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

这是什么意思?

李鸭毛在玩什么把戏?

林疏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李鸭毛虽然调皮了一些,却断不至于千里迢迢回信,只回一个不知所云的“球”。

他将那张粗纸翻来覆去看,又拿远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

什么球?

皮球?

这个时代连蹴鞠都没有,哪有皮球。

林疏忽然一个激灵。

在这个时代,球这个字,根本不是常用的汉字。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看着那潦草的字迹,草草卷成的折痕,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字。

救!

第84章 赤地千里

救?

李鸭毛在求救?

林疏蹙起眉头, 拿出以前的信来和李鸭毛的字迹进行比对, 发现, 这次的笔迹, 比起以前来非常的潦草,可以看出是在匆忙之下写成的。

如果是真的在求救,那么什么样的事情, 会让他写出这样一封信, 连多余的字都来不及写呢?

林疏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北夏打过来了,打到了闽州。

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首先,闽州地处东南,是南夏的腹地, 北夏若能打到闽州来, 那整个南夏约莫已经沦陷了。

而且,学宫中也没有传来战争开始的消息

那么, 会是宁安府中的其它事情么?

林疏先是往闽州又去了一封信, 继续询问状况, 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猫去了灵兽厩,见了照夜。

照夜见到他, 亲昵地凑了上来。

大小姐闭关前曾交给他许多东西, 照夜也包括在内, 林疏每隔几天会过来看它一次。

林疏道:“我可以骑着你出去吗?”

照夜打了个响鼻, 继续蹭林疏。

林疏觉得这是默认了。

他嗑下一粒辟谷丹, 在猫的帮助下骑上照夜,驾马离开了学宫后山。

官道的路标写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在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照夜身为万里挑一的灵马,脚程自然奇快无比,不过两日便到了闽州地界。

但是——

林疏收紧缰绳,照夜的速度慢了下来,使得他能够看清官道两旁的景物。

三年前的那场雨,终究没有落下来。

所谓赤地千里,不过如此。

官道两旁是农田,然而并没有多少庄稼,土地已经因为连年的大旱裂出了深深的口子,干硬如铁,上面长着些枯草。

但见烈日炎炎之下,方圆五里之内,只有林疏、照夜、猫这三个生灵,无云的天空上,连只鸟都看不见。

林疏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照夜打了个响鼻,脚步渐渐快起来,在前方的分叉口拐向了通往宁安府的官道。

农田乃是一州一府的根本,土地旱至如此,城中自然也是萧条零落,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房屋与房屋间的阴影里,还有流浪汉蜷着,不知能捱到几时。

林疏穿过城镇来到郊外,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大小姐当年为他们村子选定的地址。

村落还在,稀稀拉拉的几十间房子,此时夕日欲斜,房子中有几个的烟囱中冒出炊烟。

既然有炊烟,那就没事,村子并未遭逢大难。

林疏松了口气,纵马驰向村落,来到熟悉的门前,拍了拍柴门。

没有人开,他又喊了一声:“鸭毛。”

里面终于响起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大娘的脸孔。

两年多未见,她憔悴了许多。

看见自己之后,大娘嘴唇嚅动几下,浑浊双眼中迸射出光泽来,握住他的肩膀,身体发着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林疏问:“鸭毛与鸡毛呢?”

大娘木然用口音浓重的闽话道:“被抓走了!”

林疏:“抓走?”

大娘道:“......官差抓人!”

林疏道:“为何?”

大娘道:“要打仗!”

说到这里,她茫然环顾四周双手握紧林疏肩膀,断断续续道:“你走的第一年,你叔......被征走了,第二年,鸡毛也去了边关……今年他们上门,要鸭毛,说什么....改了差役法,我说鸭毛要去学宫当仙长,求他们放过。那个老爷说,他管我什么仙不仙,长不长......那十几个人就把鸭毛拉走,我也不知去了甚么地方......”

林疏望着她枯槁无神的面容,目光往房里看,看到房门处怯生生往外看自己的一个面黄肌瘦的丫头。

丫头林疏认识,是李鸭毛、李鸡毛的妹妹李鹅毛。

李鹅毛与他对视一会儿,忽然扁了扁嘴,哭道:“哥哥快跑!有人抓哥哥......”

