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晏没料到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身份,脸色一沉。

“公主瞒不过老臣,打从三驸马一出元川门,老臣就知道三公主也跟着来了。”曹大人捋了一把胡子,泰然自若的气度。

“曹大人,四公主如今已经病重,不宜舟车劳顿,而你执意走凤关这种险要的地方,无疑给她的身体增加负担,试问如果她撑不住了,到了北岳拿什么向皇帝和太子交代?!”西晏冲笑面佛一般的曹大人低声吼道。

曹大人轻轻拿了一个锦盒,里面放了一张折叠整齐的书信:“老臣奉皇上密旨 ,如若四公主中途殁了,当秘而不宣,直至进了北岳皇城。”

西晏见到曹大人说到这些完全如稀松平常的小事,说的顺畅自然,不禁感叹他的冷血。

“老臣并非冷血,而是因为有皇命在身。皇上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要不拘小节。当年皇上和郑王爷争太子之位,郑王爷有谋反之心,想加害皇上。先皇后,也就是三公主您的生母,以当今太子性命作保,揭发了郑王爷的罪行,最终帮皇上赢得太子之位。她赌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输了便一败涂地,赢了便万人之上。”

“住口!”西晏呵斥了侃侃而谈的曹大人,“你有什么资格谈论母后?!”

“正因为皇后的魄力,才有皇上的位子,才有如今的南川。三公主年少气盛,其中道理未必能够领悟。皇上一切都是为了公主,还请三公主珍重!”曹大人跪下来行了大礼。

西晏心中依然冰冷异常,转身道:“如果四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把本宫和四公主的尸首一起带走吧…”

又过了两天,漫长的凤关终于见了尾,从树林的缝隙中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山下的路。北岳的风景尽收眼底,连绵的山脉还有白雪的残余,而天空却像洗过一样湛蓝。北岳的天空似乎更加高远,开阔的仿佛能看到天涯。

西晏始终没能见上四公主一面,只是两天来渐渐再也听不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感觉到了异样,可没人让她再接近花车,侍卫只说是顔子昭的安排。

西晏呵斥开了几个侍卫,在接近花车的地方,又一次见到了秦晓渔,这次没等她开口,西晏爽快的赏了她一个巴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直奔了花车里。

花车竟是空空的,只是四公主出嫁的衣服还放在车厢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西晏想起曹大人前两日说过的话,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腿脚发麻,几乎站立不住。

“姐姐不用惊慌,四公主应该没事。”秦晓渔掩着半边脸,不耐的在身后小声补充了一句,“相公安排的,应该不会有错。”

西晏瞪了秦晓渔一眼,慌忙回身去找顔子昭,却发现帐子里空空的,连曹大人那里也安安静静。她着急知道四公主的情况,出了营帐四下里找他。

西晏发现顔子昭今晚似有异常,通常在巡查和亲队伍到戌时之前准能回到营帐,今天却到亥时已然不见人影。翻开他的箱子,其中的夜行衣已经不见。

夜晚的树林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不禁让西晏心底发虚,硬着头皮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刚要离开这片树林转向别的地方时,忽的听到树丛中间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西晏屏住呼吸,轻轻贴着树木的边沿,看着不远处在林荫里闪动的两个身影,听声音应该是两个男人。

“二哥,你放心吧,你交代我的事,我拼了命也会完成…只是现在朝中多了个纪尧尘,他只是一个降将,地位竟和咱们兄弟相当了,他和大哥沆瀣一气,眼看快能和咱们分庭抗礼,不得不让人忧心,况且他和五妹的婚事也定了…”一个陌生男音的话不断传入西晏耳中,她听到有人提到纪尧尘的名字,心中一颤。

“三弟,老爷子从不轻易信人,现在却信任纪尧尘,这其中必有问题。你且按我说的,安顿好了四公主,待到和亲队伍进京城的时候,千万要阻止纪尧尘出来相迎,相迎的那天,就是他们计划攻陷北岳的时候…”西晏躲在树后听的几乎石化,这个人的声音清晰的是顔子昭发出。她没想到和他相处多日,并和她有过亲密举动的男人,竟是北岳派来的奸细。

西晏一时间几乎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指尖几乎掐进树干里,心里瞬间有冰凉变成熊熊烈火。

“谁?!”顔子昭忽然朝旁边呵斥了一句,似乎发现了树丛中有古怪。

西晏心知已经被发现,满心绝望的刚要走出树后。忽然从另一边站出一个人来,声音同样的惊诧和激动:“子昭!”

