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发委地的黑衣男子在水汽中缓缓行走,他满头银丝拖在地上犹如月辉洒落,衣襟袖口隐隐团着云纹。他行走的速度很慢,只是身周水雾环绕,仿佛是踏着未落的月光和新起的晨雾而来。

他走到叶青篱身边停下,衣袖轻轻一挥,那些水雾便以更快的速度钻进叶青篱体内。

“你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白发男子的声音低沉醇厚,仿佛是美酒成浆,积淀了千万年,只余下古朴优雅,“你有三系灵骨,我助你五行通达。”

他的手指指尖轻轻一弹,便遗下一颗五彩的珠子,直接落到叶青篱眉心,然后融入到她身体中。 空间中的水雾微微鼓荡,黑衣男子脚步一转,又停到陈容身边。

“你这小家伙虽然忒也没用了些,不过这脾气倒是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他仿佛回忆到什么,闭目轻轻一叹,“我今日的心情倒是比平常好些,便也助你一臂之力吧。你的毅力若是足够,自然能过这关。”

他的五指集聚成尖锥状,尖顶处落下一颗殷红的血珠,同样是落入陈容眉心,然后瞬间隐没。

“天下之大,我却要去到何方?”他转身离开,身影渐渐又消失在水雾中,“不如归去罢了…”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花香,叶青篱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身下却是一片柔软,而整个身体则是懒洋洋的说不出舒服。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这如何解释——前一刻还在恶劣的环境中求存,下一刻便能安逸至此?

叶青篱紧闭着眼睛,直到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才又再张开。

她最先看到的便是踏云兽呲牙咧嘴的大头,这灵兽脸上的表情丰富之极,它用大爪子拨弄着叶青篱的手臂,喉咙里还哼哼:“尽是笨到了家!居然连掉到河里出不来这种蠢事都做得出来,以后不要告诉别人你是跟我搭伙的!”

叶青篱愣愣地,疑惑道:“鲁云,你怎么会这样说话?”

鲁云以前也常常表示着对她的不屑,不过论及言辞却也没这么“精彩”。

“顾砚告诉我的。”鲁云头一偏。

叶青篱顺着它脑袋偏过的方向看去,只见小霸王抱着双臂像个小大人似的站在那里,脸色黑黑的,只眼中隐隐跳动着欢喜。

“我真的回来了?”叶青篱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仿佛被那些冰水给冻僵了,直到此刻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砚抱怨道:“消失这么多天,你还想不回来?”

叶青篱于是又眨眨眼睛,直到确认眼前一切都是鲜活的,真实的,才咬住下唇,想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

说不清的巨大狂喜涌入她心头,然后她脑中才开始回笼后来那一段惊心动魄的记忆。

三十七回:煎熬云海

天色正当晌午,深秋时候。阳光有些懒懒散散,照射在昆仑胜境,一切都显得很悠闲。

叶青篱盘膝坐起来,凝神检查自身修为。

半刻钟后,她长吐一口气,神色间半是疑惑半是欣喜。

“修为没有增长,但经脉和丹田却被拓宽了一倍也不止。”她手指习惯性地扯过衣袖边角,思索,“我当时的灵力和精神都已经被透支到了极限,只会面临两种可能。要么是得到灵气滋养,破而后立,修为更进一层,要么是伤到了根本,此后不但修为倒退,要再次进阶也更加困难。”

绣苑的小花园里,踏云兽在叶青篱身边转来转去。它的大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着,喉咙里咕噜咕噜:“傻了傻了,不得了,叶青篱变傻了。”

听到这熟悉的咕噜声,叶青篱心神回转,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一个纵身。就往鲁云身上跳。

踏云兽扭转屁股想要躲开,却没料到叶青篱整个动作都比平常灵便敏捷了许多,它的长尾巴刚自空中甩了半个圈,大嘴则半张着,叶青篱便已经跨上了它的宽背。

“鲁云,不过几天不见,你脾气就涨了许多嘛。”叶青篱得意地揪着它脖子上的长毛,抿唇一笑。

话刚出口,没等鲁云回答,她心里又是惊喜:“轻健灵便,经脉通达,骨骼强韧,莫非真是破而后立,拖胎换骨了?”

