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身旁还站着几个太医,几人站在寒风中不住的瑟瑟发抖,但是却是一脸担心的望着紧闭的门口。

“天很冷,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本宫就行了。”

七夜吸了口气,淡淡的落下这么一句,便走了过去,缓缓的推开门——

“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朕滚出去,再让朕说第二遍,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听到关门声传来,那冷酷阴骜的声音便暴风雪一般狂卷而来,连七夜也禁不住下意识的收住了脚步,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忽然看到一道浅色弧线朝自己飞快的砸了过来,她身子猛的往后一仰,利落的躲了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低头一看,便发现了掉落在自己跟前的奏折。

默默抬起头,便发现了龙塌上正襟危坐,一脸清冷出尘的批阅着奏折的陛下,可能察觉到七夜的眼神,陛下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空气里隐约有一丝浅淡的流光搁浅漂浮着。

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陛下才神色淡淡的收回了视线,又漠然低下头,继续批阅他的奏折,然而,浑身的寒气却分明稍稍有消退。

七夜也收回眼神,微微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奏折,缓缓走了过去,来到龙案前便停下脚步,看着他好一会儿,而他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眼前的奏折比她吸引人多了!

七夜沉默了片刻,素手一扬,将手中的奏折往他身上甩了去,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抱起案头一边那一叠厚厚的奏折,一手抓着笔砚转身便朝一旁的茶几塌边走了去,将那奏折往桌上一放,随手执了一本打开查看了起来。

陛下抬头看着她,竟是久久也回不过神来,深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忽隐忽现的幽光。

一阵凉风忽然从旁边半开的窗口灌了进来,七夜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然而视线依然停在跟前的奏折上,一脸的专注,然而,一直盯着她看的陛下却忽然神经质发飙起来——

“江海,江海!还不赶快滚进来!”

外头的江公公一听到陛下的传唤,立马就慌张的冲了进去,“陛下!陛下!老奴在!老奴在!”

“谁把窗开了?壁炉里的炭火烧尽了你没看到吗?朕的夜宵怎么还没到?怎么办事的?”

江公公好想大呼冤枉啊,刚刚还不是陛下你自己嫌书房里太闷所以才命太监打开窗,是陛下你一直不让我们进去啊,我们怎么知道炉里的炭火燃尽了?而且,看看这炉里的炭火还算燃烧得旺盛好吗?还有陛下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用夜宵吗?

江公公艰难的吞了几口唾沫,脑袋迅速的一转,思量着陛下如此反常的原因,目光一转,转眼间便落在旁边依然还在安静的批阅着奏折的皇妃的身上,苍老的眼睛顿时一亮,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当下便拜道——

“是!是!陛下!老奴这就去准备!”

说着,便是急急忙忙的指挥着身后跟进来的宫女太监关窗,加炭火,准备夜宵之事。

半个多时辰之后,七夜总算将那一叠奏折批阅完毕,而江公公也吩咐着宫女太监们将夜宵准备好,夫妻二人也面对面的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你们退下吧!”

陛下一个扬手,接过江公公手上的酒壶。

这下,江公公才松了口气,一个招手,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便福了福身,然后便退了出去。

陛下抬手,悄然给七夜跟前的杯子满上酒,然而七夜倒也不客气,抬眸冷然瞥了他一眼,然后便端起酒,一饮而尽。

“难得,能喝陛下亲自斟的酒,臣妾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的跪谢陛下万岁呢?”

七夜搁下酒杯,冷冷的开口道,而且把‘臣妾’跟‘跪谢’两个词咬的特别重,听得陛下心底又是一阵揪紧。

陛下抬头看她,如风一般的眸光停在她那明澈秀丽的脸上,许久之后,目光微微暗淡了下来,然而却也没有说什么,又给她倒上酒,然后执起筷子,给她跟前的碗里添菜。

七夜冷哼了一声,便也一手抓起筷子,毫不客气的下筷。

明显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早该知道她若是倔强起来,受苦的还是他的,陛下忽然微微垂下眼帘,眼神沉沉的望着跟前的酒杯,“朕承认适才言语过激,你用不着与朕因此事置气。”

“你是至高无上的陛下,我哪敢跟你置气啊?除非我活腻味了!”