西晏和谈话的两个男人俱是一愣,他们都没料到这些竟然被秦晓渔听到,她竟然也躲在不远的树丛里。

“你怎么会和北岳有联系的?怎么会?!”秦晓渔近来一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深沉相,似乎早把这些看透。可听到刚才的谈话,她终于无法接受顔子昭的身份。

顔子昭沉默了片刻,朝身边的男人说:“三弟且回去,这里有我处理。”

被称为“三弟”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离开了。只剩下秦晓渔满脸不可置信的和顔子昭面面相觑。

“晓渔。”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听真话!你到底是不是顔子昭?为什么和刚才那个北岳贼军打扮的男人称兄道弟?!”秦晓渔话音也带着颤抖,显然真的慌了。

“当初我想让你留在南川,是真的不希望你为了一个童年的幻想,再把自己的后半生耽误进去了…既然你知道了,我不瞒你,我不是真的‘顔子昭’。”他的声音盛满无奈,在黑夜里听来似乎更明显。

“那顔子昭呢?!”

“…”

“你回答我!”

“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西晏听的心里猛的一沉,而秦晓渔似乎受到重大打击,在树后能明显的听到她的步子退后了两下:“你胡说!当初顔夫人认亲的时候,是看到你耳后有子昭的那颗小红痣,还有…”

“如果我想冒充顔子昭,就一定会把功课做足,什么都不是问题。顔子昭早就死了,八年前就死了,不过我要感谢他夭折的是时候,当年我脸上有怪异的胎记,被周围人认为是国之凶兆,当初一位神医帮我植皮时,说我的脸型和已经奄奄一息的顔子昭出奇的相像,如果能换来,将彻底解决我的问题。不过他的这张脸和我排斥的厉害,学会适应就整整用了八年…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有错觉,我觉得也许我也可以把自己当成顔子昭,可直到我见了顔府的人和你,我才知道,其实我终归不是真的他,因为关于他从前的一切,我全然不知…”

秦晓渔满脸泪光,她不相信自己多年的信仰竟最终是这样的结果,她始终记得当年他们青梅竹马,欢乐的童年时光,原来在现在看来就像一场梦。

“你骗人!你骗我!”秦晓渔怒吼着,眼睛瞪的圆圆的,怨毒而绝望。

“今天我告诉你,就是让你彻底明白,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南川。”

“我不会走的!”

“别再执拗了!刚才的话你都已经听到了,也许过两天的北岳就将弥漫着硝烟,你不走难道希望送死?”顔子昭低声喝止。

秦晓渔看着月光朦胧下的顔子昭,轮廓也不甚分明,而她却笑的异常讽刺:“为什么你不让姐姐走?她留在这里难道不危险不送死?”

顔子昭无言以对。

“其实你早就想好了,要么是你成竹在胸,根本不惧南川的侵入军,你支走我只是为了撇开碍眼的人,要么就是你宁愿和姐姐呆在一起,一同死去,也不愿看着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对于后面的走向可能能看出点端倪了,关于小颜的身份还有当年在南海的事,后面有重点交代,表着急

24

24、旧时相识 ...

秦晓渔终归是没有走,只是忽然全身着素色,不像去送亲,倒像去参加葬礼,她在祭奠自己的心,祭奠死去的童年恋人。并且一直跟在花车的后面,像一抹游魂。直到曹大人派人将她捆了起来,塞到后面的粮草车上。

西晏回到营帐,几乎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她知道这种换脸的治疗在南川只有南海神医廖先生一人能做,北岳的医术不比南川发达,但有无这种高人她也不敢肯定。如若是廖先生,她想起了当年一同在南海的那个人,那个每次向她走来都带着一种太阳气息的少年,他曾经说过他被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当做异类,于是被抛到千里之外的这里。当年少年的声音还没完全成熟,她的眼睛又看不见,她始终没来及知道他的样子,就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那三年的日子比在宫中快乐的多,每天在南海的山水之间,虽然看不见如仙般的风景,却能听到有人每天为她描述,帮她摘仙花野草。

