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这股子浓情蜜意,我也开始了解康聿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康聿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按照康聿说,他家这个爱新觉罗的姓氏,让他爸在文革的时候受了很多罪,他家那时候被定性为黑五类,爷爷和爸爸都被抓去劳改,爷爷是死在了劳改所里,他爸则是带着一身病熬了出来,出来后也找不到工作,给人修自行车过活,到了35岁才娶了比自己小12岁的老婆,就是他娘,康聿的娘是个农民,典型朴实善良的劳动人民,在文革的时候,农民之家都算是红五类,也就是说,她娘嫁给他爸,他爸这个曾经的皇室子弟还算是高攀的,据说那时候他外公家说什么都不同意,差点把她娘的腿都打断了,但是他娘还是不顾一切的和他老爸私奔了,弄得他外公家到现在都不认这个女儿,康聿他爸到了40岁生下他,但是由于身体实在太衰败,没多久就病故了,他是由她娘一手带大的。

这是历史造就的,其实我不是很懂,就是觉得说起他娘,康聿就跟说神一样。

常听说东北人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跟所有母亲一样,皆是望子成龙,康聿的娘听说上海的教育很先进,机会也多,为了这根他们家的独苗苗成才,托了很多关系,也花了很多钱,才把他弄到上海来读书,自己则还留在东北。

康聿在上海有个做生意的舅舅,他刚来上海,还没找到可以转学的学校前,就寄居在这个舅舅家,可这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人,收了钱,收了礼,却一点都不顾外甥和舅舅这层关系,说是寄居,在我看来,康聿更像童工。

他舅舅有间杂货铺,康聿每天放学和休息的时候,都要去帮忙,因为包吃包住,工钱自然没有。

 

不过康聿很聪明,在进货的时候,会和供货店家打好关系,赚回扣,那家供货的店家是个孤寡老头,非常喜欢康聿,平常进货的时候都会塞点东西给他,长此以往,康聿觉得一样当童工,还不如当老头家的来得实在。

于是,康聿在和他娘商量后,弃暗投明,转会了。

这就是所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爹的孩子早成顶梁柱的意思吧。

怪不得这家伙那么成熟咧。

那个老人,后来我才知道姓沈,康聿叫他沈伯伯,按照上海话来说,沈伯伯就是老肖客,即时髦会享受,受过高等教育,手里有点钱的上海老人,据说沈伯伯年轻的时候还在美国留过学,见识颇广,至于为什么还是孤寡老人一个,主要是太花心,女人不停的换,到最后变黄花菜了,也就一个人过了,喝过洋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样,思想太开放,康聿这么会追女孩子,对男女的事情又这么了解,全是沈伯伯教得,完全没顾忌康聿还没成年,也不怕残害祖国未来花朵的说。

哎,反正我已经上钩了,这已经都不重要了。

话说,沈伯伯对康聿真是好的没话说,同样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康聿100元的零花钱,现在听听好像少得可怜,可对我们80后的初中生来说,那可是一笔大数目。

因为沈伯伯的思想开放,我和康聿在他老人家面前,不需要藏头缩尾的,他老人家还开心的很,初二暑假的时候,我第一次跟康聿去他家,沈伯伯就兴奋的说,“小聿,长进了,带媳妇回来了?”

我是从头到脚遍地红,差点没脑充血晕过去。

康聿则回答,“嗯,媳妇儿,脸皮特薄,您别逗她,跑了,我跟您急!”

 

沈伯伯听了,笑得就像个弥勒佛,“好,好,上楼玩去吧,今天你不用看店了,我自己看,好好玩,我不打扰你们,呵呵呵…”

我躲在康聿身后,羞得都不敢说话,扯着他的衣服。

他倒是明白,拉着我的手,就上楼。

沈伯伯家是典型的上海里弄,就是72家房客的那种,不过他老人家家境好,有两层都是他的,康聿就住在二楼一间15平方的屋子里,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很爱干净,整理的很整齐,我看着比我房间强。

我发现房里有个书架上,放满了飞机模型,还有关于飞机的书,任何一本对我来说都像是天书一样,有看没有懂。

我问,“康聿,你很喜欢飞机?”

他正在用汽水板子开汽水瓶盖,“嗯!”

