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儿!”西闲蓦地想起来,忙要坐起来,谁知才一动,从手指到身子,处处酸痛,像是给人抓着在地上狠命摔过一样。

西闲不由自主痛呼了声。

外间宫女听见,忙来挑帘,道:“娘娘醒了。”一个个喜滋滋的样子。

西闲懵懂地抬头,果然见外头还点着灯,她没头没脑问了句:“皇上走了?”

“哈,早走了。”阿芷在旁回答,嘴角也挂着一抹笑,“这一整天娘娘都在昏睡,若不是皇上交代让您多睡会儿,可急坏了我们……”

这会儿泰儿已经着急地赶了过来,在床边跳跃:“母妃!”

西闲被阿芷那句“一整天昏睡”惊呆了,五雷轰顶似的不知所措。

见泰儿到跟前,才总算又喜欢起来,才要把他抱上榻,手臂却仿佛千斤之重,完全脱力。

不料泰儿忽地看见她颈间有好几处微红的痕迹很是醒目,于是睁大双眼问道:“母妃怎么了?”

西闲不知他在问什么,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凌乱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忙道:“母妃先更衣,泰儿出去等一会儿好么?”

泰儿眨了眨眼,乖乖地跟着宫女暂且退下了。

宫女们伺候着,好不容易将衣裳穿上,但西闲下地的瞬间,双腿麻软,一下子往前跪倒过去,幸而阿芷及时扶住了。

西闲靠在她身上,惊魂未定。

看看外间的天色,西闲无法置信地问:“真的……一整天了?我睡了一天一夜?”

阿芷说道:“娘娘别担心,今儿早上皇上离开的时候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没有人敢说什么的。就只有太子来看了几次,总问我们娘娘是不是病了。”

双腿酸痛且麻,每走一步都好像在打颤,腰肢疼的好像给人狠狠地掐断过。

西闲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那泰儿可吃了饭吗?”

“都吃了,太子很懂事,我们劝他娘娘得好好休息,他便不肯惊扰了,三餐都的很好。”

西闲总算宽心,扶着阿芷的手走到外间,泰儿早也冲过来,将她抱住道:“母妃没有生病吗?”

“没有,”西闲笑着在他的小脑袋上抚了一下,“母妃只是有些累罢了。”

“一定是昨天坐车累着了。”泰儿叫道。

西闲道:“嗯,泰儿呢?”

泰儿挺胸道:“泰儿不累。”

西闲领着泰儿到外间坐了,阿芷等便忙着安排晚膳。西闲本没有食欲,可想到自己一整天正夜没有吃东西,为了身体好歹也用了些。

不料才吃了会儿,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昨日在凤安宫吴皇后曾跟说,今日有事跟西闲商议,但她偏偏没有去……

西闲心不在焉地问道:“皇后娘娘有没有派人来过?”

阿芷道:“是派了一个内侍来,说是有事跟娘娘商议。”

“你们怎么答的?”

阿芷道:“阿照姐姐出去说,娘娘今日身子欠佳,等好些了后就立刻去凤安宫。”

阿照是宫里资深的宫女,当初西闲搬到凤安宫,便是她负责接应照料的。

西闲叹了声:“到底失礼了。”

此刻阿照走进来,闻言笑道:“娘娘说什么话,自从入宫,风吹雨打日夜不改的去凤安宫请安,这宫里谁不看在眼里,再说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哪整天精精神神的呢。而且凤安宫的人也说了,让娘娘安心休养。”

西闲见她亲自捧着一盅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

阿照道:“是银耳燕窝炖雪蛤,给娘娘补身子的。”

西闲勉强又吃了点,总是不喜欢。

泰儿在旁道:“母妃多吃些,看母妃都瘦了。”

西闲忍俊不禁:“你又知道什么瘦不瘦的。”却果然又多吃了两口。

吃了饭,西闲看看那暗沉的夜色,问道:“皇上今日做什么呢?”