她换了熏坏的眼膜表层,换了新的以后不能随意走动,每日躺在野竹屋里,那个人就每天来看她,陪她说话,讲很多新奇有趣的事,听的她每日都开心不已。

顔子昭进了门,夜行衣早已经换了下来,依旧一身华贵的衣饰,在灯光的照耀下,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西晏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脸,似乎想看出什么不同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顔子昭不明白她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被她看的心里发毛。

“四妹还好吗?”西晏故作平静的问了一句。

“她很好,你相信我,她不会有事的。”顔子昭显然今天已经很累,却打起精神和西晏坐到一起,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西晏今天唯一一次没有反抗,只是用清明的眼神直盯着顔子昭:“还有多久能到北岳都城?”

“最多三天。”

“这么快,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顔子昭犹豫了一下,将西晏抱的更紧,幽深的眸子回视着她:“从现在开始,整个队伍都进入戒严状态,你要记住,尤其现在这个时候,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要离开我身边。”

西晏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只是盯着她的眼神由清明开始变冷。

顔子昭贴着她的耳边,陶醉的轻咬耳部的轮廓,双手熟门熟路的开始解她的衣衫。西晏忙去制止他,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没了节制,每晚都和她缠绵,她反抗,他就用软磨硬泡的方法迫使她就范。有时甚至午间休息时也迫不及待的将她推进营帐里。西晏是南川的公主,家教森严,对于床第之事向来是矜持的,从前和纪尧尘在一起,对于房事极淡,更多的是一种知己般的交流,一起练剑,一起讨论典籍,一起下棋。时间久了,纪尧尘每次行事都有了规律,甚至时间也相当固定,每月一到两次的频率,且每次过后都羞的各自睡去。西晏从前觉得这种事更多的是一种婚姻的附属品,可有可无,她相信纪尧尘也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只是显然现在的顔子昭不是这样想,他的欲求让她惊讶,让她无法摆脱,每每到最后,她已经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别这样,曹大人今天出来的紧…”西晏找了个借口想制止他的动作。

“沿途的凤关守地郡守今日给他送来一个北岳美女,这时候他正温香玉软,美人在抱,哪有心思出来打扰我们?”顔子昭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西晏已经露出了红色的肚兜和半边白皙的肩膀,看起来娇羞艳丽。

“凤关郡守送来的美女,我听说可不止一个。”西晏适时的提醒他,眼神扫过他已经欲火初燃的脸庞,这具面孔真的很俊美,脸的轮廓丝毫看不出接缝的痕迹,看来已经融合的很好,西晏看着他,心情出奇的复杂。

“送来的几个美女,都赏给几个部下了,我就留了你一个。”顔子昭大约以为西晏吃醋了,轻捏了她的脸蛋笑道。轻解了丝带将她滑顺的肚兜扯下,低头顺着脖颈一路到胸前,含住了高耸顶端的一颗红莓。

西晏羞的红透了脸,想挣扎,两条胳膊都被他钳制住,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使得她不停的扭动表示抗议,顔子昭熟练的单手解开束缚,把双方的衣服都剥除,床上空余两具□的胴体和一床军用棉被。

“向岳…”西晏再也忍不住猜想,在她预感一轮激情即将开始时终于试探的吐露出来。

顔子昭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惊诧的望着身下的西晏,他完全没想到她已经认出了他,一时间,是喜是忧,忽然百味陈杂,摸不清方向,只是眼神凌厉而复杂的回视她。

西晏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已经确定了,他真的是向岳,就是一同在南海相处了三年的少年,从前那么真挚的相处,纯洁的像朵梨花,如今却勾缠在一起任由脑中全被欲望占据。

“你…”顔子昭心虚的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总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异类了,顔子昭的这张脸,真好看…”西晏直盯着他,阴晴不定,喜怒不显。

