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前两天我说要带你去意大利听杜费的音乐,可能不行了。”他的声音也有些疲惫,“……最近很忙。”

裴诗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没事没事,你只管忙。”

眼见全国音乐大赛复赛即将到来,裴诗不想为自己惹上任何麻烦,所以一直和夏承司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夏承司的无耻程度已经超出了她能控制的范畴。

最近他才在公司附近买了一间公寓,打算搬出来住,理由是上班近。而且,相较夏氏庄园那样的豪宅,他新搬的地方显得实在很简约:一百多个平米的两室一厅,上下两层,上层客厅厨房落地窗,下层两间卧室、小书房和一个洗手间。对于一个条件优越的单身男人来说,这样的住宅可以说恰到好处。可一想到这是盛夏集团少董第一套自己的房子,就觉得实在有些离谱。

新居室内已经装修完毕,现在就差一些琐碎的小东西,例如窗帘、床单、地毯、灯泡、镜子等等需要打点。裴诗知道夏承司花钱一向很有规划,也知道作为秘书就是该为上司打点一切他不乐意做的事,但不知道他竟连买室内小东西这种保姆的工作都要她来完成。夏承司不喜欢浓烈的颜色,尤其是暖色调,但冬天如果满屋蓝紫色又会觉得冷,她只好把地毯和窗帘都配成了黑白斑马纹,这刚好与楼梯的扶手颜色很相称;从彦玲那听说他有上百双皮鞋和收藏酒的习惯,她又请人鞋柜和酒柜都扩张了一倍;他很喜欢吃肉,讨厌蔬菜,她甚至还特地买了好几种切不同肉类的菜板……终于,帮夏承司跑了一整个星期腿,一切工作都在周日晚上结束了,裴诗监督钟点工把室内清洁工作完成,全部检查确认无误后,锁了门准备到公司把钥匙交给夏承司。但是,在楼下却遇到了刚停下车的本人。

“我原来的家里有一些箱子,跟我过去把它们搬过来。”夏承司打开车门锁,“上车。”

二十分钟后,夏承逸开着黄黑的兰博基尼从家里出来,刚好看见这样一个情景:美女秘书姐姐正拖着巨大的箱子上台阶,因为箱子太重而挽起了袖子,喘着粗气自己打气喊一二三,人跟着箱子一起跳起来,才把它拖上了一个阶梯。而二哥正站在台阶上方,抱着胳膊靠在车门上俯视着她,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浅笑。美女姐姐每上个台阶就要这么跳一下,但二哥似乎根本没有一点下去帮他一把的意思。夏承逸看不过去了,立马开门想要下车当一回英雄好汉,但却正对上了二哥横过来的眼。夏承司皱了皱眉,做了个“小孩子走开”的手势把他打发掉了。

从保姆变成了搬运工已经是很悲剧的事,裴诗把那些箱子拖到夏承司新公寓里,眉毛已经变成了伍迪?艾伦式。但是,折磨居然还没有结束。

“冰箱里有一点食材。”夏承司拿着遥控器,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看财经新闻频道,“去做晚饭。”

“我帮你叫外卖。”裴诗掏出手机。

“我不在家吃外卖。”夏承司相当从容。

“我去餐馆帮你买。”

“现在晚了,我喜欢的餐馆都关门了。”

裴诗静静地看着夏承司线条美丽的侧脸——这一刻,她是多么想要把钥匙扔到那张的脸上!可是,她不会和钱过不去。夏承司是聪明人,让她干了这么多活肯定会加薪。她沉默地打开冰箱。梅干菜、五花肉和白萝卜赫然摆在里面,就好像是提前准备好了要她做梅菜扣肉和红烧肉一样。

在厨房劳作了不到十分钟,客厅里的夏承司又冷不丁来了一句:“裴秘书,我似乎说过我不喜欢花。”

