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轰然,纷纷起身。

那“李芝仪”微微一震,徐徐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楚易,目光说不出的阴毒凶厉,直看得他心中森冷,莫名地打了个寒噤,惧意大起。

太子李兆重大怒,蓦地拍案而起,喝道:“放肆!李真人早已是不死神仙,你小小一个举子,竟敢诋毁灵宝仙人,给我拿下……”

岂料话音未落,那“李芝仪”双眼突然凶光怒放,纵声怪啸,如紫电似的冲天飞起。

“咻!”一道耀眼蓝光从他右袖怒爆而出,当空幻化为一道蛇形光箭,朝唐元宗电射飞舞,夜空陡然被映得蓝紫眩亮。

“陛下小心!”楚易心中一沉,脱口惊呼。

几在同一瞬间,张天师与唐梦杳两道人影双双冲天飞起。

“嗖”“嗖!”一道碧光、一道银芒同时爆舞鼓卷,霍然交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激撞在那道蓝光气箭上。

“轰!”

光芒炽烈,万道霞光霓浪冲天喷射,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气浪崩舞,如黑云滚滚奔腾,正好擦着紫微阁的东面檐角扫过。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木石飞炸,那巍巍楼台顿时崩塌一角,数十名卫士、宫女惨叫着纷纷摔落。

“刺客!有刺客!”“快保护皇上!”无数的金吾卫士纷纷朝紫微阁涌去,将呆若木鸡的唐元宗和伍慧妃团团围住,簇拥着朝下方逃去。

众人如梦初醒,如同炸开锅般,哗然大乱。王孙宦官、家奴美婢四下奔窜,慌不择路,尖叫声、惊呼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楚易惊魂未定,抬头望去,漫天彩芒眩光中,隐隐可见三道人影穿空飞舞,跌宕回旋。人影交错之时,道道真气光浪纵横迸舞,激撞起流丽火光,照得夜空光怪陆离。

“大哥,快走!”晏小仙见他怔怔木立,不容分说,拉着他就往亭外冲去。

“去哪里?”楚易被他拽着卷入汹汹人流,身不由己地推搡跌撞,心里茫然惊骇,一时不知何去何往。

人潮汹涌,嘈杂淆乱,晏小仙不及回答,只顾拖着他往前飞奔。

眼前到处都是憧憧人影,耳中充斥着惊呼乱叫,不断地有婢女、童仆被推撞摔倒,惨遭践踏,发出凄厉痛楚的哭喊。

金吾卫队拥簇着皇帝一行横冲直撞,汹汹如狂潮奔卷,挡在前方的人群不是被推倒,就是被横空抛飞。

几个宾客来不及闪避,竟被卫士一枪戳死,挑飞摔入湖中。

转眼之间,笙歌艳舞的旖旎风光变成了腥风血雨的修罗景象。

混乱中,只听齐王浑厚的声音雷霆似的炸响:“天师、仙子自会降伏刺客!大家不要慌乱,原地站定,保护皇上!”

但人心惶惶,局面大乱,岂是他这一句命令所能立即镇定?

此时此刻,三公九卿也罢,王侯将相也罢,都和仆奴童婢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忙于逃命的常人而已。

空中轰然巨响,霓光爆射鼓舞,气浪迸飞,三条人影瞬间后翻错散。

那“李芝仪”当空翻舞,忽地发出一声狞厉的怪吼,怒箭似的电射俯冲而下,再次朝着金吾卫夹护中的皇帝发动袭击。

“放箭!放箭!”“誓死保卫陛下!”怒吼声中,乱箭齐发,暴雨似的冲天倒泻飞射。

“李芝仪”雷厉风行,周身轰然爆鼓起团团蓝光,万千箭矢稍一碰触,立即迸炸碎射,漫天抛落。

断矢缤纷穿入漫漫人群,顿时又响起一片惨叫痛呼声。

楚易随着晏小仙一边狂奔,一边忍不住抬头回望。只见人影闪烁,张天师和那上清道姑唐梦杳一左一右急追而至。

唐梦杳清叱一声,翠裳翻舞,一面月牙形的青铜古镜从碧袖中旋转冲出。

“吱”地一声,铜镜碧光大作,亮起一道眩目的绿芒,闪电似的打在“李芝仪”的后背上。

“李芝仪”猝不及防,厉声痛吼,护体蓝光陡然消失,周身蓦地蜷缩,被笼罩在重重绿芒碧光之中。

“太阴伏魔镜!”“是上清派的伏魔神镜!”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认出那上古神器,尖声大叫。众人惊惶稍定,爆发出一片轰雷似的欢呼,纷纷驻足观望。