我接过他递来的可口可乐,用麦管吸了一口,发现不冰,有点皱眉。

可乐当然冰的好喝。

康聿凑过来,就着我吸过的麦管也吸了一口,然后说道,“别喝冷的,待会儿又闹肚子痛,沈伯伯说女人的小日子不能喝凉的东西。”

我脸皮又开始充血了,这…家伙能不能别那么直白,还有沈伯伯,没你那么教人的。

我才开始了解他一点,他连我的生理期都掌握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结巴的问

“你老妹说的,我给她两包话梅糖,她什么都说了,还说你晚上睡觉会磨牙。”他拿着苹果正削着皮。

我恼怒的握拳,心里咒骂道,欧阳焱焱,你这个贪吃鬼!!

“淼淼,吃苹果!”他把苹果切成片,放在盘子里,端了上来。

我嗯了一下,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我反复告诉自己,其他别管,我是来做暑假作业的。

我先把作业拿出来,英文是我的薄弱,康聿的英文却很好,我想肯定和沈伯伯有关系,那可是留美归国人士。

我俩坐得挺近的,但绝对不会有歪念,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学习上。

要早恋,学习一定要好,这是我俩共同的宣言。

有康聿的指导,英文习题做得很快,做完后,已经是下午两点,我觉得有些困。

康聿让我在他的床上睡一下,他要出去买菜。

他的床啊,我突然觉得好邪恶啊…

但,还是脸红的躺了上去。

这也要怪我平常日本漫画看得太多,潜移默化下,心灵已经有点小邪恶了。

睡觉,我赶紧闭眼。

康聿也去买菜了。

我一下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夕阳满天,看一下床头的闹钟,竟然已经下午六点,我可真能睡。

伸了一下懒腰,冷不丁就瞧见康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

吓得我立马不敢动弹,维持着伸懒腰这个难看的动作。

我突然想,我有没有流口水。

有没有啊!?

我觉得自己就像被待宰的鸡,他会不会觉得我睡相太难看了,我承认我睡觉的姿势真的不好看,通常都是大字型,把床给占得满满的。

要命,我怎么就没注意这点呢?

突然,他笑嘻嘻的开口了,“这么大张床,你都睡成这样,以后我得买多大的床,我才有地方睡啊!”

我脸皮子一热,突然发觉我一点都不邪恶,这家伙才邪恶咧。

这么快,就开始想床大床小的问题了。

床的问题…

这个问题太TM邪恶了。

“你脸红什么?这可是很重要的问题,攸关我俩未来的…”

吧唧…我把枕头扔了过去,正中他的脸,我可不想在听他说更邪恶的话。

起床,赶紧起床,远离这个邪恶的床。

我几乎是跳着下床,然后跳着离床三尺远。

我没话找话的说,“我…我…饿了!”

康聿也没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红烧肉还要一会儿才好,再等等。”

“沈伯伯呢?”

康聿把枕头放好,“去舞厅跳舞了,一到晚上他就喜欢和老太太一起跳舞,别管他。”

即是说,就我们两个人吃饭。

我又紧张了!

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做什么好,只好收拾书桌上的课本。

康聿问我,“淼淼,你打算考哪所高中?”的

下学期就是初三,初三最大的目标就是考高中,这时候有句话叫做考上好的高中,才能考上好的大学。

见话题转开,恰好能缓解我心里的紧张,我想了想,“老妈说了,想让我和焱焱考市三女中。”

 

市三女中是上海的市重点,很难考的。

康聿脸沉了沉,“女中!?”

我点头,不明白他脸干嘛又黑了。

康聿很不是滋味的说,“女中,就是说我没法考了?”

呃…我明白了。

他是想和我考同一所学校。

康聿和我读一所高中,想着,我就觉得甜蜜,但是老妈的命令我不敢不听。

我连忙说,“是老妈的意愿,我还不一定能考得进去。”

这可是实话,像徐莹那种成绩才考得进去的说,我嘛,挺危险的。

我问道,“你呢?”

康聿坐在床沿上说道,“直升,对我这种外省市的学生,直升比较方便,而且学费便宜,还能拿奖学金。”

我点点头,他说得很对,外省市的学生考上海的高中分数会很高,还不如直升现在学校的高中,但是…那可是要在模拟考试的时候考本校全年级前五名才有可能。

我有点急了,我突然也想直升,可是以我的成绩…

头大了。

什么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

我深有所感啊!!

康聿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别急,还有一个学期,还来得及!”

我点头,很用力的点头。

老娘一定要好好学习。

康聿又思索道,“考女中也蛮好的。”

好啥?