七夜眼底浮起一道冷峭的讥笑。

陛下俊眉一皱,将七夜那不屑的讥笑尽收眼底,“七夜,你明知道朕并非真的有心责备你!你把朕跟孩子丢一边就离开,难道还容不得朕说你几句?墨儿跟苍儿天天跟朕喊着找娘,朕去哪里给他们找?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朕真正放心?”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在你每一次蓦然推开之后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我不想每一次你决然转身,我都得尝遍这心急如焚的滋味,我不想我们之间每一次总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弄得彼此之间不愉快,你不知道你每次如此都会让我感到很茫然无措,感到患得患失,感到不踏实。”

陛下有些气急的轻咳了起来,修长纤细的指尖微微扣着桌子,漠然望着眼前酒杯里荡漾开的浅浅水纹,沉寂的眼眸掠过凉风一般的高远,“咳咳——七夜,你可知道…从来都没有人能让朕如此无措,就连当初父皇母后归天,朕也不曾如此心乱如麻…朕也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冷血的君王,但是现在…”

陛下抬起眸子,各种复杂的情绪开始在眼底蔓延,浮浮沉沉,“有些话我不想说,我以为你会明白,但是,偏偏有些话,它就必须要说开了你才明白。”

七夜忽然停下了动作,蓦然抬头看着他,星眸里浮现出一些清浅的凉光,沉默了半响,红唇微微一启,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陛下却忽然继续了——

“朕好像把自己全输了…”

说这话的时候,陛下那沙哑的声音竟然禁不住有些挫败怅然起来,仰头灌下满满的一杯酒,紧扣着桌子的指尖才一根一根的松开。

“朕之前敢不顾一切的娶你为妃,原本是赌你一定能为朕所征服,赌你会喜欢朕而离不开,如此,你也为朕所掌控。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脱离了初衷。”

“可是,朕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心里有一些牵挂的东西自然是很好。”

他忽然又抬起头看向她,清俊出奇的脸上此刻却是绽放出一弯淡淡微笑来,“我想要的,不是你为我做什么,而是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一转身,就能看到你。就像当初朕还是北玄夜的时候,我们一起横扫柳红院宋府一样。”

摄人心魄的笑容映入七夜的眼中,让七夜心头蓦然一颤,一颗倔强的心顿时就柔软了下去,所有的不羁和固执任性不服输瞬间崩溃如决堤的海。

早知道要他这样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有多么的难得,而她这么听着心中也是有着淡淡的喜悦,要她怎么说,她其实也是如此呢?

他的话落下,宛如一道清风从飘飞的帘子下穿过,等七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起身越过了桌子,也不看她,淡漠的朝门口走了去,“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七夜…朕从来都没有真正勉强过你做什么,只是…朕希望我们真的能共进退,如此而已。”

他留下最后这么一句,正想提步往前,然而,一声轻响声传来,不等他踏出门槛,一只微凉的素手忽然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暖暖触感,淡淡清幽的冷香不断的弥漫而来,陛下低下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洁白的素手,素来波澜无惊的眼眸里忽然浮现出一道恍惚来。

“我只是担心你为难,我们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大中原的战乱,实在不想因为那些过去的恩怨再次将你拖下水,你是我大夏的陛下,所代表的是大夏万万千千百姓。我东方七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大中原再承受什么波澜,更何况,苍儿跟墨儿还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呆在你身边总比跟着我受苦的好。”

七夜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秋瞳里有淡淡的幽光在悄然闪烁着,“我是爹娘的女儿,他们的英魂如今还被禁锢在大楼古族日夜承受烈火焚心之痛,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大哥他一个人坚持得很辛苦,而且单单凭大哥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动得了大楼呢?”

“你呆在大夏守护万民,守护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何必跟那些人对上?”

七夜忽然收紧了手臂,闭上眼睛叹息道。

陛下下意识的扣住她的双手,一拉,蓦然转身,攀住她那瘦弱的双肩,眼睛里有遥远的清冷之意,“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不如你来做陛下,我去圣山好了。”

“你…疯子!”

七夜气恼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种事是开玩笑的吗?”