第85章 车辚辚

林疏怔住了。

他看着李鹅毛。

丫头扒着门框, 眼睛睁得极大,恐惧地看向他身后。

他回头, 背后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荡荡的村庄。

大娘道:“丫头别怕,他们不抓这个哥哥。”

这一番对话过后, 林疏终于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原以为学宫中的形势已经极端险峻, 没想到外面, 凡人的世界里,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战争即将到来,军队需要扩充,种种防御工事也需要大量人力, 官府开始疯狂征兵、征民夫。

按照凌凤箫之前的说法, 南夏原本实行的是“雇役法”, 也就是说,每家都有需服徭役的名额数与年数,但是可以通过缴纳相应的钱粮免去徭役, 官府便用这些钱粮的一部分另外招募愿服徭役的民夫, 余下的一部分用于填充国库。然而“差役法”恢复之后, 百姓再也不能通过缴纳钱粮免去徭役,而是必须出人。

——更何况,即使仍然实行“雇役法”,大旱年间, 颗粒无收, 百姓又怎么可能交出足够的钱粮免去徭役?

看丫头恐惧至极的样子, 显然是有了深重的心理阴影。由此就能想象出官差抓人时有多么凶神恶煞了。

他们家原是和合美满的五口之家,现在却只剩下大娘与稚龄的丫头,在这战乱荒年,又该怎么活下去?

再多想些,南夏大地,这样的人家,又该有多少?

恐怕不计其数。

这种情形,林疏只在语文课上读到过相关的诗词。

具体的词句不胜枚举,明明战争还没有开始,他却想到了“生灵涂炭”这个词。

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只是背书而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置身其中。

大娘道:“鸭毛还在盼着来年去学仙......”

她眼里遍布血丝,攥着林疏肩膀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神里满是痛苦。

林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从芥子锦囊中取出一瓶辟谷丹,道:“吃一颗可以三十天不吃不喝。”

大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拿起瓶子塞进怀里,随即又向外张望一下,确认没有人看到。

林疏被她领进门。

大娘给他倒了一碗浊水,道:“没有好水,你别嫌弃。”

林疏道:“没事。”

李鸭毛家如此,其他家也必定如此,吃饭喝水全都是问题。

大娘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把水喝完,抹了一把眼泪,道:“鸭毛前几天还盼着下一年去学仙,我没想到......”

林疏问:“他们走了么?”

大娘:“什么?”

林疏道:“军队。”

“没有,”大娘道,“还要往别处去征兵,说是五日后去骡马口送。”

林疏“嗯”了一声,道:“您等一会。”

说罢,拿起玉魄,去了梦境。

梦先生转身,道:“道友,你来了。要练剑么?”

林疏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件事。”

梦先生道:“什么事?”

林疏道:“您知道李鸭毛么?”

梦先生便温和一笑:“道友,你与他认识么?他今年原该来学宫,我主持此次上陵试时,觉得没有见他,还特意寻了。你若认得他,千万要他明年记得来。”

林疏道:“他今年病了。”

梦先生恍然:“原来如此。”

林疏继续道:“前几日征兵,他被抓去了。”

话音刚落,梦先生便蹙起了眉:“这......”

他继续道:“何至于此?”

林疏道:“他可以来学宫么?”

梦先生道:“他天资不差,早已算是仙道之人了,我只是恐他跟不上课程,这才令他在凡间多习些字。”

林疏想了想那个写成“球”的救字,虽说写错了,但大体上也写对了一部分,从大字不识一个到会写字,也确实是认真学了。

“道友,若是还未开拨,你且去他们驻扎处,寻里正,我自会现身向他讨人。”

林疏道:“多谢。”

“道友,情况到底如何,你且与我细说。”

林疏把村里的情形与梦先生说了一遍。

“何至于此!”梦先生又道一遍。

梦先生素来脾气温和,此刻却拧眉轻斥,语气严厉,眼中忧虑之色甚是浓重。

半晌,又道:“我明知此乃无奈之举......只是情形严酷到这个地步,终究是我等的过错。”

林疏不知道这个“我等”指的是谁。

梦先生叹了口气,道:“道友,鸭毛此事,你且放心,凡间官府,这个面子还是会给仙道。”

林疏道:“多谢。”

“不必谢,”梦先生望向云海,“道友,你去寻里正。我先去与上陵简细说此事,征兵之策,断不可如此,否则三年之内,国力必衰。他虽不管凡间的事务,却到底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