照这个状况,她的修为虽然没有增加,但得到的好处却比一时的修为增长还要大得多。

因为在练气期内,同一个阶段一两层修为的增长只要是肯花时间堆积,就能做到,而拖胎换骨、经脉拓宽这种事情却可遇不可求。往小里说,这能帮助修士虏实根基,往大里说,这却是硬生生地改善了人的资质。

而若是资质容易改善,天底下也就不会有那许多修士在底层苦苦挣扎了。

叶青篱一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不过是应堂妹之邀,去了观澜峰一趟,却在那天池边遭遇了一场奇境之绝险。那段经历之离奇,其中每一个转折对她心灵的冲击。都自然铭刻在她灵魂中,却难描难绘。

下意识地,她将心神沉下,调用灵力触动乾坤简。

乾坤简回馈的信息让她放下心中大石之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虽然到了外界,她依然可以通过乾坤简沟通到长生渡,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叶青篱,也就不会依赖一件法宝到将之当成自己全部的支撑。

“鲁云,”叶青篱的声音不自觉放低,问出了从醒来起就有些回避的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回来的,陈容呢?”

她本来并不觉得自己能从踏云兽这里得到答案,哪想鲁云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便回答道:“那小子?哼!那小子早被他家里那群虚伪的家伙给带走啦!你们从澜河源头,一直被冲到了观澜峰脚下的门派大阵旁边,我感应到你的气息,就去找你,然后陈家那群白痴也跟了过来…哼哼!”

它表达得有点混乱,不过叶青篱还是明白了它的意思。

“那陈家,有什么表示没?”她又问。

一直站在旁边没吱声的顾砚这才插嘴道:“他们跟我师尊道了谢,又给你这样一块令牌。”

他撇了撇嘴。似有不屑地扔出一块枫叶状的深紫色令牌。叶青篱抬手接过,见这令牌不过巴掌大小,叶片脉络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看这材质似乎是天净沙混合了紫光铁。这两样都是黄级二品的炼器材料,可以用来炼制低级法宝,叶家这令牌倒是做得好大手笔。

叶青篱感觉到其中似有阵法,便送了些灵力过去。

令牌上腾起光幕,其中流转着一排篆字:“御枫号甲等贵宾,云七十三。”

叶青篱又加大灵力输出,便见这一排文字自然隐去,然后光幕忽然大张,噗就形成一个护罩,将她包裹在其中。

“防御法器?”叶青篱惊异,“最低也是上品,这令牌…”

她皱眉问:“顾砚,我跟陈容在山脚下出现的时候,首座也在场吗?为何陈家要向首座道谢,又赠我令牌?”

“你是昭阳峰弟子,他们向我师尊道谢也不算奇怪嘛。”顾砚哼哼道,“不过我也觉得陈家的人全都脑子有毛病。你是你,我师尊是我师尊,是你救了他们那个病疙瘩,又不是我师尊救的人。”

叶青篱深吸一口气,又问:“当时陈容情况如何?”

“我怎么知道?”顾砚没好声气,“不过看那个陈什么什么的表情,好像很惊喜的样子,应该是很好的。你这人真是的,你有闲工夫关心那些脑子有毛病的家伙,怎么不关心一下我的肚子?你自己算算。你欠我多少顿饭了?”

他理直气壮地抱怨,那神情姿态一如从前分好未变,叶青篱却忽然觉得心中一暖,她问:“鲁云找到我的时候,你也在场吗?是你让首座去找我的?”