“朕从来不开玩笑。两个选择,第一,年后我们一起去圣山,第二,你做陛下,我去圣山。”

陛下的语气很是坚定,那样的语气是从来都没有人敢违逆的,他的眼底充斥着的,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七夜一怔,顿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在他那深眸的注视之下,忽然想起他们往昔并肩作战的时光,想起他们在亭子里抚琴吹笛的时光,想起他们星夜兼程策马扬鞭的时光,喉咙里禁不住弥漫出一道淡淡的异样,既是酸涩又是感觉到微微甜意。

浅淡的吸了口气,终于也不再坚持,这才点了点头,伸手再次环住他的腰身,有些疲惫的靠着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低低道,“那好吧,这次就听你的。”

陛下这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垂落的双臂这才轻轻拥住她,叹息的语气也低柔了下来,“嗯,你早该如此,你要相信你的男人是无所不能的。”

这话落下,七夜顿时一震,差点没笑出声来,抡起拳头轻轻的打了他两拳,“你以为你是神吗?无所不能!”

然而,这点力度对陛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手抓住七夜作乱的手,然而七夜的动作更快,迅速的扣住他的手腕,顺势给他把脉,好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看他,却迎上他那沉寂淡远的眸光…

微微抿了抿那淡漠的绯色蔷薇红唇,默默的迎着他投来的眼神,思量了许久,七夜才一手拉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一个微凉的轻吻便落在他的嘴角边。

陛下一怔,然而来不及让他回神,七夜便已经退开,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吃点东西吧,我饿了一天。”

落下这么一句,人已经再次往桌前坐了去,执起筷子…

感谢君君给我们皇妃写的长评,很不错,大家再接再厉,积极些…。

第八十七章 一生所爱(一)

灯火阑珊,幽影婆娑,殿外仍是那寒风凛冽,呼啸的风声不断拍打着窗口,时不时的传来一阵清啸声,殿内的纱帘也时而卷入风中,清冽的倒酒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两人那淡淡的低语声。

已经不记得多少杯酒下肚,一旁的酒壶空了一壶又一壶,酒几乎都是进了七夜的口中,而陛下倒是默默的看着她喝,时而给她添菜。

然而,此时,七夜也有些昏昏欲醉了,素来清凉的眼眸里不期然的浮现出些许的迷蒙恍惚来,斜端着酒杯,一手撑着桌子,蓦然抬头看着陛下,绯色的唇线微微一启,两眼对不准焦距,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来,“你…你不是要将那京华公主册封为皇贵妃吗?墨儿不止一次给我写信哭诉着你对他们不好…那京华公主要真成了皇贵妃,那我又算什么?”

七夜这话落下,对面的陛下那沉寂的眼眸顿时一亮,一道奇异的幽光乍然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只见他定定的望着七夜,片刻,那清俊的脸上才微微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我以为你不会在乎!”

“不在乎就让你放肆?你当初可是说好了,只有我能拥有你,能睡你!”

七夜粉唇勾出一道冷笑,双眸虽然朦胧,然而这一刻却又感觉自己的脑袋很是清醒,默默的看着眼前的陛下有些恍惚。

“瞎想什么,那些都是外面的传言而已,朕的女人永远只有你一个,你喝醉了,七夜!不要再喝了!”陛下伸手想拦下七夜的动作,然而七夜却已经仰头,又喝下了杯中酒。

“我没醉,我酒量很好!”

七夜一手拍开陛下的大手,跟所有喝醉的人一样,即便是醉了,也不会承认。

“你真的醉了,不要喝了,听话!”

陛下无奈的伸手抢下了七夜手中的酒杯,此时的七夜已然醉得不轻了,整个人也软绵绵的靠着桌子,陛下只得顺势拉着她的手起身坐了过去。

“你是不是要册封京华公主为皇贵妃?”

七夜摇了摇头,拼命的往自己保持清醒,然而越是摇晃着那脑袋,脑袋便越是昏沉,一手紧紧的揪住陛下的衣袖,喘了口气,“枉我…枉我如此…牵挂你…你却…却…想纳妃…想都不能想的!”

“朕没想纳妃,七夜!是你总虐待朕,让朕…”

陛下轻轻摇了摇七夜,试图让她清醒过来,然而七夜却是被他摇得更晕了,迷糊的睁开眼睛看着他,许久才继续道,“还好…还好,北凌辰喜欢那京华…京华公主…所以…京华公主是他的了!”

“什么喜欢?七夜?你说什么?辰皇兄喜欢京华公主?”

陛下很快便捕捉到了七夜话中的关键词,当下俊眉一皱,连忙盯着七夜,问道。

七夜轻咳了几声,吃力的眨了眨眼,眼看着就要睡过去,然而陛下却是又轻轻的摇晃着她,“七夜,说清楚!你怎么知道辰皇兄喜欢京华公主?”