说罢,梦先生朝林疏一拱手,身影立时消失了。

林疏离开梦境,看见大娘正望着自己,目光中是十二分的期盼。

“我与学宫说了。”林疏道,“您在家等,我去寻里正。”

大娘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眼中似有泪光。

林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您放心。”

说罢,问了里正的所在,便出门去了。

南夏设一百户为一里,每里设里正一职,负责户口与赋役。

大娘只知道里正的住处与衙门,却不知道里正此刻在哪里,林疏硬着头皮又问了几次,这才在与村子相距十里的另一处村落找到了里正与里正的手下。

两个手下正从一户人家院子里拉出一个青年男子。里正是个白胖中年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藏在地窖里!地窖!这把戏我见得多了!”

那男子的家眷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坐在门槛上哭:“大人,我们孤儿寡母,做不了活,以后便喝西北风么?”

里正道:“又不是独有你一家喝西北风!”

那女子放声大哭,眼看就要用头去撞门,男人亦是神情痛苦。

里正恶狠狠对她道:“你今日藏着自己男人,来日就打不好仗,到时候你便是想喝西北风,怕也没有命喽!”

说罢,对手下道:“走!”

转身,一抬眼看见林疏。

林疏知道自己穿的衣服并不是凡间的款式,因此并不意外里正审视的目光,朝他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大人。”

里正后退几步,也还了一礼:“仙长有何指教?”

林疏道:“有一事。”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玉佩便闪了闪,眼前一阵恍惚后,看见梦先生的幻影出现在里正面前。

梦先生对里正作一揖,言辞有礼,说清了来龙去脉,大意是李鸭毛乃是上陵学宫的弟子,须得去上陵学宫,请里正放人。而其余一应手续自有学宫来交接,里正也不必惧怕上级苛责。

里正打量他们许久,说仙长自然有仙长的道理,可我这个凡人也有凡人的难处,此事须得向上禀报。

梦先生道:“好。”

林疏知道凡间自有凡间的规矩,更何况仙道弟子素来不对凡人动手,即使梦先生亲至,也要遵从凡间规矩,不能立即便把人救出。

里正道,这位仙长便和我们一起回营罢。

林疏应了一声,正要跟上,却见里正的手下之一,忽然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将军!”

他喊着“将军”,眼睛看的却是梦先生。

梦先生定定看了他几眼,道:“我见过你。”

“渠阳城!”那人膝行几步,来到梦先生面前,“将军,您还……您还在!”

他伸手欲抓梦先生衣角,手却直直穿过了梦先生的幻影,抓了一个空。

——只见他满脸茫然,抬头看向梦先生。

梦先生一身蓝衣,宽袍广袖,仙气飘渺,看容颜不过是二十多的光景,而那手下已经长了皱纹,是三四十岁的人了。

梦先生道:“当年不过是挂一个虚职,你喊我先生便好。”

那人看着自己明明要去抓梦先生衣角,却什么都没抓到的手,道:“……先生?”

梦先生道:“我已不在人世。”

那人道:“将军,渠阳城……我是个小兵,见过您几次,后来没死,打完仗,没什么功劳,被放回家当了小吏。”

梦先生温声道:“活下来便好。”

那人狠狠喘了几口气:“将军,又要打仗了。”

梦先生俯身,虚虚扶他一把:“世事无常,且受着罢。”

林疏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样一来,梦先生便确凿是大小姐说过的那个夜守孤城之人了。

说是仙凡有别,可在这个世界中,仙凡又密不可分。仙道院弟子完成学业后,要么回到家族或门派继续修炼,要么为朝廷效力,来到军中,而仙道门派与家族又都与王朝有着密切的联系,战火一旦燃起,仙道亦无法独善其身。

梦先生又安慰那人几句,这才回到玉魄中。

林疏则跟着里正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临时的军营。

军营是一排低矮的茅草房,活动着二十岁到六十岁年纪不等的男人。

人很多,林疏没有看见李鸭毛,他跟着里正去另一边,看着里正来回请示,最后一次请示后,终于在花名册上划掉了“李雅懋”这一名字。

便有士兵去临时的军营大声吆喝名字,远处一阵骚动,林疏便看见李鸭毛朝自己跑过来。

他穿着褐色粗布衣服,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神色十分憔悴,一看就吃了许多苦头。

“兄弟,你……”李鸭毛胸脯起伏,狠狠喘了几口气,“这里的人看得紧,我就只能趁着他们看不见偷偷涂了一个字,没想到你真——”

林疏:“那一个字也写错了。”

李鸭毛神情十分尴尬。

里正不耐烦道:“要走快走,动摇军心!”