“女中没男生吧,我比较放心。”他说,“要是直升了,也可能不同班,反而女中比较好。”

他说着,仿佛越想这个提议越好,猛的拿出数学书和语文书,“淼淼,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读书!!”

呃…

 

康聿你不能为了没男生,就逼我考市三女中吧。

这什么人啊。

但,他好像打定了主意,非要让我考上女中,而我呢,在他的鞭策下,学习成绩真的开始突飞猛进,但是我可不想考女中,准备在模拟考试的时候考进前五名,然后直升。

于是,转瞬间就到了初三下半学期。

可惜,事与愿违。

模拟考试前,我病倒了,还非常严重,因此错过了…

番外 康聿的复仇

康聿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才把姓氏又改回了爱新觉罗。

这是历史造就的,大多爱新觉罗的子孙在辛亥革命后就纷纷改姓,例如姓赵,或是姓罗,或是姓金,或者其他很多很多,因为要是不改,很难逃脱中国近代史上的几次革命,直到改革开放后,有些改回了姓,有些则没有。

不过即使改了姓,康聿的父亲也没逃过文化大革命,受了好大的罪,关在劳改所13年才被放出来,然后以修自行车为生。

康聿3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是个善良的劳动人民,靠农活为生,康聿6岁的时候,为了能让他过更好的生活,康聿的母亲带着他从辽宁抚顺辗转来到上海,本是寻找亲戚,却碰了一鼻子灰,因为盘缠问题,康聿的母亲暂时留在上海闵行区的先锋生产队打工,并找了一栋民居,暂时安顿下来。

6岁的康聿长得十分可爱,虎头虎脑的,却一点都不活泼,也不爱玩,或许父亲的早逝,让他比同龄的孩子更为早熟,相比在父母溺爱下长大的上海小孩子,他简直像个小大人,农活和家务事都做的有模有样的。

许是皇族后裔,据说还是醇亲王载沣的后代,他个性上十分强势,过了短短的日子,就成了当地一群孩子的小霸王。

康聿的性子也很执着,只要是认准了,通常都会直线走到底,都不带拐弯的,例如有一次给母亲送饭,他选了最近的路,很难走,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就像是翻山越岭,可他偏不改道,遇到障碍物,就用脚踢,要是踢不动,他就跨,垮不过就爬,反正就是要走这条道。

康聿小时候的家境可称得上家徒四壁,什么物质都没享受过,就连吃,一个月总有二十来天是萝卜干配白饭,他从来都不会抱怨,只会去用脑子想办法给家里加菜,比如和认识的男孩子玩拍烟纸,赢他们的零食,或者玩水枪的时候,赢他们家的饮料,虽然不喜欢玩,可是如果能赢东西,他就干。

某日,他给在生产队承包的农田里干活的母亲送晚饭,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圆嘟嘟的甚是可爱,便上去逗了一把,他这逗动物的本事实在有点另类,蹲在地上,用树枝戳来戳去,小狗估计才3个月大,被他这么一弄,叽叽乱叫。

突然,一个洪亮却带点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干什么欺负小狗!!”

康聿回头,顿时眼睛一亮,从没见过这么像洋娃娃的女孩子,她约莫四五岁,小小的就像根豆芽菜,头发卷卷的略带点深褐色,两只眼睛水色明亮,而且又大又圆,皮肤更是粉粉的,她身上很脏,一件白色的连身裙上面全是泥巴,脚上一双红色的小皮鞋更是泥点斑斑,可她仍是是十分漂亮和可爱。

小女孩怒气腾腾的冲了过来,嘴里质问道,“你不可以欺负小狗,你看它都被你吓坏了。”

康聿想说,我没欺负,就是逗它玩呢,可手里树枝在小女孩眼里怎么看都像是欺负狗狗的凶器。

 

等他正打算解释,小女孩抡起拳头,就打了过来。

一时没防备,康聿硬生生被击倒了。

他可没想到像豆芽菜一样的小孩子有这等力气,捂住火辣辣的脸,就想还手,可小女孩一点都被给他机会,一脚踩上他的肚子,还用力踩了两下,嘴里骂道,“让你欺负小狗,让你欺负!!”

康聿火大了,抓住小女孩的脚一个翻身,接着反扑上去,哪只小女孩行动灵敏至极,抓起他的胳膊,张嘴狠狠的一咬。

痛的他哇哇大叫。

她的牙齿简直比狗还锋利。

他一把抽回手,冷不丁手臂上就出现一个鲜红色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