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眼下天气不大好,过几日再说罢。等放晴了再走。”欧阳寒与他握手“我到时,一定去送世伯。”

他微微一笑,扫了眼四周“贤侄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也不多加打搅了。就此告辞。”他拱手,与众人告辞。刘世安见他出来了,急忙撑着伞走过去,“我真担心您出什么事。”

他眉头紧锁,钻进车里,一脸沉凝。刘世安坐到他身旁,吩咐司机开车,又问“先生这是怎么了?”他不说话,思了片刻,方说“我只怕会出什么乱子,欧阳寒那眼神…”刘世安见他不再往下说,一脸疑惑“先生不是放过他了?莫非他还想报仇不成?”

他苦笑,望了眼外头,见那雪将巨树枝几乎压弯了。他意味深长地讲道“防得了一次二次,也防不了十次八次。”他定定地盯着刘世安,吩咐“我们今日就回去。”

刘世安讶然道“这么大的雪,法国的飞机来不了。”

他摇头“这次不坐飞机,我们坐火车,先到俄国,再从俄国转车。”刘世安认为不妥“会担搁好多时间,就怕小姐撑不过去。”

“我们可以先去莫斯科。”他渭然,双目黯沉无光“欧阳寒那个人,绝对会有大作为,我敢肯定,那个人,日后权势不在他爹之下。”

刘世安安慰道“可能先生多心了。”

“不…我从未看走眼。”他双眼微合,轻轻叹道“看来,上海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再来了。不是怕他,而是怕与他纠缠不清,害了夏妓…”

刘世安也只觉心思沉重起来,“先生…那欧阳二少怎样处置?”

他苦笑“你认为,欧阳寒会让我将他带去法国?”雪扑扑地直往玻璃上拍打,让他心乱如麻。他沉沉地说道“经过这几日相处,我倒是很喜欢修,他对夏妓那样的好。整日不眠不休地陪着。夏妓若真嫁给他,倒是她的福气。可是…仇恨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他摇头“罢了,罢了,就让他们永生不见罢。待日子一久,终归会忘记的…”

欧阳寒站在屋外,冰寒刺骨的风雪向他刮来,他也不觉得冷。手中的烟不知几时灭了,他也没知觉。只是静静地望着车远去的方向。侍卫长拿了件大衣替他披上“大少刚顾忌太多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缓缓地开口“修还在他手里,我不能冒险。”他眼蒙上了层雾气,“修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他手指用力将烟截成二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少有什么打算。”

“上海,谁最有势力?”他淡淡地问。侍卫长说“连上海市长都怕刘大帅。”他想了想,又问“刘大帅品行怎样?”

“贪得无厌。”

“好…到底是军阀的家伙,就是要让他贪得无厌。”他冷冷一笑,咬字极重地说“那我就孤注一掷。就不信,除了法租界,就再也无我的容身之处!”

第59章:恍若隔世(2)

第59章:恍若隔世(2)

修只觉心疼得厉害,疼得他都不愿再醒来。他目光茫然地躺在榻上,只觉身子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欧阳寒走进房里,见饭菜丝毫未动,便叫来下人拿去热一热。

“修…”欧阳寒宠溺道“你不吃东西怎么成。”修脸色苍白,轻轻翕动嘴唇“她走了…父亲和母亲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欧阳寒紧搂他“你还有哥…”修却摇头,痛苦地将头靠在寒肩膀上“我有哥…可是…我想所有人都在…”

欧阳寒眉宇微蹙,轻声说“修,你要记住…没有谁会一直陪着另一个人…即使哥也不能永远陪你。”

“哥…”修眸中泛泪,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递给他“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父亲留的遗书不是真的…白恒宇怎么可能要杀他?这怎么可能…我不要相信…绝对不要相信…父亲还说,倘若我跟夏妓在一起…他永远不会原谅我…”