看他站在落地窗前的梅花盆景旁,裴诗淡淡地说道:“大气中氧含量仅剩下了一百五十兆吨,光合作用可以在三千年里将它们完全更换一次。养植物有利于环保。”

“这理由可以接受。”夏承司用手指拨了拨梅花花瓣,又拿起遥控器换电视台跳过广告,“多放点红辣椒,少放花椒,菜别太咸,饭别太软。”那寡廉鲜耻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说“这份文件,字调大点,打印两份,一份送财务部,一份送市场部”,哪里像是在请人在周日晚上牺牲休息时间帮他做饭。

裴诗做好饭,看了看时间也很晚了,这时候小曲多半刚睡下,她想现在回去说不定会把他吵醒,不如再等等。她坐在沙发上等夏承司吃完收拾餐具。可是,一整天的操劳让人在放松时脑袋瞬间有千斤重,她一靠在沙发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这一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中午她被开门声吵醒。看见夏承司推门进来换鞋,她出神片刻,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身上的毛毯立刻掉在了地上,她将它捡起来:“我昨天睡过去了?”

“嗯。”夏承司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走到冰箱前。

裴诗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游走:“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夏承司拿出一杯果汁倒在杯子里,径自喝了一口。

“我,我早上没去上班?”裴诗随便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觉得问出“你为什么不叫我”显得很失责任,只能喉咙干涉地说道,“抱歉,我翘班了。”

夏承司倒是很放松,平平淡淡地说:“没事,昨天你的加班费抵消了。”

这一瞬间,天崩地裂,海沸山摇,裴诗心中火山喷发熔岩滚滚,就像是石炭纪到白垩纪的爬行动物向扩散到四面八方。然后,她对夏承司的恨,终于在下午上班时爆发到了顶点。随夏承司去上班的时候,裴诗意识到别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和以前不大一样。她有些纳闷,不过是翘了个早班,难道会闹到人尽皆知?

盛夏集团里的女人不多,八卦生物只有几个前台接线员。裴诗下楼帮夏承司送材料的时候,两个接线员把她拦了下来:

接线员A:“裴秘书裴秘书,我们前几天正在讨论夏先生呢。快来八一八,你觉得夏先生的技术怎样?”

“技术?”裴诗有些迷惑,“你们是说哪方面?”

接线员B:“少来了!你明明知道嘛,当然是闺房技术啦。”

接线员A:“我觉得肯定很厉害的,夏先生是那么理性的人,自控力也很好,那方面肯定也……”

接线员B:“难讲,长得帅的男人往往床上功夫都不厉害,长得漂亮的女人往往不怎么做家务,因为他们从来都不需要。”

裴诗不由嘴角抽了一下。这些女人的联想能力真丰富,看见夏承司居然还能想到那方面。她已经自动把他当做机器处理了。不过,不涉及自己利益的事,她向来不会去插一脚。裴诗笑了笑:“这种事要夏先生的女朋友才知道吧。”

刚想撤退,接线员A惊讶道:“啊,你不是夏先生的女朋友吗?”

接线员B:“难道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裴诗更加莫名了。

接线员A:“大家都说你在追夏先生,昨天还赖在他家睡了一个晚上。顶楼那些还说你送了少董一个梅花盆景,今天少董把它拿到公司来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裴诗断然否定,“我早就结婚了。”

辩解往往不能带回清白,反而会变成为流言推波助澜的工具。夏承司的情史太神秘,导致所有人都对和他有关系的女人异常好奇。因此,谣言越传越厉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裴诗背着丈夫勾引夏承司。裴诗自从解释无效后,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只静静等待谣言散去。下午夏承司有重要的客户要来访,她完成手里最后一份工作就到大堂等候。刚到大厅,正巧碰到彦玲在训那两个接线员。

“以后你们如果再在公司里散播一些无中生有的流言,就别再干下去了。”彦玲一脸阴霾,看上去有些可怕。

接线员看上去很是委屈:“可是,彦姐,这你得听我们解释。大家都知道,夏先生不喜欢植物,但他早上却把梅花放那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他都说是裴秘书送的……”

