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真花容微变,妙目中闪过凄苦、悲伤、愤怒……诸多神情,格格厉笑道:“楚郎,你死到临头,我又何必骗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这颗心两百年来从未喜欢过别人。”

“不错,这些年我的确找了许多面首,但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心底脑海想的全是你!他们有些眉毛长得象你,有些眼睛长得象你,有些手脚长得象你……我和他们好过之后,就将他们杀了,将他们这些部位挖出来,缝在一起。迄今为止,我已经拼凑出十七具和你长得极象的尸体啦!”

众人听得寒毛直竖,萧太真柔声道:“楚郎,其实只要你回心转意,普天下的男人我都可以杀得精光。这两百年里,我不知给过你多少机会,只盼你能恍然醒悟,和我一齐厮守相伴,重振神门,作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即便是三年前天山之会,我仍抱着一线希望,倘若那时你说一声喜欢我,我宁愿放弃所有一切,将轩辕六宝的秘密与你分享。但你却心如铁石,拒我于千里之外……”

“楚郎,楚郎,究竟那贱人有什么好?与你仇深似海,又薄情寡义,你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剃度出家,当一个不伦不类的野和尚?难道在你的心底,我真的半分也及不上她么?”

晏小仙惊咦一声,才知道楚狂歌之所以扮作一个老和尚,竟是因为纪念拈花大师的缘故,真可谓用心良苦的情痴了。

楚易哈哈哈笑道:“妖女,雪莲花温柔善良,慈悲心怀,就如天山雪莲般冰清玉洁,岂是你这种狼子野心、狡诈狠毒的残花败柳可以相比?你就算是提到她的名字,都是对她的莫大侮辱……”

“住口!”

萧太真大怒,厉声娇叱,四周那铺天盖地的阴寒真气顿时稍稍一敛。

楚易大笑道:“既然今日我横竖是死,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嘿嘿嘿,你说我移情别恋,屡次背弃你,但我认识雪莲花比认识你尚早了三年,从第一眼瞧见她开始,就铭心爱恋,刻骨难忘,又哪来的什么移情别恋?与你相识之后,我从未有半天喜欢过你,又哪来的什么屡次背弃?”

“你自作多情,自我中心,以为天下凡被你看中的东西都当归你所有,少有不如意,就恨不能千方百计将其毁灭,由此可见,你喜欢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

他每说一句,萧太真便厉喝一声“住口!”喊到第七次时,已气得俏脸煞白,浑身发抖,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意念一旦溃散,楚易神识顿时大转清明,四周的压力也消了大半。

只听“吃吃”轻响,从脚踝到膝盖的冰雪迅速消融,体内被弹压的真气也随之逐渐恢复。

楚易大喜,隐隐之中又觉得有些愧疚。这般恶语伤人、扰其心智,未免有些不太正大光明。

但此事不仅关系自己三人生死,更关乎轩辕六宝、天下太平,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当下一边聚气反攻,一边口若悬河,时而描摹自己和雪莲花相识相爱的诸多细节,极尽夸张,深情款款;时而痛斥萧太真对自己虚情假意,嘻笑怒骂,淋漓尽致。

晏小仙、萧晚晴二女眼见形势突变,喜出望外,均自猜到了楚易的计划,当下一齐添油加醋地起哄附应,极尽讥嘲挖苦之能事。

萧太真起初还只是愤怒气苦,但越到后来越是伤心悲楚,忽然“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颤声道:“罢啦!罢啦!楚郎,原来这就是你眼中的太真么?在你眼里,我当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冷血妖女?”

楚易心下微有不忍,但眼看着她意动神摇,冰寒真气急速地溃退出自己经脉之外,哪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于是依旧冷笑道:“难道不是么?这世上你唯一关心,便是如何夺得‘轩辕仙经’,统一神门,如何长生不死,称霸三界。我也罢,晚晴也罢,翩翩也罢,甚至李玄也罢,都不过是你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楚郎,这两百年我算是和你白相识啦!”