欧阳寒微微合眼,眼角依然沁出泪来,他昂起头,将那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他一字一字说“夏妓走了…可能这辈子,你再也无法见到她了。”他又痴痴地看向窗外“你不能…哥也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修死死地闭着双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我是不是应该学哥一样坚强…即使见到她,也要当作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即使以后…我能见到她…我也当她是陌生人…是不是要这样才对…?她父亲害死我父亲…所以注定这辈子,我们无法在一起…只有祈求来世…”

“下辈子,一定可以。”

“不…”修摇头“我不知道她下辈子会在哪,是不是还记得我…如果她不记得我了,那下辈子,甚至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也不能与她在一起了…”

寒看着窗外那片惨白的世界,只觉那微弱的光线格外刺眼,让他的泪再也无法忍住,落了下来。

下辈子…她是否会记得他?

3年后。俄国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穿梭往来,有外国人,俄国人,多数是中国人。夏妓心里忐忑得厉害。她竭力保持镇定,身子却还是微微发抖。

火车轰鸣着入了站,夏妓慌忙随人潮涌进车内,她找到自己的位子,这是四人坐,她靠窗坐了下来。身旁位子上坐来了一位小姐,也是中国人,看模样像留学生。小姐微笑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微笑点头,眼又望着窗外,心绪杂乱。一年前,她才醒来,醒来时,爸爸告诉她,她昏睡了二年。二年,那样的漫长,她却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哥哥很辛酸的告诉她,她未醒的那二年,爸爸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医生。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归还是醒了。

醒来后的日子,自然是幸福的,爸爸待她格外的好,处处都宠着她。只是每当她提到上海,爸爸就变了脸色,他说:国民军与军阀打得厉害,如今的上海遍地硝烟,烽火连天。这一去,相当于飞蛾扑火。她口头上答应了父亲不去,只是心里却盘算,如何才能回到上海,如何才能见到修。即使这一去是飞蛾扑火,她也不在乎!

爸爸让她学习法语,她却坚持要学英文,虽然一年来,她也只学会了一些日常用语,但足够一路应付了。她要斯卡辛告诉她怎样才能回到上海,斯卡辛却只说到了俄国,就可以坐火车去中国边境。她漫无目的的上路,不知道从法国到俄国,还要经过那样多的地方,什么德国柏林,波兰。她千辛万苦才找到俄国,找到去中国的火车站,身上盘缠几乎用尽了,其中所受的委屈更是讲不尽。

火车缓缓开动了,车内有持着长枪的俄国侍兵不断巡逻。那小姐,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笑道“小姐,你这是从哪来,一身狼狈的。”

“哦?”夏妓转头看着她,又瞧了瞧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不好意思说“我从法国来。”

“法国?”她不可思议,追问“你在法国,回中国做甚么?国内乱得很,正打得厉害呢。”

夏妓惶急地问“上海法租界打得厉害么?”小姐说“租界是富人的地方,自然没人打。”夏妓舒口气,“那就好…”

俄国侍兵来来回回检查了几次。夏妓四处瞄了下,害怕碰到爸爸派来的人。爸爸肯定知道她会从俄国进中国,一定派人拦截她。两个穿灰色西服的人朝她走来,夏妓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只觉心跳得厉害,似乎想从口而出。他们走到她对面所坐的两个人身旁,拿出些钱,在那两二个人耳边嘀咕了几分钟。那二个人见是换坐位,便拿着钱,走了。

他们坐到她对面,恭敬地说“小姐,请您跟我们回去。”夏妓低着头,声细如蚊“你们认错人了…”他们笑道“小姐真会说笑,先生早就料到小姐会坐火车回中国,所以叫我们在这里等您。在火车站台那里,就见到了小姐,但是怕混乱之下,伤了小姐,也不敢叫您。”

夏妓头低了再低,几乎快埋到胸口,旁边坐位的小姐轻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声说“一直往下跑,下面很多俄国侍兵,他们不敢怎样。”

夏妓感激地轻点头。她抬头,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反正在火车上,想跑也跑不掉,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但是要到下一站才能停。我现在想睡包厢,你们去安排下。”

两人面面相窥,最后决定由一个人去安排,另一个看守。小姐坐到那手下身边,搭腔“你们为什么不让她去中国?”

