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司盯着裴诗,像是狼虎紧盯着自己的猎物,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们挺配的。你们先聊,我去送寿星礼物。”裴诗提着包,在Jamie身边坐下。

Jamie的个性果然和他的外表一样,是一个不大引人注目却相当可爱的男孩。裴诗并不擅长与陌生人展开话题,他却可以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和她兴致勃勃地聊上二十分钟,中间并不冷场。他简直就像一个缩小版的森川光,从可以把《梨俱吠陀》《纯粹理性批判》《冷事实》等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东西和古典乐聊到一起。裴诗很欣赏博学的人,当他提到有一些冷门的小提琴CD收藏,她就直接找他要了联系方式。很显然Jamie在这圈子里并不是万人迷的类型,所以看见他们互相留电话,旁边的男生全部都来了兴致,全都围过来煽风点火,说什么“我们Jamie还是处男哦”这类奇怪的话。

裴诗觉得有点扫兴,但是也察觉到这里不是可以聊天的地方,于是跟Jamie说以后有机会再聊,今天先玩游戏。说完这一句,她随意拨了一下头发,抬头时刚好看见和别人聊天的夏承司正看着自己。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接过男生们递过来的骰子,和Tina、另外一个女生一队,与Jamie还有另外两个男生玩大话。Tina是夜场老手,第一轮还没到裴诗,就放倒了对面三个男生。第二轮她又干掉一个人,才总算摆阵下来。然后到裴诗,她虽然玩得不多,但因为逻辑和反应都很不错,所以也打败了两个男生。许多轮下来,女生就喝了两次酒,其中一个男生在又一次输给裴诗以后,终于甘拜下风:“今天女汉子太多,哥哥先出去醒醒酒。”

“别走呀,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三打二?”

Tina正想拦住那个男生,突然一阵淡淡的香气将裴诗环绕。夏承司坐在裴诗身侧,长长的手指抓住那些骰子,把它们丢到筒里:“我来。”

“啊,好啊!”Tina用力鼓掌,“诗诗加油,打败他!你就可以出去跟人说你打败地产巨头了!”

裴诗有些迟疑:“你不是不能喝太多酒么?”

“你这么确定自己会赢?”夏承司笑容冷淡,摇骰子的样子看上去目中无人极了。

看见他这样,她气不打一处来:“输了可别哭。”她把骰子在筒里摇了几下,像藏军事机密一样看着骰子结果,有三个三,一个二,一个六,然后开始认真算自己的点数。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跟他这个玩个游戏,她却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自己输了。

夏承司却只是微微侧头,打开一条缝,瞥了一眼,就把手指放在筒上面,等她叫骰。

裴诗想了想,说:“三个三。”

“四个三。”

回答这么快……裴诗挣扎了一下,说:“五个三。”

夏承司喝了一口苏打水,伸出手指,比了一下“六”,又比了一下“三”。

她觉得这不大可能,但看夏承司的表情真是太笃定了,她纠结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去开他的骰子。四个三。一个五。夏承司放下苏打水,接过身后男生递过来的小半杯香槟,再递给裴诗。

裴诗郁闷地坐回去,轮到Tina和夏承司玩。她原本想到是夏承司手气好才会输,但没想到下一回还是自己和夏承司玩。Tina抱着裴诗的胳膊,不依不饶地摇来摇去:“居然一打三,太不给力了,诗诗,你要给我们女人长脸啊!”

“好。”裴诗顿时觉得身负重任,动力十足地猛摇骰子,看了结果以后气势十足地说道,“两个三!”

“两个四。”

看他看都没看骰子就答得这么快,她又看看自己的点数,里面只有一个四,然后不确定地说:“三个四……”夏承司直接把香槟朝她的方向推了一下。

“诗诗啊!”Tina一口干了香槟,又冲上去,“我来!”