“就是他刚才亲自告诉我的!他喜欢京华公主,而且…而且很久之前就见过她了!”

七夜的话才落下,陛下便很肯定的落下这么一句,那京华公主不过是如今的楚王随意册封的一个大臣的千金罢了,北凌辰怎么可能见过她!

陛下突然一怔,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心底隐约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才猛的抬起眼帘静静的注视着七夜秀丽精致的容颜…

“咳咳——其实…其实北凌辰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若是当初他答应娶我…呵呵,我现在可能就是他的王妃了,而不是…而不是你的皇妃…”

半醉半醒之中,七夜脑海里恍惚的,突然想起了这一些陈年往事。

然而,说着无心,听着却是有意。七夜这话一出,沉寂中的陛下顿时猛然回神,深眸里浮起些许的凉光,定定的望着七夜,“你当初让辰皇兄娶你了?”

“七夜,醒醒!把话说清楚!”

许久之后,也得不到七夜的回答,陛下便忍不住又摇了摇七夜。不知道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如今被她这么无意中说出来,竟让他心里有些不太是滋味。

“我要不让他娶我,东方王府的名誉就要扫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样的情况下,我跟东方王府有多难堪!但是他没有答应我,好在你及时出现了…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像上天赐予我的一缕阳光,让我…让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整个人便靠在陛下怀里睡了过去。

陛下忽然收紧了双臂,她最后的几句话落入他的耳中,让他心中蓦然就柔软了下来,冰冷如寒铁的心被一股暖意所包围。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当暗卫传来她已经回到皇城的消息却没直接回皇城看他的时候,他心急如焚,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就在刚才抬头看到她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御书房的时候,他心有淡喜。

原本以为如此脆弱的感情不为他所拥有,父皇曾经说过,作为一代帝王,对于后宫的女人,只能宠而不能爱,不能再踏上他跟母后的路子,可是如今…

“谁也不能取代你,朕永远都是你的。”

叹息了一声,陛下才忽然拥紧了她,低低的在她耳边落下这么一句,随即便将她抱了起来,往殿外走了去…

你是不可替代的,无论是过去,现在,或者将来。

永远不可替代…

黎明的幽光将天幕的一角缓缓掀起,天边悄然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陛下负着手穿过苍茫的晨幕,披着寒风缓缓朝御书房走了过来,清俊奇异的脸上始终轻染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那黑色的衣袍飘飞在清晨的冷风之中,金色的祥云远远看着,总仿佛要往天上飞去一般。

身后的江公公也紧紧的跟在陛下的身后,察觉到陛下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陛下,您是否现在用早膳?”

江公公飞快的上前推开门,一边恭敬的问道。

“朕还不饿。”

陛下淡淡落下这么一句,便大步流星的步入殿中,径直的往龙案走了去,很快便从案头拿出一道圣旨,随手打开看了一眼,转身递给身后的江海,“等宫宴开始,就宣旨吧。”

江海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陛下递过来的圣旨,大致看了几眼,顿时微微瞪大的双眸,猛地抬头,脸上充斥着一道浓郁的欣喜——

“陛下!陛下这是要…册封殿下为皇后了吗?”

“如今天下已定,也该册封皇后了,这是朕一直欠着她的,趁今日朕的生辰,就尽快将此事办了吧。宫宴上朕再亲自授予她凤印,快去准备吧!”

陛下拂了拂袖,转身往龙塌里坐了去,神色虽然仍是淡淡,然而眼神却有些柔和。

“是!陛下!老奴这就过去!”

江公公落下这么一句,这才微笑的将圣旨收起,缓缓的退了出去。

七夜在一片混沌之中醒来,醉宿的痛苦自然是持续到此刻的,脑袋里犹如有万马奔腾一般。

七夜蹙着眉撑着头,一手掀开被子,缓缓的下了床。

声音刚刚落下,外面传来了宫女的声音,片刻的功夫,只见跟前那明黄色的帘帐被轻轻挽起,一大排的宫女便端着梳洗用具跟衣裳首饰上前。

“奴婢见过皇妃殿下圣安!”

七夜扬了扬手示意她们平身,下意识的抬头四处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陛下的龙腾宫内,沉寂的思量了一会儿,倒也隐约想起昨晚之事。

沉默片刻,她才微微吸了口气,干涩而沙哑的嗓音传来,“陛下呢?”