那手下面如寒冰,不吭声,小姐又笑道“你们先生肯定是大人物,手下都训练得如此好。”她朝夏妓轻眨眼,示意她跑。夏妓起身,似箭般飞速向下跑。火车一路摇恍得厉害,她顾不得一切,只是往下跑。身后隐隐听到手下在唤她。

她看着前面这扇铁门,又回头瞧了瞧自己刚经过的车厢,不由慌了神。这好像是到火车尾了。手下已经追了过来,他步步朝她逼进“小姐,请跟我回去。”

她步步退后,却无路可退。她面色苍白,气喘吁吁“你不要过来。”她无耐,用力拉开铁门,跑了进去。“喀嚓!”整齐的长枪上膛的声音。她轻扫四周,吓得几乎跌倒,十几只长枪对准她!

第60章:恍若隔世(3)

第60章:恍若隔世(3)

“不要开枪。”不知是谁的命令,将一步踏入鬼门关的她拉了回来。她觉得这声音极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好奇地打量了眼里头,不由倒吸口冷气“大少爷…”

那手下也跑了进来,见这情形,自然吓了一跳。欧阳寒瞥了她一眼,冷冷吩咐两旁穿藏青色制服的卫兵“将那男人带出去。”

夏妓呆在原地,不敢动。待人都出去了,才敢环顾四周。整个包厢很大,也很亮眼。舒适的大床,沙发,都有。看得出这里是招待重要人物而用心布置的。

欧阳寒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她,过了好久,声音喑哑地开口“怎么是你?”她不知怎么了,眼中倏那就溢满了泪,“我…想回上海…爸爸不准…”

他微微一笑,面色温和“你过来坐着。”她委屈地坐了过去,却离他远远的。他笑道“你是怕我吃了你?离这么远,我肩膀都不好借给你哭。”

“大少爷…”那泪一滴接一滴,落个没停。欧阳寒打趣道“这四周可没旁人,你这样子,像是我欺负你了…”他想了想,又说“我今儿个才晓得,我原来如此讨人厌。”

她哽咽摇头“我刚吓怕了…”本来一路就受尽了委屈,这一吓,让她差点崩溃了。

他大笑出声“三年不见了,想不到你这丫头胆子还是这样小。”他见她全身脏兮,这一路,铁定受了许多委屈。他说“你先去洗澡,洗好了,便睡在这里。有我保护你,外头的人动不了你。”

她更加委屈“我没衣服。”他觉得好笑,“你衣服呢?别告诉我,偷溜出家的人,没带衣服?”

她拭了拭脸上的泪,那泪却落得更凶“我不晓得从法国到俄国这么多路,带的钱不够,衣服卖掉了不说。路上还让人抢劫了…”

他从皮箱里拿出件衬衫递给她“先凑合着,等到下一站,我就派人去买。”

她接过衣服“要多久才到中国?”她又跑去将铁门锁上,他笑道“还得几天才到中国边境呢。我的侍卫没命令,是不敢进来的。你可以安心洗澡。”

她低头,脸微微发红,只得快步走进浴室里。欧阳寒躺在床上,深吸了口气。他双手撑起身,看着浴室那道门,双眼发光,似黑夜里的繁星一样闪亮。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过她…

夏妓洗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穿着衬衫,挽起湿发走了出去。欧阳寒目光直直地盯着她,鼻子一热,几乎涌出血来。他捏住鼻子,尽量不去看她的修长的双腿。他说“你钻被子里去。”

“喔。”她钻去被子里,将自己包得实实的。“想不到在火车里,还有这样的包厢。”她好奇地问“大少爷,他们为什么对你这样的客气?”

他不出声,见她头发正湿漉漉的滴着水,便取来干毛巾,替她擦干。她脸颊绯红,试着躲开,他却固执的搓着她的秀发不放。她在床上,本是无处可躲,只得随了他的意。他的呼吸渐渐凝重,拂到她耳朵都通红。她尴尬不已,开口说话“大少爷,这几年,你还好吗?”