她心里想着:“陈家之所以那么简单就放了我回来,还赠我令牌表示感激,大约也是因为首座在场,他们不得不忌惮三分吧?不知道陈靖在这其中是个什么位置?但愿陈容师兄的病能够治好,有他在,我跟陈家的关系应该不至于太紧张。”

叶青篱对陈靖和整个陈家都全无好感,她尤其厌恶陈靖,要是有机会,她绝不介意狠狠教训这个家伙一顿。不过她跟陈容是一起从绝境中走出来的,在她心里,已经把这个病师兄当成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了。

她希望陈容好,也就不想跟他的兄长闹得太僵。

“不过我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就算我想跟陈家斗,却也没有那个资本呢。”她的心态大有改变,竟然会想:“现在没有资本,不代表以后也没有。等我以后有了本钱,若是不想陈容师兄为难,大不了偷偷教训陈靖就是。”

至于冤家宜解不宜结之类的想法,叶青篱却从未有过。她对陈靖是厌恶。对叶青羽则是视如毒物,理都不想再理。

“我可不是关心你!”顾砚回了叶青篱的话,把她的思绪又拉到当前。

叶青篱便见这小霸王扭过小脸,大声说:“你已经欠我十六顿饭了,欠了我的债,没还清楚之前你别想消失!”

他腮帮子鼓鼓的,漂亮的眼珠子转动个不停。叶青篱眼力好,很清楚就看见他双颊上透着微薄的红晕。这点可疑的红色染在他脸上,叫他整个人都显得生动活泼起来,那些一直沾在他身上的,超乎年龄的戾气。也便随之消失。

“要想把任何欠债都追到手,你还要更强大才行哟。”叶青篱忍不住逗他,她伸手高高指天,“你要有这么强大,强大到能够撑住天地,你才有资格对任何人说,‘我是债主’。”

顾砚翘着鼻子,不屑道:“这话哪里还用你说,我心里明白得很!”

他一扭身就沿着绣苑门口的小路跑开,那小身板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也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早在几个月前叶青篱就习惯了他这个到处乱跑的野性子,此刻见到他这熟悉的动作,竟有种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的感觉。就连顾砚这个可恶的霸王脾气,都显出种小孩子的质朴可爱来。

虽然用质朴二字来形容顾砚,本身就很奇怪。但仔细看来,顾砚这孩子霸道归霸道,嚣张归嚣张,他的本质却也不过是直来直往,不懂任何掩饰罢了。修仙界霸道嚣张之人何其多,只是极少有人会像顾砚这样将之当成准则宣扬出来而已。

相比之下,顾砚这个小霸王反而直接得可爱。

踏云兽感应到叶青篱的思维,又哼哼着嘲笑她:“那是因为顾砚现在年纪小,你才会觉得他直接得可爱。要是等他再长大几岁还是这个样子,我看你还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心情。”

它摇头晃脑着,自觉对人性的研究越发通透,鲁云已经是一只充满智慧的灵兽了。

叶青篱遥想一下少年顾砚还如今天这般,顿时就打了个寒战。

一个小孩子时而语出惊人,旁人只会觉得是童言无忌,听过便罢,偶尔一笑置之,当成笑话来听,也可做调剂。但一个思维相对成熟的少年若还是顾砚现今这般脾气,那就只会让人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大愚蠢,叫人观之生厌了。

不过人的本性很难被改变,叶青篱也没有力求“浪子回头”的兴致。她只负责去做她该做的。至于顾砚的心理状况,不在她责任范围之内。毕竟在此之前,她也有过数次引导顾砚理解大众思维的举动,奈何这破孩子总是歪理一堆,说到最后,往往是以叶青篱的失败收场。

“鲁云…”她将上身往踏云兽的宽背上一趴,唇角微微上扬,“跟你一起真好,回来真好…” 这个下午,她就靠在香樟树边什么也没做,只是望天观云,一直看到金乌西垂,火烧天际。

云海之变幻,不过随风而起。如人行走,除却自身意志,更多的还是在外界各种因素的影响下,走得或快或慢,或者停步,或者折向,或者一路直通到底。

“大道三千,每一处皆可成道。”申时末刻,叶青篱站起身来,靠到踏云兽脖子边上说:“如果人生是云海,只能处处身不由己,那修仙是不是就要在这身不由己当中,把持住自身,同风雨煎熬,以求那个随心所欲?”

踏云兽打了个响鼻,摇晃着大头道:“人类最喜欢把最最简单的事情,绕出无数个大圈子,然后找到了答案,又自以为这是艰难险阻的成果。”

叶青篱顿时哭笑不得,她轻轻推了鲁云一把,哼道:“今晚没菜吃,你吃空气吧!”