“裴诗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少董从来不玩办公室恋情,他对裴诗绝对一点意思都没有。”

其实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想玩办公室恋情的人是裴诗,夏承司才是受害者。裴诗没指望过彦玲会帮自己说话,但没想到对方会落井下石。她走过去,从善如流地说道:“那个盆景是误会。夏先生让我帮他选室内摆设,我就买了这个。”

接线员立刻点头如捣蒜:“你看彦姐,室内这种东西本来就很敏感,会有流言真的不能怪我们啊。”

彦玲紧皱着眉,略显睥睨:“裴诗,你这边的事我也得处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丈夫在柯氏集团第二中心工作是么。”

“是的。”

“我去查过,第二中心市场部三年内根本没人结婚。”

裴诗怔住。她记得很清楚,当初老爷子在柯氏安排了人,怎么现在……

冬阳微暖,透过水晶般的旋转玻璃门洒入大厅。门外一辆辆豪车缓缓行驶。大厅里人来人往,有几个都不由停下来看着他们。

“难道说丈夫被炒鱿鱼我还不知道?我打电话问问,你稍等。”她镇定地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裕太。

彦玲却冷冰冰地拦住她:“想出去找人帮你圆谎么,裴秘书。”

“你想太多了。”

“裴诗,你的目的就是少董。现在为他和公司带来这么多麻烦,你如果还有一点自尊,这份工作就不该留着。去辞职吧。”

裴诗同样冷漠地回望着她:“我为夏先生工作,只有他可以直接解雇我,你想越级行事么。”

“公司规定,任何在CV上作假的员工一旦被举报,没有任何商榷余地直接解雇。”

“我没有作假。”

“那请你现在打电话给自己的丈夫,让他来公司为你作证。”

裴诗手心微微冒汗,轻喘了一口气。这时候,只能打电话给那个人了……她拨通了电话。那边响了两三声以后,森川光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诗,你找我?”

只是这声音不光在电话里响起……

裴诗愣了愣,转过身去。森川光披着灰色的大衣,戴着戒指的手同时也握着文明杖。他在森川组一行黑衣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厅。

“我正想告诉你,我来盛夏集团有事。”森川光走过来,对着裴诗的方向微微一笑,“今天我可能会晚点回去,所以,晚上的饭要交给你了。”

注释(1):阿叉,指中东人,是有轻微程度的蔑称。阿叉全称为“摩罗叉”,是香港人发明的。香港还是英国殖民地时,英国殖民者派送大量印度工人到香港,他们常以梵语诵读经文,在香港人听来最常出现的词就是“摩罗”,外加印度人说话常以Tar音结尾,从而有了这一称呼,简称阿叉。因为英国香港人很多,所以这一称呼也遍及了整个英国华人圈。?

第十一乐章

每个生命都是一朵独特的花,它只盛开一次,不可复制,不会再有。

冬季的午后,冰冷的天空下,城市就像是一张揉过又展开的大图纸,丛林一般的楼房就是上面的皱褶,在金色的阳光中投影深深浅浅,延至地平线。现代化会客室门和墙壁都是玻璃制的,员工们总是不由停下来朝里面看一眼。夏承司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他的脸因为五官分明而一半没入阴影,一半连睫毛都罩上了绒绒的金黄色。他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森川光,以及后面被一群西装男人团团围住的裴诗,挑了挑眉:“所以,我相当荣幸,聘请了森川太太当自己的私人秘书。”

这问题他明显是看着裴诗提出的,但森川光往前靠了靠,从容地替她回答道:“小诗一直对柯娜音乐厅很感兴趣。我想,是怕夏先生会有所顾虑,才隐瞒了我的身份。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希望夏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面对夏承司质疑的目光,裴诗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她默默走回夏承司的身边,手中的圆珠笔却在底下被摁得嗒嗒乱响。然而,夏承司看了她不过几秒,就重新看向森川光,维持着相当有涵养的模样:“当然不会。我一直以为日本的习俗是,一旦女性结了婚,就会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没想到森川先生想法还蛮现代的。”