他点头“成熟了许多,也大了许多。”

她扑哧一笑“这是什么话,成熟了?长大了?我倒觉得,你不再冷若冰霜,待人和气了许多。”他声音浮浮地“喔”了声,问道:“你的病是几时医好的,我那时以为你不可能醒了。”他又低低地补了句“修也是这样认为。”

“爸爸找了许多人,几乎将所有能治病的医生都找来了。”提起父亲,她两眼微红“那时,许多人都说没得治,这一辈子都醒不了,可是爸爸没有放弃。后来,斯卡辛说在中国时与人学了一种针灸法,可以中西合璧。他本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将我扎醒了…”

“歪打正着。”他笑道。

“斯卡辛从此也官运亨通,现在是总统先生的专属医生呢。”

“呵呵…”他的笑容极其勉强,手微微发抖,问“那你父亲呢?”

“爸爸不准我回上海,可是我放不下修。”她终忍不住,回头,盯着他的双眼,焦急地问“修还好吗?他有没有忘记我?有没有跟别人在一起?”

他脸上笑容凝结,沉下脸“我一时也说不明白,你回去看看就晓得了。”他将毛巾扔去一旁,“你睡罢,到中国还早。”

“可是我睡不着,三年不见了,我有一肚子话要讲。”

“好。”他坐到床边“我听你讲。”她浅笑,露出二个可爱的酒窝。他却看得痴了,这几年,他本以为可以忘记,一切都可以忘记…原来有些事,注定是忘不了的。她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话,他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能看见她红唇微张,格外诱人。

他失神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怎么能忘记,这个女人,是仇人的女儿…最后,她可能太疲倦了,就这样睡了过去。他这才发现,自己胳膊已经麻木了。他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唇不由自主印上了她的唇…

第61章:仇深似海(1)

第61章:仇深似海(1)

她不晓得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日上三竿了,大少没在房里。火车依然在缓缓的开动。似乎听到她的响动,门外有卫士端着洗簌用具走了进来,一脸恭敬地说“小姐,请先梳洗。”

她不好意思地躲在被里,卫士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她梳洗完毕后,依旧懒懒地躺在床上。欧阳寒敲了敲门,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套旗袍。夏妓好奇地问“我要穿这个么?”

“东北不好过,到时,我会自称是经商的商人,而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将衣服搁在床头,她脸微微发红,“我听别人讲东北很乱,日本扶植清朝废帝溥仪在长春成立伪满洲国。”

他点头“到时,所有卫兵都会装扮成伙计,枪支也会藏匿在货物里。你只要紧跟着我就可以了。”她拿起这件白色的旗袍,微努嘴问“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他却微微一笑,说“你必须适应,适应我对你做任何事。甚至是结婚。”她心下沉沉,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这一刻才回想,一切并非那样简单。她记得,自己离家出走时,一路都恍惚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她。她到了德国,不知道路时,都有人主动跑上前来问她。她在俄国被人抢劫,也有那样的好人主动带她前来火车站,帮她买了车票。她本以为,这个世界的好人全教她遇上了。可是,现在才觉得,蹊跷得很。

火车上那位善意帮她脱围的小姐,告诉她,一直往车尾跑就可以碰到俄国士兵,可是她一路都不曾遇到。遇到的,只有欧阳寒…

这一切全是阴谋!她突然害怕起来,只觉浑身哆嗦,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他却依然是温和的笑容。她唇齿颤抖地问“你将我引来中国,究竟是想做甚么?”他却勾唇浅笑,优雅地说“我疯了。所以派人在法国守了三年,足足三年…”他将脸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字地说“你信么,我疯了…”

她的心怦怦乱跳,快到她不能承受。她瞠大眼,恐惧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目光深邃“你父亲害死了我父亲同母亲。你说,我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眉头紧锁,难过得落下泪来“我不知道父亲害死了你家人…我当真不知道。父亲从未对我讲过。”