顔子昭怔了片刻,之后笑了起来,只是笑中带着苦涩:“你终于认得我了?当年廖先生说你的眼睛就快能看见了,我忽然怕了,因为我的脸还有严重的排斥。你那时候说你喜欢我,我怕你看到我会失望,我只有躲起来。有一天早晨,我帮你去捡海贝,回来以后听说你已经被宫里接走了…我听见你叫我,可我不敢出来,我不想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天我等了你很久,母后亲自来接,已经等的着急了,几个宫女把我架上马车时,我忽然特别想哭,可廖先生出来告诉我,我暂时不能哭,因为我的眼睛承受不了。我那时候想,我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你了…”西晏说的伤感,两行清泪随着眼角侧边流了下来。

顔子昭伸手抚着西晏细滑的皮肤:“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决定做顔子昭的,可惜等我的脸彻底好了,我顶着顔子昭的身份到南川时,听说你已经嫁人了。”

“如果我知道是你,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西晏说的决绝,瞪着顔子昭怒色毕现。

“为什么?”顔子昭眼神微微一黯。

“因为你一直都在骗我,从来都没对我说过实话,什么向岳,什么顔子昭,通通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实身份是北岳的韶恒太子,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谋划当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为北岳筹谋侵占南川已经很久了。”

顔子昭没想到西晏已经知道,他猜想那些谈话也同样被她听到了,所有原本藏匿着的秘密,现在像被人挖出来,□裸的展现在太阳下,没有丝毫遮掩:“说的没错,所以我愿意带你到北岳来,愿意让四公主走,留下你嫁给我。”

“你和我注定是对立的,没有结果,事到如今,我知道你已经不会放我回南川了,我只求再看一眼纪尧尘,之后我可以任凭你处置,只是如果他日你想用我做人质要挟我父皇,我会求个速死。”西晏说的清淡,嗓间已有颤音。

顔子昭觉得西晏这话字字像钢针,让他心口猛疼了一下:“你永远是个扫兴的女人,永远不知好歹!如果我他日登上宝座,你就是皇后,即使我失败了,你也可以大方的回到南川去。你站在我这边,永远都没有损失。天下南北对峙已久,大大小小的战事年年都有,苦了百姓,早晚要统一,只是如何统一,必定要经过一番血战,成功的人是谁,不到最后谁也不会知道。”

西晏也用同样的眼神瞪着他,仿佛对他的话不可置信。

顔子昭忽然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在笑,又似乎是沉思:“这支和亲的队伍,除了你,一个人都不能留,一旦他们进了京城,就会有不可收拾的后果…”

“驸马爷!”门口一个小卒子的声音,似乎有急事禀报,“被曹大人下令绑起来的那个宫女晓渔,刚刚自己解了绳子发疯,到处砸东西,又哭又叫,我们追她到崖边,眼看她跳了下去!”

西晏和顔子昭俱是一惊,刚要起身时,顔子昭一把将西晏按回床上:“我下去看看,你乖乖躺着,哪里都不要去,听我的,等我回来。”

顔子昭交代了几句出了帐子。他走了以后,西晏的心情就一直在翻腾,她知道顔子昭不是开玩笑,这支和亲队伍是父皇精心挑选的,有意一举做先锋攻下北岳,他一定不知道顔子昭是北岳奸细,否则此等重任岂能交于他?

西晏思来想去,决定在事态没有扩大之前将顔子昭的图谋扼杀。穿上衣服,从帐后抄近道去曹大人的住处。

虽说从前曹大人的为人和态度相当不驯,可如今如果这支队伍被顔子昭设计屠杀掉,南川将元气大伤,甚至反过来被北岳所灭。

两国交战愈加频繁,近年来已成水火不容的态势,北岳兵强马壮频频占先,南川已经被逼入放手一搏的境地。

西晏到达曹大人的营帐前,已经听得帐子里一阵旖旎的呻吟声,如夜猫发情一般,另一边是如人经过激烈运动后的喘息,两相融合,竟听得人脸红耳赤,口干舌燥。

她站在帐外,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下。忽听得队伍的前方有人呼喊着火,她猛然回头,才看到自己后方和精兵驻扎的地方全都冒起了火光,并以翻滚之势蔓延,吓的西晏忙跟着呼叫。

