用担心他们迁怒在七夜跟净月她们的身上,毕竟,她们身后还站着一个大皇朝。我不再想计较北璃赤是北镇天的儿子,只要他对七夜好,能护得住东方王府,我便能释怀。”

“爹娘…死的时候…叫我不要报仇,让我照顾好七夜…可是…可是,我怎么也忘不掉他们倒下去的样子。他们把爹娘的尸骨带回大楼,让他们承受烈火焚心之痛,禁锢他们的灵魂…让他们…让他们无法进入轮回,我若是不去救他们…他们又还能指望谁?”

圣子脸色突然苍白无比,一双手紧紧的扣着栏杆,若是仔细看的话,定能看到那玉石栏杆上,已经留下了十个浅浅的指印。

“师傅,你说,爹娘是不是很爱我们?”

“爹小时丧母,虽是嫡子,但是在风府的地位却很低,他遇见我娘那年,真是外公打胜仗归来。那时候,我娘还很小,但是却已经是个小高手。后来,娘就鼓励爹从军,跟在外公身边开始了他一声的戎马征战生涯。他用鲜血和生命维护了他的国家,但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

深眸里已经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哀伤,惨白的脸色看了让人感到一阵心惊。

“每次经历一场大战之后,娘总会跟我们说一句话,师傅知道是什么话吗?”

圣子那微微闪烁着些许晶莹的眼眸忽然望向圣坛主。

圣坛主不由自主的问道。

圣子淡淡的吸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缓和了许久,才低低道,“娘总说,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

富贵荣华也不过是一瞬间,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得到。

“我想,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让爹娘安息更重要,所以…圣山之行,已是必然!”

落下这一句,圣子蓦然转过头,望向一脸沉郁的圣坛主,目光沉寂如深夜的海洋,干涩的声音宛如拂过竹林的寒风,“师傅放心吧,我不会将苗疆圣坛卷入这场战斗之中的,大楼古族里高手如云,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这些年我已经暗中培养了一批势力,所以师傅也不用感到为难…只希望…若是我不幸死在他们的手中…只希望…师傅也不用难过,也不要去找我,就让我留在那里,如果,能陪陪爹娘,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话落下,如同一阵凉风扫过树林,不等圣坛主缓过神来,便只听到一阵‘叮叮’的珠帘碰撞声,孤寂的身影便已然湮没在那飘飞的帘帐之中…

不知道自己还能解释些什么,要他怎么去跟他们说,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生活,与风斩,东方秀,除了那种至亲的亲情之外,更还有其他的,战友情,兄弟情…

风斩跟东方秀他们猝然长逝,得知凶手是谁的那一刻,他除了仇恨还顽强的生长着之外,一颗心都已经全部死去…

圣坛主眼中微微含着些许的湿润,望着那身影早已经消失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怅然低低自语,“如此,又怎么能让师傅忍心?楼清雪啊楼清雪,本座早就知道,摊上你们,还真没什么好事。你跟东方破天若是知道有今天这样的结果,还会像当初一样那么坚决的在一起吗?你们苦了还不要紧,却是苦了你们的孩子罢了!”

一杯清茶入口,苦涩之味便弥漫而来,圣坛主心中也是苦涩如这茶。

暖日依旧,凉风习习,自是好天气。

“陛下,府中都找遍了,没有殿下的身影,只留下了这封信。”

月影望着游廊下负手临风而站的陛下,隐约能感受到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思量了许久,才小声翼翼的开口道,一边将信奉上。

陛下一语不发,看都不看月影一眼,两指一伸,准确的夹过月影手中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月影便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听着有些莫名的萧瑟苍凉感,只见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月影下意识的一抓——

原来是陛下手中的信…

“陛下…殿下她…”

月影看几眼,目光一沉,顿时抬起头看向陛下,这才发现陛下脸色很是惨白,素来平静沉寂的眼眸里莫名的染上了些许的怅然,落寞,甚至还有些难过。

搭在栏杆上那修长洁白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便隐约听到一个浅淡的呼吸声。

“陛下,殿下她怎么忽然…现在…仗都没打完…她这么做恐怕很危险的!”

月影忍不住担心的望着陛下,忧心忡忡的开口。

“夫人是不是去了西域?主子?”

月影的声音落下,身后便忽然传来了风尊使的声音,声音刚刚一落,月色的身影便已经来到了月影的身旁。

“殿下信上是说要去西域,什么约定…”

月影将信递给了一旁的风尊使,风尊使接过来一看,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脸色徒然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