楚易二人也停住脚步,抬头眺望。

晏小仙蹙眉凝视着那青铜古境,秀眸中闪过恐惧忧虑的神色。

这神镜据说脱胎自太古御兽奇人百里春秋的“春秋镜”。

传说太古之时,魔神蚩尤帝在北海血战水族雄兵,一刀将“春秋镜”斩为两半。其中一半后来被后羿之妻嫦娥所得,磨制成月牙形神镜。周转数千年,终于落入上清派虞夫人手中,又被她传给新任掌门唐梦杳。

此镜虽因断裂两半而神力大减,未列入修真十八至宝,但其威力仍极为惊人,在修真八十一法宝中位列第十六,亦是道门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李芝仪”连声狂吼,周身青光闪耀,水波似的晃荡着,忽然“咯咯咯咯”脆响不断,他的头颅迅速幻化,变得圆圆扁扁,长出淡青色的鳞甲,头顶破裂,冲出一个五尺长的蓝色怪角!

众人轰然惊呼,楚易心中突突大跳,知道这妖魔在伏魔镜的法力震慑下开始显现原形了。

那妖魔嘶声狂吼,双眼鼓胀凸出,放射出血红的凶光。

“哧!”一条六尺来长的长舌红信暴吐而出,在森森獠牙之间吞吐跳跃。周身衣服忽然轰然炸射,化为万千碎帛。双手双脚急剧收缩,没入体内,躯体则滚滚翻卷,越变越长,刹那之间幻化为一条四丈余长的独角巨蛇!

“角蟒魔祖!”晏小仙微微一颤,失声低呼。

楚易心中大凛。昨日他曾听晏小仙说过,魔门十妖中凶焰最炽的是角蟒魔祖、银虎老祖和青兕老怪。

这三怪的修为臻于道门“真仙”级,但发起狂威之时,即便是道门散仙也未必能轻易镇伏。难怪合张天师与唐仙子两人之力,短时间之内也不能奈他何。

“嗷——呜!”

角蟒魔祖盘旋飞卷,怒吼狂号,突然重重飞甩巨尾,雷霆万钧地猛击在伏魔镜的碧气光罩上。

“轰隆!”

惊雷似的巨震中,唐仙子飘然飞退,碧光波碎崩散,妖蟒轰然冲卷而出,朝着惊呼的人群猛冲而至!

众人大哗,重新混乱奔走。

楚易大吃一惊,这妖魔好生凶狂!晏小仙蓦地拽起他,朝湖面曲桥冲去。

张天师厉声喝道:“妖孽还不伏诛!”凌空飞踏禹步,左手指诀急速变幻,右手白铁长剑“哧哧”飞舞,当空画了几道法符。

“轰啦啦”一阵脆响,白铁长剑呼啸冲出,突然寸寸迸散,化为九节银光,迤俪飞卷,犹如一条白龙当空怒吼飞扬。

张思道的缚魔龙骨剑终于出鞘。

道门十大散仙大多不用剑器,直接化真气为气剑,或用其他法宝降妖伏魔。唯有张思道、紫微真人和青城玉虚子因有上古神剑,所以仍以气御剑,因而被称为“道门三仙剑”。

张思道的缚魔龙骨剑传说是上古白帝的小九流光剑衍化而来,可分可合,随心变化,威力泣鬼惊神,被列为道门十大神兵之四。一经出鞘,必饮魔血而归。

龙骨剑夭矫飞舞,瞬息之间便冲至妖蟒身侧,银光飞旋闪耀,缭绕交织,仿佛银丝白茧将妖魔团团缠住。

张天师踏罡步斗,急冲而下,口中念念有辞,十指法诀跳动如飞,蓦地大喝道:“金神石鬼,草木皆兵。降妖伏魔,唯我是令。顺吾咒者,速来伏降。违吾咒者,倾死灭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轰隆隆!”