她储物袋里的东西早就在地下河中消耗得几乎是一干二净,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她还剩着一些零碎和最后一颗辟谷丹。那颗辟谷丹在她想拿给陈容吃的时候,陈容的身体已经断了气息,而到后来,她脑子里则是除了往前走再没任何其它概念,早便忘了还有这么一颗辟谷丹可以吃。

取出这最后一颗辟谷丹,叶青篱小心用玉盒将之装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鲁云的注意力又被她这举动吸引过来,好奇问道。

叶青篱轻抚着玉盒,叹道:“这颗辟谷丹,可以留作纪念。”

鲁云又嗤笑:“无聊的人类!”

叶青篱摇头笑笑,再次翻身爬上鲁云的宽背,拍着它后脖子道:“鲁云,我们得下山一趟才成,不然今晚还真没东西吃呢。”

一提到吃的,鲁云立即就积极无比。

云雾瞬间从它四爪之下生起,踏云兽御风乘云,快速冲向山下的昭明城。

叶青篱就在鲁云背上翻检储物袋,她计算着:“凡级二品的攻击符篆只剩六十三张,凡级三品的攻击符篆还有两张。这些东西要用来防身,不可以卖。”

过得一会,她笑道:“鲁云,我现在可真是穷得叮当响,只在长生渡里还存着一颗上品灵石,其余就连一颗灵珠都没有了。你看,我都沦落到要卖灵药的境地,你以后是不是少吃点?”

“你的灵药不是很值钱吗?”踏云兽鼻子里喷着气。

“值钱的都不能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叶青篱又揪着它脖子上的毛发扯了扯,“这以后我可再不敢动那些将人带入长生渡的念头了。你看,连我这样没长成的,都有人想要劫色,要是长生渡被人知道,我这里早就连骨头渣子都给人拆得不剩了。”

一人一灵兽之间,动用的是意念交流,所以叶青篱的笑意也是直接就印在踏云兽脑海里。

鲁云飞行途中的云头一顿,那动作又险又急,差点没将叶青篱甩下背去。

“你真的是叶青篱?”鲁云喉咙里咕噜咕噜急响,它很明确表达着它对叶青篱此刻状态的惊异之感。

“不是我还能是哪个?”叶青篱笑吟吟的。

踏云兽闷头继续飞行,心里的感觉十分奇异。这是从它相识叶青篱以来,头一次看到她真正从无处不在的拘谨中走出来。在这之前,踏云兽眼里的叶青篱虽然也在渐渐走向成熟,但她依然拖不了缺乏自信、谨小慎微的状态。

这种缺乏自信并不表现在明面上,这体现在叶青篱每一个决断,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中。要说这个世上谁最了解叶青篱,那自然是它这个与她休戚相关的契约灵兽无疑。

他们是最亲密的伙伴,他们之间可以存在完全的信任。再没有谁能比鲁云更懂,叶青篱骨子里一直存在着的惶恐与无所依从。

忽然之间,一旦见到叶青篱从里到外都拖胎换骨了,鲁云竟然不知是喜是忧。

喜之处自然不需多说,而它的忧虑则有些可笑:“她越来越从小聪明变成有真智慧了,要是她再聪明一点,我以后怎么还好意思说她笨?但是给这个家伙做灵兽,我已经很被其它灵兽耻笑了,要是连说她笨都不行…”

灵兽的烦恼被掩藏得很好,叶青篱并不曾察觉。

他们虽然心意相通,但同时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但凡是不想让对方知晓的思绪,他们都能主动屏蔽。

昭明城很快就到了,这次叶青篱不需再掩藏行迹,便带着鲁云一起光明正大地进了城。在这座昆仑属城当中,鲁云引起的注目依然不少,叶青篱也不多在其它地方停留,直接就进了仙灵易市。

修仙界的消息传递速度着实不慢,这次陈家大张旗鼓地在澜河搜索她与陈容,鲁云又在河里河外守了七天,叶青篱其人早便被不少人知晓。

待他们走进仙灵易市,来来往往间竟有不少修仙者对着叶青篱测目,他们或是指点,或是议论。有些人目光嚣张,有些人目光谦和,有些人只是好奇,还有些人则带着挑剔的审视。

叶青篱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不过数息之后,她就调整了过来,此后只将那些目光当作天边浮云,不再因此而有分毫心绪波动。

周天星辰大阵的考验她都走过来了,尘世间这点目光与人言又算得了什么?