…………

……

不知道玩了几轮,Tina和另外那个女生已经彻底醉了,她们摇摇摆摆地一起朝洗手间走去,说回来再战。裴诗也有点晕了,但夏承司只喝了一次酒却让她觉得特别不甘心。她发誓,只要再赢他一次,她就立刻收手。绝对不让自己结束在失败上。

“和我单挑?”夏承司难得脸上露出笑意,朝她的方向挪了一些,摇了摇骰子,又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三个五。”

这个男人真不负他各种的头衔,不管摇到什么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见他这样自信,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要被骗了,可是他即便不骗自己,也是这种态度。她看了看自己的点数,咬着牙关说:“四,四个五。”

“确定?”他的声音充满蛊惑,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她本来有些犹豫,但因为实在把握不了他的心理和规则,干脆直接去开他的筒。果然又输了。这回她不等他把酒递过来,自己先拿着杯子一饮而尽。

一定要再赢一次。

抱着这样的信念的结果就是,当她真的赢了他以后,她已经比Tina她们还醉了。她只记得自己欢呼着推了夏承司一下,然后绕回到Tina身边和她们聊天。之后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了,她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还记得自己醉得太厉害,话也变得比平时多了,

“诗诗你知道吗,记得以前大学的时候,大家最喜欢讨论的事就是party上谁吃谁的醋了,谁看上谁了,又跟谁回家了。那时候想起来真傻,但也很怀念啊。”

“怀念和在party上和不是男友的人回家的日子?Tina,王尔德说过一句话,想要变年轻,只要重新去做年轻时做的蠢事就好了。真这么怀念,喏,今晚随便挑一个带走……小心挑到个有老婆的,哈哈。”

…………

……

“裴诗,你走错了,回来。”

“什么,五错了?我摇的是六啊。”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六也不对?那你说是几,别想再骗我了。”

“你别回去了,现在包房里没人,大家都走了。”

“大家都摇了五?那有几个人啊……我算算……五,六……不行,我算不清楚了,我头好晕……”

“你去哪里?那是男厕所!裴诗,给我过来!”

“我不去!”

“上车。”

“不!啊,痛,你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碰……唔,唔……放……让吃你的口水,恶心死了……不行了,我要开窗子呼吸一下,我要吐了……”

裴诗意识到这不是正在发生的事。因为清晨的阳光已经照入在了她的眼皮上。只是睁不开眼睛。可是,到底是梦还是之前发生的事,好像很难分辨。记得自己被塞到车后座,之后带着香气的舌尖进入了她满是酒气的口中……想到这里,裴诗整个人的脸都青了。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放我下来。我自己知道走。”

“我没醉……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啊,你想淹死我……好冷,好难受……”

“你、你、你趁人之危,别乱碰,放开我……”

所有的情景都断裂成了碎片,让她有一种失去记忆般的痛苦。可是,当这些记忆全部凌乱在脑中跑过后,她只清晰地记得他的肌肤炙热如火,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阿诗,我进来了。”

“不,不要,你会后悔的。”

“绝对不会。”

“绝对会的。真的不可以。”

“给我理由。”

“我、我是处女……你放开我,真的不行……”那是整个晚上酒醉后她头脑最清醒的时刻。她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发生,不然第二天一切都完蛋了。

听见她这番话,男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像是沉重的呼吸,又像是一声轻笑。然后他的双唇覆上她的,深深吻了下去,与她十指交握,坚定不移地把自己推了进去。当时的疼痛,让她的哭声从两人的唇间漏出。她用尽所有力气去握紧他的手。他像是能感受她的痛苦,像捧婴儿一样温柔地抬起她的臀部,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是噩梦。

这肯定是噩梦。

裴诗猛地睁大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她来过这里,这对她来说绝对不陌生。她想坐起来,但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人的胳膊上,有一只胳膊正从下往上,覆住了她的上半身。而身后靠着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都是一丝不挂的。

裴诗觉得自己有些缺氧了,她张开口,大口呼吸了几次,然后屏住呼吸转过身去。

夏承司睡在她身后。

他的睫毛长长的,高高的鼻梁和眉骨如同深谷上的山崖一般,令他半边脸都陷在松软的枕头里。她这一刻几乎要哭出声来,但所能做的事只有捂着胸口,让那里难以掩饰的疼痛消散。

他睡得很沉,但隐约感到怀里的人有行动,于是在睡梦中微笑着凑过来,在她发间吻了一下,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了。这一抱,下身从内到外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痛楚一下苏醒过来。记忆越来越清晰,她每一寸肌肤都被这个男人的手指和舌尖碰过了,连双腿间也……