阿芷笑道:“这个小江子最知道。”说着回头召唤,不多时,昨儿负责报信的小太监飞快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

阿芷道:“娘娘问你皇上在哪儿呢。”

小江子道:“皇上早上在咱们宫里吃了早膳后,就去了勤政殿,接见了几位进京述职的大臣,然后又去了演武场里骑马射箭,中午仍在勤政殿吃饭,下午的时候又会见了几位大臣,听说派了关小公爷什么差事,然后去养心殿探望太上皇,出来后到勤政殿看了两个时辰折子,现在还在那里呢。”

小江子口齿伶俐地说完,便眼巴巴地望着西闲,仿佛还在等她说“去请皇上”。

西闲听的愣愣的,她不知不觉睡了一整天,赵宗冕却马不停蹄地转了一整天……想到昨夜的零星片段,一时又有些恍惚不真。

她挥挥手:“你去吧。”

小江子没得到那句话,脸上禁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灰溜溜地去了。

阿芷却悄悄道:“皇上这一天可真忙,但忙归忙,却还没忘了娘娘,派人来问过两次呢。”

西闲吃了一惊:“问什么?”

“问娘娘怎么样了,醒了没有之类。”

西闲的心怦怦乱跳,又扫了眼外头的沉沉夜色,总觉着赵宗冕会随时从那夜影里走出来一样。

忽然泰儿问道:“母妃,父皇派了哥哥什么差事?”

西闲猛然才记得方才小江子所说的里头有这么一句,只是涉及朝堂上的事,她又怎会清楚。

阿芷道:“明儿小公爷来了就知道了。”

西闲问道:“怎么说明天?”

阿芷道:“先前小公爷来过一趟,得知娘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只说明日来见。”

西闲道:“怎么不早点说呢?”

“奴婢只顾了喜欢,忘记了。”阿芷吐吐舌头。

西闲道:“你又喜欢什么?”

阿芷不敢多嘴,悄悄地退了,孙奶娘过来道:“娘娘别怪她,她们也是一心盼着娘娘好呢。”

西闲垂了眼皮,孙奶娘低低说道:“其实娘娘心里明明也有皇上,为什么总不叫他知道呢?皇上今儿派人问了两次,足见很关怀娘娘了,如今醒了,是不是也该派人去说一声?免得叫他担心。”

西闲因昨夜之事惊魂未定,恨不得不见。可听了奶娘的话倒也合情合理,只有一件,这会儿派人,万一又给他觉着是请他来呢?

索性道:“不用,我还乏累,要再去睡。就不必说了。”

泰儿突然说道:“我想陪母妃一块儿睡。”他一整天不得亲近西闲,这会儿便着了急。

西闲犹豫了片刻,可看着小孩期待的眼神,终于笑道:“好好好。”

西闲因睡了一整天,精神已经养了回来,只是神智回归后,身体上的痛却变本加厉。

泰儿因只顾贪图跟母亲在一起,又不懂这些,绕着西闲问长问短,有时候不免碰到她的腰,臂之类,疼得厉害。

泰儿又指着西闲的脖子问道:“母妃这里为何红了好几处?”

这是他第二次问,西闲疑惑,抬手摸了摸,没什么异样,只隐隐似有点儿刺痛。

茫然了半晌才突然想通,脸上也忍不住红起来。

只得搪塞泰儿道:“昨晚上睡着的时候压出来的,不碍事,快睡吧。”

泰儿道:“我还以为是虫虫咬的。”

“又说笑话了,这儿是冬天,哪里有蚊虫呢。”西闲把他的小手团在掌心,柔声回答。

泰儿嘻嘻笑道:“有也不怕,有泰儿在,会给母妃赶跑的。”

总算等这小家伙睡着后,西闲才慢慢动了下身子,转头看着泰儿恬静的睡容,碰了碰他柔嫩的小脸蛋,才要忍不住去亲一下,就听外间有隐隐地声响,竟像是迎驾!

