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冕盯着她的背影:“你是什么意思?”

西闲轻声道:“先前在选秀女的时候,有几个长相甚美的女子,臣妾见了, 都特别喜欢,如果不是贤妃德妃他们否决了, 留下那些人, 皇上见了, 一定会宠爱有加吧。”

赵宗冕目光幽沉:“是吗, 那可真是可惜了。”

西闲道:“皇上不必太过可惜, 今日臣妾的宴会上……亦有许多家的贵女,都是出身名门, 教养极佳,而且长相谈吐,都是臣妾所望尘莫及的,又比先前的人更强了。”

赵宗冕冷笑:“那你可把她们留下了, 好让朕看一眼。”

西闲道:“皇上若有意,改日自传他们进宫罢了。横竖他们今日费尽心思地讨好臣妾,无非也是为了能入宫伺候皇上。那么多资质极佳的美人,皇上一定会很喜欢。”

“喜欢?”

“是啊,”西闲缓缓转身,抬眼看向赵宗冕,“皇上曾说过很多次喜欢臣妾,他日,……自然有比臣妾更好千百倍的人,费尽心思地想讨好皇上,更得皇上的喜欢。”

她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但不知为什么,眼睛里好生酸涩。

在听说郭贤妃有喜之后,西闲心里忧虑过。

赵宗冕对她毕竟是不同的,从最初到现在,他都像是一团烈火一样,不顾一切地接近她。

赵宗冕是喜欢她的,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喜欢她的,西闲……这样觉着。

当初从京城跟着他去雁北的时候,不管他嘴上说的如何,西闲知道那是骗人的话,相信不得。

但是,从有了泰儿,两个人的相处,到他去白山临行那一夜,西闲是真的动了眷恋之心。

只可惜那才萌芽的眷心,随着一场大火,给烤炙的瑟缩不见。

及至她为了苏舒燕回到京城,跟赵宗冕恍若隔世相见。

那种滋味,却跟先前在雁北又截然不同。

她曾经,想把他视作泰儿的父亲。

但是从那次回京,她越来越发现赵宗冕的深不可测跟不可捉摸。

如果说那夜赵宗冕跟成宗的对峙,让西闲觉着震撼,那么吴贞“无意中”吐露的关于苏舒燕之死的真相,却又让西闲莫名觉着恐惧。

赵宗冕明明有法子自己洗脱罪名,却偏束手就擒,虽然他对成宗说是没有准备妥当,但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也知道的是,以西闲的脾气,在听说苏舒燕之事后绝不会无动于衷。

这个人……太过可怕。

西闲猜不到这世间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事。

至于太上皇说什么她可以掌控,西闲并无这份自信。

从侧妃到贵妃,又从贵妃到皇后,西闲最大的仰仗,不是她何等的聪慧机智,而是赵宗冕对她的“喜欢”。

但是,一个男人的喜欢,到底能够保持多久?

昨日跟今日,他会喜欢林西闲,那换了明日,他会不会喜欢别的什么人。

本来西闲可以不计较这些。

但是她有泰儿,有承吉承祥,而且这是在皇宫,而不是什么其他别的地方,这就由不得她不多想。

如果换一种环境,西闲也许并不会如此焦虑。

但是这里跟别的地方不同,这是个不进则退,退就会死的地方。

泰儿一旦坐上了这个位子,就一定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在这个位子上他才能好好地活着,可一旦有什么差池……

远的不说,近的那位废太子赵启,就是例子。

郭贤妃有身孕,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就像是赵宗冕所说,她是皇后,而泰儿是太子。

然而对西闲而言这只是现在,未来且长,泰儿毕竟还小,而赵宗冕亦是盛年。

就算不是郭贤妃,赶明儿他喜欢上别的女子,有了孩子……

赵宗冕好像不是很喜欢泰儿跟承吉承祥,如果,他再喜欢了别人所生的……

西闲看着面前的人,心里想起的,是在养心殿内的太上皇。

当初太上皇已经是太子了,但是先帝却因为深宠司美人,所以才想废黜太子,改立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赵宗冕。

如果历史再重演呢?

