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气息环绕在何琳的周身,她感到来自胸腔内的阵阵翻涌,她想吐!

她已经出离愤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纵身一转,全力往沙发下跌去,欲火中烧的邓育华哪里顾得了提防,两人一齐滚倒在地板上!

“砰砰砰——”这时传来敲门声,令地上的两人同时一愣!

何琳立刻感到一阵狂喜,她知道有救星来了!

“Helen,快开门!”门外传来的竟然是许维桀的喊声。

何琳来不及站起来,直接就地往门口爬。邓育华也清醒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很快又被愤怒所替代!

他扑过去拽住何琳的脚,“臭婊子!你居然敢报警!”

两人再度在地上拉扯起来,何琳拼尽了全力要摆脱他的掌控,纠缠之间,室内的桌椅摆设被牵连到,纷纷坠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门越敲越响,许维桀在门外简直快发狂了!

“快把门打开!Helen!你怎么样?!”他疯了似地擂门,朝里面怒吼。

如此大的动静,把周围邻居也惊扰了,有人开了门出来瞧热闹。

许维桀眼看要室内的人开门希望实在渺茫,他转而急切地问围观的邻居,谁家有锤子之类的工具。

“出啥事儿啦?”一个老头儿纳闷地问。

许维桀无暇解释,瞪着眼睛一个个问过去,这时有个老太太拿了柄榔头走过来,递给了他,“你试试这个看!”

硕大的一把榔头,许维桀来不及道谢,提着榔头走到何琳家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朝着锁的方位“哐——”地砸了下去!

三四下之后,锁头有些松动,但仍不能彻底打开。

邻居们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报警的报警,出主意的出主意。

一个手腕上纹了朵花的壮实小伙子从家里取来好几样工具,帮着他一起撬门掘锁。

共同努力了五六分钟后,心急如焚的许维终于把门捅开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屋里的情形仍然令他血脉喷张!

何琳衣衫不整地趴在玄关处的地板上,一只脚被邓育华的手牢牢拽着,邓育华的脸在跟她撕扯过程中被抓破了,留下一道道的血印子,显得十分狰狞!

两人动作迟缓,显然都已经筋疲力尽。

许维桀脸色发青,在第一时间褪下身上的外套,两步走上去把何琳包住,整个儿揽了起来。

与他一起撬门的小伙子则直扑邓育华,骂骂咧咧地将他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有老人相劝,他能把邓育华的牙全撬下来!

警察赶到时,何琳已经在许维桀的协助下换好了衣服,并仓促洗了把脸,她的半边脸还红肿着,目光破碎。所幸除了这些外伤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外,她没有其他方面的损伤。

许维桀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她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如果不是自己在楼下迟迟未走,事情会发展到怎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邻居们很快就被驱散了,录完口供,在许维桀的恳求下,警察仅仅带走了邓育华,没有让何琳一起去警局。

呈现在许维桀跟何琳面前的是一道残破的门,和满地狼籍。

自从见到何琳以后,许维桀就始终搂着她,几乎没有放开过一刻,此时,两人坐在沙发里,他仍能感觉到来自她周身那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还好吗?”他哑着嗓子问她,眼里满是疼惜。

“我,我没事。”她回答的时候牙齿咯咯作响。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实在不放心她的状态。

何琳摇了摇头。

许维桀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她本来就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偎依了片刻,坚强的防线忽然就此崩溃,她把头埋进他怀里,渐渐的,肩膀开始抽动,她哭了。

她的哭声里含着悲愤与屈辱,许维桀听着,只觉得心里的某处疼痛不已。

他倾尽所有的力量把她抱住,希望能给她温暖,让她觉得安慰,可是她的眼泪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完。

此时的何琳,再也不是平日里那个站在众人面前自信满满、侃侃而谈的女强人,她全身都象是水做的,软得不可思议,没有棱角,没有锋芒,象一只丢掉了壳的蜗牛。

许维桀无法解开她的悲伤,他能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搂着她,陪伴她,看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6-2

何琳的状态显然没法继续上班,她给赵勇打电话,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又请了两天假。

赵勇在电话里显得很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赵勇的秘书Tracy就拎着满满几袋子吃的找上门来了。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时,许维桀正陪锁匠换门锁,一抬头看到是Tracy,立刻先招呼了她。

Tracy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他,非常惊讶,“呀!你怎么也在?”

待到看见何琳时,她忍不住抿嘴一笑,打趣道:“Helen,Frank真是个好员工,对不对?”