萧太真泪水涔涔,格格厉笑道:“不错,我的确做梦也想着要重振神门,但却是为了能和你一起逍遥三界。为了和你呵!若不是这两百年来,你对我薄情寡义,让我心灰意冷,让我对你的欢喜、信心一点点地消磨殆尽,我又怎么忍心放弃你,和李玄那奸人结成同盟?”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浑厚而磁性的声音大笑道:“楚兄千万别冤枉萧天仙了,这些话句句发自她肺腑,本王可以作证。”

众人心中陡然一沉,冷汗浃背。循声望去,只见夜穹碧蓝,雪山参差,一个紫衣王公乘风翩然而来。

那人俊美秀雅,满面春风,斗篷披风猎猎鼓舞,不是李玄是谁?

第四集 第二十九章 紫微大帝

楚易心下大凛,暗呼糟糕。

他与萧太真的对抗正值白热化之时,生死攸关,谁也抽身不得;晏小仙、萧晚晴两人又偏偏丝毫不能动弹,倘若李玄此时乘隙偷袭,四人只能束手待毙……

萧太真花容微变,霎时间醒过神来,秋波流转,传音道:“楚公子,我们鹬蚌相争,不过是白白便宜了这老渔翁。不如我们数三下,一齐罢手如何?”

楚易心中一震,凝视着她的双眸,思绪飞闪,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信她。蓦一咬牙,忖想:“他奶奶的,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博上一博,信她一回便是。倘若她敢使诈,我便用‘玉石俱焚大法’和她拼个同归于尽!”

当下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却哈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玄小儿来得正好,朕正愁解决了这不肖子孙后,没地儿找你算帐呢,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啦!”

萧太真眉尖一挑,容光焕发,立时又恢复为那颠倒众生的魔女,格格娇笑道:“李郎莫听这小子虚张声势,妾身已经将他完全控制住啦!刚才这些话都是为了淆乱他的神识故意这么说的,你可别当真。”

两人一边说,一边一齐将真气徐徐后撤。彼此仍有忌惮之心,生怕被对方所乘,所以不敢收得太急。

“太真放心,我和你相识四十年,你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现在总算能分辨得出了……”

李玄来势如电,瞬间已然冲到,扬眉笑道:“若不是我早有防备,在晴儿体内种了‘北极星石’,一路追踪到此,这次只怕就要被你骗得两手空空啦。唉,滴水之恩,岂能不涌泉相报?”

说到最后一句时,银光爆射,山壑中陡然一亮。

紫微星盘螺旋飞转着,罩在二人头顶,“轰”地一声,突然扩大了十倍有余,闪耀起万千星光,交错飞舞,一一投射在他们身上。

楚易、萧太真齐齐一震,脸色倏变,只觉得周身大穴如被无数利剑瞬间洞穿,疼得连毛孔也陡然收缩起来,真气顿时反激鼓舞,在四周形成波浪似的气罩,吞吐不定。

“九天银河!”萧晚晴二女大骇,失声低呼。

“九天银河大法”是紫微门独有的至为凶霸妖诡的两伤法术,一经使出,可将紫微星盘的威力发挥至最大,犹如万剑齐飞,无坚不摧。

这种法术最为妖异之处,在于能使紫微星盘暂时变成吸敛、反射对方真气的神器,遇强则强,受众的反弹真气越是强沛,紫微星盘激射出的光剑也就越加猛烈凌厉,直至将受众肉身完全摧毁,并将其元神封印盘中。

但既是“两伤法术”,自然是威力越大,对施放者损伤也就越大。

此妖法被称为“西唐九大妖法”之一,自伤程度更是惊人。稍有不慎,连施放者的奇经八脉,都会被紫微星盘牵引的真气所震断灼毁。

李玄不惜自损经脉,痛下杀手,自是对轩辕六宝志在必得,务求一举将楚易、萧太真双双击毙,不给他们一丝翻身的机会。

楚易又惊又怒,哈哈哈笑道:“李玄小儿,我们又非牛郎织女,岂敢劳你大驾,用什么九天银河来横隔?”