话音方落,四处震声连响,尘土飞扬,岛上的假山巨石接连震裂,纷纷冲天飞起,如流星石雨似的盘旋在龙骨剑四周,层层环绕飞舞。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惊呼迭喊,纷纷又停下观看。

楚易心下骇然,忖想:“原来这张天师倒真有些本事,绝不像他的徒孙弟子那般脓包。”

漫天巨石团团乱转,突然银光爆闪,万千巨石陡然收缩,猛地将那妖蟒夹击其中。

角蟒魔祖震天狂吼,口中“呼”地喷出一道炽紫色的烈焰,炎风冲天。

当头的数十块巨石顿时火红一片,瞬息熔化为岩浆石雨,冲天喷洒,在湛蓝的夜空中划过无数道赤艳的火弹,缤纷坠落。

所落之处“哧哧”连声,火光冲舞,湖面上白烟滚滚。十余人被那火浆炎石当头击中,顿时嘶声惨叫,熔皮蚀骨,横死当场。

妖蟒咆哮声中,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周身鳞甲忽然沁出点点血光。

“轰”地一声,蓝光怒爆,妖魔当空飞舞腾甩,交缠四周的龙骨剑和巨石阵竟被硬生生地震飞开来!

众人惊呼奔逃,几个人慌乱失措之下竟撞到曲桥栏杆,翻身跌落水中。

楚易大骇,想不到竟连张天师的缚魔龙骨剑也困它不住!

只见那妖蟒飞卷翻腾,血红的凶睛突然狰狞地朝他瞪来,巨口暴张,怒吼一声,朝着他电冲而来!

楚易心中一沉,惊骇无已,电光石火之间蓦地明白:“这妖魔必是眼看刺杀皇帝不成,索性转而杀自己泄愤,同时抢夺太乙真人的那袋法宝!”

晏小仙“啊”地一声,花容变色,蓦地抢身挡在他的身前,素手翻舞,还来不及抵挡,那角蟒魔祖已经呼啸冲到!

“砰!”蓝光耀眼,晏小仙喷出一口鲜血,俏脸惨白,陡然撞入楚易怀中。

“义弟!”楚易肝胆欲裂,惊怒交集,紧紧将他抱住。

妖蟒飞甩怒吼,蓝光青芒缤纷闪耀。

楚易眼前一花,腥臭扑鼻,呼吸窒堵,两人已被妖魔紧紧缠住!

“嗷——呜!”角蟒魔祖张口狂吼,血目圆睁,竟像是在瞪着他们嚣狂狞笑,黄绿色的腥臭口涎雨点似的洒落。

“格啦啦!”

妖蟒巨躯陡然收缩,楚易痛极大吼,神智昏迷,骨骼仿佛将要挤爆断裂开来,晏小仙那温软如无骨的躯体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似乎瞬间合二为一……

那感觉奇怪之极,仿佛痛楚之中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快感,一团熊熊欲火竟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从他小腹中轰然窜起,烧得他耳根尽赤,血脉贲张。

晏小仙被他坚硬的身体紧紧抵住,“嘤咛”一声,双靥红霞似火,周身越发绵软,直欲融化。

想到竟果真要与他同生共死,晏小仙脑中轰的一声炸响,一时意乱情迷,也不知是悲伤恐惧,还是快乐欢喜,眼波如水摇荡,檀口微张,颤声叫道:“大哥!”

这一声情意绵绵,虚软无力,听在楚易耳中却不啻于打了一声焦雷。

他陡然大凛,精神为之一醒:“就算自己拼着性命不要,也绝不能让这妖魔伤义弟分毫!”

突然之间,就像昨夜在荒山雪岭中一般,他丹田之内莫名地冲起一道汹汹气浪,直贯头顶。

当那股热气在体内轰然层层滚卷开时,他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惊人的气力,竟蓦地一震双臂,从铁箍似的妖蟒躯体中挣脱出来,合手将它死死掐住!

“呀!”楚易大吼一声,猛地一口咬在妖蟒腹部的七寸部位!

“哧哧!”腥血飞射,腥臭酸苦的肉汁血水倏地涌入他的口中。

角蟒魔祖痛吼狂呼,当口“呼”地喷出一团烈焰,擦着楚易的脸颊轰然卷过,头发顿时焦枯,皮肤烧灼疼痛。

千钧一发,楚易来不及多想,奋起周身气力,死死地掐住妖蟒,不让它挣脱,大口大口地灌吸它的鲜血。

妖蟒在空中不断地咆哮翻舞,碧光气浪层层闪爆,却始终不能将楚易挣脱。

奇变突生,众人瞠目结舌,怔怔观望。就连张天师和唐仙子也惊讶地凝立半空,投鼠忌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