她想到陈家赠送的那枚令牌,便径直走入陈家开办的那间珍物阁,准备卖掉储物袋里所有的未经炼制的低品阶灵药。这间珍物阁是昭明城中有名的大型综合类修真店铺,隶属陈家御枫号。

叶青篱如今不怕被人观察,按照她的猜想,自己身边盯着的眼睛在最近这段时间内,定是少不了的。所以既然有了这块令牌,不妨就用用其中的特权,也算是先找陈靖收点利息。

她带着踏云兽,不急不缓地走进珍物阁一楼,然后出示令牌,立即就有店倌儿和掌柜热情地迎了过来。

在她所不能感应到的三楼之上,有一老一少正饶有兴致地通过一件镜类法宝打量着她。 “爷爷,我看她也很平常啊,怎么掌门还传令说,不能动她?”

老者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傻丫头,我平常可有教你,看人看事一眼就能定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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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回:规则

“爷爷,我看她小里小气。跑到咱们珍物阁,还出示了御枫号的云字令牌,居然就为了卖那几根破草。”

“我看她是豁达通透,不受外物所羁。”老者笑眯眯地盯着那镜状法宝。

“哼!这人一点点小便宜都要占,亏得容哥哥一醒来就念着她!”少女噘起嘴唇,愤愤地用手去戳那镜面,“看!你看!看她就卖到那么几块灵石,居然还好意思来咱们店里买符篆!她还要打折?好小气啊,她不嫌丢脸?”

老者笑看着少女,仿佛有意挑拨似的,偏偏越发夸赞叶青篱:“我看她倒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好得很。你这丫头打小万事不缺,自然不懂得这个精打细算的好处。想当年,我们陈家先祖也只是个三系灵骨的普通修士,老祖宗后来能够修到归元期,他那一番计算…”

少女的眉头打起了结,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便往外面跑:“爷爷你慢慢讲古吧,我可不陪你啦!”

她清脆的声音消失在门外,老者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房间的门被关上。老者弹手布置出一道结界,便有一个紫袍男子如烟雾般从虚空中化身而出。

“你的风遁术倒是大有进步。”老者微微一笑。

“彦松见过二叔。”紫袍男子方脸浓眉,相貌很是威严。他虽是在向老者行礼,但他的态度非但不显得谦卑,反而透着股格外的沉稳大气。

老者很是欣慰地看着他,捋着胡子道:“你也是一只脚踏进归元的门槛了吧,过几日我便去北苍山脉给你寻些好材料来炼制法宝。待你过了归元劫,我陈家便不需再同如今这般束手束脚了。”

陈彦松微有迟疑:“二叔…”

神州大地,无人不知北苍山脉乃是妖族的大本营。那里虽然物资丰富,许多妖兽的皮毛骨骼血液内丹更是炼器炼丹的好材料,但人类修士极少有人敢于踏足其中。莫说这老者的修为是归元中期,他便是到了归元后期,只要未能踏入藏神,他进入北苍山脉的决定都会给他带来十成之九的危机。

“毋需多说,”老者挥挥手,“彦松,若无一定把握,我也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陈彦松亦是果决之人,他又道了个谢,便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倒是陈家的顶梁柱陈凤山笑骂道:“你这家伙,道个什么谢?你如今可是我陈家家主,我去北苍山脉为的可不是你,而是我陈家。若只是为你,我这把老骨头还不乐意动呢!”

