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萧觉得不对劲,推开车门出去。

  周围很空旷,一路找过去还是没见到人。

  言萧被风一吹,睡意全消,脑子清醒了,心里却火大。他以前还告诫过她在这种地方不能单独行动,现在自己却跑得无影无踪,反而要她出来找他。

  她走得很快,就要绕过一只高耸的土丘,眼里忽然出现了一片影子,高大挺拔,被拉的老长横在前方,一眼就能认出是关跃。

  她的脚就要跨出去,忽然有人说话,又收住往后退。

  那声音不是关跃的。

  言萧站在土丘背后,往声音的来源跨出半步,眼睛悄悄看过去。

  土丘那头站着关跃,身披月色,像尊雕塑。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穿了一身黑,瘦得如同竹竿。

  言萧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朱矛,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人的身形记得特别清楚。

  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站多久了,风吹过来,朱矛的声音也被断断续续送过来:“……那个墓里什么都没有,就那几节东西,你还不肯交出来?”

  关跃的声音很低:“我不肯交你就一直盗?”

  “少他妈废话,我为什么盗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冲着你来的。有种你把东西交给五爷,我现在就把话撂这儿,以后这个队里的东西我连一根毛都不会碰。”

  言萧搓了搓手指,脑中越发清醒,她听出来了,朱矛是五爷的人,一点也不意外。

  “你到底怎么说?”朱矛又问。

  关跃站着没动,过了很久,他的手抬起来,手里拿着一只包。

  言萧的包。

  包拉开,他从里面拿出什么递了过去。

  朱矛接了,呸了一声:“就一节?”

  “要就要,不要就滚。”

  “操,你他妈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这一节你带给五爷,不该你做的少做,你再有一次向考古队下手,我不会跟你客气。”

  风吹过来很冷,言萧的眼底也是冷的,她看清楚了,关跃递过去的是一节玉璜。

  朱矛接了,嘴里骂骂咧咧,已经听不太清楚。

  言萧一瞬间思绪回笼,迅速转身往回走,一直走回到越野车旁,甚至不知道这一路上都想了些什么,脑子完全是空的。

  刚才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如同做梦,再回想一遍,还觉得很不真实。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灵敏。一时间她想起了好几件事——

  关跃阻止她打吴安安是怕惹来派出所的关注。

  怕她报警不让她继续报复宋方。

  他在华教授面前绝口不提自己是做考古的。

  她说起五爷是那个组织的幕后黑手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像一根针戳开了一个孔,刚才看到的是一条线,瞬间把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操!”她一把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也许他马上就会回来,他的手里还提着她的包,五节玉璜还在他手上。

  言萧死死咬住唇,摸了一下口袋,第六节 还被那只口罩包着收在她身上。

  几乎就在瞬间做了决定,她拧下车钥匙。

  车冲了出去,她狠狠踩下油门。

第32章

  荒原在眼前延伸,戈壁寂静,只剩车行驶的声响在路上。

  言萧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正在拨电话,身体还有点发烫,连意识也是沸腾的。

  几声忙音之后,电话那头传出一声睡意朦胧的“喂”。

  “裴明生,”言萧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你他妈混蛋!”

  裴明生像是一下清醒了:“言萧?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做的好事,把我送来这里,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考古队!”

  “……别胡说,怎么不是考古队了,队员们都有从业证明。”

  “那关跃呢!”言萧紧紧抓着手机,浑身发抖:“他替五爷干事的!你居然把我安排到五爷的手底下做事,你有种!”

  啪地电话掐断,她把手机重重抛在座椅上。

  停顿一下,又拿起来按了关机。

  后半夜月色更亮,言萧没有开车灯,戈壁方向难辨,到现在她也没能开出去。

  她踩下刹车,伸手去调导航,试了半天却没有反应,气得用力砸了一下:“妈的!”

  回想一下,的确从没见过关跃用导航,他自己就是一张活地图,根本不需要。又或许是早就想到会有这天了,让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言萧深吸口气,平静下来,再开出去时只往一个方向开。

  地面高低不平,被月光照得影影幢幢,像是随时都会有人从那些影子里走出来,她的车开得飞快。

  关跃站在停车的地方,盯着地上的车辙印,一只手捏得死紧。

  前一秒还烧得昏沉的女人,现在居然消失了。

  手机突兀地响了,他立即接起来,那头不是言萧:“关跃,言萧都知道了。”

  是裴明生,他的口气很急。

  关跃没说话,他已经猜到了,不然她不可能忽然离开,还带着那节玉璜。

  裴明生听不到他回音更急:“她关机了,联系不上,你有什么打算?”