“在这方面,我自然会尊重小诗的选择。”尽管看不见,森川光的脸上却始终维持着浅浅的笑意。

夏承司又看了看裴诗,英眉舒展着轻吐了一口气,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讽。他迅速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直接谈正事。”

“好。”

森川光击了击掌。旁边的一个黑衣男动作迅速地递上文件。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用长长的食指和中指压住那份文件,推向夏承司的方向:

“正如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我们会提供比柯氏更大的音乐库。与我们合作,一定比和柯氏更有优势。裕太,麻烦你跟夏先生解释一下。”

“是!”裕太挺直了背脊,相当有元气地说道,“夏先生,这份文件里还有我们新的加码。在Summer手机的操作平台上,我们将会移植刚开发出的微信系统,不仅可以高速发送视频和音乐,增加语音识别系统,打开微信界面时还会将缓冲时间减少至0.5秒以下。最关键的是,这个系统与市面上九成的smart phone是兼容的。”

夏氏集团的手机品牌Lyrik是去年才上市的。最初的企划和市场战略都是由夏承司亲自操作,刚一推出第一代市面反响就相当可观。不过自从夏娜和柯泽订婚,夏承司遵从父亲的意愿把注意力转移到柯娜音乐厅后,Lyrik的工作就交给了夏承杰。不出意料的,夏承杰一开始接管这份工作,Lyrik的市场份额就与日剧减,到今年已经几乎处于完全消声状。近日夏承司打算借夏柯联姻的机会,和柯氏合作将旗下的电子音乐库移植到手机系统中,以重振夏氏的电子产业。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大公司想要代替柯氏成为夏氏的商业伙伴。裴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公司是Mori,也就是“森川”Morikawa的简写。

随即,裕太又递给了夏承司一个手机:“这个系统我们已经放在了这个样机里,您可以留着测试看看。”

夏承司接过手机和文件,对着裕太提到的微信系统玩了一会儿:“Mori非常有诚意,我不认真考虑一下都不可以了。”

夏承司和森川光谈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结束会话。裴诗把森川光送到车上,弯腰看向车中的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组长,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出面救场,我可能真会遭殃。”

森川光对着她的方向,美丽的瞳仁却涣散地看着别的地方:“不用谢。外公临时改变主意,要我来帮你而已。”

“原来如此。”裴诗更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老爷子讨厌我了呢。”

“当然不会。他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的。”

“那就好。那你先慢走,我继续回去工作了。”裴诗朝他和裕太挥挥手。

“诗诗再见,工作别太辛苦啦!”裕太摇摇手。

森川光没再说话,只是冲着她淡淡一笑,就令司机开车走了。裕太转过头看着目送他们离去的裴诗,过了一会儿,那笑容满面的脸变成了个大大的“囧”字:“森川少爷,老爷子那边该怎么办?”

森川光还是沉默着,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光。”

男人听上去约莫七八十岁,伴随着那一头潺潺的水声,嗓音低沉而底气十足。

“外公,我今天已经和夏承司见面了。”森川光说得平和,但听见他叫“外公”,不仅裕太,车里所有人都不由绷紧了浑身的神经。

“这种小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了。”森川岛治也说话语速特别慢,却发音强硬,充满威慑力,是旧时代日本男人独有的腔调,“还有什么事?”

森川光欲言又止半晌:“……没有了。”

结果这句话刚一出口,对方就挂掉了电话。森川光对着手机出神片刻,又一次打了过去。

“又有什么事?”

森川岛治也的声音没有一丝不耐烦,却让森川光不由提起一口气:“外公,为什么要撤销小诗在柯氏名义丈夫的安排?”

那一头的水声持续响了一会儿,森川岛治也才缓缓说道:“光,你认为那女人真的喜欢你么?”