许维桀在门口听见了,不过朝里面笑了笑,何琳却很不自在,跟Tracy解释道:“是我打电话让他来的,家里的锁坏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找锁匠。”

她没告诉Tracy昨晚发生的那一场惊心动魄,Tracy是聪明人,自然也绝口不提,只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又说:“今天你们部门就剩了老范跟姜岚在,姜岚叫苦连天,说忙死了,呵呵。”

何琳这才想起来,很是过意不去,便对许维桀道:“你一会儿跟Tracy一起回去吧,我怕姜岚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她突然又想起来他牙疼,可当着Tracy的面又问不出口。

许维桀倒是没有多少迟疑就答应了,“等锁修完我就走。”

临走前,Tracy又跟何琳说:“赵总可能下午会过来看你。他让我嘱咐你好好休息。”

何琳淡淡一笑,“我没什么事,你们赶紧回去吧,都挺忙的。”

许维桀于是跟着Tracy一起回公司。

在车上,她看他的眼神很不一般,是那种带点儿猜疑和试探的。

“我听姜岚说你跟小夏都不在,还以为你们…没想到不是那回事。”

许维桀瞟了她一眼,笑道:“你不会跟他们一样无聊吧?”

“看来我今天是抓到绝密八卦了。”Tracy半真半假地笑。

许维桀也随着她笑了笑,“别见风就是雨。”他知道她难免乱猜,不过Tracy好就好在嘴巴紧,从不会乱说。

然后把脑袋往椅背上一靠,身子一缩,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他一晚上没阖眼,此时被阳光当头一照,立刻昏昏欲睡,只觉得自己象过街老鼠,恨不能就此遁形。

警局方面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何琳也懒怠去问。

下午三点左右,赵勇果然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显示出对何琳的亲密与重视。

赵勇先询问了一番她的状况,何琳答是答了,言语间却是淡淡的,她给赵勇沏了杯绿茶,两人坐在被重新收拾过的客厅里,昨晚的一切都已经不着痕迹,此刻回想起来真像做了场噩梦。

“真没想到姓邓的会干出这种事来,从前读的书全白读了!”赵勇苍白的脸上现出愤懑之色。

何琳本不想接口,顿了一下,终究没忍住,“他说是你去揭发他的。”

赵勇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避讳什么就承认了。

“的确是我。也怪他自己心太黑,脚踩几只船,提出来的条件还恬不知耻。”

他瞥了何琳一眼,“你知道他跟我要求什么吗?”

何琳低头不语,心下却是了然。

“想不到隔了这么几年,他居然还对你不死心。”赵勇的手轻轻击在沙发扶手上,恨恨地说。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后来他竟然拿项目来威胁我!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何琳依旧不说话。

“我这么做算是给他个教训!要他以后别这么狂!”

“可是,他来找了我。”何琳这时才仰起脸来,平静地盯着赵勇道。

“我知道。”赵勇又点了点头,目光逐渐阴郁起来,“没想到他这么怂,不敢来找我,居然拿你出气!不过也怪他喝醉了酒,平时应该不至于这样。”他说着欲言又止。

“上午我刚去了警局,找关系把他给保出来了,又好好跟他谈了下,给了他一笔钱,他答应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何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赵勇了然她眸中的含义,遂解释道:“他在里面容易胡说八道,对你影响也不好。我帮他,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否则我才不会…”

何琳赫然打断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赵总,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跟你们的利益混为一谈?”

赵勇脸色倏地一变,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琳只觉得有团火在体内激烈地燃烧,她再也按耐不住多年的积怨,“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做,其实并非是为了我,对吗?你做的每件事、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经你谋划过的,包括利用我,对吗?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在三年前劝我放弃报案,改为私下处理;你也不会在三年后又把我推出去做诱饵,让他上钩!”

赵勇的脸色越来越青,可是何琳还没有说完。

“你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做你认为适当的事情而已,如果凑巧方便,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你也不会介意….”

“够了!”赵勇朝她低吼,震惊地瞪着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非常单纯的女孩,“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何琳狠狠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跟赵勇撕破脸,除了心底感到一丝痛楚外,她更多的是觉得痛快!

“是的!今天你去保释邓育华,不是因为顾虑到他会纠缠我,而是你怕他张嘴乱说,你们一定又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是因为我——”她咄咄逼人地盯视着他,“你难道在做这些之前就没有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吗?你难道一点都没想到过他最终会把气全撒在我头上吗?所有这一切,你无非都是在利用我罢了,你吃准了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猛地嘎然而止!

她真是昏了头,居然连这种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了,没必要,根本没必要,都已经过去了!

赵勇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原本怒不可遏的一张脸顿时有所缓和,他瞥了何琳一眼,她的面颊还因为这一通激动的诉说而呈现出潮红。

“阿琳。”他换了柔和的声音唤她。

何琳向他摆摆手,她知道他又要施展手段来安抚自己了,可是此时的她浑身疲惫不堪,无力应对。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她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木然,“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合适,请别放在心上,我也——随时可以离开联创。”

说出这句话来时,她既感到一种难言的留恋,同时也有种终于要解脱的痛快。毕竟,她在他的影子里呆了整整七年,不是一两句“爱”或者“恨”就能了结清楚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

最后,赵勇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两天,回公司我们再详谈。”

他的语气早已恢复了平和与沉着,于他而言,一场危机已经过去。

何琳萎靡地点点头,她不是那种会把事情做绝的人,此时更是有些懊悔适才说话太冲动,即使她不喜欢呆在他身边,走就是了,没人拿枪逼着自己,何必去埋怨他呢!