他居然做了那么猥琐的事……自己居然被他做了这么恶心的事。

她觉得快要窒息了。这真的是噩梦。

虽说前一个晚上她几乎都是在半断片儿的情况下度过,但醉酒前的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开始见面的冷漠态度、他在玩大话时不怀好意的笑、之后故意赢她无数次最后还猛灌她酒……哪怕这时他睡着的样子很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但她知道,他起来以后一定还会变成以前的样子,总是用不带感情的冷漠眼神审查她,说不定还会嘲笑她。想到这里,已经绝望得恨不得立刻从世界上消失。

再度抬头时,她却正对上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眸。这一望就像是心脏受到了重击。前一夜在黑暗中,他也是用这样复杂又深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吓了一跳,收紧肩膀,恨不得钻到泥土里去。不行,不能哭闹,不然他就真的拿住自己的把柄了。可是这些事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她涨红了脸挣脱他的怀抱,坐起来,夺过被子把身体裹住。他也跟着坐了起来,看见他上半身胸腹的肌肉,她尖叫一声,把枕头扔过去。他牢牢地接住枕头,把它丢到床头,好像完全不介意她那么害怕自己的裸体,从被子底下握住她的手:“阿诗,听到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真的很开心。”他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长长的一吻:“我们的关系终于更亲密了一些。”

更亲密了一些?他把不该做的事都做光了!裴诗抽回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见她的反应,他竟然笑了出来——她从来没见他这样开心,而且这是弯着眼睛、发自内心的阳光笑容,不是她做错事了以后他从鼻子里哼出来的那声冷笑。然后,他伸手把她搂到怀中,顺着她的额头一直吻到了眼睛、鼻尖,最后辗转在她的唇上。当他的嘴唇碰到自己的,裴诗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像是能察觉到她没有安全感,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她,又顺着她的脸颊,一直亲吻着她的耳廓,声音无限缠绵:“我爱你。”

这句话让裴诗感到天崩地裂。

受不了了,第一次就这样随便被这个男人……没有婚姻、没有爱情、甚至连个恋爱关系都没有,他们就……他还在和韩悦悦恋爱。而这个时候,他的手居然还收回来,握住了她的……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终于忍无可忍了。羞愤的怒火把她的脖子都烧成了红色。

“你混账!!”她在他胸口打了几下,眼泪夺眶而出,“你太恶心了!”

他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完全懵了。

“不要脸!你这是在报复!”她推开他,但还是不断在他胸前乱打,“太过分了!你这个睚眦必报的人!”

“我没有。”

“你就是在报复!因为我让你当众难堪,所以要让我受到这种羞辱,真低级!”

夏承司目瞪口呆地听完她说的话,受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传达到眼中,脸色就已变得惨白:“和我上床,就让你这么难受?”

“昨晚连醉成那样我都说了不要,你认为现在我会高兴?”大颗眼泪顺着下巴落下来,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模糊不清地哭了起来,“我简直恨不得立刻去死!”

“我……”他用手心按了一下额头,“是我理解错了?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和他对话的时间越长,前夜发生的事就越发无法从她脑中散去,她使劲摇头,“不喜欢,不喜欢!和其他女人搞不清楚就做这种事的人,这辈子也不会喜欢!”

他怔怔地看着她,很久都说不出话,最后张了张口,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正在寻找最后的生机:“好,好。就算我误会了你说的话,但发生在实际行动上的事,不可能有假。”

“什么事?我又做了什么事让你误会了?”

“你昨天晚上的三次。不,第一次我没进去就不算了,后面两次都是我在里面的时候……本来我都没打算做到最后,但是,你昨天晚上一直叫着我的名字,而且太热情了……你是第一次,应该是只有疼的,所以如果真的很反感我,怎么也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龌龊!!”