森川光轻声道:“当然。”

“既然如此,让她给我生个曾孙子。”

森川光愣了愣,诧异地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说做就能做到的。何况,我和小诗还没有结婚。”说到后面,他的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红色。连自称“watakushi”也变成了平时常用的“watashi”(1)。

“我要确定这女人愿意为你生子,才会考虑让你们结婚。下次再看见你们的时候,我要看见第三个人。”

电话再一次被挂断。森川光后悔极了,根本就不该打第二个电话过去。外公的个性他一向了解,多说只会多错。裕太转过头来,一脸同情加为难:“这这这,这该怎么办啊?老爷子他根本不知道你连诗诗的手都没碰过吧……”

森川光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默。

托森川光的福,裴诗这一天被提早放回了家。但是,夏承司布置的新任务却让她压力有些大——测试森川光给他的样机。尽管她强调过,自己和森川光的关系不方便接这份工作,但夏承司却一改往日的严厉态度,说他信得过她,硬让她把手机拿走。落日的金景洒在峥嵘的高楼上,午饭时的街道比平时冷清了许多。裴诗换好Sim卡,一边开机一边进入厨房,系统居然就提示已为该手机号注册了Mori微信。然后,不出一秒钟时间,她就连续收到了三个人的微信,还有一堆好友推荐消息。

第一个人的头像是一张处理成了淡粉色,化着浓浓眼妆鼓着双颊的非主流美女。这个无论什么聊天工具都二十四小时挂在线上的人,不用说,自然是韩悦悦:“哇,诗诗你是在开玩笑吧,居然也用微信?这太猎奇了!”韩悦悦的声音充满了惊诧。

第二个人的头像是染了金发笑得无比灿烂的裕太:“诗诗!!!!”信如其人。

第三个人的头像是《死神》日番谷的动漫头像:“姐你落伍这么久,终于开始用微信啦。”听见手机里传来小曲清澈干净的声音,裴诗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厨房外。他就坐在隔壁的屋子,说话大声一点她就能听到,有这必要吗……

裴诗迅速开口回复了韩悦悦和裕太的微信,又对着小曲的房间喊了一声:“小曲,你别懒了,要说话来厨房。”听见对方说“哦,看完这集就来”后,她不由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打开冰箱拿食材准备做饭,把所有同事一个个加进去,却在看见一个消息的时候被呛了一下:

好友验证消息

用户名:司

验证内容:“夏承司。”

头像是柯娜音乐厅的远景,真是相当有本人的风格。裴诗拍拍胸口,通过了夏承司的好友申请,不知道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不打招呼可能有些不礼貌,可是打招呼会不会有些太刻意?如果打招呼,是发语音,还是打字?发语音显得有些傻,打字又太刻意……她拿着一颗鸡蛋出神许久,却忽然收到了对方的微信。看见夏承司头像旁边的语音气泡,裴诗不明所以有些紧张,屏住呼吸点了一下那个气泡。然后,夏承司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你到家了?”

除了带着一丝电子音,和平时听上去没有太大差别。但因为是录音而不是电话,不用立刻反应过来回复,裴诗想了很久,清了清嗓子,按着录音键说:“对啊,刚到。”语音已经发过去了,裴诗呆了一下,回放了一遍自己的录音,忽然觉得有些囧。

很快夏承司就回了微信:“替我向森川先生问好。”

裴诗更囧了,只有逃避话题:“好。你吃饭了吗?”发送完以后想补充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把手机丢一边去了。

这么一丢,直到晚饭时,裴曲都不由咬着筷子歪头看了一眼裴诗:“姐,你在等重要的电话么?一直看手机。”