他气息灼热,滚烫地直往她面上扑来。他轻笑“不要紧…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替他偿还。”他万般柔情地替她拭泪“不要哭…你比前聪明多了,若是以前的你,肯定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大少爷…”她哽咽出声。他坐到床上,轻轻揽着她“叫我寒,如同叫修那样。”她用力推他,他却箍得似铁一样紧。她泪眼迷离“你不要这样对我…”他却笑道“修一定很开心,因为他也可以日日见到你了。虽然你是他兄嫂。”

“我不要嫁给你。”她扬起手,一巴掌煽了过去。他怔了怔,目光森冷地盯着她。随即用手强行按住她的后脑勺,强吻了过去。他将她压在身下,滚烫的唇舌狂野地游走,用力吮吸、噬咬。仿佛想将她吃进肚子里。她几乎绝望了,手突然碰到他腰间的配枪。她抽出来,抵住他的脑袋,嗓音颤抖地说“你不要再碰我了。”

他抬眼,冷冷一笑,“有种你就开枪。”她的手微抖,额头大汗淋漓“你不要逼我。”他面无表情,眉宇紧蹙,重声“有种你就开枪。”他狠狠地说“你要当真一枪崩了我,我不知有多快活。”

“你这个混蛋。”她的泪哗哗地涌出来。他看着她,慢慢地说“你开枪!”

她手指抖得厉害,闭着眼,用尽全力扣动扳机。他将她手一推,子弹击中床旁的落地灯。哗啦啦尽是灯破裂落地的声音。

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声音喑哑无力“你竟然想我死…”门被用力推开,卫士听到枪声,都冲了进来。他额头的青筋条条绽出,目光恐怖地瞪着他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她呜呜地哭,显得更柔弱无力。他铁青着脸,动也不动。过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缓缓吐出“你不要妄想逃走!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他起身,冲到浴室里,用冷水狠狠地灌着自己。

他大抵是疯了。

听到潜伏在法国的手下说,她起身前往俄国。他不顾硝烟战火,不顾烽火连天。甚至丢下上海的一切不顾,一心一意只是冲来俄国,结果她却想杀他!

三年,那样多的日子,那样多的等待。那样多的刻意安排,她的眼里,却始终只有修…她不晓得要从东北回到上海,是多么难。倘若没有他的保护,那遍地弥漫的战火都足以让她送命!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修,而他…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她!

他大概是疯了,只要想到她柔弱的面孔,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他对着镜子冷冷一笑,扯唇自嘲,果真疯了!她是仇人的女儿!他竟然待她这样的好。弃血海深仇于不顾!

第62章:仇深似海(2)

第62章:仇深似海(2)

这一路,她都极力保护自己。连睡觉也不安稳,半夜,听着欧阳寒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她总是一惊一乍的。害怕他哪时醒来,又将她压在身下。她本就不愿意与他同床,却斗不过他,他野蛮极了,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就将她摔在床上。他的力气那样的大,将她搂在怀里,她连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厢内漆黑,没有一丝光线。她用手抵住他的灼热的胸膛,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原来爸爸不让她来上海,是因为晓得他会报仇的。

欧阳寒只觉浑身热得难受,他烦躁地开口“你不要再哭了。”

她捂住嘴,尽量不住自己哭出声,全身却微微发抖。他不耐烦地起身“我以后都不碰你,这总成了?”他将灯打开,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

她哽咽着坐起来“你可不可以不要报仇。”他冷哼“痴人说梦。”

她说“那你放过我,这与我无关。我不要嫁给你。”他只觉不可思议,抬眼瞧她努着嘴,只觉她是小孩脾气,不由笑道“这是我听过的,天底下最冷的笑话。”他见她用力地扯着被子,捉狭地说“不嫁给我,也是有法子的。”

她双眼灼然“什么法子?”他心下大笑,却面无表情“你亲手将你父亲杀了!”

她一脸鄙夷“卑鄙。”他邪气一笑“卑鄙?你父亲就高明多了,他抓走侍卫官全家人,逼侍卫官拿出我父亲犯罪的证据。然后再威逼他,叫他服毒自杀。”

她心下一震,脱口而出“你说谎!”

“我说谎?嗯哼,你父亲说的就是真的,旁人就全是要骗你害你。”

“反正我不要信!”