她抱着被子逃下床,拽着自己丢了满地的衣服,一路飞奔到浴室里。听见夏承司下床的声音,她转过头对他说:“你别来,我不想看到你。”他只能硬生生地坐回床上。

国外的学校里都有上过性知识普及课,她对这方面的信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她一直认定自己太注重精神生活,所以有一定的性冷淡。每当有女生躲在一起讨论自己最棒的经验时,她既不害羞,也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可是,当这件事真正发生以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洗澡的时候,身上总沾着他的味道,好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夏承司是人渣已毋庸置疑。但这一刻她更讨厌的是自己。因为她在浴室里待了四十多分钟,头一直很疼,但没有一秒钟脑中不会浮现他在床上的样子。会想到他的眼睛和身体,会想起他的声音,会想到他让自己弓起背的吻。而且就像得了病一样,心跳一直很乱。好像这件事就会占据自己全部生活了。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待她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夏承司已经衣冠楚楚地站在窗前,正在与别人通话,谈工作上的事。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连再见都没说,就直接挂断了对方的电话,回过头来:“你肚子饿了么?我去帮你做早餐?”

“不,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

“我送你回去吧?我开车,会比较快。”

夏承司说话,是出了名的习惯用命令口吻。这大概是他用疑问句最多的一天。看见他有些卑微的样子,她竟有些于心不忍,皱了皱眉说:“不准送我到家门口,在附近停。”

“好,我马上去开车。你收拾好了就下来,我在车里等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宿醉的缘故,好像这一天的所有东西看上去都与以往不同。看见他高高的身材消失在门外,她只觉得即便穿着衣服,自己也觉得像是被扒光了一样。其实这一刻她真的挺饿的,浑身都不舒服。而且,刚才洗澡的时候,她也想起了前夜回来的路上,自己与他的一段完整对话:

“夏承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在伦敦,当时你还在打工。”

“记得。怎么?”

“如果那时候你追我就好了。”

“……”

“怎么了?不高兴么。我只是在想,那时候如果你追我,可能之后我就不用知道那么难过的事了……”

“如果那时候我追你,你会答应么?”

“可能还是会和上次一样,当众拒绝你,一点也不给你台阶下吧。但像你这样的人,稍微坚持一下我说不定就动摇了……这样一来,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就会是你,你现在也不会有女朋友……”

关上夏承司家门的那一瞬,她想,如果没有韩悦悦,自己大概会更希望赖在床上,让他这个颐指气使的大男人去下厨,端早餐到床边乖乖伺候她。然后,自己可以靠在他怀里稍微休息一下。或者一个早上。或者一整天。

?

第十二乐章 海鸥天堂

我们在一生中,花了很多的时间去追寻生命的意义。

穿过边缘的老城区,夏承司把裴诗送到家附近时已快到中午十二点。这里的冬季因为少了鲜活的颜色,看上去破旧而毫无生气。而当春季降临,阳光吹散了雾气,天空一片湛蓝,把小花店里的红玫瑰、街边的白紫丁香照得一片浓艳。明媚的世界顿时照亮了裴诗的视野,这令她的情绪也变得平静了许多。全程近一个小时的驾驶,她坐在副驾上,头一直拧向窗外,没与夏承司说一句话。他知道她心情低落,也没有试图展开话题,只是在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回头充满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

一时间心情矛盾极了。任谁看见鼎鼎有名的夏承司如此对自己说话,恐怕都会立刻原谅他。但事实是,她的心是感性的,头脑却十分清醒。不少和他同类型的男人——哪怕没有他这么优秀,也是在做着同样的事——他们有一个足够漂亮温柔的女朋友,却总是在外面向其他女人告白,和她们睡觉。一想到这里,愤怒的感觉就远远超出了对他的心动。她不愿意为了他打破自己的原则。她佯装没有听见他的话,直接掏出手机玩。可是,手机屏幕上却出现了18个未接电话和9条短信。全部都是来自裴曲和森川光的。惨了,她居然忘记告诉裴曲昨天自己去了哪里,她赶紧回了一条短信给他们。

短信发出去的同时,她也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里,看见了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焦虑身影。她看着那个方向,在空中挥了挥手:“停车。就在这里停。”

夏承司把车停在了路边。裴诗立即甩门冲出去,离得很远就朝森川光大声说道:“组长,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到朋友家里去住,忘记跟你们说了……”

“小诗!”

剩下的话被对方骤然打断,裴诗吓了一跳。只看见森川光大步走过来,扶住她的双肩:“不管是什么理由,你应该先告诉我们。小曲今天早上就打电话给我了,他晚上一个晚上没睡觉,到现在还和一堆人在外面找你,你这样做大家都会很担心的,知道吗!”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愤怒。而一个温柔的人发起火来,往往比暴躁的人发火更加有威慑力。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做的事,她羞愧得垂下头去:“对……对不起。”

他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叹了一口气,忽然把她抱在怀里:“你没事就好。我真的很担心。”

森川光的气息与夏承司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一种令她安心的、清新的气息,就像这个春天的阳光一样,总是会令她从心猿意马中平静下来。她点点头,然后听见他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打电话给小曲了吗?”