此刻,他和萧太真四掌相抵,彼此真气尚未完全撤回,被李玄这般泰山压顶似的咄咄逼迫,登时攻守两难,进退不得,形成一种微妙的三角平衡。

无论哪一个人稍有松懈,这种三角平衡立刻便会被打破,另外两个人的真气将会如山洪奔泻似的冲入他的体内,将其彻底摧毁。

但即使楚易两人全力以赴,随着他们的反弹真气不断被吸入紫微星盘,反射为光剑,这种脆弱的平衡也注定会被打破,变成银河泻地似的一边倒局势……

李玄目光闪动,微笑着叹息道:“楚兄,你和太真爱恨交缠,恩怨难解,那可比牛郎织女感人得多了。不如今日李玄替你们作个了断,让你们在神山冰洞里同穴而埋,骨肉相熔,你中有她,她中有你,岂不是好?”

说话间,紫微星盘“嗡嗡”直震,银光纵横怒射,越来越刺目,激撞在两人的护体光罩上,漾开无数的光漪,煞是缤纷好看。

两人浑身轻颤,越是设法抵抗,真气越是滔滔不绝地冲泻而出。但如果毫不抵抗,必定又立刻被星盘光剑刺得千疮百孔。

楚易二人惊怒骇异,念头飞转,却找不到任何应对之策。

“李玄老贼,亏你还是什么紫微大帝、散仙之身,原来不过是个乘人之危,偷施暗算的卑鄙小人!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瞧你还怎么称霸魔门,怎么在修真界立足!”

“呸!不要脸的臭老头,你若有胆子,只管和我大哥公公正正地斗上三百回合……哼,只怕还不要三招,就被我大哥一刀劈成尸解仙啦!”

萧晚晴、晏小仙瞧得大为焦急,不住地娇声叱骂,只盼能激得李玄勃然大怒,给楚易二人一丝反击之机。

不想李玄毫不生气,反倒哈哈哈笑道:“都说女人水性杨花,忘恩负义,果不其然。晴儿,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啦。嘿嘿嘿,若不是我这些年想方设法护着你,你早被你师尊变作双修鼎炉了,又怎会保住处子之身,修炼‘玉女天仙诀’?”

萧晚晴“呸”了一口,粉脸飞红,秋波忍不住向楚易瞟去,神色古怪,欲语还休。

萧太真心中一动,又惊又疑,格格大笑道:“晴儿,莫非你的处子已经交给这薄情郎了么?难怪!难怪你肯为他欺师灭祖,连命都不要啦!”

萧晚晴眼见晏小仙惊愕地凝视着自己,耳根烧烫,心中羞涩、酸楚、甜蜜、温柔、欢喜……交相翻涌,蓦地嫣然一笑,柔声道:“晏妹妹,我对楚郎是铭心刻骨的欢喜,不管他是从前那善良迂直的书生,还是现在这狂放不羁的浪子,我都决心与他同生共死。你……你介意和晚晴作一对姐妹么?”

楚易“啊”地一声,想不到她竟会在这等关头公然表白,心中仆仆大跳,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晏小仙亦是大感意外,怔怔地凝望着两人,俏脸酡红,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却听李玄纵声长笑道:“晴儿,枉我还想着收齐轩辕六宝,修成‘轩辕仙经’之后,封你为神门天后呢。嘿嘿嘿,你既不知自爱,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王不念旧情了!等我送你的楚郎登了仙界,就采尽你的元阴,将你和这小狐狸精一起黜为女奴,赏给鹿力大仙好好调教!”

楚易脑中轰然一响,怒火熊熊,鹿力大仙是魔门中极为凶残变态的淫魔,任何女子到了他的手中,都必定被折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死了倒也罢了,但若累得仙妹和晚晴被这帮妖魔凌辱,死也不能瞑目!

当下毕集周身真气,寻隙拼死反击,森然大笑道:“李玄小儿,就凭你这句话,我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李玄双眼寒光闪动,狞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看是谁先被大卸八块,魄散魂飞!”真气鼓舞,十指不断地捏诀变幻。

紫微星盘银光爆射,万千光剑星河似的飞泻而下,“叮叮”乱响,激撞起万千流丽的庋妫谠律┕獾幕杂诚拢美龆喽耍怂访岳搿?