如果他喜欢上别的人呢?

身不由己说了先前那些话,西闲心里后悔。

不该这样“善妒”,她是皇后了,该贤惠,该容纳六宫,母仪天下。

何况就算是为了泰儿,也要贤良懿德,无可挑剔。

怎么能如此冲动犯上……

赵宗冕在她对面站着,身上穿着的,是深蓝色的银丝团花龙袍,他的身姿轩昂挺拔,那样明净的墨蓝衬着这张无可挑剔的俊美容颜,越发的威严雅贵。

他并没有说话,目光里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流露。

“是臣妾失礼了,”西闲垂下眼皮,屏息缓缓跪地,“臣妾一时无状才口没遮拦,冲撞了皇上。”

赵宗冕垂眸望着她。

西闲道:“贤妃有孕自是大喜之事,身为皇后绝不该如此心胸狭窄,善妒不仁,出言无状。臣妾有罪,求皇上责罚。”

赵宗冕道:“林西闲。”

这会儿阿照在内听了动静,出来看见这幕,十分震惊,想要靠前却又不敢。

赵宗冕静静地西闲看了会儿,她却始终跪地不起。

“臣妾请罚。”

“责罚?别跟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赵宗冕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你如果真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将功补过才是最好。”

西闲抬眼。

赵宗冕眼神冷峭,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从侧殿拽了出来,回到寝殿之中。

伺候的宫女们见状,纷纷垂头退避而出。

赵宗冕望着跌坐在榻上的西闲,抬手将龙袍肩头的纽子解开:“现在,就许你将功补过。”

西闲想后退,手抓着床褥,却又停住。

自从生下承吉承祥,两人便再没有过夫妻之事。

一来是西闲并不热衷,二来赵宗冕亲见过她生承吉承祥的不易,也一门心思地想她好好把身体养起来。

如今算来也有八个多月了。

不管多少次,赵宗冕还是跟第一回 一样,急不可待,像是饿极了的人看见了食物,动手稍微慢点就会给别人吃了去。

西闲本来闭着双眼,后来忍不住半睁开眼睛,不免看着他微蹙的眉心,鲜明的浓眉。

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个想法在这会儿冒了出来。

——他在郭贤妃、冯德妃……甚至是柳姬、李夫人,吴皇后那边……

行事是什么样子的?

也像是现在?

这种想法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等西闲反应过来后,浑身僵住了。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是这种念头一旦冒头,就仿佛不可遏抑一样。

西闲的目光慌乱地在赵宗冕的面上扫过,以及他衣衫半褪的肩头,透过凌乱的中衣,能看见他胸口的那道依旧很明显的旧伤疤。

赵宗冕察觉西闲仿佛在紧张,却一言不发,只是看了她一眼。

西闲忙又闭上双眼,生恐给他一眼看破她此刻心中所想。

赵宗冕一言不发,动作却有条不紊。

双眼也毫不转瞬地望着西闲的神情变化,似乎任何的细微表情都不会错过。

就算是西闲这般冷情的人,也忍不住随之沉溺。

好像是给他掌控一般,身不由己。

两个人本都有些心照不宣,谁也不曾主动出声。

直到西闲终于情不自禁。

外头的宫人们一定会听见,只是那时候,早就忘记了所有。

当帐幔的摇曳归于沉寂后,西闲在精疲力竭中,头脑一片空白。

感觉赵宗冕的手抚过脸颊,她微微抬眸看去,却对上他依旧如星的目光。

像是偷看被人发现了,西闲不自在地又闭上双眼。

直到赵宗冕说道:“朕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

西闲不动。

赵宗冕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还需要时间。”

西闲拿不准他所说的,跟自己先前在偏殿担忧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终于她小声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赵宗冕抚弄着她的发丝,把那缎子似的青丝绕在手指上:“你不就是担心泰儿的太子之位不稳吗?”