跑出几步,西晏终于看出这火势来的蹊跷,除了自己刚才和顔子昭躺过的营帐未着火外,其余无一幸免。

她想起顔子昭告诉她这支队伍一个不留的话,心中一个寒颤,她感觉到他用的方法也许就是这场火。

曹大人的帐子里,刚刚的旖旎瞬间被尖叫的女声取代,不一会衣衫不整的跑出两个人,狼狈而慌张。

西晏看到四圈已经被火光包围,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忽而盛满粮草的马车上砰然爆炸,火光冲天,殃及周围的一大片。她简直不知道该到哪躲,一些兵士身上已经沾了火,到处打滚想要扑灭,痛苦的嚎叫惊的西晏快哭了出来,第一次感觉到离死这样近,并且是种痛苦的死法。

心中绝望之际,她看到火势包围圈外,有个人正在朝火堆里冲,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西晏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感觉上似乎甚是熟悉,在营帐倒下之前将她拦腰抱起来闪到一边。

顔子昭是在查看过刚刚缠绵过的营帐后才急匆匆的跑出来,他预感到自己的打算似乎有一丝偏差,而这个偏差就是西晏并没有那么听话。

忽然间心情就像这汹汹烈火,烧的五脏六腑翻腾绞痛。被火光包围的和亲将士已经人仰马翻,惨呼嘶嚎此起彼伏。

顔子昭看着已经成势的烈火,忽然像没了方向,发疯一样要冲进去。旁边人跪下来抱住他,被他一脚踢开,直接冲进火中。撑起营帐的粗木棍燃着了轰然倒下,前头被熏的漆黑硬端砸了下来,前面的尖角处直接插进了顔子昭的肩膀…

凤关的山林茂密,这团烈火连带树木也一起点着,一时间空气中焦浓昏黑的味道弥漫,燃透了整个山头。

顔子昭顾不得疼的钻心的臂膀,在火场里穿梭,已经在燃过的灰烬中看到许多焦黑的尸体,一具具叠加在一起,刀枪剑戟也蒙上了乌黑,庞大的队伍在一夕间变成人间地狱,烘热火烤的感觉丝丝入扣。

“西晏!!!”顔子昭猛然在一堆焦黑的尸体中吼了一声,只是回声阵阵,却看不到西晏的身影。

顔子昭在听说秦晓渔跳崖的时候,就预感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计谋,他的火药藏在粮草的最底层,而曹大人那个昏老头竟阴差阳错的将秦晓渔捆起来扔在粮草车上,他猜想她一定事先知道了这些,只求一个孤注一掷的方法脱身。

不过他看了山崖,确乎深不见底,秦晓渔下去应该已经没办法回头。

西晏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朦胧的凌晨,下山的路平坦了许多,几乎能看到山下繁华的城市。黑衣人抱着她坐在马上,始终用黑布蒙着半边脸,她伸手,他就钳制住她的手腕,她着急抽手间,用长指甲划破了那人的手背。

那人眉头微皱,仍是不愿开口,直到到山下的一座木屋,轻轻的将西晏放下,似乎从始至终都不愿被她窥见什么。

“你到底是谁?”西晏追问。在北岳地面上,她人生地不熟,完全猜不透会有什么人来救她,只是那人的气质十分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

西晏心头忽的冒出一个答案,眼睛紧盯着眼前的男人,惊诧的想要开口叫什么,被他伸手直接一掌打晕,平放在木屋的板床上。

顔子昭发现西晏的时候,整个人心头快被这种大悲大喜的感觉弄疯了,上前一只手将西晏抱在怀里,抱的紧紧的,几乎要将她揉碎了。

西晏在睡梦中下意识的回应他,口里喃喃的叫着“纪尧尘”的名字。

顔子昭半边肩膀已经用木片和纱布固定,伤口的边缘还在不断渗着血,脸色和灰尘混在一起,黑一道白一道的像只花猫,可在听到西晏的声音后,忽的没了风度,低头就冲着西晏骂道:“没心没肺的恶女人!老子为你舍命,就换来你在我怀里叫别的男人?!”