“回殿下,陛下起得早,去了御书房,这会儿应该是在陪两位小皇子玩耍,陛下心疼殿下,所以不愿打扰殿下休息,等殿下醒了再一起用早膳。”

为首的一名大宫女微微福身,恭敬的回道。

“殿下,请让奴婢为您梳妆吧!”

七夜蹙着眉的敲了敲沉痛的脑袋,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本宫自己来吧。”

说着便也不管丫鬟那般诧异的眼神,一手接过旁边小宫女手中的毛巾,自顾自的梳洗了起来。

还是不习惯别人这般伺候着,她跟陛下都是如此,很少会让别人近自己的身,即便是宫女太监,也是如此。

“殿下,还是奴婢来吧,奴婢会小心一点!”

瞧着七夜跟那一头秀丽的长发折腾许久,停在一旁的大宫女这才连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想从七夜手中接过梳子,然而,她的手才刚刚触碰到那一缕青丝,那鹰爪一般锋利的素手已经稳稳的扣住了她的手腕,那大宫女吓了一跳,眼底也生出些许的畏惧来。

“殿下恕罪!”

两旁的宫女顿时惊慌的跪了下去。

七夜偏过头看了那大宫女许久,这才缓缓放开紧扣着她手腕的素手。

嫁给陛下多年,七夜在这皇宫里呆的时间没有多久,但是宫中对她的传言是很多的,她在大夏已经是一个传奇的存在。

从一个未嫁先休的废物大草包蜕变成他们大夏的璃夜郡主,到陛下独宠的皇贵妃,再到如今大夏的一方的中流砥柱北皇殿下,这本来就是了不起的传说,比当年的烨华郡主还更富传奇性。

所以,宫中的人对她也是分外的崇敬。大夏的皇宫里如今都是悬空的,宫中自是没有之前那边的勾心斗角,陛下如今就只有殿下一个女人,而且夫妻二人常年征战在外,后宫更是闲置多年,相比起来,这后宫如今是相当的安静平和的。

当然,这也是当初陛下所考虑到的,人少清静一点,反正也是想好只娶七夜一人,既然不能像江湖隐士那般隐居在尘世之外,但是至少这皇宫里,若是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热闹喧嚣,应该也能算得上一方净土吧?

半个时辰之后,七夜才算是梳妆完毕,今日的她算是盛装打扮了,华丽高贵的凤髻,凤簪斜插金步摇摇曳,浅色的星月玉珠点缀于发间,秀丽洁白的脸上微微施了一个淡妆,绯色的唇线宛如摇曳在凉风之中的蔷薇花,一身华丽的明黄色宫装,举足间总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王者气势,看得身后的几位宫女都有些看直了眼。

许久之后,身后的众宫女才回过神来,怔怔的望着张开手臂拢着衣袖的七夜——

“奴婢没见过比殿下更…”

不等那宫女把话说完,七夜便已经淡然转过头,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脸上也不见得因为这称赞有半分的动容,“怎么穿成这样?”

七夜蹙了蹙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件太过于华丽的宫装。

这下,几名宫女才低声笑了笑,道,“殿下这身打扮我大夏无人能及!殿下放心,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宫中有宫宴,而且还有一些使臣,这衣裳是陛下特地让人送来的。”

“什么?他特地让人送来的?”

闻言,七夜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的,殿下!是陛下亲自让江公公送过来的,陛下对殿下真是体贴,还有对两位小皇子也是如此。陛下每天早上都会去广元殿陪两位小皇子用早膳呢!”

“就是啊,陛下对殿下真好,知道殿下要回来,还让人将龙腾宫好好整理一遍,然后将凤仪宫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还特意让霓裳阁给殿下连夜赶了好多衣裳,以后殿下就跟陛下住在龙腾宫了,殿下与陛下真是如胶似漆,伉俪情深…”

“什么?将凤仪宫的东西搬过来!谁要跟他住在这龙腾宫了?”

七夜顿时一声惊呼,要是天天这么黏着不会产生视觉疲劳吗?他确定要这么做吗?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吗?

这些年都是这聚少离多的模式,所以每次见面他们才…

“皇嫂!皇嫂!你在吗?”