西闲睁大双眼,不知是要起身,还是继续装睡好,耳畔听到赵宗冕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西闲一咬牙,慢慢地翻身坐起。

第111章 0724二更

双足才沾地, 目光所致, 先看见他足下所踏的一双黑缎金丝缀边云头靴。

西闲来不及抬眸, 便屈膝行礼:“臣妾恭迎圣驾。”

仓促中她忘了身上的不便, 只是才一屈膝躬身,身上的骨头仿佛错了节似的疼痛难忍,刹那间整个人站立不稳。

西闲忙抬手想撑着床边站住,赵宗冕已上前一步。

探臂在她肋下一扶,顺势把人搂入怀中。

“怎么,”唇边挑着笑意, 赵宗冕垂眸望着西闲, “见了朕来, 是太高兴了吗?”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叫西闲不禁想到昨夜种种荒唐, 瞬间眼睫乱动,只得回答道:“是臣妾失礼了。”

赵宗冕才要将她打横抱起,目光一转看见榻上的泰儿, 那浓眉便皱起来了。

西闲即刻察觉:“臣妾无状,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害这孩子等了一天, 所以……”

赵宗冕目光闪烁,突发发现她颈间那若隐若现的红痕,眼中顿时满溢笑意:“那朕也等你等了一天啊, 这笔账可怎么算?”

西闲口干舌燥。

但到底是谁让她昏睡了整天的?

不敢跟他细算, 因这本就是一笔难以拿到台面上细说的糊涂账, 而此人又是最擅胡搅蛮缠的。

于是西闲息事宁人地转头道:“不知皇上吃了晚饭没有?”

赵宗冕哼了声,在桌边落座:“哪得空吃,本来以为会有人去请,偏偏没有一个人惦记。”

西闲窘然:“臣妾叫人准备……”

“不用,”赵宗冕拉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身边,又在腰间一抱,轻轻地把她抱在了膝上,虎视眈眈道:“吃别的也成。”

伺候的宫女们见状早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寝室内寂静的令人不安。

赵宗冕凝视着如玉似的颈间那几点醒目的莓红,鬼使神差地又凑上去。

“皇上……”西闲从方才见了他就开始心慌,忙侧了侧身子躲开。

本以为他昨日折腾的那样厉害,今日一整天又没空闲的时候,一定是累极了,当然不会来乱。

没想到此人根本不能以常人来论。

赵宗冕道:“怎么了?”

西闲道:“臣妾、臣妾身上不便。”

“怎么不便了?”赵宗冕诧异,“早上还……”

西闲知道他的心性,未免他又以为自己是故意推搪,便咬了咬唇,低声道:“身上疼的很。”

赵宗冕愣了愣,轻抚她的脸看了会儿,见她眼角微红,眼中蕴着薄泪。

她向来冷静自持,绝少在他面前流露如此脆弱的模样,可见是真的无法忍受。

赵宗冕喉头动了动,这会儿才后知后觉。

赵宗冕哑然:“你、你怎么不早说?”

西闲低下头不吭声。

赵宗冕抬手,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掠过,察觉指尖一抹湿润,他的心也即刻软了几分:“好了好了,知道了。是我一时忘了……让小闲受了委屈。”

他索性把西闲抱起来,仍送回榻上,出外叫了个嬷嬷,不知吩咐了几句什么。

不多会儿外头有太监送了些东西进来,赵宗冕拿起来瞧了会儿,仿佛中意,才回来对西闲道:“朕给小闲敷药好不好啊?”

西闲这才明白他方才是吩咐人拿药:“不敢劳烦,臣妾自己就好了。”

“那岂不是又累了你?”