  关跃沿着车辙的印迹往前走,很久才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找她。”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土丘沙堆渐少,到了戈壁边缘,言萧把油门踩到底,直冲出去。

  天快亮时车碾过一条颠簸崎岖的土路开上公路,两边出现了房屋,街道平整,应该是到了集镇。

  言萧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停了车,推门下去,掖紧身上的风衣,埋头往前走。

  车不打算再开了,关跃对这一带太熟悉,开着他的车在这里出没太容易被找到。

  徒步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天光熹微,几个早起的人带着大包小包蹲在那里,旁边竖着一根铁杆,上面挂着牌子,用红漆刷着“候车点”三个字,斑驳的不像话。

  言萧摸一下口袋,想起钱包还在包里,扫了那几个人一圈,挑了一个年轻姑娘问:“能不能帮个忙?我没带现金,用手机支付跟你兑个现。”

  姑娘好像担心被骗,嗫嚅着推辞:“我就只有点儿零钱。”

  言萧说:“我按两倍的比例付你,你给我兑几百就行。”

  姑娘这才被说动了,拉开手里的包,取出钱包。

  言萧的手机一打开,立即进来一长串的未接来电,来电人全都是关跃。

  她抿着唇,手指一划,全部清除。

  转钱给那姑娘只用了一两分钟,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

  清晨安静,铃声显得尤为响亮,关跃那个名字随着声效在屏幕上不断地闪动起伏。

  “你有电话。”姑娘好心提醒。

  “没事。”言萧冷着脸又按了关机。

  转头,正好,最早一班车来了。

  车是开往甘肃的,据说要开一整天才会到。

  时间还早,所有人上了车就睡觉,除了言萧。

  她坐在最后一排,搓着手指思索了一下,这里她人生地不熟,回上海是唯一的选择,她决定尽快赶去机场。

  太阳升高,气温也随着升高,车在中途站停下休息。

  言萧看了看外面,很多人挤在一个小站台上,她想了一下,改了主意,临时下了车。

  昨天一病,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离开那个小站台就感觉到了饿。

  这里是个几省交界的县城,人多车多,一路走过去什么口音都能听到,路面拥挤,灰尘扑面。

  言萧走得快,脑中冷静,行为也出奇地麻利,先找地方吃了个饭,然后买了一身换洗内衣,最后找了间旅馆落脚。

  关跃如果有心,顺着方向很容易一找到底,她还不如干脆停一下,跟他把时间错开。

  旅馆很旧,言萧要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比较偏,不会惹人注意。

  办好入住的时候她问老板:“这里最近的机场在哪儿?”

  老板抬起胖胖的脸:“在银川,河东机场,从这儿过去要十几个小时。”

  “在哪儿坐车?”

  老板伸手往外指:“你出去看,就是对面那条街,一直走到岔路口那里有个站台,每天有一班车去银川,上午九点,要是赶不上就只能包车去了。”

  言萧点头:“谢谢。”

  她走出门去认了一下那条街,心里有了数,转身回房。

  一辆大巴当街经过,车上靠窗坐了个人,一眼看到言萧,拉开车窗就朝她挥手:“姐!姐!”

  是许汝,他正准备去甘肃,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言萧。

  言萧并没有听见,已经回头进了旅馆,一闪就不见了。

  大巴也没停,沿着街道开了过去。

  许汝收回手,自言自语一句:“难道是我认错了?”

  言萧进了房间后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下午两点,离开戈壁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关跃没有车,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

  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昨天发烧时候他的那句“我要回不来你怎么办”,现在回想,真是无比的讽刺。

  言萧发现一旦把关跃当成对手,反而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能力。这个男人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异性都优秀——冷静、理智,还有身手。这一路的经历骗不了人,甚至阿古还说他什么都会,她要想得更细致,一步也不能错。

  她把门关紧,走进洗手间放热水,昨夜到今天这一路走得急切,发了身汗,烧已经完全退了。

  这个澡洗得十分迅速,擦干身体后她站在镜子前,赤身裸体地点了根烟,眼睛一直盯着放在面前的那节玉璜。

  穿好衣服出去,房间里变暗了。

  言萧站在窗边,揭开窗帘看了一眼街道,外面的天阴了,路上行人不多,这里看起来是安全的。

  她把手机充上电,一切都准备好,就等明天早上出发去宁夏的机场。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赶路的疲惫涌了上来,她躺了下去。

  房间里太安静,不知不觉言萧就睡着了,但人还处在紧张的状态下,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外面有人在走路,越来越近,那阵脚步声到了她门外,紧接着有人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