就在七夜陷入沉思之时,忽然殿外传来一道悦耳而欣喜的声音,七夜下意识的抬起视线往屏风处望了去,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宛如一朵飘落的云朵一般,转眼间便映入了眼帘。

回来得晚,匆忙赶文,所以坑爹的卡文,今晚就更这么多吧。这几天更新可能少一点,事情又多起来了,汗…。

第八十八章 一生所爱(二)

“奴婢见过净月公主千岁!”

帘帐外的宫铃清泠的摇曳作响,伴随着淡青色倩影幽然飘入。

“净月。”

七夜低低的念了一声,秋瞳里有浅淡的流光流过,小脸上也生出些许的柔和,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北净月,见她那依稀明澈动人的脸上依然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不同的是,那双如水的眼眸里那道隐忍的悲伤已经变得很浅淡,在那眼睛里,她忽然发现了一抹无法让人忘记的坚韧。

不再同之前的脆弱,如今的北净月已经蜕变成一个坚强的沙场猛将,或者说,北净月其实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七夜有时候很不明白,明明是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女子,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勇气!明明知道在那样的境况之下,对她来说,坚持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这个蜕变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七夜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经历了多少热血泪水的洗礼,才完成了这一场蜕变,只是,如今看到她如此,七夜心中却是有些莫名的不好受。

七夜盯着她看了许久,蔷薇般的粉唇微微一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此时,北净月那欣喜之中略染沧桑的声音已然传来——

“你瘦了很多,皇嫂!”

七夜愣了一下,低头望着自己被北净月轻扣的双手,隐约察觉到自己那微凉的指尖轻触着她那粗糙的掌心,七夜居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这些年过得好吗?”

想了很久,七夜终于才问出这么一句,因为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能对眼前的女子说些什么。

北净月握紧她的双手,低声笑了笑,眼眸里分明漾出了些许无法掩饰的怅然,然而却是轻轻的点头,“皇嫂放心,我这些年一直都过得很好,你看我现在不就是好好的?也算是能为皇兄分担一点什么,我很开心的。”

七夜淡然吸了口气,对着身后的宫女一个挥手,宫女们顿时会意的福了福身,然后便安静退下,淡淡的望着宫女们消失在殿外的身影,七夜才微微抬起头,看了净月一眼,缓缓朝旁边的窗口走了去,一手推开窗,冷风顿时就灌了进来,她的声音也飘荡在凉风之中,传入了净月的耳中,“是么?可是我这些年却过得不好…戎马征战将近十年,到处是兵荒马乱,一转眼,我们似乎都…”

说着,七夜忽然有些怅然的撑着窗栏,淡淡的望向窗外,“早就觉得有些累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皇嫂!我们终于能重新回归平静,不是吗?”

北净月在她身后的停下了脚步,接上她的话。

七夜笑了笑,微凉纤细的指尖忽然轻轻的扣了扣那冰冷的窗栏,任冰冷的风刃从自己脸上拂过,她的笑容里有遥远而寂寥的意味,“回归平静么…那或许会很遥远。”

北净月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七夜想要说些什么,当下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突然僵硬了起来。

七夜那寂寥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些许沉寂苍凉,神色淡淡的望着窗外片片飞舞萦绕旋转的红色枫叶,淡漠的笑了笑,“大哥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所以,你不要再等了,好吗?”

说着,七夜忽然转过头望着北净月,眼神很是遥远而苍凉,“新的辉煌盛世很快就会到来,我希望你幸福。”

这样的等待太痛苦,痛爱一个人,却要承受无限的悲哀。

“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北净月一震,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那沉寂的眼色,顿时也渐渐的转为悲凉,垂下眼帘,紧紧握着拳头,却是轻轻摇头——

“不…皇嫂,我不能忘记他…我…我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值得与不值得…我早就不奢求什么幸福…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记住他,记住关于我们的一切而已。你放心,我不会再奢求跟他在一起,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流年易逝,韶华不再,霎那间的芳华,如燃烧的烟火,绚烂而美丽,却瞬间即逝。

当初那般天真美丽的北净月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她,是心如止水。

不是不爱,而是远远的看着他,默默的爱着他。

放开,爱依旧还在…

万丈红尘之中,兴许这岁月会斑驳了她那美丽的容颜,但是,斑驳不了的,是她一如既往的情意。

“大哥他…他…”