“臣妾叫阿芷跟阿照亦可。”

赵宗冕笑看她道:“有时候你冷静聪明起来,叫人觉着害怕,有时候却又傻傻的让人怜惜。”

西闲正懵懂,赵宗冕望着里头熟睡的泰儿道:“这小子一天大似一天,以后可不能再跟你同睡了。”

最怕听见这话,西闲心头一颤,无言以对。

赵宗冕拿了两个玉瓶放进西闲怀中,自己把她抱了,仍折出此处,到了东暖阁。

“乖乖地别动。”赵宗冕吩咐了一句,便将西闲的衣裳解开,却见除了颈间几点莓红外,脖颈往下,亦零零星星三五分布,犹如雪地里的红梅,红白相映,又叫人看了浮想联翩。

只是往下,却瞧见纤腰两侧也胡乱留下了些青紫的痕迹,赵宗冕看的怔住,几乎不信是自己所为。

他看一眼西闲,却见她右臂抬起,遮在脸上,轻轻地咬着唇。

赵宗冕俯身,把她的手臂轻轻挪开,却见西闲双眼紧闭,眼角仿佛还噙着些泪影。

此刻才懊悔起来,昨晚不该那样失控的。

赵宗冕在西闲脸颊上亲了亲,温声说道:“下次绝不会再这样了,只是因为……因为小闲太好了,所以情难自禁……”

西闲睁开眼睛看他,这会儿她本该说几句类似“能承皇上恩泽是臣妾的福分”之类,但心口涩涩的,终究说不出来,就只是含泪默默地看着赵宗冕。

赵宗冕忙道:“别哭别哭,”将她轻轻抱住,哄小孩子般抚着背道:“朕说到做到。以后真的不会了,好不好?”

西闲吸吸鼻子:“好。”

赵宗冕道:“知道小闲最好了。所以朕也最疼你。你别动,我给你敷药。”

西闲本怕他敷药是假,未免又纵情胡做,不料赵宗冕倒的确说到做到,将那散淤消肿的药膏倒在手心里,双手一搓,掌心的热力让药膏化开。

他宽厚的大手贴在身上,热力瞬间渗透,再加上他堪称温柔的轻抚揉按,居然有一种意外的舒泰。

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事了,赵宗冕倒在西闲身旁,望着她微红的脸色:“疼的好些了没有?”

疼倒是好些了,因为已经有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西闲“嗯”了声:“多谢皇上。”

赵宗冕望着她,慢慢笑了笑:“你呀……有时候叫人恨得牙痒痒,倒是想让你吃些苦头,又不舍得。”

他凑过来,在西闲身上嗅了嗅:“他们说着是什么生香膏,最是有用的,暖玉生香……嗯,这味儿也还不错,只是仍不及小闲身上的香。”

这话他说了数次,西闲不禁奇怪:“我身上有什么香?”

赵宗冕道:“不知道,总是好闻的很,我一闻见,就像是酒鬼闻到了那绝好的酒香,总是忍不住。”

西闲给他这句逗的几乎笑出来,垂眸道:“从来也没有人说我身上有什么香,衣裳也并没有熏香。”

为什么偏在他嘴里就这么玄乎起来,只怕又是他在信口胡说罢了。

赵宗冕笑道:“没有人闻见?算了,若只我能闻到,那还更好呢,证明小闲的确得是属于我的,所以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好呀。”

这会儿他也不再称“朕”,一口一个“你我”,却是难以言说的亲密口吻,让西闲心中滋味莫名。

西闲因睡了整天,一时没什么睡意,看赵宗冕,却见他竟仍龙精虎猛,毫无倦怠之色。

昨晚上到后来西闲已经浑浑噩噩,浑然不知他什么时候停了的,又或者是一整晚都在胡闹,可如果是这样,这人的精神跟体力也太可怕了。

但为什么马车上是那样,现在又是这个样?

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只是不管如何,西闲更习惯两个人就这样十分安静地相对,比如……当初在雁北王府他临去白山的那夜。

比如,现在。

也许是因为心里觉着安稳了,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疼好了很多,西闲很快竟睡着了。

赵宗冕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本是想问她的,可见她睡容恬静柔美,无知无觉的,非但不忍心打扰,更叫他百看不厌似的。

最终,赵宗冕轻轻叹了声,把西闲往自己怀中揽了揽,轻声道:“你呀,以后记得对我好一点……”

西闲本是睡着了,却在睡梦中“唔”了声:“臣妾……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