西晏只是用手抓住顔子昭的前襟,昏迷中的意识里似乎只剩下刚才看到的黑衣人,她梦到那人摘下了蒙面,只剩一张帅气和煦的面容,只是一会儿又开始模糊…

顔子昭带着西晏和两个随从进入北岳都城祁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西晏醒来后就一直坚称看到了纪尧尘,惹的顔子昭一直怒目相向。

那根尖锐的木棒插的很深,顔子昭的肩膀伤的不轻,几乎完全不能动弹。

西晏知道顔子昭很疼,在大夫帮他打开伤口清理残余的碎屑时,他疼的整个衣衫都湿透了,只是一直咬牙忍着。而西晏却始终不能对他抱有一丝关怀和同情。

昨夜的火红透了凤关,南川的精兵良将都被困在了那片树林里,烧成了灰烬。而这一切都是顔子昭的阴谋。西晏这才明白,顔子昭之与她,就是北岳之与南川,为友只是暂时的,归根结底仍是“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啊各位,出来透个气吧

纪尧尘童鞋其实是个好童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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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异路重逢 ...

从南川出来是支庞大的队伍,而到达北岳都城时,只有顔子昭和西晏两人。不像和亲的队伍,倒像云游的夫妻。只是顔子昭的肩膀绑的像个粽子,骑在马上依旧搂着西晏,从远处看显得恩爱万分。

城门外三十里地的距离,纪尧尘率仪仗队迎接,西晏看到从前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心中翻腾,想要挣脱顔子昭的怀抱,反而被他抱的更紧:“别忘了,他现在已经是北岳的五驸马,不再是你的丈夫。你乖乖的,不要失态,只管看他的反应就好了。”

西晏只是不满的用眼神瞪了顔子昭,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襟。

纪尧尘着一身英武的铁甲,整个人高大俊朗,气度非凡,只是在看到顔子昭和西晏时,微微一怔,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随即恭敬上前:“纪尧尘见过三公主,驸马。”

纪尧尘在说“驸马”时,声音比先前明显小了,最终神色恢复了平常,只是眼神始终不愿从西晏身上移开。

顔子昭本就排斥纪尧尘,听他的言语更是不悦,毫不客气的冲他冷笑了一声:“什么‘公主,驸马’的,你身为北岳的平川将军,又被赐封为五驸马,反而连一家人都不认得?”

纪尧尘不明白顔子昭在说什么,抬头诧异的看向他,张口想辩解。

顔子昭伸手从怀里掏了一块雕龙的玉佩,傲气的举过头顶,凌厉的眼神朝纪尧尘射过。

纪尧尘看出那玉非比寻常,只是此时此地,他未能明白顔子昭的用意。

“这块玉佩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翎端’玉,北岳鸿昌六年,先皇将此佩赏给了当时的皇长孙,也就是如今的韶恒太子,此后从未离身。”顔子昭声音洪亮,字字句句清晰,眼里的光泽气魄逼人。

纪尧尘整个人怔住了,盯着顔子昭,有诧异,也有一抹游离的妒恨。身后的队伍已然都跪了下来,齐声恭迎太子回宫。纪尧尘心中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凉意,不甘而又不得不屈服,最终机械的跟着跪了下来。

西晏有种久违的感觉,看到眼前的纪尧尘,一样的英武挺拔,一样的俊朗不凡,可眼里似乎再没了从前的纯粹,也许是换了北岳的服饰,整个人陌生又熟悉。

还没来及好好看一眼,顔子昭直接打马带着她进了皇城。

西晏这才感觉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已经孤立无援,周围都是敌国的军队和子民,比和亲更可怕的是,连一个自己带来的亲信也没有。

自从那场火之后,她开始认清了情况,自己已经陷入了北岳,并且在顔子昭的掌控中,周围的情势他老早就谋划好,想夺天下的人不是只有自己的父皇,甚至论高明也人外有人。

火烧的浓焦味始终在西晏鼻子里徘徊,在她心里投下了阴影,父皇设计的先锋部队,还没有开战就全军覆没了,加上这几年南北交战的状况,是不是表明,南川已经彻底处于劣势?如果南川守不住了,将来自己如何自处?

顔子昭一整天没有露面,支了几个丫头来照顾西晏,大丫头叫娜桃,是个圆脸的爽朗姑娘,大大的眼睛,只是皮肤略黑,带有北方女子的特色。领着几个姑娘送来了几身厚重华丽的新衣服,一脸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