林疏便带他走了,走之前,回头望了望军营,看见军营中无数身着褐色短打的男人,都在望着这边,目光中的东西,林疏说不上来,大概是嫉妒。

然而,他也只能带出李鸭毛一人而已。

林疏看着这一幕,隐隐约约想起两年前,雪中烤鼠那一夜,谢子涉提出的那场论道来。

他先前是没什么感觉的,如今终于隐隐约约体会到了什么。

仙,与侠,固然有超绝的武力,也得到其他人的认可,颇有社会地位,可以做到常人不能做到之事。然而,这武力或地位,救得了一人,救不了万人。

要救万人,或杀万人,需要的是王与儒的力量,一种没有形体,却掌握着千万凡人生杀大权的政治力量。

不过,这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他只是来“球”一个李鸭毛罢了。

回去之后,李鸭毛如何欢天喜地,大娘如何感激不尽不提,休整两天后,林疏便带着李鸭毛踏上了回学宫的路途。

经过大国师的批示,李鸭毛可以直接进入学宫了,等新的学期开始,就可以正常选课上课。

李鸭毛本就是大病初愈,又在军营里被折腾了几天,身体虚弱,受不得纵马疾驰风吹日晒,他们便另用了凡间的马车,十来天方回到学宫。

林疏又带着李鸭毛熟悉了一下学宫的结构,这日的深夜方回自己的竹舍。

他开始练琴。

如今,对他来说,练琴即是练剑。

灵力自琴弦上荡出,犹如剑气,削落无数竹叶。

但这一趟下山所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与李鸭毛熟识,无法将自己完全摘出事外,居然令他心思有所浮动,总是无法完全静下心来弹琴。

一曲毕,居然还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听见了缠绵低徊的箫声。

居然幻听到大小姐的箫声,果然心境不稳。

第86章 想我了么

林疏弹完一曲, 将双手按在琴弦上,闭上眼, 感受着自己的心境。

书中有个词语叫“物伤其类”,凡间走一趟,所看到的事情,确实令他有所触动。

也正是因为这一契机, 林疏发觉自己的心境确实有待修炼——上辈子的心境平静无波, 大约是时时刻刻有剑阁寒凉心法运转, 再加上生活经验匮乏,还没有见过太多东西的缘故。

他静静思索一会儿, 开始弹一首清寒寂静的曲子,思绪这才逐渐放空。

放空之后, 却又出神,心想, 若是大小姐看到那一幕, 会怎么做?

被征走的男子的家人认为王朝这是断了他们的活路,要寻死觅活。里正认为强征兵卒是出于打仗的必要,十分应当。梦先生认为这一举措是在消耗王朝的国力, 不可取。

大小姐呢?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想不出,只知道大小姐的心情估计又会不太好,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抚好。

这一出神, 又弹错一个调子。

林疏:“……”

今日不宜练琴。

他离开琴桌, 背了一会儿课本, 又翻了几页琴谱, 洗漱,打算睡觉。

睡觉前,忍不住看向对面竹舍黑黢黢的窗口,觉得心里有点空空荡荡。

平时什么并没有感觉,现在山雨欲来,局势险峻,自己的心境修为又出现了问题——觉得饲主不在,自己的立场待定,便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都很茫然。

虽然茫然,但也没有很忧虑,撸了几把猫后便睡了。

他虽能吃下辟谷丹,不必去饭堂吃饭,猫却是不愿意的,必须去饭堂吃鱼。

于是,第二天早晨准时起来,抱猫去烟霞天。

猫这些日子在凡间没有吃好,很是期待饭堂,一直在他怀里喵喵叫。

烟霞天的主要建筑是藏宝阁、藏书阁与饭堂,要想去饭堂,须得先经过藏宝阁。林疏路过此处的时候,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变化”“新种”之类的词语。