“不是,上面给的任务是测试手机,我看看功能。”说是这样说,裴诗心里却后悔多问了夏承司一句“你吃饭了吗”,对方像这样一直不回复,真是显得又傻又多余。

难得有一个休闲的晚上,裴诗和朋友们来来去去玩了一整个晚上的微信。每次看见新信息的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翻一翻下面的“司”,但无论上面的新消息如何乱跳,那个号就像是死了一样一直没点反应。三四个小时过去,手机显示电量不足,她才发现自己在这个无聊的微信上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刚想去充电,手屏幕上却出现了一行字:“司给您发了一条语音短信。”

她怔了怔,快速打开信箱。

“刚才吃过。”

听见夏承司的声音,裴诗反应过来他晚上总有加班的习惯,现在应该是才看到消息。可是,她也有些不敢回消息了——如果回了消息他继续无视自己,那岂不是更加尴尬?她看了一眼夏承司头像旁的语音气泡,若无其事地再点了一下。

“刚才吃过。”

到底要不要回呢?她盯着气泡,又点了一下。

“刚才吃过。”

之前和一些闹腾的男同事也有聊天,要么都是拖得长长的像是刚睡醒,要么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要么就是特别能侃像是在说相声,要么就是可以连续说60秒连个停顿都没有……没有哪一个像夏承司这样,说话声音低沉,同时也很成熟饱满。以前好像很少留意,他的声音居然这么好听。裴诗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没过多久,她又收到一条语音信息:“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这一次的句子长了一些,不仅像刚才一样音色饱满,还带着磁性又充满男性特质的尾音。裴诗嘴角不由上扬,走到窗口去对着手机轻轻说道:“还没有睡。”

夜幕降临,城市染上了连成片的墨绿色。盛夏集团中,夏承司放下手机,叫住了刚完成工作的彦玲:“我听说你今天劝裴诗辞职。”

果然还是没能躲过去。彦玲双腿交叠着,脸色有些苍白,抱紧了怀中厚厚的文件:“那是因为……因为她在资料上作假。”

夏承司在一份合同上签了字,写上日期,连抬眼看她的动作都省了:“裴诗的薪水和资历都不如你,但你应该知道,她和你的同一级的。”

“是的。”

夏承司却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彦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凝视着他低垂时好看的眉眼。其实,他年纪比她小很多,从各方面看来,都应该是那个被她照顾的人。可是她却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甚至打心底对他感到畏惧。终于,她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低声说:“对不起少董,我明天就写好辞呈交上来。”

她不是初涉社会的小屁孩子,对现实和自我价值看得很清楚。她从不会做灰姑娘的美梦,所以恋爱对象也是相貌英俊但收入和年龄都小于她的男人。她在恋爱中一直扮演独立知性姐姐的形象,如今就要丢掉工作,也不知道男友还能不能保得住。可是,夏承司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谁说要你递交辞呈了?”

彦玲有些懵了。

“如果不是你,我还不会如此确定一些事。你算是功过各半了。”

彦玲喜出望外地抬起头,居然有些孩子气地问道:“真的?”

夏承司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把手中的合同往前推了一些:“明天把这个寄给森川光。”

彦玲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她迟疑了片刻,接过夏承司的合同:“少董,你……你居然真的要和Mori合作?”

夏承司已经对着电脑在进行下一份工作:“嗯。”

“可是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动机不纯,这回砸重金,只是为了,为了……”

“为了逼我父亲破产么?”

她说不下去的话,他却轻轻松松说出口。而且,比她想象的要骇人多了。她原本以为Mori平白无故提供这样一个天大的商机,只是为了吞并夏氏的一部分产业,但是,他的答案竟是……

“原来,你这段时间的犹豫,是因为知道Mori和夏氏有仇?”

“不,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加码,就像新植入的微信功能。”夏承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一早就准备答应他们了。”

黑夜张着血盆大口,吞没了满目森林般的高楼大厦。彦玲更加深刻地感到,自己真正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可是,董事长已经不年轻了,如果真的破产……”

夏承司坐在落地窗前,一如既往,优雅犹如法兰西海滨贵族。他的得体举止是母亲管教出来的,但眼神却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如同冬季的海水,冰冷又深不可测。他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或许会跳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