七夜心底忽然有些莫名的难受起来——

在这样伟大的感情面前,人类终于还是太渺小,一旦沦陷,终是无法脱身。

“不要怪他,我一直都很明白的,我舍不得责怪他。他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所承受的痛楚远远比我来得多。以前的我只是一个单纯任性的公主而已,这些年,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我…我明白他的。”

北净月深深的吸了口气,眨了眨那有些发红的眼眶,硬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每个人都有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以前的我是因为爱风御城,而现在的我仍是如此,但是却是多出了一个信念——那便是为了我自己!或许在他心里,更重要的是亲情,战友情,兄弟情,可是我从来不会怪他,因为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如果没有了这些,不是因为这些,他就不是我深爱的风御城了。你能明白我吗?七夜?”

七夜不禁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收回视线,淡然望向窗外飞扬的片片红枫,浑身忽然生出一些清冷的萧瑟感,见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叹息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明知道的…却…净月,我不得不承认…换成是我,终是不如你。我比…我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

所以,她总是将要将一切都掌控在她手中。

她所喜欢的,她就必须要拥有,她永远不会像北净月这样的伟大,爱得卑微而痛苦。

就如北璃赤,她七夜就永远不放手,不管如何都要将他留在她的身边,宁死不放手。

她七夜没有那般博大的心胸,或许她也不明白什么爱的真谛,她七夜是自私的,强势的,极端的,可是这样性子的人,一旦输了,将永坠地狱,就跟北璃赤一样。

“皇嫂,你放心吧。你会幸福的。皇兄在乎你胜过一切。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一旦你深陷了,你就能为对方做任何的事情,不然皇嫂以为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

北净月欣然笑了起来,明澈动人的笑容映入七夜的眼中,让七夜心中蓦然有些淡淡的疼意。

“他是我心里一生不变的牵挂,就如你是皇兄的一生所爱一样,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这样的牵挂一直都在。皇嫂,所以,请你也一定要好好对陛下皇兄,皇兄他…一直都是很寂寞的,他比谁都害怕孤独,害怕失去。”

北净月淡淡笑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七夜跟前,“今天是陛下皇兄的生辰,这是我给皇兄的生辰礼物,就劳皇嫂转交给皇兄吧,我今天想出宫去庙里烧香,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宫宴,所以…”

七夜蓦然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小锦盒,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伸手接了过来,轻轻点头,“好,我会交给他的。”

“嗯,谢谢皇嫂!皇嫂今天真漂亮,这一身凤袍…咦…凤袍…”

北净月忽然收住了话,微微瞪大眼的望着七夜,将七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眼底顿时一亮,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七夜正漫不经心的将锦盒往衣袖里收了去,似乎也没有注意她的话,迟疑了一下,北净月终于也没有继续开口,只是抿着唇笑了笑…

七夜也不知道这后宫里什么时候遍地都是火红的枫树,前些年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这次回来,似乎多出了很多片枫林。

七夜很喜欢火红的枫林,带着一股令人着迷的肃杀之气,每次看着虽然有些荒凉,但是却让她心里莫名的激发出一种斗志来。

在御花园某一个安静角落的枫林里,七夜终于看到了正在教两个儿子练剑的陛下——

只见苍苍跟墨墨是一黑一白的华贵锦袍,手中执着陛下特意让人打造好的桃木剑,正行云流水般的肆意挥洒着,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华丽恢弘的招式,陛下就站在他们的身旁不时的出声指点。

“墨儿,肘部用力,发功的时候是臂力发功带动真气,以柔克刚,重新来过——落花时节,萧雨瑟瑟,桃花落!”

“苍儿,气势!出剑要快,有招化作无招,不要等对方知道你出手,你的剑才刺出去,心剑合一,明白吗?”

陛下亲自指点,两个小鬼也有模有样的出剑,他们本来就在两位师公的指点之下对武学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再加上本身脑袋也是非常的灵活机敏,所以很快就将陛下教给他们的剑法学得五六层,虽然气势还不行,不过终归也让陛下很满意。

耍了好一会儿,两个小鬼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朝站在亭子阶梯下的陛下冲了过去。

“累死了!不练了,父皇,你五岁的时候也能这么厉害么?你看苍苍都轰倒了一棵树!”

墨墨抬起衣袖抹了一把汗,眨巴着眼,望着陛下,随即又转过头去望了望跟前不远处的被劈成两半的枫树,悠然问道。

“嗯,父皇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这套剑法已经小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