陈彦松迟疑片刻,还是郑重地说出一直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二叔,彦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那陈容孩儿…”

“我看他在五行台中另有奇遇。你便不需打我这里的主意了。”

陈彦松叹道:“他经脉中灵力空荡,我担心的是,若要他从头修起,他这修为要赶上来只怕极不容易。”

“怎么?你怕他大受打击,无法再从头修一遍?”陈凤山大笑,“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太小看那孩子的心志了。只看他当初在那种状况下都能安然研究丹道,后来撞入大周天星辰阵中又可以平安归来,嘿嘿,这孩子经历过这许多的大起大落,论其心性,我看说他是我陈家近千年来最顶尖儿的子弟也不算过。”

陈彦松摇头一笑,道:“他小小年纪便能经历这许多,确是不同旁人。”

“这孩子从高处直接跌落五载而神气不馁,病弱之中受亲兄弟引诱胁迫而坚不屈从,连我这个老头子看了都佩服。”陈凤山笑看陈彦松,意味深长,“你要担心的,不是你这个小儿子,却是你那个看似天才的老大。”

陈彦松神情一凛,沉声道:“这孩子思虑太不成熟。行事间总改不了自大的毛病,我已经罚他到风雷崖受刑去了。”

“你倒是舍得!”

“二叔,叶家那两个小女娃娃,不知该如何处置?”

陈凤山似笑非笑:“你当家主这么多年,何时竟连这点小事都要来问我?”

“掌门那边动向不明,彦松不敢轻举妄动。况且…”陈彦松的神色古怪起来,“叶家那个大丫头居然跟那人的孩子扯上了关系,而怀远那个老小子自己的修为虽然不高,后盾却着实强得很。那人…那个孩子身份特殊,彦松着实难以决断。”

一直笑容亲和的陈凤山眼睛一眯,双目中竟有森寒的杀气一透而过:“那人的孩子?哼…要不是那几个老家伙还念着旧情,我早就斩杀了那个小孽种。省得他哪天不安分,又酿出大祸来!”

“那孩子资质低下,又能酿出什么大祸?”陈彦松疑惑道。

陈凤山嘿嘿一笑:“彦松,你何须试探我这个老头子?也罢,这个事情我虽然不能说与你知晓,但透露一点给你也无妨。你且想想他的生母,再试想,以他的出身,又如何会身负四系灵骨,五行独独缺火?”

陈彦松皱眉思索,片刻之后,一直威严沉稳的脸上现出惊骇之极的神色来:“莫非…莫非是因为天柱峰上那一株火…”

“你心里有数便是。”陈凤山不悦地拂袖,“多大的人了,还嚷嚷个什么?”

陈彦松瞬间恢复镇定,点头道:“如此说来,叶家这个大丫头暂时确实是不能动。不过,我等也不宜与她太过亲近。待我回去之后,定要好生约束阿容。叫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到修炼上来。”

“那夜群星摇动,几个老家伙们夜观星象,掐算出镇星的方位便在五行台中。可见这镇星不是阿容便是叶家大丫头,若是阿容自然好办,若是那个丫头,有她跟阿容的这层关系在,我们也不至于太被动。”

陈彦松点头,深有领悟,道:“二叔,彦松知道该如何对待叶家了。”

“他们那块地图还有点意思,不过几个孩子全都年纪小小,也不适合论及婚嫁。”陈凤山状似闲聊般,又说出这么一句。

陈彦松恭敬地行礼告退,施展风遁术瞬间便消失无踪。

结界被陈凤山撤开,先前跑开的少女蹦蹦跳跳推门进来,一见陈凤山便扑到他身边,扯他衣袖道:“爷爷,你猜我刚才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怎么?我家宁宁小仙女是烧了谁的胡子,还是赢了谁的法器?”

“爷爷你太过分了!”陈宁宁急得跳脚,立即就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说出刚才的事情,“我刚才可是羞了那个小气鬼一把呢!我在底下一口气买了一百中品灵石的东西,好多修士都惊讶地看着我。哼…叫那些小气吧啦的家伙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家手笔!”

陈凤山哭笑不得:“你拿自家的灵石买自家的东西,这也叫大手笔?”

“反正羞到她就行了!”陈宁宁得意又狡黠。“我可不会傻到拿灵石去别家买东西,那多划不来啊,这些东西我又用不上,一会儿还得退回去呢。我就要她以后看见我就想起自己的小气,然后羞得抬不起头来。”