“随你。”他神情淡然,走去沙发躺下“总之,我们结婚那天,一定命人发喜帖给他。”

“你是个混蛋。”她用力攥着被子包住自己,他起身,瞄了床上的她一眼,心情倏地开心起来,仿佛行走在云端一样。他轻笑摇头,她本就是小孩子脾气,何必跟她介意这许多?只是他当真要娶了她?修那里,又要怎样解释?想起修,他又头痛起来,只觉太阳穴那里似被针扎,细细的针,使力地在扎。从不停过。

经过二天火车,终于是到了东北。踏入东北,她才知道,这里不是普通的战火弥漫。日本关东军几乎占了东北各省。铁路自然也属日本人管。他们顺利买了火车票进了包厢。

“怎么会这样?”她坐在铁床上,忍不住问。“到处都是日本人。”

他说“民国二十年(1931)年九月十八,中国东北军和日本关东军在东北爆发了一次冲突后,日本开始全面侵华。”

“可恶的日本人。”她大声骂道。他急忙捂住她的嘴“这外头可都是日本兵,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他又无耐地说“一年后,日本扶植了溥仪在东北成立满洲国。九月十五,他们就签了《日满议定书》,满洲国承认日本的权益,并允许了关东军在满洲国内驻军。你懂了?”

她点头,他松开手“所以,你现在可以看到,东北到处是日军。”她用力呼吸“难怪啊,这里的空气一点也不纯洁…乌合之众。”

他语带威胁“你要再指桑骂槐,我用嘴堵住你的口。”她急忙捂住嘴“我不讲了。”他满意地点头,她又凑到他面前,轻声问“日本人跟你有没有生意往来?”

他不屑地撇嘴“我对做卖国贼没兴趣。”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大少爷,你其实是个好人,如果能成全我跟修,我一定感激你一辈子。”

他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又面无表情地讲“我可以成全你们,问题是,修自己不能接受你。”她脸色黯沉,不再吭声,坐到窗旁。外面的房舍,碧草如茵的原野,树木不断掠过,让她眼花缭乱,她想起二人被关在密室那日,修柔情似水地安慰她:若是碰到上一代的恩怨,我们就不去计较,这样就成了。

如今是杀父之仇,他是否会不去计较?

她眼中隐隐有雾气弥漫,不断扩散,那样的血海深仇,如果他还要她,她才会觉得奇怪…只是,她这一辈子,已经给不了旁人了…除了他,她不晓得还有谁值得她付出。

突然有一批日军闯了进来,直往里头搜。夏妓见他们长枪上的刺刀闪的亮眼,不敢出声,只是不由自主站起身杵在那里。欧阳寒走过来,搂住她,轻声说“不要怕,有我在。”她下意识地扭动,想要逃开他的怀抱,他却箍得更紧。

日本人叽叽喳喳地问了半天,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国翻译,他说“日军在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共产党?”

“共产党?”欧阳寒微挑眉,笑道“我们是正当生意人。”他指着夏妓“这是我的未婚妻,两旁包厢的是伙计。”

翻译说“有共产党潜进来,想炸掉火车。”

“啊!”夏妓捂嘴惊呼。欧阳寒将怀里的钞票抽出一沓递给翻译“我们是正当商人,不想太过麻烦。”翻译接过钱,跟日军说了好久,也没见答应。欧阳寒又抽出一沓钱递了过去。日军这才收队。

第63章:抗日烈士

第63章:抗日烈士

隔着铁门,都隐隐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欧阳寒见她心乱如麻,不由笑道“不关我们的事,平安过去就成。”她紧闭双眼,恍若未闻,只是兀自躺着。

“你在生气?”他坐到床畔,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翻了一个白眼,“你收买他们。”他低头,渭然叹道“我本以为,你跟着你父亲,至少也看惯了这些。”她努了努嘴“我父亲不是这种人,他从不贪钱,也不贿赂人家。”

门外突然轰隆隆地发出枪响,伴随而来的是许多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手下冲了进来,说“不好了,日军与共产党对持。可能整个火车会被炸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