“还没,不过我发短信给他了,现在就给他回电话。”

“好。”

他松开了裴诗,就又像以前那样,和她保持了一段亲切又礼貌的距离。对于昨天晚上她具体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追问。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打了一个电话给裴曲。听见她的声音,电话里的裴曲几乎都快哭出来了,这令作为姐姐的她觉得无比自责。她又连连向他道歉,保证下次一定告诉他,才总算挂断了电话。然而,她却听见森川光喃喃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理解他的话,只是下意识转过头去,却看见夏承司的车已经停在了这个停车场里。他走过来,把一个东西递给裴诗:“你忘了这个。”

那是她系在连衣短裙上的皮带。她完全呆住了,完全不敢回头去看森川光。其实这不是多大的事吧,她是单身,在谁家过夜,又与谁在交往,都是光明正大的。但这一刻,她只觉得两只手心都冒着冷汗,更不知道是该沉默地接过来,还是直接说这不是自己的。只是还没等到她说话,森川光已经提前说道:“小诗,这是你的么?”

她完全不会撒谎,只有硬着头皮说:“是的。”

“那还不快点谢谢人家。”

她觉得头顶一阵阵发麻,接过那条皮带,但没有道谢,只是转过身,推了推森川光:“我们回去吧。”

“嗯。”森川光拍拍她的肩,带她走向自己车副驾的车门。

森川光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但令裴诗觉得讶异,甚至连夏承司都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该就这样放她走,不然她只会更不想看见自己。但从刚才看见他们拥抱开始,他就没法再保持理性。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更令他烦躁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她酒醉,就算只是和她牵一下手,她可能都不会愿意。但她却可以让森川光随便触碰。他走上前去,拉住裴诗的手:“阿诗,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她用力想要挣脱他,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紧,根本使不上劲儿。这男人平时看上挺有修养,怎么私底下会是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一个人?她皱眉道:“放开我。”

森川光也变得严肃起来:“夏先生,请松手。”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你没看见她不愿意么?请你放开她。”

裴诗的表情令夏承司觉得心疼又愧疚,但对森川,他又有一种无名的怒火。他终于放手了:“森川先生,你一点也不好奇她昨天晚上为什么住在我那里?”

“她都跟我说了,因为她喝醉了。”森川光轻描淡写地说道,“谢谢夏先生对她的照顾。”

夏承司轻笑一下:“那森川先生认为一个喝醉的女人到一个男人家里,会受到怎样的照顾呢?”

“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小诗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森川光终于有些愤怒了。

“真是无条件的信任。”夏承司垂下头,看向裴诗,“阿诗,你没告诉他,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他的语调还是和以往一样波澜不惊,不了解的人甚至听不出这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但森川光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裴诗大变的脸色。他感觉自己的十指骨骼与神经都绷紧了,声音却很轻:“小诗,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走吧。”裴诗推了他一下,想要早点离开这里。

但森川光却像块石头般岿然不动。在那漫长的几秒内,她在他的眼中读出了无数种情绪,然后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用力咬了咬牙关,看向别的地方:“既然如此,那祝你幸福。”他拉开自己的车门坐上去,用力踩大油门,然后“轰”的一下把车开了出去。

裴诗抬眼瞪着夏承司。在她越来越久的沉默中,他的一颗心也在渐渐下沉。终于,他低声说道:“在说出那句话之前和之后,我都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但我不后悔。”

她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就走。就在她走向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开着车跟在她后面。他的车方正而豪华,被擦得闪闪发亮,却在小心谨慎地一前一停地跟着她。在这个富人不多的区域里,几乎引起了百分百的回头率。她觉得丢脸死了,看到家的时候几乎是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回家以后,她接到了Tina打来的电话:“喂,诗诗,你还好吗?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也喝醉了,所以没照顾到你。不过还好还有夏承司在……对了,我真的好落伍,今早才知道原来他求婚的对象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