拉开门,赵勇正待走出去,迎头看见一个身影兴冲冲地往这边而来,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许维桀。

赵勇本已缓和的脸蓦地又一沉,眸中阴骘堆积。

许维桀乍然见到赵勇,也是一怔,继而咧嘴灿烂地一笑,“赵总!”

赵勇点点头,也没多少表示,回头对何琳道:“我先走了。”

然后经过许维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何琳与许维桀在门口面面相觑,她眉头皱了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维桀便将手上的袋子朝她晃了晃,“我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好吃的,一会儿煮给你吃。”

何琳看着他,半晌才慢慢地说:“原来你会做饭。”

他被她点破了,也没不好意思,一边笑着,一边很自然地拿手圈了她的肩,往屋里走。

何琳身子一僵,她还没从刚才与赵勇的对峙中恢复过来,心本能地别扭着。

她偷偷往旁边让了一让,脱离了他的手臂,许维桀显然也察觉了她的疏离,没有勉强,松开了手。他走到餐桌边,搁下袋子,把采购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摆。

“这个给你敷脸的,导购小姐说消肿效果很好。”他举起一盒面膜状的东西。

何琳走过去,拾起盒子来看了眼,又盯着还在兴致勃勃献宝的许维桀看了很久。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突然轻轻地问他。

许维桀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扭头瞥了她一眼,她的脸虽然还肿着,却平静了许多。

她到底还是坚强的,即使昨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此刻脸上却无多少凄清之色,她眼里的沉着更是很好地掩盖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果没有昨晚,也许这句话她永远也问不出口。

然而,昨天晚上,她没有喝醉,偎依在他怀里时,她却能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怀抱是那样熟悉和温暖,她绝对不是第一次如此被他搂在怀中!

那么,喝醉那晚的很多场面,都是真的了!

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为什么要抹煞曾经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跟她一样喝醉,由始至终,他都应该是清醒的!

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他们象置身于一个正在被无限量充气的球体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裂,撑不住似的。

许维桀的手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而又娴熟地把食物分门别类装回各个小袋子里去,同时笑嘻嘻地对她眨了下眼睛,“我是个标准的好员工呗!”

气球终究没有爆裂,半途中,有人把气都放跑了。

何琳怔怔地在桌边杵立着,眼睁睁看着他乐乐呵呵地提着食材直奔厨房。

心情失落得无以复加,何琳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哑然失笑。

连日来发生了太多干扰她心绪的事,搞得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幻了。

她跟着走到厨房门边,看他在里间煞有介事地忙忙碌碌。很快地,她也恢复了自然。

“你去看牙医了吗?”

“去了。”他头也不回,很干脆地回答,“我刚从他那儿回来,其实已经不疼了,配了点儿药。幸好他说不用拔。”

他那孩子气的口吻里透露出侥幸的意味。

何琳又问了他一些公司里的事情。

小夏因为部门里人手不够,下午特地赶过去上了会儿班,老范也帮忙揽掉了点儿活。大家都不知道何琳发生的变故,只当她身体突然不舒服。

“我上午跟Tracy一起回去,赵总还特地找我问了几句话,嘱咐我不要声张。”

何琳忽然想到赵勇刚才看见许维桀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复杂意味,她想了想问他,“你跟赵总以前熟吗?”

许维桀有条不紊地把切好的丝瓜往烧开的水里丢,“没有。他跟我一个表哥是大学同学。”

他把锅盖盖好,才转过身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何琳想到肖敬业之前的提醒,思忖了一下,才道:“公司正在争取国源的单子,大家都挺紧张的。你也要小心一些。”

他神态自若地看着她,仿似不解,“小心什么?”

“也没什么。…万一有人跟你联络,想问些公司的情况什么的,你别理会就是了。”

虽然觉得自己嘱咐得有点儿多余,何琳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当然不相信许维桀会做什么有损公司的事儿,只是赵勇刚才的眼神让她无端替许维桀担心。

许维桀暖暖一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

身后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他煮的清汤好了。

6-3

何琳没有在家休太久,第三天就上班去了,不为别的,她想尽早知道赵勇的态度。

那天她一番畅快淋漓的话虽然发泄掉了长久闷在心头的积郁,冷静的时候回想起来,未尝没有懊悔。

毕竟这几年赵勇待自己不薄,没有他的提拔,她未必会走得这样顺。况且联创眼下似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她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过不去,让他再为自己的事儿分心。

她刚到公司就去找了赵勇,以她对他的了解,早上八点半,他应该已经在总裁室审批文件了。

敲了门,他果然在。

赵勇的脸上堆积着温暖如春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他亲自为她调制了一杯咖啡。

何琳非常过意不去,“赵总,对不起,我那天的态度…”

“哎——”赵勇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提,“谁都有冲动的时候,都过去了,你回来就好啊!再过两天,我们就得给国源发正式的投标书了。”

那道裂痕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遮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