林疏原本没想去注意,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炼丹课坐在他旁边的姑娘。

他去凡间之前,这姑娘和她的同伴接了一个很难的任务,也离开了,说是潜入北夏边境采集血尸样本以供术院研究。如今过了二十天,便已经回来了,可以说是非常迅速。

因着姑娘的缘故,他便多往人群看了一眼,人群的中心正是姑娘和她的同伴,面前摆了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罐,里面放了一些残碎的尸块。

正是这尸块引起了其余同窗的围观——他们观察着尸块,议论它与之前的活死人相比有所不同,恐怕北夏的巫毒有了新变化云云。

林疏想起两年前魔物入侵学宫那件事,那时候术院也是说北夏的巫术有变化。

他心想,南夏的仙道弟子固然都在勤勉用功,提高修为,而北夏也一直在改进新的巫毒之数,不知哪个的进度更快些。

想完,欲继续往前走,猫却叫了一声。

猫的声音虽然都是“喵”声,其中的语气却有微妙的不同,林疏此时便听出这恐怕不是寻常的“喵”。

他问:“你想看看?”

猫:“喵。”

——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林疏抱着它上前走了几步。

猫的守山人身份,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晓,只有大国师、几位真人和当时在幻荡山上见过它的弟子知道。

原本,假如是修仙之人,渡完劫后,境界提高,修为度过瓶颈,飞快上涨,涨到圆满的时候,即刻飞升,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灵兽却不一样。

猫欠了因果,要还清因果才能飞升,故而可以在凡间多留许多时间,南夏把它的真实身份隐瞒下来,也是存了一些不让北夏知晓,用作底牌的考量在——虽然这猫也不知会不会主动帮忙。

既然猫想看,林疏便抱着它上前。

那姑娘看见林疏,低下了头,道:“师兄,是你。”

林疏“嗯”了一声。

姑娘道:“师兄这些时日去做了委托么?”

林疏:“没有。”

姑娘道:“如今局势紧张,正需要我辈弟子挺身而出,师兄,你这样消极——”

这姑娘自那次问他主战还是主和,态度就有点微妙,如今更是语气中带了不满。

林疏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其它人看他的目光却都不满了起来。

他便想起来,姑娘虽然柔柔弱弱,却积极主战,而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激进的主战派,自己这样的咸鱼,恐怕入不了他们的眼。

局面一时有点紧张,许多人都警惕地望着林疏,此时猫却突然极短促地叫了一声。

“喵!”

林疏抱着它,明显感到猫的身体在某个瞬间忽然变得僵硬,有点害怕的样子。

下一刻,那姑娘和她的几个同伴,被一股浑厚的混沌灵力掀飞出去!

“啊!”姑娘摔在十几米远处的地面上,几个同伴也纷纷落下。

围观的弟子想要上前,却被同样的灵力阻挡住!

再下一刻,那个琉璃罐也被掀飞出去,咕噜噜滚了几下,落在姑娘面前。

“你为何纵灵兽伤人!”姑娘站起身子来,红了眼睛,质问道。

其余人亦是如此,林疏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旁人纷纷出言指责,剑拔弩张,险些要拿起兵器来制裁这个伤害同窗的危险分子。

林疏一下下顺着猫炸起来的毛,心想,猫这样做,定然有它的道理。以它陆地神仙的境界与混吃等死的性格,若没有特殊的情况,实在也是懒得搭理这些最高才到元婴的弟子。

大概是见他不为所动,周围的讨伐声愈发激烈。

一位年纪最长的师兄道:“师弟,你纵灵兽伤人,必定要给出一个说法,再向这些师弟师妹们赔礼道歉。”

林疏只是安详地给猫顺毛,道:“他们有蹊跷。”

那位师兄似乎很是生气,道:“师弟,你不但自己不去为国效力,还出手伤害同窗,我却不知道他们有哪里蹊跷,只知道你大是不对。”

另有别人说:“你还不去向他们道歉?”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此时此刻,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听不出声音在哪里,那些人四处望去。

姑娘道:“莫要装神弄鬼!”

那声音清寒飘渺,语气冷淡。

“我的人,即使果真做错了事,又何须向他人道歉?”

下一刻,林疏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眼睛被人从背后蒙住了。

那人道:“我是谁?”

林疏道:“大小姐。”

那人又道:“你想我了么?”

林疏想了想,自己昨日才想过大小姐,便道:“想了。”

大小姐便笑,放开蒙住他眼睛的双手,下一刻,声音重又变得极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