楚易、萧太真眼花缭乱,呼吸窒堵,护体光罩被逼迫得急剧收拢,真气却滔滔外泄得更加厉害了,心中森然大凛,知道已到了生死决战的紧要关头。若再拖延,连冒死反击的机会也找不着了!

“大哥!”

晏小仙泪水盈眶,低声叫着,心中涌起浓浓的温柔甜蜜与凄婉不舍。忽然之间下定决心,大声道:“大哥,萧姐姐,我们三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生死相伴,不离不弃,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万倍!”

萧晚晴大喜,知道她已然接受了自己,笑靥如花,嫣然道:“好妹子,多谢你啦!”

二女相视而笑,芥蒂尽去,暗自下定决心,一旦楚易不测,立时自断心脉,以死相殉。

楚易心中悲喜交集,难以名状,豪情陡涨,惧怒尽消,哈哈哈狂笑道:“妙极妙极!人生在世,得一红颜知己同生共死,已是万幸。楚某竟得其二,夫复何求!”

萧太真花容雪白,低声反复道:“生死相伴,不离不弃!生死相伴,不离不弃!”刹那间,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心头,楚狂歌那浪荡不羁的笑容在眼前不住地晃动。

看着眼前三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想着伊人对自己无情无义,更是心中凄苦,痛如刀绞。

她蓦地闭上眼,泪如泉涌,喃喃道:“楚郎,楚郎,我对你也是刻骨铭心的欢喜,也想和你生死相伴,不离不弃,但你……但你为何却对我弃如敝履?”

萧太真意念涣散,真气光罩顿时光华大敛,只听“吃吃”激响,十几道光剑应声破入,洞穿她的身体,鲜血飞射。

“萧天仙!你……”

楚易大吃一惊,却见月光下,她满头青丝竟突然变得白如霜雪,那娇嫩滑腻的肌肤也多了不少皱纹,整个人竟象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萧晚晴二女失声低呼,李玄却哈哈哈大笑,得意已极。

萧太真听若不见,痴痴地凝视着他,似哭似笑,低声道:“楚公子,你还记得楚郎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吗?他……他有没有提起我?”

楚易心头大软,蓦地涌起怜悯之意,想要编些谎言安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只让我元宵节时,替他在京城安福门外的千年银杏上挂一盏并蒂莲花灯……”

萧太真如遭重锤猛击,花容煞白,“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登时又被十几道光剑纵横刺穿,雪白赤裸的胴体上满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楚易大凛,喝道:“萧前辈,凝神聚意,别再胡思乱想!”此时对她的敌意陡然大消,连称谓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萧太真泪水涟涟而下,嘴角勾起一丝凄凉的微笑,惨然摇头道:“楚公子你不知道,那薄情郎就是某年元宵节,在安福门外赏花灯时,结识那贱人的。他至死不忘的,依旧是那个贱人。我在他的心底,终究什么也不是……”

霎时间心中剧痛,柔肠寸绞,剩下的半句话噎在咽喉,竟说不出来。

蓦地又想起晏小仙那句“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万倍”,突然觉得万念俱灰,百无兴味,世间再无一事可值得她留恋……

当下微微一笑,凝视着楚易,柔声道:“楚公子,晴儿虽与我反目成仇,但在我心底,实如亲生女儿一般。这轩辕五宝,就当我给你们的彩礼啦。晴儿对你真心一片,你要好好待她,生死相伴,不离不弃……”

说到最后一句,嫣然一笑,百媚横生,突然将双手生生后撤,绿光消散,所有真气都陡然沉入她丹田之中。

事起突然,楚易只觉得双掌一空,周遭压力尽消,体内两道狂猛真气滚滚破臂飞舞,不及收势,登时将她当胸击中!

“嘭!”萧太真鲜血狂喷,翻身朝后飘飞,玉手挥舞,将轩辕六宝不偏不倚地送入楚易掌中。

几在同时,漫天“咻咻”之声大作,紫微星盘疾旋怒舞,银芒乱闪,血箭激射,万千光剑汹汹不绝冲泻而下,顷刻间破体洞穿,将她打得直如筛子!

“前辈!”

楚易心头大震,热泪盈眶,知道她竟是故意牺牲自己,打破平衡,将他从险死边缘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