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斜坡上甩了个弯,看不见人了,川子看一眼旁边,急忙刹车。
言萧低着头,用手护住脖子,碎屑刮过她的手背,割开道口子,鲜血淋漓。
川子连忙推开车门,把她拉下去,转头喊:“二柱,咱俩下去挡着!嫂子,你快进绿洲躲好,
万一你有什么事,我们没法向十哥交代。”
言萧被他拉着蹲在车身后,拿衣角擦掉血,说:“没事,你们自己小心,车停这儿,情况不对
我就开出沙漠。”
川子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拽上二柱绕出车去跑远。
言萧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才站起来,跑向那片绿洲……
一枪打过来,只打中树干。
关跃从一棵胡杨后面迅速跑向另一棵,齐鹏开着车紧追不放。
开动的车里很难瞄准人,但齐鹏不下车,始终就在车里追杀他。
关跃靠在树后喘气,想了想,又看一眼枪里的子弹,忽然冲出去。
齐鹏顿时疯了一样开枪。
关跃扑倒,一枪打在他车下面。
肩膀上在流血,他没管,咬牙忍着,又是一枪。
车甩出去,油箱上两个孔洞,汽油漏了一地。
齐鹏终于从车里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跑向坑边。
关跃追过去,拿枪指着他。
诱捕五爷那晚,他打中了齐鹏的腿,他知道齐鹏现在肯定腿脚不便,这就是他不肯下车的原因。
“小十哥,老子知道你能耐。”齐鹏扔了手里的枪,头发花白蓬乱,眼光凶狠,脸上却在诡异
的笑:“你他妈有种,能抓我两次。”
他忽然拉开外套:“来,朝这儿开枪!”
关跃沉着眼,身体瞬间绷紧。
他的胸口绑着东西。
炸药。
齐鹏站在土堆旁,脚边就是坑口。
他的手搭在上面,随时都会引爆,神情癫狂:“老子既然出来了就豁出去了,你他妈害了五爷,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意!五爷得不到的东西,谁他妈都别想得到!”
关跃一动不动,枪里还剩了一颗子弹,但不能开。
下一秒,齐鹏跳入了坑底。
关跃紧跟着扑下去。
齐鹏被他锁住喉咙往坑沿推,撕扯中他肩膀的伤崩裂,快要没有知觉。
关跃在他颈后重击两下,把他猛掀上去,狠狠往外推。
齐鹏垂死挣扎一般,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你他妈别想好过,要死一起死!”
关跃的眼神像刀,凛冽地穿透他。
风沙漫卷,沙丘上有人影朝他跑来。
一声震天的巨响。
言萧浑身一晃,摔倒在地,震惊地抬起头,坑边高高堆着的土堆如同整个被掀了起来,纷纷扬
扬,下雨一样往下落。
沙子混着尘土,坑几乎被填平。
她脑子里空白了几秒,爬起来往那儿跑。
沙子割着脸,也迷着眼。她扑到坑边,两米开外一个焦黑的坑洼,被土埋了半边的人趴在血里,不是关跃,不是他的衣服。
她跳进坑里,想也不想就用手扒土。
“关跃!”
沙子卷进嘴里,连喉咙也被割痛。
言萧近乎麻木地扒着,手背上的血粘着土,指甲生疼,她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关跃,你在吗?”
在吗?在就回答我。
一条染血的手臂露了出来,她几乎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握住往外拽。
“出来,关跃,你出来……”
土沉,他被埋得深,她继续扒,又再次握住,死活不松手。
“出来啊……”言萧咬破了唇,什么都忘了,这瞬间像是拼了命:“出来啊关跃!你他妈给我
出来!”
男人的身体终于完全落在她眼里,她跪在土里,把他翻过来搁在膝上,抖着手拨开他脸上混着
血的尘土。
他忽然动了,眼睛睁开,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阵沙拍过来,他紧紧抓着她,挣扎着坐起。
言萧连忙扶住他,他浑身都是血。
远处骤然传出警笛,天边有直升机接近,旋翼掀着风,轰隆如雷。
关跃忽然喊:“言萧!”
爆炸让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回去!”
言萧盯着他的脸,他的嘴唇抖动,像还有话说,但最终仍只是重复一句:“回去!”
“我回去之后呢?”言萧摸着他的脸:“说啊!说让我回去等你啊!”
关跃看着她的双眼通红,两腮不住的颤抖。
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
他能看出言萧在说什么,但没开口。
沙更狂,天昏地暗。
直升机携着风接近,关跃忽然拖住她的手,把枪塞过去,一把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他缓缓举起双手。
狙击的红点从上方扫下来——
“锁定目标小十哥。”
“锁定目标齐鹏。”
红点扫到言萧身上,顿一下,看清情况,移开。
言萧握枪的手僵着,关跃的头越来越低,最后靠在她身上。
“回去,言萧……”这一声成了虚弱无力的呢喃。
回去,他用自己做路,送她出这泥沼,让她干干净净地回上海去。
言萧低头,唇贴在他耳边:“好,我回去了。”
明知他听不见,她还是说了下去:
“我回去等你,你要来,嗯?”
“不来也没关系,我就当你跟我断了,这次不是我要断的,是你自己断的。”
“关跃,你真能跟我断干净么?”
黄沙尽头,李正海正带着人跑来。
言萧扔下枪,紧紧抱住他。
风沙扑头盖脸,她拥着他,贴着他的脸,也染着他的血。
直到终将分离前的最后一秒,直到这片天地萎靡。
第79章
如一根绳牵扯两端,一头毁,另一头必然势如山崩。
顾廷宗安宁地坐在沙发上煮茶。
对面一张红檀木柜,上面放满荣誉,每一个上面都有一个头衔:杰出企业家,慈善家,文物保护先进个人……
他在香港的这间半山豪宅很空旷,多年来居住的只有他一个人和两个菲佣,如今菲佣被支走,这里更显得空空荡荡。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他穿得很正式,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
炉上茶水沸了。
茶壶是紫砂的,小炉却是明朝的文物。
顾廷宗挪开茶壶,里面明火跳跃。
他没有泡茶,而是低下头,看着手里捏着的一张照片。
一张少女的照片,明丽的眉眼,短短的头发。
青春洋溢,但脸色冷淡,没有笑容。
顾廷宗的手指缓缓抚摸过去:“真可惜啊萧萧,你选错了人,我也看走了眼。”
他知道她的心无比冷硬,却也无比炽热,她真爱上时,就如同飞蛾扑火。
她的爱比火还烈。
顾廷宗手指一动,照片落入小炉,被火舌舔吻,卷起一角。
“我做的很对,就该把你这把火灭了……”
第二天,大陆特派警员跟着香港特区警察,足足数十人赶到,荷枪实弹,破门而入。
顾廷宗安稳地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放着只盒子,里面装着那五节玉璜。旁边还有一只熄灭
的小炉,以及一壶冷透的茶水。
炉火却不是自己灭的。
顾廷宗穿着笔挺的西装,体体面面,一如以往。
唯有左手搭在小炉口沿上,血从手腕割破的切口落进炉里,又溢出来,顺着茶几边沿滴到地板,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