果然……西闲低下头。

赵宗冕却抬起她的下颌,深看着她的双眼道:“你听好了,只要朕还是皇帝,泰儿就是太子,你就是皇后,若此事有变,除非朕死。”

“别说……别说了。”此时此刻,西闲竟不敢跟他的眼神对视。

“郭贤妃……”赵宗冕眉头皱蹙,“再过一阵子吧。”

西闲睁开双眼,这次是真的不明白。

赵宗冕低头:“这件事有蹊跷,朕已经命人去查了。”

“什么蹊跷?”西闲忍不住问。

赵宗冕望着她朦胧的眼神,笑道:“你不用管。这些事你不必沾手。”

西闲跟吴贞不一样。有的事,赵宗冕可以放手让吴贞去做,但是西闲不同。

他宁肯隐瞒,也不愿她心头有负担。

西闲看着他的笑容,突然便忘了郭贤妃的事。

此时此刻,她的心又给刚刚才冒出的那个想法占据了。

赵宗冕,在别的女人那里,会不会也像是对她一样,如此强横而温柔,令人明明不想,却偏无法抗拒。

这念头像是毒蛇一样,让西闲难受,却又无法忽视。

赵宗冕察觉她的反常:“怎么了,难道还在生气?”

“不是。”西闲忙否认。

“那你想要朕怎么样?还是说,方才朕伺候的不够尽心?”

西闲伸手捂住赵宗冕的嘴。

但西闲真正想捂住的是自己的嘴。

——“你在别的妃嫔那里,也是这样?”

这句话蠢蠢欲动的,已经冲到喉咙口了。

西闲很担心在自己一晃神的时候,这话会冲口而出。

最可怕的是,还有更大逆不道的想法在酝酿:——“我不想你去别人那里,不要去碰她们……不要去喜欢别的人,只喜欢……”

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在心中,野火般蔓延。

赵宗冕伏身:“还是说,在想朕,怕朕喜欢上别的女人?”

西闲抖了抖,脸上开始发烫。

赵宗冕道:“怎么不说了,像是方才在偏殿质问朕一样,说出你心里的话。小闲还在担心什么?”

他身上还有着令人熟悉的月桂寒露的气息,仿佛侵扰进了西闲的五脏六腑。

良久,西闲睁开双眼。

在赵宗冕的俯视中,西闲抬手在他颈间勾住:“臣妾,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敢出口。”

赵宗冕道:“恕你无罪。”

西闲的眼睛里已经有水光在闪烁:“皇上……能不能……”她的脸越发红了,却并非羞怯,也不是惧怕,而是一种飞蛾扑火似的冲动怂恿着。

一线泪痕从眼角缓缓滑落。

“你能不能、只……喜欢……小闲,”西闲凝视着他的星眸,竭力抬头,贴着赵宗冕的脸颊,向他耳畔轻声道:“我想……宗冕、只是我一个人的。”

“你,”赵宗冕眼神一变:“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三只小萌物

kikiathena,20249026,小六爱十七扔了1个地雷这里是大把感情戏的二更君~么么哒

晚上会不会有三更君粗现,看缘分哈~泰鹅:又欺负母后,可恶

大魔王: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泰鹅:谁叫你不喜欢我们

大魔王:混账,我只是更喜欢你们母后!

第172章 0814三更

赵宗冕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西闲转开头去:“没说什么。”

赵宗冕抚住她的脸, 温声道:“别想抵赖, 朕都听见了,你叫我什么?”

心突然跳的很厉害,西闲咬住下唇,皱着眉心闭上双眼。

赵宗冕捧着她的脸道:“你不说?朕有法子让你开口。”他俯身贴在西闲耳畔低声道:“就像是方才那样……”

话音未落,是西闲将他的手握住。

赵宗冕对上她宁澈的目光:“小闲, 你叫朕什么?”

“宗冕,”西闲的声音很低, 略带一丝轻轻地颤音, “宗冕……”

赵宗冕听着她声声呼唤,好像窒息似的,有些突如其来的晕眩, 仿佛整个人腾地置身九霄云端,甚是不真实。

忙又问:“还有呢?”

西闲咬了咬唇:“你不生气吗?”

“生气?”

“方才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